第106章 李嗣源(三更合一)(2 / 2)

上命昭唐 控製變量法 7335 字 1個月前

“這,西城關是勾當柵寨使何楚玉、職方司郎中李瓚、中領軍何宗裔。”西城關在南側秦嶺山脈的遇仙峰下,在此有條凹道。西城關當道而設,防止敵軍繞後攻擊:“領天策軍外軍左右龍驤軍4000人,控弦軍弓弩手1500人。皇國都老卒一千,民夫六千。”

西城關鑿秦嶺山脈而建。不大,但足夠高,聖人昨天去視察,目測至少二十米。可以想象有多難攻。山裡挖了幾個洞充作倉庫。底下還有三條地道和這邊關隘相連,與潼關、禁溝保持聯係,方便兵力物資雙向共濟;這應該是潼關最難打的工事。

其他楊家、汾井、馴底、五莊、麻裕各關也都布置完備,我自守禁溝寨、潼洛川、十二連城。可看看這張布防圖,就不一一贅述了。”說罷,聖人的目光落在周德威身上:“這番安排可有不妥?”

聞問,周德威在腦海中回憶了一番,又盯著布防圖凝神細看,良久,拱手應道:“大局上無紕漏。兵力劃分、軍民配比、倉庫選址也合兵法。臣唯一不敢確定的就是守關將的人選。若被人獻城,則誤陛下中興之謀。北河寨城、金陡關成、潼關城意義非同小可,還望陛下派臣所部增囤,以防汴賊圍攻三城,引陛下去救,然後野戰擊卻之。”

聖人沒跟汴賊打過,但他們不止一次交手。

張存敬、劉知俊、牛存節、張歸霸、謝彥章、氏叔琮、胡真……既不畏死又狡猾類狐,尤其是那個張存敬!征討巢、蔡期間親自衝鋒了百多場戰鬥,多次在瀕臨潰敗的情況下以奇謀重創十倍之敵;打得秦宗權嚎啕大哭。也不知來沒來;周德威非常忌憚,若以堂堂之陣而戰,他沒把握取勝。

“且不急。”聖人直接搖了搖頭:“汴軍先鋒朱友珪等人已至麟趾原,朱溫最遲應該就是明日。先打一場,看看他選哪裡作為主攻;我們的兵力跟隨他的主攻方向而變化。”

周德威意外地看他一眼,謹慎地讚揚了幾句。聖人雙手合十,考慮幾許,看著諸將校發問:“就你們聽到看到的,還有什麼需整頓?”

眾人沉默——除了沒上陣的機會,沒說的。

額頭縱了縱,李嗣源略作猶豫後道:“小將等初入潼關,一切還不熟,不能妄言。”

“那......你可多在關城走動。”聖人想了想,又道:“署你潼關四麵行營都虞侯,點檢諸關諸塞諸柵寨防務,懲處不法。”

“是。”李嗣源求之不得。聖人嘴上說得開蓮花他也猶疑,還得下去看一看才放心。

聖人的注意力又落到

站在邊上的周德威身上。

“陛下有何吩咐?”見聖人嘴唇翕動,周德威很老練地主動發問。

“嗯......我給你一任務,出汾井關入牛頭原。”聖人摸臉道:“朱友珪、袁象先、趙昶等人屯五萬兵在此。斥候晝夜在汾井關城附近活動。你,去抓幾個汴賊活口。”

“陛下打算在汾井關外野戰?”

“殺殺汴人的威風罷了!”聖人的聲音大了一些,許是想起了昨日汴兵在關樓下撒尿拍屁股挑釁的事:“此事非難,但也不易。你快去快回,勿與敵糾纏,綁十幾個人就走,我在城樓上接應你......”

“喏。”聖人這也算是量才而用。周德威經常乾這活。因為他穩重,每一步的目標性極強,效率高。他成為方麵軍統帥是十年後了。

也不知道後晉高祖石敬瑭和後漢高祖劉知遠的父親這次來潼關沒。這倆的爹都在李克用帳下服役,也是列校級嘍囉,跟來的概率很大。

不過不好辨彆。

嶽父派來的五千人基本上都是連個像樣名字都無的雜胡。劉知遠老子他不清楚,但他依稀記得石敬瑭的爹是個貨真價值的雜胡,叫什麼雞……聖人懷疑嶽父手下的武夫名字能湊齊十二生肖。

算了,有機會留心一下吧。

……

景福元年十一月十一日,同、華、蒲、絳、扶風等地再次降下暴雪,氣溫驟降而潑水成冰。

屯駐在中條山下的河中軍嘩變,包圍鎮遏使王珂討賞。王珂不得已,就近找商賈借了一部分財貨發下去。頓兵曲沃的李克用本想南下攻澠池,無奈大軍騷動,他又拿不出錢,隻得等天晴。

消息傳來,聖人立刻反省了一番,看看有沒有虧待武夫的地方,同時將妻妾子女秘密轉移到遇仙峰,交予何楚玉。他麾下是天策軍外軍——三輔征集的新編民兵,風氣相對要好得多。

而就在這凍殺人畜的極端天氣,朱逆攜赤馬都穿過黃巷阪,終於抵達牛頭原的汴軍連營。他將坐鎮此地,指揮戰役。集結在閿鄉驛、桃林塞、虢州一帶的數萬汴軍也同時發起大規模掃蕩,向北驅逐晉、蒲斥候,向南搜殺朝廷和它鎮使者。

居然沒武夫鬨騰!這讓聖人深深感到擔憂。朱逆對武夫的控製力竟已達到這個地步?

……

金陡關城,頭戴熊毛帽子一身虎皮裙裹得嚴嚴實實的王從訓雙手哈著熱氣,正在艱難巡視營寨。

“早上外出伐木的民夫有三個沒回來。大雪封山,也沒查到痕跡,應是被捉生了。估計朱逆盯上了金陡、潼、北河三關寨城,想從這穿過隘口竄入。須得謹防被雪夜偷襲。昔年朱逆攻滑州,便是借著風雪夜的掩護,將安師儒斬首在睡夢之中。”遊奕使薑滔牙關打顫,跳著腳,憂心忡忡的說道。

能在暴風雪夜長途攻堅,可見汴軍的恐怖。

“莫慌。”王從訓捂著凍爛的鼻子,哆嗦道:“昨夜聖人遣官來說,蔡軍三千人、太原兵五千人枕戈待旦。若朱逆突襲三關寨則舉火為號,他立刻來援。從今天開始戰士民夫分批睡覺,始終保持一半人在崗。”

“井也凍住了。”天威軍的老兄弟徐善意走上來歎氣道:“刀槊沾手,弓弩難開弦。許多兒郎的手也長了凍瘡,握拳都吃力。俺在寨子裡走了一圈,軍心頗為騷動,再這麼下去,怕是會鬨騰。”

“鬨什麼?”這鬼天氣,小王聲音大不起來:“有什麼好鬨的。寨子被破,等汴師入長安,他們的妻兒、家產還想保住嗎?當汴賊不劫掠?再堅持十天半月,咱們頂不住,汴賊也一樣,就看誰熬得過誰了。注意防火,彆燒了寨子。”

“省得。”軍校們長籲短歎,愁容滿麵的散去。

小王雙手攏著袖子裡,邁開腳步,慢吞吞的走在大雪中,繼續巡視。孤獨的背影魁梧高大,腳步不疾不徐,倒成了一道彆樣的風景。

“將軍百戰死,壯士十年歸……”一路上聽著各處寨子裡傳來的歎氣、歡笑、叫罵、鼾聲,小王心有所感。從軍十五年認識的殺材如今十不存一。武夫的命太賤。任你多勇猛,萬軍中也隻是浪花。一回合叢槍就能捅死上千人。騎卒的馬槊刺來,還不是野狗般被拖走。當汴軍大舉攻關,也不知這三關寨裡的軍民又有幾人能活著回去拿聖人的賞賜。

他們不是卷宗上的姓名,不是演武場上的草人,而是一個個活生生的漢子。會哭會笑,有三親四戚。“九月匈奴殺邊將,漢軍全沒遼水上。萬裡無人收白骨,家家城下招魂葬。”但願事不至此吧。伸手接住飄落的雪花,小王眼前浮現了楚氏的音容。

我會是那個春閨夢裡人嗎。

要是能活到六十歲,在兒孫繞膝的鼓噪中無疾而終就好了。

此刻的王師,也就隻能蜷縮在關內各城寨,渾身發麻地對抗著殘酷的暴雪,等待無法預知的命運降臨。

……

深夜。

在汾井關樓上觀察了一番汴軍營寨後,聖人回到了冷清的般若寺。何虞卿和趙氏她們已經被送到遇仙峰,寺中隻剩幾個翰林官和侍衛三司的武官以及值夜軍士。

“陛下……”看見聖人回來,縮在避風角落裡打抖的軍士爬了起來。

“回去睡覺吧。”聖人有些心累,也不願責罰誰了。這鬼天氣誰來站崗都頂不住,他骨髓都在發抖。也不知汴軍是怎麼抗下來的。再這麼下去武夫怕是都要鼓噪了!現在,聖人有點理解朱溫為什麼選這個時間點出兵了——等你軍亂!自信你先亂。

“那……誰保護陛下呢,可有換班的?”軍士遲疑的詢問打斷了聖人的思考。

“我今晚不睡覺,就在你們臥室批閱奏書,能出甚事?”不要和他比熬夜,他可以兩天兩夜不睡。

“那有什麼情況陛下叫我們,叫不醒就拿鞭子抽,照這打。”軍士指了指腦袋,笑嘻嘻的說道。

“犯賤!”聖人罵了一聲,抬腳欲踹。武夫們一擁而上,喜氣洋洋的把他抬進房間。這個磨墨,那個抱公文,等他坐在案幾借著油燈開始辦公,一個個才在對麵通鋪上裹被入夢。

風雪呼嘯,鼾聲如雷。夜晚的般若寺神秘而安寧,總能聽到凜風掠過群山得到的回應;聖人淡淡的影子落在老舊的窗戶上。我……會是黃河岸邊的白骨麼。

上一頁 書頁/目錄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