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一隊衙軍扛著盾牌向寨牆緩緩靠近,喊道:“大帥拜見聖人。”
“奪天子賊!”樓上軍士破口大罵。
“劫天子賊!”汴人回應道。
“上禦禁穀城了!”突然,寨牆火光大盛,簇擁著一道人影在中間垛口後站定。汴軍一陣鼓噪,紛紛舉目眺望,想要看看聖人長什麼樣子。敬翔眉頭緊蹙,大王瘋了?把聖人叫出來瓦解士氣麼?
“朱溫!”聖人俯瞰著大纛之間的那個肥碩胖子,身邊大臣李溪給他指道。
不好意思,沒能看清具體長相,隻能看出其身材肥碩。
朱溫對皇帝的麵貌也不好奇,翩翩舞蹈一番後拜倒:“聞沙陀賊李嗣源等殺進奏官韋震、裴鑄數百人,劫持車駕,迫帝北去。所以臣引十萬眾而至,請車駕還都,平叛餘事由臣處置。”
“賊輩不奏請俟報,輒稱兵入潼關,其誌竟弑主乎?”帝詰問道:“食犬尚知守戶,賊輩豬狗之類,何逞口舌之利?冠冕堂皇,道貌岸然,其實孽畜耳。人獸不相語,不如立刻整兵,與我在此戰上一場。”
其實孽畜耳!軍士們哈哈大笑,指著大纛高喊孽畜。
嘈雜中,帝自張弓搭箭瞄準朱溫的帥旗。
凝神聚氣稍稍,嘣的一聲。
這一箭勁頭十足,輕鬆穿過了巨大張揚的帥旗,像是甩了朱溫一耳光。
朱溫老臉頓時發黑,眯眼朝聖人望去,卻見對方給他豎了個中指。不知代表什麼,但他感覺極具挑釁意味。
李曄小兒,該死……
“來人!”
“請大王吩咐!”臨近朱溫又擅長射箭的後院白馬軍十將氏叔琮、都押衙蔣玄暉、拔山都衙將史太極其合時宜的站了出來。
“射一箭,瞄著聖人射。”朱溫捋著胡須沉聲下令。
“這......”氏叔琮、蔣玄暉麵麵相覷。
他倆本以為大王是打算射龍旗作為報複,誰知道竟是要射殺天子。
“怎麼,不敢?”朱溫回頭看了兩人一眼。
這一看可把氏、蔣嚇壞了,連連點頭道:“遵命。”
他倆心裡這個難受啊。
高射下、下射高是一個概念嗎?
這麼大的風,他倆就算使出吃奶的力氣也未必能夠射中龍旗,更不用說天子本人。
再說,萬一射死了聖人,日後大王麵對舉國聲討,會不會賣了他倆以平息天下人的憤怒?
可偏偏還得從命。否則不等被當成替死鬼就得先被大王斬了。
三人各有想法。
蔣玄暉決定劃水敷衍一次。做足瞄準、使勁等場麵功夫以應對大王的命令,實際上歪一點;氏叔琮打算嘗試射殺聖人左手邊的那個將領。隻有拔山都衙將史太,興衝衝的準備堅決完成任務。殺皇帝啊,古往今來有幾個人能有這機會?要是自己一箭功成,則名垂青史矣!哪怕再過千年,後人看到史書,也能知道——是我,史太,殺了今聖!
史太拿出弓、箭袋,抽出一支麻利的搭在弦上,瞄準了寨牆上正跟將領說話的聖人。<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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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朕朕,狗腳朕!
今夜射死你,明日攻破長安,再將你妻子何虞卿抓到軍營晝夜撻伐!
“嗬嗬!”旁邊的軍士紛紛為史太助威。將領們或用看傻子、或厭惡的眼神看著他。
嘣!
史太半跪在地上,傾力射出這一箭。眾人追看這枝箭飛出的軌跡,看見長長的破甲錐頭,撕開冰冷紛飛的鵝毛大雪。
朱溫眯著的丹鳳眼如電般一閃。沉積在胸中的怨恨和憤怒,西進以來遭逢的艱辛與謾罵,對至尊之位的壓抑渴求,在這一刻,都隨著暴虐的大喝噴湧而出:“聖人為沙陀賊所弑!搶寨!為天子報仇!”
吼聲振撼著雪花,震蕩著禁穀寨城,震蕩著潼洛天空。
汴軍大躁。剛才如默片般的峽穀頓時響起各種各樣的聲音,核心隻圍繞著一個——聖人被殺了,帝崩!明顯可以聽到寨牆上湧動的不明實情的王師喧嘩起來,方寸都亂了,一窩蜂向聖人站著的那個垛口彙集。
關城內,聽到鼓噪聲的百官不禁身軀顫抖。
天呐!
聖人難道真的被殺死了!
此刻他們有一種天塌下來的恐懼與慌張。
不管聖人再怎麼渾,他也是長安政權的唯一權力核心和這十幾萬武夫臣民的主心骨。他要是突然晏駕,危若累卵的朝廷簡直不敢想象會發生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