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1章 明明如月(十四)
“醫修呢, 人手不夠了再來兩個!”
“哎哎哎你們不要靠近這裡,都說了要保護現場。”
“和本案無關的人員都退出去,不要影響監天司辦事!”
山洞裡是忙忙亂亂的一片, 許多穿著統一的人在洞口進進出出,從城中解救出來的百姓一字排開躺在?地上?,正在接受醫修們的治療。
和他?們不同, 他?們在?這城中已經住了數百年之久,而且大多都是沒有?靈力的凡人。
就算是現在?幻境已經被破除, 雲中城也消散如?煙。他?們收到的影響也依舊殘留在?體內, 甚至方才還有?人四處尋找燭龍大人。
仙盟大會被迫停止,因為涉及的凡人太多, 幾乎所有?小隊裡的醫修都被叫來幫忙,就連剛剛清醒過來的孟倫也難逃其咎, 幾乎是剛睜開眼想起自己姓甚名誰,就被拉去給其他?人治療。
“閒雜人等”餘清歡鬱悶地蹲在?門口?, 有?一搭沒一搭地聽著監天司的弟子們說話。
“你坐在?這裡做什麼。”
她?聞言抬頭,才發現是南宮無相。
“原來是南宮大人啊。”她?扯扯嘴角,倒不意外在?這裡看到他?,“彆來無恙。”
南宮無相瞥她?一眼:“你是不是有?什麼想問我的。”
“問你你就會說?”
“不一定。”
“嘖。”
餘清歡心中暗罵,等她?回去以?後?一定要好好和童蕊告狀, 看看她?找的男人都是什麼貨色!
“我隻是想知?道。”她?抬起頭看向正在?一旁接受訊問的秦如?月, “大師姐會受到什麼處罰。”
雖然?是迫不得已, 但她?也算是“殺”了人,若是硬要追究的話也難逃一劫。
她?並不想這樣,為什麼大師姐也要把自己栽進去, 被人渣騙身騙心又不是她?的錯。
都怪蕭淮那個?狗東西,呸!
“你說秦道友?”南宮無相微微搖頭, “她?是殺了明月夫人不假,但對方隻是一抹殘魂,並不算人。而且她?此?舉也是為了拯救雲中城的百姓,不論?怎麼說都是功大於過。”
“這麼說的話大師姐沒事了?”餘清歡聽到這話,懸起的心終於放下。
穿著黑色勁裝的弟子們吭哧吭哧地把冰棺抬出來,恰好路過餘清歡身邊,她?忍不住往裡看了一眼。
之前的事情給她?衝擊力太大,哪怕是現在?已經過去快兩個?時辰,她?隻要一閉上?眼,就能看到明月夫人在?蕭淮懷裡死去的畫麵。
孱弱美人胸口?被鮮血徹底染紅,就這般安靜地躺在?冰棺中,唇邊掛著淡淡的笑意,仿佛睡著了一般。
餘清歡強迫自己收回視線:“對了,那蕭淮呢?”
明月夫人死後?他?就一動不動地跪在?那裡抱著她?,一句話也不說,直到監天司來才勉勉強強地把他?扯開帶走。明明在?仙盟裡也是個?響當?當?的人物,這會兒?卻狼狽成這樣,想來就令人唏噓。
“他?的情況較為複雜,監天司那邊還在?討論?。”南宮無相微微一滯,繼續道,“且不說雲中城害了多少凡人,就光是施用時間凝滯禁術就足夠給他?定下死罪。更彆提他?還和兩百年前的清風穀滅門一案有?牽扯。”
“不過我們暫時不會動他?,現在?還需要他?調查那樁滅門案。”
一樁樁的鐵證打下來,縱使他?是邰華宗掌門兼仙盟副盟主,也罪不可逭。
餘清歡了然?點頭,正要離開,又被南宮無相叫住。
“我方才告訴了你這麼多,你能否也告訴我一些事。”
她?腳步一頓,非常無奈地回頭:“你先告訴我,是不是有?關童蕊的。”
南宮無相頷首:“她?不願見我,你能不能幫我——”
“這你自己去問她?。”餘清歡擺手,毫不猶豫打斷,“她?不理你,你就應該好好自我反省,而不是試圖讓我去勸。這是你們的事情,得你們自己解決。”
麵容冷硬的青年劍眉微擰,沒有?再說話。
餘清歡才沒工夫管他?,感情這東西的本來就是兩個?人的事情,外人瞎摻和隻會越忙越亂。
況且她?現在?還有?事要辦。
餘清歡在?經過洞口?的時候攔住路過的一名監天司的弟子,掏出紅玉耳環給他?看:“道友,你有?沒有?見到雲丹門的淩奚?他?是我師兄。”
青年先是點頭,還沒回答他?在?哪,就盯著餘清歡“呀”了一聲:“唉?你不是上?次攔馬車的那個?姑娘嗎?你叫餘清歡是不是?”
“你認識我?”她?撓撓頭,心說自己見過這個?人嗎。
“你可能不記得我了,我是監天司的楊則,南宮大人的副手,上?次咱們見過的。”他?興致勃勃地看著餘清歡,“就緝拿千麵魔藤那次,你還記不記得?”
“哦哦原來是你啊。”餘清歡一拍腦袋,倒也想起來不少。
那時候她?忙著和顏胥說話,倒沒有?注意到其他?人,畢竟有?個?氣?場那麼強的南宮無相在?這裡,沒什麼特征的楊則很容易就被人忽略過去了。
“正是。說來餘姑娘是在?找淩道友麼?”楊則努努嘴,示意她?往東邊看,“咱們司天監正在?找他?問話,好像是為了兩百年前清風穀滅門一案。”
“問他?做什麼,兩百年前的事情他?怎麼會知?道。”餘清歡表示不解。
楊則聳聳肩,無奈攤手。
“總而言之,餘姑娘你隻怕得晚上?宴會結束以?後?才能見到他?了。”他?向餘清歡擠擠眼,笑道,“不過嘛,我得提前恭喜你,今天破獲那麼大的案子,隻怕明年的修真界十佳優秀青年你們還有?份。”
“得了得了,你彆開玩笑了,這兩件事可不一樣。”她?無奈吐出一口?氣?,托著下巴看天。
什麼十佳青年她?才不在?乎,現在?困擾她?的事情那麼多,她?根本就忙不過來。
蕭淮鋃鐺入獄,秦如?月也被帶走調查,主峰現在?群龍無首,就她?和淩奚兩個?也不可能繼續待在?那兒?。
這邰華宗交換之旅還有?好幾個?月還能結束,這段時間估計也沒有?哪個?長老敢收她?,等回去之後?他?們十有?八九就會被原地退回雲丹門。
“師尊啊師尊,你到底在?哪裡啊,我們門派要完蛋了啊。”餘清歡把頭埋進胳膊裡,發出一聲哀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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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仙盟大會因為一些意外提前結束,但是仙盟還是為獲勝的小組們準備了極為豐厚的賞金與?罕見的法器。
餘清歡坐在?台下看著上?麵的人發表類似於感謝栽培之類的話,想象手中的排骨是蕭淮的肉,哢哧哢哧地在?上?麵啃。
要不是因為他?把他?們困在?雲中城裡,這會兒?在?台上?領賞金的人就是他?們了。什麼法不法器她?不在?乎,但那可是五萬靈石啊!
就算有?五個?人,那每個?人也能分到一萬,有?了這一萬她?就把房間再翻新?一遍,還有?她?那些衣服,早就想換掉了。
“可惡可惡。”
不過轉念一想,若不是蕭淮在?文試的時候做手腳,就憑她?和師兄那爛得掉渣的成績估計也進不去仙盟大會。
罷了,雖然?白跑一趟,但是飯菜還是很好吃的。
於是她?非常鬱悶地給自己又添了兩碗飯。
但也不是所有?人都像餘清歡這般化悲憤為食欲,杜榆則就看開得許多。
他?抱著兩壇酒坐在?房梁上?,借著月光把玩銅塊,一低頭,恰與?剛從監天司趕回的秦如?月四目相對。
二人對視一瞬,秦如?月首先彆開眼。
“你在?上?麵看什麼?”
“因為這裡比較亮,你上?不上?來。”
“房間裡不是更亮麼?”
杜榆直起身子,他?滿頭白發如?瀑布般傾瀉而下,食指微屈,向下方隨意甩出一枚酒盞。
“你上?來看看不就知?道了。”
秦如?月足尖輕點地麵,輕輕一躍落在?屋簷上?,酒盞平平穩穩地落在?她?掌心,愣是一滴也沒灑出。
她?仰頭一飲而儘,肆意用袖子擦去唇邊的酒漬:“嘖,還湊合。”
沒有?以?袖遮麵,沒有?慢條斯理,酒水就這般順著她?的脖頸往下滑,打濕了她?的領口?。
若是在?從前,定會有?人狠狠地用戒尺打她?的掌心,警告她?若是再如?此?就將她?逐出師門。
小時候的她?聽到這話定會痛哭流涕發誓不會再犯,不過現在?罷了。
“秦如?月。”
“做什麼。”她?沒聲好氣?地應。
她?一直其實覺得很奇怪,為什麼這個?人對誰都是連名帶姓的叫,旁的人不認識的話好歹也會喊個?道友,偏就杜榆不,他?逮著誰都是硬邦邦地喊全?名,聽起來非常沒有?人情味。
除了一個?人。
醉意上?頭,秦如?月鬼使神差地看向杜榆,問了一個?好奇了很久的問題。
“為什麼你會喜歡玉輪大師,你們明明連麵都沒有?見過吧。”她?把玩著手中的酒盞,笑得有?些玩味,“若是她?長得奇醜無比呢?你還喜歡麼? ”
她?眯起眼睛,觀察著杜榆的臉色。
她?在?等他?發怒,又或是向從前那樣同她?陰陽怪氣?,總而言之什麼都好,她?就是看不慣看他?不管做什麼都滿不在?乎的模樣。
憑什麼隻有?她?一個?人在?為情所困,這不公平!
“你剛剛不是在?問我看什麼嗎?”杜榆依舊沒什麼表情,他?沒有?直接回答她?的問題,而是從乾坤袋中掏出一枚小小的銅塊。
秦如?月記得,這是他?在?雲中城就一直把玩的銅塊。
“這是什麼?”
“是我從玉輪大師那裡買到的第一個?法器。”他?捏著銅塊四角,小心翼翼地往裡麵注入靈力,在?明亮的有?些過分的月光下,銅塊越來越亮越來越亮——
最後?,在?他?掌心開出一朵花。
那是一朵銅製月季花,乍一看粗糙普通,可在?月光的照耀下卻能發出冰藍色的光,可見煉器之人的用心。
但除此?之外什麼也沒有?,照理說法器應當?還有?其他?妙用才對,或進攻或輔助,總而言之都不該隻是一朵沒用的花。
秦如?月的酒一下子醒了大半。
“這個?怎麼會在?你手裡。”
這朵在?月下會發光的小花是她?十七歲那年做的,裡麵有?她?精心設計的機關,且隻有?按照特定步驟拆解才能把銅塊變成花,
她?那天本來想借著七夕向師尊告白,沒想到一直在?院中枯坐到深夜都沒等到師尊,隻有?一個?小道童前來傳話,說掌門被事務絆住了,讓她?先行歇息。
秦如?月笑著表示理解,轉身偷偷擦乾淨眼淚,把銅塊鎖進小匣子裡。
但她?還沒有?放棄,雖然?每年七夕師尊都會不知?去向,但她?還是日複一日地做著類似的小法器,渴望有?一天能送給師尊。
直至後?來發覺師尊厭惡自己煉器,她?才心灰意冷地將匣子裡的小銅塊以?極低廉的價格在?元靈境賣了出去,
沒想到竟然?會在?這裡見到。
“其實我這裡還有?。”杜榆把乾坤袋解下來,嘩啦啦地從裡頭倒出一大堆,還有?幾個?差點砸到她?的腳,她?趕緊蹦開。
秦如?月瞬間醉意全?無,目瞪口?呆地看著眼前堆成小山的小銅塊:“這麼多!你都是從哪裡弄到的。”
她?當?時賣的可散了,隻要有?人出價就賣,都不知?道賣給了多少人,沒想到都被杜榆收集起來了?
“很多地方。”他?低頭擺弄著那些小玩意,熟練地往它們之中注入靈力進行拆解,“有?些是淩奚幫我找來的,有?些是我在?元靈境上?買到的,陸陸續續地收集了一百多年才齊全?。”
她?從不知?道自己做過那麼多的花。
而現在?它們就在?她?腳邊同時綻放,藍得有?些刺眼。
“我以?為這次來仙盟大會能見到玉輪大師呢,所以?才把這個?帶來了。”杜榆從袋子中掏出最後?一個?銅塊遞給她?。
秦如?月白他?一眼,接過銅塊把玩:“裡麵是什麼?”
“一個?小障眼法。”
她?嘗試著用最熟悉的解法拆解,沒想到竟然?真的解開了。
小銅塊在?她?掌心不斷變形,扭曲,最後?在?月下一點點“生長”。
綻放,綻放,不停綻放。
小小的月季花生出根莖,不斷地往前蔓延,花骨朵競相綻放,最終變成一片連綿的冰藍色花海,一路延伸至皓月之下。
冰藍色的小花一朵朵開在?屋脊上?,微風撫過,它們便輕輕搖曳著。
月下花海如?夢似幻,美得令人窒息。
“她?送了我那麼多的月季,我也想送她?一片花海。”杜榆在?她?身邊蹲下,接住一朵花瓣,“其實她?是誰都不要緊,隻要我喜歡她?,喜歡她?的花,這就夠了。”
氣?氛正好,就連秦如?月也有?些動容,她?情不自禁道:“杜榆,其實我就是”
杜榆一臉警惕地盯著她?:“你是不是想要,我不會送你的,你死心吧。”
秦如?月:“”
“你這家夥,還真是一如?既往的讓人討厭!”
第052章 開竅記事錄(一)
宴會一直持續到深夜。
左右大家都是?修士, 有時間飲酒取樂延續一個整月都是常有的事情,但餘清歡並不打算真的和這群人一直鬨下去,她?還記得楊則的話, 要在結束以後去找師兄。
可她?沒有找到。
倒是?在出門的時候看到了在屋頂上哄大師姐開花的杜榆,她?在心裡一吐舌頭,心說這年頭是?人是?鬼都在秀, 隻有她餘清歡啥也沒有。
她?抬頭看看天上?的月亮,又看看這地上?的水, 打算最後再晃悠一圈就回去, 能找到就找,找不到就算了。
沒記錯的話, 仙盟給他們分配的小院子裡還有個溫泉,她?早就想試試了, 隻是?前幾天做什麼都太過匆忙,一直都沒找著機會。
餘清歡剛想離開, 還沒走出門就感受到了一股堪稱強烈的視線,可當她?往回?看的時候,那股奇怪的感覺就消失的無影無蹤。
但是?當她?再次往前走的時候,那股視線便再次出現。
“到底是?誰!”
她?想一回?頭看看到底是?什麼人在偷偷看她?,結果什麼都沒發現, 隻看到一個孟倫在對自己?招手。
“孟倫?”她?小跑著走過去, 果不其然, 那視線再次消失,她?左看右看都不得章法?,隻好看向孟倫, “你剛剛有沒有見到什麼奇怪的人。”
“奇怪的人?沒有啊。”孟倫擺擺手,突然一笑, “對了餘姐,我來和你介紹一下,這兩位是?我爹娘。”
方?才跑的匆忙,她?都沒注意到到孟倫身邊還站著一對眉眼出眾的夫婦。
夫婦二人雖然有些上?了年紀,但依舊不影響他們雍容華貴的氣質,一看就知道是?出身大戶人家的老爺和夫人,抬手舉足間都有種說不出的優雅風度。
餘清歡站在他們麵前,隻覺得自己?身上?那股窮酸味越發明顯。
“等?等?,你,你!”孟夫人攔住正打?算屈膝行?禮的餘清歡,一錯不錯地盯著她?,語氣有些激動,“姑娘,你可是?姓餘?”
不隻是?她?,就在她?方?才說完那句話以後,孟老爺的目光也發生?了變化,死死地凝視在餘清歡臉上?。
她?被看得有些緊張,咽咽唾沫,求助似地看向孟倫。
後者也疑惑聳聳肩,表示自己?並不清楚爹娘為何會突然之間如此這般。
“你先同我說!你是?不是?雲丹門的餘清歡!還有你腰上?的葫蘆,是?不是?碧玉葫蘆!”
孟夫人捏著她?肩膀的手又用力幾分,餘清歡吃痛,忙道:“對,我是?餘清歡沒錯。這名?字是?我師尊取的,葫蘆是?我師姐給我鑄的。”
對方?輕輕一怔,鬆開手:“久鶴真人是?這麼和你說的?”
“你認識我師尊?”
她?緊張地捏捏袖子,暗道莫不是?師尊雲遊的這段時間在外頭惹了禍,仇家找上?門了吧。要找也彆找她?啊,這冤有頭債有主,他們雲丹門又沒有師債徒償的道理。
“不算認識,我同夫人前不久遊曆至蜀國?,與久鶴真人有過一麵之緣。”孟老爺上?前解釋,相比起孟夫人他則冷靜許多?,對著餘清歡笑笑,“我夫人太久未見到自家侄女,有些激動罷了,還請見諒。”
“哦哦原來是?侄女啊,那沒事了等?一下,你說什麼?!”
餘清歡眼睛一下子瞪大。
她?不是?孤兒?嗎,不是?在和師兄討飯的時候被師尊一起撿回?來的嗎,怎麼她?一下子就多?了這個麼親戚,還是?傳聞中的世家孟家。
餡餅掉下來的太過突然,砸得她?有些暈暈乎乎。
“會不會認錯了。”餘清歡不敢直視孟夫人過於熱切的目光,想要收回?手。
“不會錯的,不會錯的,你和姐姐生?得一模一樣。”孟夫人死死地抓著她?的手不放,眼中逐漸氤氳水汽,“當年姐姐嫁給清風穀掌門,人人都以為這是?一門好親事,誰能想到後來竟然會發生?這樣的事情”
她?說著說著便開始掉金豆子,風韻猶存的美人落淚格外讓人憐惜,餘清歡越發不知所措,連叫數聲姨母之後才勉勉強強將孟夫人的眼淚止住。
“若不是?那日遇到久鶴真人,姨母也不知你竟還活在這世上?。”她?擦去眼角的淚,再次將她?握緊,“許是?上?天垂簾,才好讓我們骨肉相見。
方?才這碧玉葫蘆我是?一眼就認出來了,我不知久鶴真人為何對你隱瞞,但姨母可以保證,清歡,這碧玉葫蘆就是?你娘當年的本命法?器。”
“姨母,我不知道這些。”餘清歡猶猶豫豫地抱著葫蘆,垂下眼眸,“我一直在雲丹門長大,也沒有從?前的記憶。”
她?唯一的記憶就是?在北鶴峰,哪怕是?上?輩子,一直到去世都不曾聽說自己?還有個姨母。
孟夫人搖搖頭:“無妨,姨母現在隻想問你,願不願意同我們回?孟家。”
“我”餘清歡張張口想答應,話到嘴邊又猶豫了。
知道有親人在世她?當然很?高?興,可她?也不想就這麼回?去,畢竟在雲丹門這麼多?年,還有太多?的東西難以割舍。
少女鬆開手,緩緩搖頭。
孟夫人倒也不意外,溫和地摸摸她?的臉:“無妨,姨母這裡永遠是?你的家,你什麼時候想回?來都可以。”
餘清歡從?小由久鶴真人帶大,男人粗糙,秉承的理念從?來都是?餓不死就行?。她?倒也無所謂,反正山上?什麼都有,她?可以瘋跑一整天。
隻是?有時候路過村莊,透過木窗看到一家人其樂融融的畫麵時,她?也會那些有母親的孩子。
孟夫人掌心的餘溫還停留在臉頰上?,餘清歡無端端的想,若是?她?娘還在世的話,會不會也這樣溫柔?
山上?亥時的鐘聲敲響,少女如夢初醒,慌張起身:“姨母,抱歉,我該走了!”
孟老爺對兒?子一使眼色:“還不去送送你姐!”
****
仙盟殿堂外,餘清歡站在水池邊大口大口地穿著粗氣。
今天的月亮亮得驚人,清清楚楚地將她?的狼狽倒映在池水之中。
“餘姐。”孟倫從?身後追上?她?,哈哈乾笑兩聲,“我天天叫你姐,想不到你真是?我表姐啊。”
餘清歡背對著他,踢踢落在地上?的石頭,沒說話。
“餘姐,那個,你沒事吧。”
她?回?頭看他,點點頭,又搖搖頭。
“我有些不知道該怎麼辦。”少女慢慢蹲下,把臉埋進臂彎裡,“我一直以為我就是?個普普通通的凡人,現在突然告訴我說,我的爹娘其實是?清風穀的掌門,而我還曾經叫過殺父仇人‘師尊’,我就,我就”
她?越說越小聲,說到最後連站在她?麵前的孟倫都聽不見了,隻好也跟著蹲下去聽她?說。
“而且我居然兩百多?歲了,好老。”
等?一下,這是?問題的重點嗎!明明年齡整個事情裡最不重要的一環吧!
他有些尷尬地撓撓頭:“那個,餘姐,你是?不是?舍不得淩師兄他們啊,其實就算和我們回?去也沒關係的,你想回?雲丹門隨時都可以啊。”
“有他什麼事。”餘清歡冷哼一聲,紅潤飽滿的下唇被她?咬出淺淺的齒痕,“我隻是?不想就這麼回?去。”
而且她?還沒有見到一點通呢,錯過這次機會的話以後想要再見他可就沒機會了。
夢中的場景曆曆在目,她?迫不及待地想去見他。
想聽聽他對自己?的想法?,問問他喜不喜歡自己?,以及上?次他說正在想的事情,現在想明白了沒有。
她?想得出神,絲毫沒注意到孟倫什麼時候走的,也完全沒注意到方?才他所在的位置換了個人。
“所以說我啊,在見到他之前是?不會走的。”
“見誰?”
充滿哀怨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嚇了她?一跳,一回?頭才發現是?淩奚。
“師兄?”餘清歡把快要跳出來的心臟按回?去,罵罵咧咧道,“你怎麼不聲不響地站在這裡,很?嚇人的知不知道。”
淩奚低著頭在她?身邊坐下,悶悶地應了一句“哦”。
餘清歡盯著他耷拉下去的那搓頭發,小聲詢問:“那個,你不高?興啊。”
畢竟師兄平日裡不管發生?什麼都是?笑嘻嘻的,現在這種低落的情緒太過明顯,她?實在沒辦法?忽視。
淩奚也說不上?來自己?為什麼會這樣。
他剛剛從?監天司出來,路上?碰到楊則,聽說餘清歡正在找她?,也顧不上?肚子還餓著便急急忙忙地往山下去。
好不容易在池子邊找到她?,剛想上?去打?招呼就看到孟倫也在。
仙盟山上?的草長得很?茂密,他隻能看到他倆挨在一起,靠得很?近。
他當然知道他們之間的關係不是?他想的那樣,餘清歡朋友不多?,孟倫算是?其中一個。他倆經常在一塊打?打?鬨鬨的他也不是?不知道,若是?平時他定然不會放在心上?。
可最近不知道為什麼,大抵是?因為受到了蕭淮那番話的影響。
當他看到孟倫替餘清歡掃去肩上?的落葉時,感覺心裡好像壓著一塊大石,悶得喘不過氣來。
他知道自己?不應該躲在這裡偷看,應該大大方?方?地上?去同他們打?招呼,可他腳卻像是?被鑲在原地一般,動也動不得。
直到孟倫離開,他才感覺呼吸稍微通暢一點,可再對上?餘清歡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睛之後,又什麼話都不會說了。
“喂,你到底怎麼了。”餘清歡見他一臉悶悶不樂地坐在那裡,又不說話,隻好領找話題,“對了師兄,你肯定沒想到吧,孟倫居然是?我表弟唉。”
“表弟?”淩奚猛地抬起頭,又確認了一遍,“你沒開玩笑?”
“沒有啊,怎麼了嗎?”
“沒怎麼。”
少年轉過頭,嘴角抑製不住地上?揚了一下。
第053章 開竅記事錄(二)
涼風習習吹過, 餘清歡脫了鞋襪將雙足浸潤在水池子裡,發出一聲舒服的喟歎。
白生生的腳在水中輕輕一蕩,搗碎了池麵上的月牙。
淩奚也坐過去, 兩個人並排坐在一起,享受難得的安適。
好像自從他們進入邰華宗以?後,一直都在為著各種各樣的事情忙碌, 已然許久沒有這般坐在一起吹風。
他的目光在觸到水中?那一抹月白,有些不自然地彆開視線, “我聽他們說?, 你下午一直在找我。”
“我確實?是有事情想要?問你。”她摘下一片草葉子有一搭沒一搭地把?玩,語氣輕鬆又悠閒, “但?是一直找不到人,所?以?就隻能?等到晚上咯。”
“問什麼?”
“這個嘛。”少女昂起頭, 極肆意?地笑了一下。“我覺得你有事情在瞞著我,而且不是什麼小事情。”
她今日心情極好, 笑起來的時候眉眼彎彎的,卷曲的頭發在風中?輕輕搖晃。
淩奚有些心虛地摳摳手指頭:“我,我哪有瞞著你。”
餘清歡眯起眼。
他乾脆轉到一邊假裝對天吹口哨。
見人如此,她也不打算再和他東拉西?扯,直接叉腰站起來盯著他:“師兄, 其實?我不是燭龍對吧。”
淩奚有些驚愕地轉過臉來。
看他的表情, 她就知道自己的猜測八九不離十:“但?是我和燭龍的關係頗深, 我懷疑,我估計是他身?邊的什麼重?要?角色,而且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那種, 對不對。”
少女彎下腰與他對視,臉上帶著令人不寒而栗的笑意?:“師兄, 我說?的對是不對?”
她毛茸茸的發尾在他臉上輕輕一漾,帶來陣陣香風。
淩奚垂下頭,依舊選擇沉默。
餘清歡輕嘖一聲,直起身?。
她本來也沒打算今天就能?從這家夥的嘴裡撬出什麼,隻象征性地威脅了一下:“喂,你到底說?不說?,你若是不說?我可就走了。”
哪知對方當了真,慌慌張張地也跟著站起來:“不是不能?說?啊,但?是我也不知道。小清歡,我和你一樣,都隻記得在北鶴峰的事情。”
餘清歡挑起眉,想說?他撒謊,他在山洞裡和蕭淮的對話她聽得清清楚楚,這家夥分明就是有事隱瞞。可視線在他側臉上掃過的時候意?外發現?,他的紅玉耳環不知什麼時候又戴上了。
腰上的荷包空了一個位置,也不知道淩奚是什麼時候拿去的。
她盯著那兩枚紅得快要?滴出血的耳墜,無端想起蕭淮說?的禁製。
那個時候的師兄,好像和現?在確實?有些不一樣。
說?不上是哪裡不一樣,可就是讓人覺得有所?不同。
淩奚還在絞儘腦汁地想說?辭,恍惚間覺得有人在碰自己的耳朵。
若是尋常他早就一劍打過去,可對方是餘清歡,他隻能?僵硬地站在原地任由她戳來戳去,用不解而又迷茫的眼神看她:“怎麼了?”
“是不是隻有這個東西?解開,你才能?想起之前的事情。”
她抬手就要?摘,淩奚大驚失色剛打算阻止,就見餘清歡在觸及耳墜還有半寸不到的距離停了下來。
“還是不摘了。”她晃晃腦袋,又將腳重?新?浸潤到水裡,低頭玩水。
就在方才快要?碰到耳墜的時候,她恍惚間好像又看到了先前在噩夢中?出現?的畫麵。
漫天的火光,獰笑的男人,以?及那一劍從她身?前穿過的劍。
本能?告訴她不要?再去追究此事,時機尚未到來,貿然去觸碰隻會讓自己受重?傷。
而且看師兄的表情不像作偽,他可能?和自己一樣,被什麼東西?封住了記憶。由他們兩個人估計也想不出什麼,隻能?等師尊雲遊回來再議。
況且她還有另一件事想和師兄說?。
“師兄,那個。”她吞吞吐吐地開口,“你方才也聽到了吧,孟倫是我表弟。”
師兄和她都是師尊撿回來的孤兒,明明兩個人的起點都是一樣的,她卻領先一步先找到了家人,而且還是九州三大世家之一的孟家。
潑天富貴砸到頭頂的時候,她首先害怕親近的人會不會因此感?到不悅。
人就是這樣的,隻能?共苦不能?同甘,苦的時候倆人可以?一起吃野菜啃窩窩頭,可若是有其中?一人突然發達,那便?是他們分道揚鑣的時候。
餘清歡深知這個道理,可她也清楚,自己也不能?一直憋著不說?。
“師尊和他們見過了,應該就是師尊告訴他們我在仙盟的。姨父姨母很喜歡我,都希望我回去。”她還在猶豫要?不要?把?自己是清風穀掌門之女的事情也一起說?給師兄,就見淩奚一臉複雜地看著自己,欲言又止。
他沉默半晌,才道:“那你想回去嗎?”
他當然知道自己沒理由阻止餘清歡家人團聚,清歡想做什麼都是她自己的事情,他不可以?強迫她留下來。
畢竟這樣是不對的。
餘清歡舔舔乾裂的下唇,想說?自己是有這麼個打算,又見淩奚垂頭喪氣地坐在她右手邊,不存在的耳朵耷拉著。
看起來分外可憐,好像沒人要?的小狗一樣。
她開始自我反思,這樣是不是太過殘忍。
但?是到底也一起生活過那麼多年,就算現?在沒愛了還能?繼續當朋友。以?前師尊還在的時候他們三個人其樂融融,後來師尊走了就她和淩奚兩個人也勉勉強強,如今她也要?走
那雲丹門裡還剩下的活物大概就是那棵隻長葉子不結果的桃樹了,
他那麼笨,每次都是一桶一桶地澆水,放任不管的話會把?樹養死的。
餘清歡說?服自己,她是舍不得那棵樹。
“我,我看情況嘛,不一定回去。”她用力抓抓頭發,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轉移話題,“那你呢,你打算怎麼辦啊。咱們把?人掌門都送進監天司了,不可能?還繼續待在邰華宗吧,就是三長老?再喜歡你都不行。”
淩奚看她一眼,知道她這是不想聊這個了。
她從小到大就是這樣,不想說?什麼的時候不會閉嘴不談,而是一邊到處亂抓一邊慌慌張張地隨便?亂找話題,假動作多得讓人眼花繚亂。
若是再追問下去,她定會開始慌亂,眼神滴溜溜地轉著,就是不看你。
到這時候就應該住口了,因為再繼續下去的話她就會生氣,開始放火燒人。
淩奚不太懂什麼,但?他能?大概從餘清歡越皺越緊的眉心猜出,她或許心情不佳。
這是他近期給自己布置的任務,通過觀察師妹的表情來判斷她現?在在想什麼,避免再次惹她生氣。
可不知道為什麼,他今天就是想觸一觸這黴頭。
“不一定?那就是過幾日就會走了?”他眼皮輕掀,不緊不慢地繼續追問,“你到底還是很想走的,是不是。”
“都說?了不一定了。”餘清歡目不彆視地看著水裡的魚,心卻慌慌張張地跳著。
方才月光照到這邊的時候,師兄剛好轉過臉,柔和的光就這樣打在他過分清俊的半張臉上,讓她莫名地想起一個人,
她心裡亂了一下,暗想自己莫不是在雲中?城呆久了,也學著蕭淮在旁人身?上找故人影子了麼?
淩奚沒有錯過她一閃而過的猶豫。
憑著對餘清歡多年的了解,他繼續追問:“楊則說?你今天下午一直在找我,我不信。你其實?還在找另一個人對不對?但?是你沒見過他的麵,隻好以?我為幌子偷偷地打聽那個人在哪裡。”
淩奚眼眸眯起,一雙多情的桃花眼將她清清楚楚的倒映在其中?,“你喜歡他對不對。”
他突然想起來,他這師妹是很喜歡在鏡珠上與旁人聊天的。
明明麵都沒有見過卻能?聊得熱火朝天,恨不得將自己的家底都全盤托出。之前是他在和她聊,他不介意?,可他被困在雲中?城三個月,雖說?兩邊時間流速不一樣,但?誰知道這短短的時間裡會發生什麼事情!
他覺得自己大概是和蕭淮打的時候受了內傷,以?至於現?在看什麼都不太順眼。
“你不要?亂說?話!我才沒有這樣!”餘清歡蹭地一下站起來,大聲對他叫,“我餘清歡行得端做的正,哪有你說?的那麼猥瑣!”
她明明是光明正大的問的,雖然沒問到就是了。
而且她並不覺得自己有問題,宿緣丹不會出錯,她都在夢裡這樣那樣了,在夢外見一麵怎麼了。這年頭鏡珠戀又不是什麼罕事,怎麼被淩奚說?的那麼嚴重?。
“古板。”
餘清歡剜他一眼,驕傲地拋出兩個字。
“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是哪朝哪代的老?古董呢,古板死了。”
淩奚驚訝得嘴微微張開,頭一次嘗到了百口莫辯的滋味。
“對,沒錯,我就是喜歡他,這也要?向你報備嗎?”
她叉腰瞪著他,想到什麼就說?什麼:“說?了多少次了,你一不是我爹,二?不是我師尊,你管我想和誰見麵,想為了誰留下呢!”
說?罷便?站起來打算往回走。
“餘清歡!”
少年清朗的聲音在她背後響起,急促又響亮。
她遲疑回頭,便?被他抓住機會牽住了左手。
帶著薄繭的指腹在她掌心淺淺一勾,帶著無限的繾綣意?味。
他突然軟下聲調,期盼地凝視她的眼睛:“不走行嗎。”
第054章 開竅記事錄(三)
餘清歡自然不吃他這套, 她唇一抿,就想?用?力掙脫開。
奈何淩奚早已看穿她的?想?法,手指攀著她的掌心迅速向上與她十指相扣, 再一合攏,大有?就算是天王老子來了也不分開的?趨勢。
餘清歡瞪他,用?眼?神無聲控訴他怎麼可以這樣。
對方卻像是完全沒意識到一般, 毫無羞恥心地繼續握著。
少年一雙桃花眼?黑白分明,明明是最無情的?人卻?有?最多情的?眼?睛, 就這般含情脈脈地看著她, 仿佛想?隻憑著一雙眼?眸就將她看到心軟。
若是從前,她隻怕已經投降。
但現在不一樣了?。
餘清歡態度堅決:“你鬆開, 我不想?和你說話。”
“不,”對方也執拗的?很, 說不放就不放。
餘清歡一咬牙,開始強行往回抽手。
淩奚便就站起來往回拉。
兩個人拉拉扯扯。
“你們這是在做什麼啊。”
倏地, 一道清脆的?童音響起,餘清歡大驚失色,一腳踩在他鞋上,淩奚吃痛迅速鬆開手,方才一直緊繃在二人之間的?力度瞬間鬆懈, 倆人一齊摔在地上。
水池邊上的?地都?是無法用?術法洗掉的?黑沼泥, 這一屁.股坐下去, 這條裙子算是毀滅了?。
餘清歡剛想?開口罵人,就見那道聲音的?主人小跑著向他們跑了?過來,趕緊噤聲。
小男孩舔著糖葫蘆, 吧唧吧唧地在他們麵前轉,他站著, 他們坐著,明明是個半大的?孩子,他們兩個百歲老東西還得仰視。
“我知道你們,你們是燭龍大人和神使大人!”小男孩突然激動起來,鼻涕都?沒擦就在那指著他倆嚷嚷,“娘親騙我,原來神明大人也是會玩泥巴的?。”
餘清歡:“?”
“不要胡說!”她惱羞成怒。
小男孩見她凶,糖葫蘆也不要了?,哇哇大哭起來:“娘,神明要殺人了?。”
“喂!你哭什麼!”不就凶了?他一下嘛,而?且她也不是神明啊。
他嗓門?大,哭起來又尖銳,方才已經有?好幾個耳力好的?修士朝他們這看。
“那個,那個,你彆哭,我沒有?要殺你,你看,姐姐給你變戲法。”
她輕聲念訣,在掌心喚出一團三昧真火:“你看!”
餘清歡逆光而?立,笑?起來的?時候那口白牙尤其明顯,特彆是當她握著一團碧綠色的?火焰的?時候,看起來尤其像地府裡的?黑白無常。
小男孩嘴一扁,哭得更加大聲。
“好了?好了?,你看這是什麼。”淩奚笑?著在他麵前蹲下,重新把摔在地上的?糖葫蘆撿回來,因為清潔咒洗乾淨,“這個送給你。”
“這不是我的?糖葫蘆嗎?”他瞥瞥嘴,嘟嘟嚷嚷地接過,“神明真是吝嗇。”
他聲音並?不算小,在場的?幾個人都?能聽清楚。但淩奚卻?並?不生氣,反而?變戲法一樣從乾坤袋裡掏出兩串裹滿糖漿的?糖葫蘆遞給他。
“這串是你的?,這兩串嘛,是哥哥變出來的?。”他笑?眯眯地在小男孩麵前晃晃,“獎勵你特彆勇敢,被?凶了?也不哭。”
餘清歡在心中一呸,心說你就裝吧,這兩串分明就是在邰華宗膳堂拿的?。
可沒想?到小男孩就偏偏吃他這套,皺著臉強行將淚水收回去,嘴唇嚅動幾下,叫了?聲神使大人。
淩奚是會哄孩子的?,隻蓄意掐了?幾個戲法就能把孩子哄得興高采烈,餘清歡莫名地想?起,這家夥人緣一直不錯,每次下山不管是到哪個村裡都?尤其招小孩喜歡,他也樂得和那群孩子玩。
不像她,在惹哭小孩方麵那真是一哭一個準。
“不過,為什麼他還叫我們神明。”餘清歡拍拍屁.股上的?灰,不解地看過來,“醫修不是已經對被?洗腦的?雲中城百姓進行救治了?嗎?”
“孩子年紀小,又是凡人,所以被?影響的?尤其大。”他斂下神色,語氣中多了?幾分厭煩:“大人興許幾日便恢複了?,這些孩子不一樣,弄不好可能會伴隨他們一生。”
禁術之所以是禁術,便是因為它害人不淺。
蕭淮大幅度地同化普通凡人已經足以打入九層天牢,若不是因為他是兩百年前清風穀滅門?案的?唯一知情人,監天司也不會容許他活到現在。
“師兄。”
“怎麼了??”
餘清歡背對著她,看著乖乖巧巧地坐在對麵,看“神明與?神使談話”的?小男孩,輕輕歎了?一口氣:“要不待會兒你送他回去吧。他的?爹娘應當也在仙盟附近。”
淩奚自然不會拒絕,直接拉了?人便走,走出幾步路後他猛地意識到什麼,腳步一頓。
“怎麼了??”小男孩仰頭看他,不理解為什麼神使哥哥突然停下來,又火急火燎地往回看。
“沒什麼。”
淩奚依舊笑?著,心裡卻?在瘋狂咆哮。
他就知道!他就知道餘清歡是想?支開他!這才走了?沒幾步呢人就沒了?!
當然餘清歡並?沒有?回孟家。
她隻是回到了?仙盟分給他們的?小院子,以為最快的?速度開始在衣櫃中翻找衣服,然後發現仙盟並?沒有?給他們準備。
倒也是,畢竟來參會的?修士們大多都?是有?頭有?臉的?角色,自然看不上彆人的?衣服,有?的?修士還保留著步入仙盟以前的?習慣,帶著幾個丫鬟小廝幫忙拿衣服。
退一萬步說,也不會有?人無緣無故往黑沼泥上坐。
但她也總不能不穿餘清歡有?些後悔了?,當時在雲中城的?時候就應該把那套燭龍祭祀服也一起拿過來,浮誇是浮誇了?點,總比沒衣服要好。
她蔫了?吧唧地往隔壁屋走,剛巧碰上從外麵歸來的?秦如月。
“清歡,你怎麼突然變成這樣。”秦如月微微張口,有?些震驚。
餘清歡撓撓頭,有?些尷尬地轉過臉:“我這,說來話長?,總而?言之大師姐你能借我一件衣服穿嗎!”
一件衣服而?已,她自然不會拒絕,隻不過在翻乾坤袋時她突然想?起了?什麼,笑?著向餘清歡提議:“清歡,要不我們去後麵泡溫泉吧。”
****
得道成仙的?人,也不是個個願意受著清苦的?日子過,會享受的?也不在少數。
前院一覽無遺適合賞月,後院背靠雪山適合泡湯,旁邊還準備了?不少茶點,一個賽一個的?精致。
“呼——”餘清歡將自己緩緩沉入池子裡,哈出一大團白氣。
仙盟選的?泉水倒也不是普通的?泉水,其中還蘊含著不少靈力。在外忙碌的?一整天的?修士在裡頭坐坐,相當解乏。
熱氣從腳蒸到天靈蓋,她覺得自己又活過來了?。
“清歡是和小淩打架了?麼?”秦如月步入水中,將長?發攏起。
“誰和他打架了?,明明就是這家夥不好。”她把自己沉進水裡,噗嚕噗嚕地往外吐泡泡,同時偷偷去看大師姐。
她第一次見到大師姐的?時候,就知道她是個美人。
鮮眉亮眼?,姿態優雅,她那時候就有?些移不開眼?,在台上磕磕巴巴地說客套話的?時候眼?睛總是會時不時地往秦如月那裡飄。
現在她發現了?,大師姐不僅漂亮,身材還好的?過分。她低下頭,不動聲色地在自己和對方的?胸口上都?多看了?幾眼?,然後開始原地自卑。
大師姐的?那個比她大兩圈唉,她的?衣服她真的?能穿進去嗎。
“怎麼了?,一直盯著我看。”
“才!才沒有?呢!”餘清歡急匆匆地否認,又把自己沉進水中,隻露出個眼?睛,“我根本?沒有?看你!”
相處大半年,秦如月已經習慣了?這個小師妹彆扭的?性格,倒沒有?再繼續追究,隻是將一個小桐塊掏出來,靠在池子邊上把玩。
小小的?銅塊在她掌中扭了?幾下,開始發出藍色的?光。
餘清歡充滿好奇地湊過去:“這是什麼?杜榆送給你的?麼?”
她勾勾嘴角,將花遞過去:“不算,是我買的?。”
準確來說是搶的?,她威脅他說要是不答應,就把他爬房頂時的?狼狽圖像傳到元靈境上去讓玉輪大師看,杜榆嚇得大驚失色,二話不說馬上答應。
其實她倒也不是非要要,畢竟這東西帶給她的?回憶並?不好,她隻是想?看杜榆敢怒不敢言的?樣子。
“好漂亮的?花。”餘清歡愛不釋手地撫摸著,“這應當是送給某個人的?禮物?吧。”
“對啊,是送給喜歡的?人的?。”秦如月似笑?非笑?地看向她的?頭頂,挪揄道,“清歡倒是喜歡這根簪子呢,就連沐浴都?舍不得摘,怎麼,它對你很重要麼?莫不是你心上人送的??”
“這,這,這!”餘清歡瞬間臉紅,熱意一路從脖頸燒到耳朵根,她想?糊弄過去,又在秦如月溫和的?目光中敗下陣來,隻能磕磕巴巴地承認,“是我喜歡的?人送的?”
“是麼?那你可有?送他什麼回禮呢?”
她見餘清歡眼?中充滿迷茫,扯扯嘴角:“你該不會沒想?過這個問題吧。”
少女抬起雙手捂住臉,垂下頭不說話了?。
哦,情竇初開嘛,她懂的?。
在這一方麵非常有?話語權的?大師姐拍拍她的?肩膀,非常慷慨地將自己的?經驗傳授給小師妹。
“送禮的?話,其實主要就是一個用?心,你送什麼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得花心思在上麵。”秦如月攬過她的?肩膀,耐心引導,“或者你投其所好,問問他喜歡什麼,你就送他什麼。”
“他要是不說怎麼辦。”餘清歡猶豫地將手放下來,一張臉紅撲撲的?,看著莫名想?讓人捏一捏。
秦如月這麼想?,就這麼乾了?,在她瑩白的?臉頰上揉了?幾下才罷手。
她見小師妹一臉單純,像山上的?小動物?似的?,有?心使壞,於?是上前兩步勾起餘清歡的?下巴,笑?道:
“那就送他一個終身難忘的?夜晚。”
第055章 開竅記事錄(四)
“啊?”
餘清歡歪歪頭, 表示自己並不是很明白。
被溫泉這麼一泡,她的頭發早已?不卷,濕噠噠地黏在額頭上?, 睫毛也濕漉漉的,襯得她一雙眼眸尤其無辜。
秦如月心?中那股蔫壞的勁兒還沒下去,還?想勾著她的脖子說些什麼, 又見小師妹一臉的懵懂,猶豫再三, 終究還是良心發現什麼也沒說。
她笑著坐回去, 看向餘清歡白皙的側臉:“清歡喜歡的是個什麼樣的人?”
之前喝醉那?次她誤以為淩奚和餘清歡是一對,還?追著追問不停, 如今想想,她應當是猜錯了。
喜歡一個人的時候看向對方的眼神不會是那?樣, 要不就?是他們都?太過遲鈍,要不就?是喜歡的還?不夠深。
師弟師妹年紀小, 不通情愛是正常的,或許需要旁人來提點一二。
不過……秦如月眯起眼,卻並不打算做那?個捅破窗戶紙的人。
她一邊想著一邊撈過旁邊的茶水喝,暗道不管是什麼人她都?能出主意?,畢竟她比餘清歡空長?了幾百年的閱曆——
“我?也不知道, 我?沒見過他。”
“噗!”秦如月再次一口茶水噴出來。
“哎呀大師姐, 你怎麼了嗎, 又嗆到了嗎?”餘清歡急急忙忙地去扶她的肩膀,就?見她低頭給溫泉池裡施了個清潔咒,然後一臉複雜地看著自己。
“不認識?那?你是怎麼喜歡他的?”
“在鏡珠上?啊。”餘清歡一臉理直氣?壯, “聊多?了就?喜歡了!”
秦如月:“”
是她年紀大了不懂年輕人的世界。
“等一下,清歡, 你麵都?沒見過就?確定自己是喜歡嗎?”
“你們怎麼都?那?麼說。”餘清歡撇嘴,有些不滿,“你這麼說,師兄也這麼說,都?在說不靠譜。”
因為確實很不靠譜啊!
不過想起莫名其妙對某個沒見過麵的人狂熱的杜榆,秦如月又覺得餘清歡不是不能理解,起碼小師妹還?和人交流了是不是。
“所以我?想見見他。”她捏著自己被溫泉池泡的有些發白的手指,“他也來這次仙盟大會了,我?想趁著這個機會見見他。”
“這樣啊。”秦如月了然。
這樣的話倒也不是不行,仙盟大會到處都?有人看守,就?算是那?人想要為非作歹也興不起什麼風浪。她揉揉自己的眉心?,覺得自己大概是有些應激了,不就?去見一麵而?已?,能發生什麼。
“不過你們到底沒見過麵,若是他生的奇醜無比如何?”她循循善誘,“若是他臉上?長?滿了麻子,又或者是個跛子呢?到時候你當如何?”
“他不可能醜!”想起那?日的驚鴻一瞥,餘清歡臉上?有些發熱,“因為我?見過他的身體?。”
少女沒注意?到身邊大師姐複雜的表情,她隻是撓撓臉,有些不好意?思道:“到時候我?先遠遠地看著,若是他真的是個麻子臉,我?就?跑,若是他生得尚可,我?就?”
就?如何,其實她自己也沒想好。
時至今日,餘清歡也不知道他對自己算不算喜歡。正如秦如月他們所說的,隻憑著幾句話便確信自己的心?意?,未免也太草率了些。
可夢中的少年真的很好很好。
“清歡,我?們的再過兩日就?要回去了,你知道不知道。”秦如月突然開口,話中若有所指,“所以你得抓緊些才行。”
“隻有兩日嗎?”
不過也是,畢竟仙盟大會已?經結束,他們也沒什麼理由留在這裡,等頒獎宴會結束就?差不多?到了返程的時候。
她見小師妹仍舊一臉懵懂,旁敲側擊地提點道,“過了這個村可就?沒這個店了,九州大陸如此之大,離了仙盟你想再見他,隻怕是難如登天。”
見餘清歡神色微動,秦如月決心?再添加一把火:“擇日不如撞日,不然就?約在明天見麵怎麼樣?”
“明日嗎?”
大抵是在溫泉裡泡得久了,餘清歡腦子有些暈暈乎乎的,一麵覺得這樣未免太急,一麵又覺得若是自己再不出手,隻怕是再也沒有機會見麵。
利弊權衡之下,最終還?是想見他的心?情占了上?風。
“那?我?試試看。”
少女慢悠悠地往池子邊上?爬,一邊穿衣服一邊掏鏡珠。
小珠子在掌心?亮了一瞬,她知道有人給自己發來消息,她心?裡希望是那?個人,卻又不敢看,於是將它放在一旁堅決不看它。
秦如月的衣服與?她日常穿的襦裙有些不一樣,她費了好大功夫才勉強穿好,等做完一切後再回頭看,桌上?的珠子已?經不知閃爍多?少次了。
“看來某些人也很想見到你呢。”秦如月笑。
“才不是這樣,我?估計是童蕊。”她嘴上?說著否定的話,心?裡卻在怦怦亂跳,於是捂住半顆珠子,小心?小心?地往外麵挪。
待看到“一點通”三個字的時候,她的心?臟微微一縮。
還?真是他難道真的像大師姐說的那?樣,他也想和自己碰麵麼?那?為何之前在北鶴峰她向他發出邀請,他總是拒絕呢?
“興許是在南柯秘境裡發生了什麼吧。”秦如月趴在池子邊的石頭上?仰頭朝天上?看去,語氣?有些懷念,“比如在命懸一刻的時候想起突然想起某個人,想起自己還?有很多?事情還?沒有和他做,在那?一瞬間,心?境就?改變了。”
餘清歡垂著頭不說話,雜亂的情緒快要溢出胸腔。
所以他在危急時刻想起的是自己,所以自己是他重要的人,所以他也喜歡她麼?
她心?亂如麻,一時間沒好控製力道,小小的珠子在她的掌中被捏得哢哢直響。
“清歡,”秦如月按住她的手,在千鈞一發的時刻把鏡珠救下,“你要不先看看他說了什麼?”
見餘清歡死死地咬著下唇不放,耳朵根紅得快要滴血,她笑意?越發明顯:“小師妹若是害羞的話,回去再看也不遲。”
****
餘清歡離開溫泉池時已?是深夜。
解開心?結後的秦如月話意?外的多?起來,拉著她在那?分析了好一通感?情,這一聊便聊到後半夜,聊到她犯困了才反應過來,時辰已?經不早。
告彆大師姐後,這一路上?她都?在想明天見麵的事情。
大師姐說要送他一個難以忘記的晚上?,她已?經很明白了。既然是難以忘懷,那?天時地利人和自然必不可少,明日是個大晴天,非常適合外出。人和也不必說,她很確信自己喜歡他。
現在缺的就?是地利。
她邊想邊走,就?連撞到人了都?不知道。
“啊,小清歡。”淩奚將她的肩膀掰正,一臉急切地看著她,“你方才跑哪裡去了,這身衣服哪來的。”
“和大師姐聊了會兒,你堵在我?門口乾什麼。”餘清歡打開他的手,想繼續往裡走,可剛打開對方又不依不饒地再次黏上?來。
淩奚猛然意?識到自己的方才不妥。
秦如月的衣服對她來說還?是太大了些,他方才那?麼一個小小的動作便將她領口掙開不少,少女的肩膀白得像玉,就?這般明晃晃地映入他的眼中。
若是再往下看,滿園春色將一覽無遺。
他恍惚間覺得鼻腔有些熱意?,慌忙移開眼。
“做什麼。”餘清歡還?處在泡溫泉的眩暈後遺症中,隨意?將領口往上?拉拉,滿臉不悅道,“你捏著鼻子昂頭乾什麼,什麼毛病?”
他往下極快地掃一眼,確信餘清歡已?經將衣服攏好後才把手放下來,“興許是天氣?有些炎熱,所以上?火了。”
“這裡是雪山。”餘清歡翻個白眼。
“這個,這個……”他又說不出個所以然,隻能吞吞吐吐地說實話,“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突然就?想流鼻血了。”
她沒功夫管他,隻當是師兄腦子有病說瘋話,推開他就?要往階梯上?走,還?沒走幾步又被拉住。
“我?想問你,明天有沒有空。”怕餘清歡說出拒絕的話,他趕緊以最快的速度把話說完,“聽說在仙盟後麵有個叫白鹿峰的地方,那?裡有一處靈泉,裡麵到了晚上?會發光。”
見餘清歡沒有掙脫開,他心?中一喜,便添油加醋地說了許多?那?裡如何好如何好之類的話,恨不得現在就?馬上?過去。
“雲中城的百姓說為了感?謝我?們,明天晚上?會放飛數千隻孔明燈為我?們祈福,雖然這樣說有些奇怪……但是山頂的視野真得非常好!”
“那?裡晚上?會有很多?的螢火蟲,特彆好看。”
“對了,這泉水據說還?有療愈的功效。”
亂七八糟地說了一通後他才抬起頭小心?翼翼地看向餘清歡,問道:“所以,明天晚上?我?們一起去看看好不好。”
在她跑掉的這短短一個多?時辰,他腦內閃過許多?不同的可能。
興許她折返回到了宴會之中,又興許她已?經隨孟家夫婦離開,但最讓他害怕的,是她趁著這個機會去見她的“新歡”。
所以在這段時間裡他必須守著她才行,師妹生氣?就?生氣?吧,左右等到仙盟大會一結束他就?帶著餘清歡回雲丹門,到時候她想怎麼打自己都?行。
在鏡珠上?認識的人,那?能靠譜麼!
“不。”餘清歡斬釘截鐵地將袖子從他手裡抽出,冷淡地甩出兩個字,“沒空。”
說罷轉身往屋內走去,砰的一聲重重關上?門。
門鎖扣上?之時,淩奚仿佛也聽到了自己心?碎的聲音。
他安慰自己不要緊,然後抱著膝蓋緩緩在台階上?蹲下,把頭深深埋進膝蓋裡。
才坐下不久懷裡的鏡珠就?開始震動,他趕緊掏出來看。
[人間至味在召喚你]
點進對話框,裡麵是他之前給她留的言。
都?是些問候寒暄的話。
他剛剛掉進雲中城的時候因為實在無聊,又怕自己太久了會忘記外麵的日子,於是每天有事沒事就?在那?兒和餘清歡說話。
他不知道說什麼,便每天像個報時器一般每天在天破曉時候和她問早,用這種方式來計算在這裡的時間。
當時在雲中城裡因為有禁製的緣故,所有消息都?發不出去,現在出來之後便一股腦地全給弄出去了。
刷下來滿屏的早上?好,看起來尤其壯觀。
他抿抿唇剛想關上?,就?見掌心?鏡珠再次震動。
[人間至味:你明天晚上?有空嗎?我?聽說仙盟後麵有個叫白鹿峰的地方,那?裡風景特彆好,到晚上?還?能看到螢火蟲。]
淩奚:“?”
等一下,這不是他的詞嗎?
他剛想回話,就?見餘清歡又發來消息。
此時此刻的餘清歡不比方才的他鎮定多?少,消息一條接一條的發,拚命用最華麗的辭藻形容白鹿峰有多?麼多?麼好。
不過短短一刻鐘,滿屏的早安便被滿屏的白鹿峰所取代。
情竇初開的少女第一次約見自己喜歡的人,總不免有些生澀。
想到的話有很多?,可寫出來的時候總是會顯得稚嫩生澀,於是不停地修修改改,不論如何都?不滿意?。
她凝視著鏡珠那?頭,刪了又寫,寫了又刪,最終敲定為短短兩句話。
[我?想見你。]
[所以我?們見一麵好不好。]
第056章 開竅記事錄(五)
短短的兩?句話便在少年心底卷起了千層浪。
他?突然想闖進去問餘清歡是不是已經知道他?的身份了, 如果發現?什麼?請直接和他?說,不要用這種?旁敲側擊的方法來折磨他。
狗鏈子還在他?脖子上拴著呢,真生氣?的話實在不行把他吊起來啊。
門內門外的兩個人皆心亂如麻, 餘清歡是心動的心,淩奚是心虛的心。
他?盯著鏡珠中“我想見你”四個?字看?了許久,最終還是決定先問一問。
[一點通:為什麼??]
[一點通:為什麼?想見我。]
[人?間至味:就是想啊, 難道你不想見到我嗎?]
他?想說我們不是才見麵嗎,又覺得?不妥, 於是迅速刪掉。
所以餘清歡這是發現?了還是沒發現?, 但她這語氣?看?著也?不像是生氣?的樣子啊,還有說有笑的。
淩奚想不明白。
淩奚汗流浹背。
現?在寫?了刪寫?了刪的人?變成了門外?的那一個?, 他?反反複複地?琢磨著,圍著院子裡的那棵樹轉圈圈, 愣是想破腦袋都想不明白。
越往深處想,他?就越覺得?自己並不了解餘清歡。
雖然兩?個?人?已經認識多年, 每天抬頭不見低頭見,但他?弄不明白她為什麼?總是會突如其來的生氣?。
就像現?在,他?也?想不明白餘清歡為什麼?要故意將見麵的地?方選在白鹿峰,這是在敲打他?呢還是在敲打他?呢,他?是不是現?在衝進去跪下認錯比較好。
他?心情煩悶, 於是重重地?給院子裡那棵無辜的梨樹來了一拳。
積雪劈裡啪啦地?往掉下來, 他?鬱悶地?拍去掉在頭上的雪, 一抬眸便見到孟倫從外?麵回來。
他?應當是剛從宴席出來,身上還帶著一點酒氣?。
淩奚眼前一亮,趕緊把?他?叫住。
“哦, 是淩師兄啊。”孟倫困倦地?打著哈欠走過去,問道, “怎麼?了,有什麼?事情嗎——唉,你等等,彆拽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