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呦這真是、這真——”言霽川看起來比崔嶄還要惋惜惱火,一疊聲地哎呦了半天,問道:“那你要告訴她嗎?”
崔嶄靜了一陣,搖頭:“多說無益。”
從前是想擔負起令她傷痕難消的責任,後來自己重傷無心他顧,在她入府後,如死水般的心湖方才慢慢活泛,又想起從前舊事還派人去南邊尋找卻一無所獲,以為唐家父女搬遷遠走,以為這緣分便也這麼斷了,但當時很清楚自己對那夜救下自己的女子是恩情,而對府中這位弟妹才是情愫難言。卻難料事到如今,從前的與現在的,竟是同一個人。
本就如難言之隱一般的情感又疊加了恩情,充斥在崔嶄胸中,激蕩得他生生地疼,還夾雜了些許深沉的慶幸,卻又裹挾著無奈與歎息,令他良久無言。
言霽川一時也不知能說些什麼,靠在浴桶裡半晌說了一句:“你剛才說的那些,比你以前一年裡跟我說的話都多。”
崔嶄輕輕閉眼又睜開,聲音已恢複如常:“這些事,不可有第三人知曉。”
“知道。”言霽川承諾完又笑,“第三人要是唐姑娘怎麼辦呐?”
崔嶄哽了一下,說道:“若有那一天……”
言霽川等了半晌沒有下文,急道:“有那一天如何?”
崔嶄自嘲地笑了笑,不再多言。
言霽川簡直要翻白眼,但他深知這位好友的脾性,若崔嶄不想說,牙齒全給撬碎也不會多說一個字。
浴桶中的水緩緩擺蕩,如同崔嶄的心。他看著水麵上的波紋,心中輕聲道:“若有那一天,若我能親口將這些說與你聽……”唇邊不自覺翹起些許笑意,卻又轉瞬即逝。
另一供沐浴的偏殿內,唐芷漩也泡在浴桶中,將自己縮在浴桶中,靜靜的。她知道自己沒有聽錯,崔嶄剛才情急之下叫了“芷漩”二字。於公於私,於情於理,他都不該這般呼喚自己,但他就是這般喚了。
唐芷漩撫過左臂那三條深長的醜陋疤痕,想起崔嵬看見這疤痕時立即皺眉問她怎麼弄的,之後歎息道:“要是沒有這疤痕,我的芷漩就完美無缺了。”
但今日崔嶄看見這疤痕,眼中卻並非惡心嫌棄,而是一種很難說清楚的驚詫和震動。
唐芷漩不明白那是什麼眼神,但總覺得那其中似乎含有點點……心疼?
她不敢深想,也不能深想。
她是要與崔嵬和離的,她會與崔家徹底割裂。
崔嶄在府中一直待她有禮又和善,承和入府後更是一力回護,那都因為他是個正直良善之人,因為他是大哥,她是他的弟妹。
如今種種,也定是因為如此。
唐芷漩深吸一口氣,從浴桶中出來穿衣又擦順長發,在宮女的陪侍下將長發晾乾,花了好一陣功夫。當她走出偏殿向著康泰宮走去時,發現甬道儘頭有三個人,是崔嶄與言霽川,還有明路。
唐芷漩心中微微一動,不知道他二人在此等了多久,但並不打算多問。她走過去與他二人見禮,言霽川依然是好相與的樣子,隨意了幾句閒話,就推托要先入內跟太皇太後說點悄悄話,又說讓明路幫自己一點小忙,拉著明路很快走遠。
唐芷漩看了一眼崔嶄,微偏目光。
崔嶄看了一眼唐芷漩,略轉目光。
像是都不知要說些什麼,又像是都覺得停在此處片刻也好。
最終,唐芷漩儘量輕聲又溫和地說道:“以後不可再喚我的名字了,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