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是特色,主要是這店鋪裡,是由一個個大小不同的籠子組成,裡麵或躺或蹲著一個個人。
這就是之前他們所說的壯力,其實就是綁架拐帶來的人,分成不同的檔次販賣,其中十三歲到二十歲,身體強壯的男子被稱為壯力。
這個壯力,並非代表這些人被買下來後,能夠用作勞動力,外麵雇傭苦力也不需要專門來鬼樊樓買,而是說這些人的身體成長完畢,達到了某種需要。
盧管事就知道,有些地方喜歡用小兒的心肝作引,有些地方則偏好壯年的五臟祭祀,反正這些壯力賣出去後,都會經受一些連他都有些受不了的事情……
所以才親自跑一趟,趁著事態還沒有嚴重到無法挽回的地步之前,將人尋回來。
可一個籠子一個籠子打開,盧管事耐心地查看了一遍所有的壯力,包括那些被迷暈在地的,仔細對比特征,居然沒有發現自己尋找的那個人,臉色不禁難看起來,喃喃自語:“莫非已經沒了?”
這可真的說不準,無憂洞彎彎拐拐的地方太多,乞兒幫和盜門的人手都不能完全覆蓋,萬一對方陷在彆的區域裡,然後被害,屍體都找不到!
盧管事再找了一遍,開口問道:“除了這些,這幾日被帶進來的外人,可還有彆的鋪子在賣?”
盜門弟子道:“府衙巡邏得緊,近來寄放在這的壯力本就少,這一個月的都在這裡了,幸虧盧管事來得及時,再過幾天就是交易日,賣出去可是絕對收不回來的……”
盧管事聞言沉默片刻,深深歎了口氣:“也罷!轉告你二師兄,這次我沒有帶人走,可沒有壞了盜門的規矩,人情記著,下次再來取!”
待他離開,盜門弟子撇了撇嘴:“算得比我們盜門還精,什麼人呐!”
……
榮哥兒躲在樹上,看著斜下方的水道出入口,眼神專注。
恐怕也隻有他們這樣出身的武僧,才能這般不厭其煩的,枯守整日,隻為了一個可能並不會出現的目標。
所幸付出有了回報,就在太陽將要落下的時候,一道人影從水道出口探出頭,警惕地左右觀察了片刻,再完全探身出來。
“就是此人!”
榮哥兒的腰背瞬間挺直,眼神銳利起來。
他並不知這個人在盜門弟子口中被稱為盧管事,但印象十分深刻,早在無首滅門案中,公子在城外歸墳裡開棺驗骨時,有三個圍觀者當時表現異樣。
其中一人是孫二郎,鬼迷心竅,看到一半就去要挾駙馬等貴人,險些被公主府的梁都監下毒害死;
另一人是當時未曾破案的權知開封府呂夷簡家中宅老,想來呂夷簡也在關心這起案件的發展,而看到狄進用聞所未聞的驗骨技術發現線索,宅老麵色很不好看;
最後一人就是身材瘦高,衣著體麵,極為警惕的盧管事。
當時四名武僧都交替跟蹤過,結果連輕功最好的遷哥兒也跟丟了,因為盧管事不僅輕功極為高明,還熟悉京師路線,尤其是無憂洞的出入口,鑽入水道裡就消失不見。
這樣的人,除非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照麵之間就生擒,否則一旦開始奔逃,很難活捉。
所幸一次抓不住,還有下一回,現在盧管事就再度現身了。
榮哥兒沒有輕舉妄動,藏在樹上,目送盧管事的身影完全離去,才輕輕躍下,邁開雙腿,飛速狂奔,去通知十一娘子。
盧管事心情沉重,但並不慌亂,依舊警覺地在城中繞了好幾圈,確保身後無人跟蹤,才抵達襪袎巷的魯方家,翻身躍了進去。
確實沒有人在途中跟著他,卻有一道倩影接到了榮哥兒的通知後,早已守株待兔,在魯方家外等候,此時同樣悄無聲息地跟了進去。
“我兒回來沒有?”
後院之中,魯方左右走動著,一刻不停,直到那股熟悉的氣味飄了進來,才轉過身來,迫不及待地問道。
盧管事上前,語氣儘量平緩:“鬼樊樓近月的壯力裡,我仔細搜過,沒有令郎……”
“怎會如此?人剛剛丟的啊!”魯方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你仔細查過沒有?大郎長得很壯實的,人也很機警,並非魯莽之輩,不會隨便與人血拚!我告誡過他,萬一不敵賊人,哪怕束手就擒,也比直接喪命得好,如果被洞中賊子擒下,肯定會放到鬼樊樓售賣!”
盧管事原本也是這麼認為的,隻要人沒死,哪怕受了些傷勢,也能尋回來,誰知道確實沒找到,隻能低聲道:“是真的沒有……”
魯方身軀晃了晃,顫聲道:“其他地方呢?我兒是不是困在其他地方了?派人啊!將人手統統派出去!”
盧管事實際上並沒有派出多少人手,畢竟這位的身份是絕密,萬萬不能泄露,那麼對方的兒子在無憂洞中走丟,當然不能大肆宣揚,否則洞中的賊子恨不得嘗一嘗刑案孔目之子是什麼滋味呢?
當然,這話是不能直說的,盧管事十分懇切地道:“我已經加派人手,在各個容易迷失的岔路口尋找,令郎一旦有消息,會馬上通知你的!”
此時魯方卻也反應過來,對方根本不可能這麼做,咬牙切齒地道:“伱這話糊弄外人倒也罷了,現在說給我聽?”
盧管事有些無奈:“老四,有些意外既然發生,大家都不想如此的……”
魯方的眼睛已是紅了,雙拳緊握,身體劇烈顫抖起來:“我不管!我不管!我的幼子整日在發燒,連粥都喝不下,眼見活不成了,大郎是我現在唯一的兒子,是無憂洞裡哪個天殺的畜生,把我的兒子給……把我的兒子給……”
盧管事見他的心情激蕩,聲音越說越大,恨不得撲上去捂住嘴:“老四,冷靜些!”
魯方幾乎咆哮起來:“又不是你丟了兒子,你叫我拿什麼冷靜!”
“節哀!節哀!”
盧管事見勢不妙,準備離開了,但他擔心這位驚動了旁人,並沒有依原路返回,而是直入內宅,往隔壁的院落翻去,幾個起落,消失不見。
隻留下魯方緩緩跪倒在地上,抱住腦袋,痛哭出聲:“我的兒!我的兒啊!你怎會陷在無憂洞裡麵啊!我還是四爺麼,我算什麼四爺!反了!都反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