貼好名字後,一眾衙役再上前,小心翼翼地將骨灰壇開啟,撥拉了一下,然後高呼道:“有頭骨!裡麵真的有頭骨!”
陳堯谘撫須,神情有幾分釋然:“無論如何,如此就能給京師百姓以交代了!”
王博洋如蒙大赦,更是掩飾不住地浮現出喜意:“好!太好了!”
呂安道反倒暗暗皺了皺眉,百思不得其解,心中暗道:“難道仕林的分析真相錯了?可剛剛陳大府也提到了駙馬都尉,證明他心中也是有數的,那為什麼頭骨會被留下,還供奉起來了?”
狄進則看著那一個個化作白骨,眼眶空空的頭顱被取出確定後,重新裝回貼了名字的骨灰壇中,默默苦笑:“我也看錯人了啊!”
且不說眾人的心思,衙役們已經手腳麻利地將所有頭骨都整理完畢。
四十個骨灰壇,有五個是空的,或者說是真正的灰土,也不知到底是不是人的骨灰,畢竟沒人嘗一嘗味道對不對……
而三十五顆頭顱中,三十四人的姓名可以對上滅門案的孫家上下,仆役名字未變,宅老則由孫老變為李老。
宅老的姓氏可能並不姓李,但這基本明示,此人是李遵勖派來監管上下的,雇傭仆婢由其出麵,府中上下一應事務,也是由他掌控,正如公主宅的梁都監一樣。
關鍵是孫洪這個名字卻沒有出現,取而代之的是一個陌生的名字,牛一刀。
陳堯谘也關注到了這個細節:“此人是誰?”
呂安道猜測:“莫不是那位驗骨時多處血蔭的江湖子?”
“連這個頭顱都供在這裡麼?”陳堯谘不禁為之詫異,轉而看向一直於旁邊靜立默誦佛號的老僧:“三年前供奉這些骨灰盒的人是誰?”
問了兩遍,老僧似乎才聽見,緩緩地搖了搖頭。
王博洋怒聲道:“老和尚,你可知包庇案犯,是什麼罪名?如果爾等知曉那人的蹤跡,卻隱瞞不報,整座寺廟都會獲罪!”
麵對這位的喝問,老僧依舊搖頭。
“這老僧年紀太大,恐怕真的記不得了……”
王博洋皺了皺眉頭,不問了,陳堯谘則對著左右道:“將孫洪的畫像拿過來!”
自從確定孫洪可能未死,府衙就找人在榆林巷中打聽,根據左鄰右舍提供的描述,大致畫了一副孫洪的畫像。
與後世的通緝令相比,準確度不會很高,但也有一定的特征,古代通緝犯人,主要是根據年齡、身高、口音和某些具體特征而定,人臉畫像不可能太過相似。
不過當孫洪的畫像拿過來,王博洋和呂安道看了看,發現是一個臉型方正,較為富態的男子,按照年齡應該五十多歲了,但根據鄰居而言,看上去就像四十出頭,臉上毫無皺紋,總帶著幾分和善的笑意。
陳堯谘拿著畫像,走出佛堂,看向之前阻攔的寺內僧人。
人數不多,隻有三十來個,十歲不到的小沙彌還占了三分之一,年長的僧人害怕,他們反倒繃著小臉,瞪著衙役。
陳堯谘指了幾個年紀最大的僧人,將畫像遞給呂安道,呂安道上前展示出孫洪的畫像:“你們仔細看看,三年前可有這麼一人,供奉了一批骨灰壇在此?”
王博洋補充:“寺廟冷清,供奉這麼多骨灰壇的香客定然不多,把火把移過來,給他們看清楚!”
在火光的照耀下,幾個年長的僧人湊過來仔細看看,回答道:“是有一位香客,但不是這般模樣……”
衙役再把畫像給其他僧人都看了一遍,結果有的說沒見過,有的說不像,沒有一人肯認的。
王博洋不禁有些失望,陳堯谘倒是麵容平靜:“走吧!”
衙役們取來木架,將頭骨壇一個個抱上去,兩兩挑著,往外而去,喜氣洋洋。
歸墳裡麵的那些無頭屍骸,有了頭骨,得了全屍,這對於平息京師百姓的驚惶,有著極大的安撫作用,相比起曾經的不了了之,此次府衙更是大大長臉!
呂安道腳下放緩,想跟狄進討論一番,左右看看,卻找不到人。
直到轉過頭,才發現狄進到了那群小沙彌麵前,低聲問了幾句,摸了摸他們的腦袋,這才跟了上來。
到了麵前,呂安道立刻低聲道:“仕林,孫洪既然假死脫身,臨走時為何要將仇人的頭顱供奉起來呢?”
狄進明白他的不解,事實上不說姐姐狄湘靈,即便換成是自己,真要是換位思考,恐怕除了韓幼娘外,其他的頭顱也會毫不遲疑地丟入無憂洞中,任其腐臭。
所以要解釋這種行為,其實隻有一個答案:“孫洪比我們所想的還要善良,他即便一怒而起,殺了仇人,也終究不忍心對方死無全屍,才會留有這些人頭,他是一個好人。”
呂安道怔住,旋即沉默,返回府衙的路上,再也沒有說過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