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付臨星對門的房間裡,付蘭同樣沉浸在翻湧的思緒中。
明知一切已成定局,他卻越發迷茫起來。
耳機裡傳來熟悉的音樂,列表中隨機到了一首很久沒聽過的歌。
……
“這是什麼歌?”
許多年前的某個午後,坐在畫架前的何月探出頭來,晃著雙腳問他。
“《Elegia》”
“聽起來有些……可怕?”
付蘭意外地看向她:“竟然是這種感覺嗎?”
“不知道,可能是這種……迷幻電子曲風導致的?”
何月把筆放到調色盤上,仔細聆聽那樂聲:“這歌讓我想起很小的時候,有一天晚上我醒了過來,望到窗外的那個畫麵。
“那時我還住在鄉下的小土屋裡,窗口對著屋後,幾乎是被田地和樹影填滿了,就像很多緩慢蠕動的巨獸……
“對小孩子來說,那時候很多東西都很巨大。”
付蘭想象了一下那副景象,卻並沒有感覺到恐懼。
事實上他也有過類似的失眠經曆,但他隻覺得那樣的深夜很安靜,他喜歡那種安靜。
“對小孩子而言確實有點可怕。”他說。
何月卻搖搖頭:“當時我並不害怕。是現在回憶起那個場景,讓我有些害怕。
“我不知道怎麼描述這種感覺……就像我正飄在一片虛無中,黑暗裡隻有當時的小屋和小時候的我,還有窗外的影子和星星。
“而我就遠遠地望著那個小女孩,感覺自己時有時無。整個宇宙像一台老電視,隨時就會啪地一下關閉。”
付蘭在腦中勾勒出她描繪的模糊畫麵,忽然被一陣恐懼隱隱擊中了。但很快他又發現那不是恐懼,而是一種莫名的孤獨。
“那時候我可能隻有四歲,或者三歲?總之是一段很模糊的記憶……再往前的事都記不清了,隻能存在於父母的描述裡。那應該就是我真正擁有的最早的記憶。”
何月眨了眨眼,目光再度恢複了清澈。
“你呢?你聽這首歌是什麼感覺?”
“……大概是悲哀吧。這本來就是一首挽歌。”付蘭出神地說,“或許也不全是悲哀。
“有時候聽一首歌,我就會想起曾經聽這首歌時的一些過往。當時在做的事,空氣中彌漫的乾燥氣息,遠方山上燒荒地時飄來的草灰,還有坐在單車後座上低頭盯著旋轉的車輪……”
還有血,像升格鏡頭一樣漫天灑落的血。
來回奔忙的人們。
葬禮。
破碎鏡麵中那個凝固的微笑,來不及抓住的手……
待他回過神來,卻看見何月低著頭,架在左臂上的調色盤被淚水暈染出流淌的色彩。
“怎麼了?”付蘭有些惶恐地試探道。
何月擦掉眼淚,忽然想起自己手上還沾了顏料,對著一旁的鏡子自惱地笑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