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7章 白夜行(三)(2 / 2)

上命昭唐 控製變量法 6673 字 2個月前

“沒了。”敬翔點頭,見朱溫不語,以為他在分析可行性,連忙道:“田公之說固顯誠意。但成與不成,在長安。使去號,唐主複了陛下官爵則罷。萬一不複,又或田希德翻臉不認賬不肯承情。屆時中外愕然,陛下威望自墮,小醜為天下笑,如何自處?”

義成軍亂,感化軍民變,淮西佑國軍作亂,忠武軍心懷叵測,大梁對直屬地方的控製能力大幅下降,對外開拓愈發困難,這是一個苦澀的事實。

軍隊雖然沒遭重創,但士卒不是傻子,外界發生的這些事也會潛移默化影響他們。當“天命”開始被質疑,諸事開始不順,戰鬥力的下滑就不可避免。宣武本地、有富產的武人出於捍衛既得利益,大概不會動搖,但要這幫老狐狸繼續為對外兼並而奮鬥,洗洗睡吧。勝算不高的事,憑什麼拚命?放兩箭、擊兩槊努力一下就對得起賞賜了。

打不贏?打不贏跟我們有什麼關係!我讓你野心勃勃的?

現在中外的二十多萬兵馬,敬翔甚至懷疑能不能發揮出以前的七成功力。王彥章三萬大軍在拒陽川被殺了個落花流水春去也,不就是反映嗎。陛下中和二年持節以來,可有如此慘敗?

但在當前情況下,這未嘗不是好事,因為它可以減輕、消除諸侯對大梁的恐慌、警惕、忌憚、敵視,有望讓一部分人退出聲、討。如果大梁持續式微,李氏的削藩劍揮向關東,還可建立共抗長安的凝聚力。

總之,能想辦法和東方諸侯暫時停戰最好,可魏博這個方案實在…

去了帝號,且不提宣武,誰來保障陛下的安全?那時淪為笑柄,被人造反殺了全家拿著腦袋向朝廷求節度使,李豎會不給嗎?倒不是在乎朱溫的死活,而是他屬於叛徒,祖輩四代都在唐朝做官。一旦被抓,按慣例,斬首獨柳樹、暴屍狗脊嶺、滅族東市套餐就可以發放了。

他已是朱溫的形狀了,君臣共享一個老婆,烙印太深,即便李軍不入汴,若朱溫為部下所殺,他隻有跟著被殺全家、被檻送長安兩個下場。不止他,李振、裴迪、蕭符、寇彥卿、張廷範、葛從周、石彥辭、天後、張存敬這些核心、高級黨羽一個沒得跑。都不用李豎要人,到那時,自有亂軍下手。

“陛下?”

“唔。”朱溫應了一聲,慢條斯理的把信箋放下,卻沒理會敬翔,而是看著李振淡淡道:“舉世來伐,我勢日衰,朕意,不如煩田公調停,關門做節度使。”

饒是李振素狂,此時也小臉煞白,不敢立即答話。他是真怕死,怕被刀斧加身。現在四處起火,情況越來越不利,讓李振都不能很好睡眠了,時常午夜驚魂在夢中看見亂兵呐喊著焚燒興教門,一窩蜂攻入皇城,看見帝後和自己等大臣被推搡著押到嘉德殿門口,而後一群凶神惡煞的殺材手一揮,凶器就朝頸窩斬落,全然不顧他和二聖的苦苦哀求和哭泣。

所以他是傾向改變戰略以進入維持現狀的。但朱溫這麼說,明顯是在試他。

“兗州、鄆城被圍,最遲一年必下。魏博進取不足,不主動進攻,他們也興不起什麼風浪。陝、蒲囤積了重兵,李逆一時也無力破關沿兩京大道殺來河南。汝、申、蔡牛帥剛剛率師啟程往討。情勢未明,豈言去號?此魏賊之奸計。”李振審慎的說道,語氣有些不足。

朱溫聽了這副腔調,知道李振心裡有數,隻是嘴上不敢說,猶作智珠在握。情勢未明,豈言去號。這話……說明李振暗裡是讚成的,覺得還沒到強弩之末而已。朱溫眼裡閃過一絲黯淡,繼而毫無征兆的嗬嗬笑道:“田希德拿朕當稚子呢。再等等,看王師範、朱瑾和義兄怎麼個說法。不當朕的諸侯王,那就

打到願意為止。”

他們不願意,難道三鎮軍府也都沒人願意嗎。李逆能利用武夫野心讓他眾叛親離,他就不能以其人之道還治敵邦嗎。

“今來軍士多思鄉、厭戰逃去,將之奈何?”敬翔說起另一件事。

逃兵,是越來越多了。為了逃避作戰,有人自殘,強製退役。有人在家放火,假裝被燒死。有人買人代服。有人在行軍途中跑掉。有人一個月申報十次病假,今天腳痛明天腰痛後天鼻毛痛。有人請刺客把父母殺掉,以戴孝服喪為由硬逼著回家。還有亡去李克用、李逆、楊行密治下的,還經常有一火士卒外出執行任務時集體失蹤的案例……各種各樣。

“嗬。”朱溫吐出一口濁氣,肩膀肚腩跟著一抽抽,莫名回憶起了李豎的惡人軍。對付不聽話的武夫,就得這樣當豬羊踐踏啊。軍士既不想為朕而戰,那就不是朕的兵,懶得裝了。與其被拋棄出賣而死,不如先下手為強,斬首、肢解、挖心一批畜牲衝衝喜。

“除長劍、長直、控鶴、武德、廳子、羽林、親從、白馬八軍。餘者刺麵記其姓名軍號。逃者即死。諭各關津城邑嚴加盤查。州縣村裡每十戶連坐相檢。容逃兵、知而不報者,屠之。”朱聖臉色猙獰的說道。

什麼?

敬翔血壓瞬間就上來了。

問你怎麼遏製逃兵,你張口就是刺字、殺逃?這能從根源上解決問題嗎?

淦,此帝不可久留!

稱帝前豪言壯語,稱帝時沉默不語,到這會已開始胡言亂語。

朱聖這腦容量,實在堪憂,這廝能得天下,李聖直接吃。

敬翔一顆心涼了半截,默默找出一份抄報遞過去:“陝州觀察使趙羽在閿鄉錄到的當道榜文。”

朱溫拿過來,一看——《討朱溫製》。

“朱溫天生戾氣,少孤母婢,幼習盜風,因豺狐之資,以竊將相。在藩十年,專好左道。接壤四方,屢奏陰謀。饕餮欲望,晝增夜益。窮極奢侈,百般淫樂。奸子嗣之婦,占鄰帥之妻,醜部屬之寵。欺陵造惡,以殺曰能…據手掌之地,憑螻蟻之眾,稱尊僭號。數禱於天,天之所覆。宣武舊將校子孫及左右等…獲其首者,以鄭汴宋亳潁滑等州節度使賞之,爵陳留王。仍委河東、義武、滄、兗、鄆、齊、魏、蔡、襄、鄧、吳、河中、歸德軍當路進趣,同力殄逆。布告中外,明體朕懷。”

啪!洋洋灑灑千餘字看完,朱聖的表情就像吃了死老鼠,將抄報狠狠丟在地上,一邊嗒嗒跺踩一邊大罵道:“小狗,安敢辱我!”

“陛下…”德妃石少鳶嚇得花容失色,懷裡勉強睡著的朱友璋也哇哇哭叫。

“哭哭哭!”聽得朱溫心躁,一把搶過孩子,就往地上暴虐一砸。德妃撲倒下去,捂著朱友璋的嘴巴把兒子擋在身下,母子蜷縮著,壓抑著嚶嚶哭泣。

“狗奴!”朱溫從侍衛腰間奪過馬革帶,對著一旁看戲的宣徽使蔣玄暉、掖庭令李伊劈頭打下。

很快,各種水果、糕點、茶湯、筆墨、香爐、旗幟撒滿一地,酸棗樓上不斷傳出女人的告饒和蔣玄暉的哭喊以及朱溫的怒罵。周圍的人習以為常,無人站出來勸諫。

滿臉血痕的李伊被打得直鑽桌底,旋被朱溫揪著頭發從案下拽出,逮在手裡拳打腳踢,嘴裡高喊著要殺了全家。

敬翔閉上眼睛。

打吧,打打家臣出出氣也好,免得亂殺人。

直到李伊裙子染紅一片,腿間滲出大股腥臭的鮮血,捂著小腹披頭散發的在地上左右翻滾嗚嗚悲咽,朱溫心情才稍霽,甩起一腳踢開死狗般的蔣玄暉,便去找張惠了。他需要趴在張惠身上蠕動,用強伐天後的方式來發泄憤怒,壓製殺戮的騷動。

“記吃不記打嗎?這是第幾回了?如果你想逃走,我們都可以幫你。”等朱溫走了,酸棗樓上重歸寂然,看著滿地狼藉,幾名武士蹲在地上一邊幫忙收拾,一邊怒其不爭的說道。

李伊躺在那,無聲流淚。

“喂!好好想想吧。這麼下去,他會把你打死,哪日再發狂,一劍斬了你也有可能。”

“俺就不明白了,這種人你為甚還受著?寧願在皇宮裡哭?你給俺撻伐,俺把你當個寶。你給他當牛做馬,他把你當啥?蹴來蹴去的鞠!一棒打來一棒打去的馬球!”幾個大頭兵比當事人還激動,一邊把李伊扶起來撕布條給她止血,一邊勸:“你跟我們走,馬上送你出城。”

“心領了…”李伊拿手掌擦了兩把鼻血,理好袖子遮住滿是淤青的手臂:“我是封丘人,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還會牽連了你們。我一個婦道人家,兵荒馬亂的,也不好跑。”

“惱火。這老死魅,怎麼還不死?”士兵們歎了口氣,把一瘸一拐的李伊、蔣玄暉目送下樓。本站域名已經更換為()?。請牢記。

上一頁 書頁/目錄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