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堯臣第一,狄進第二,韓琦第三,趙概第四……
考官們麵麵相覷,為之詫異。
呂夷簡則心頭一喜,此子終於在層層重壓下,發揮失常了?
然而等看到卷子後,他的心又是一沉,愈發鄭重了起來。
不是發揮失常,而是一如往常。
由於對方得了解元和省元,答卷公之於眾,他特意讓宅老將之謄抄下來,在府中仔細看了一遍,得出的結論是四平八穩,寧可藏拙,也不出錯。
但解試和省試如此,很難說殿試會不會飛揚一次。
畢竟官家的態度簡直有目共睹,很難有人能經得住這等聖眷,還不施展渾身解數,寫一篇佳作來,以成一段君臣相得的佳話?
結果還是這種風格,沒有一絲改變。
單看這份答卷,根本不像一個年僅十七歲,第一次參加科舉的年輕士子,反倒是年過三十,經曆過至少三屆科舉磨礪,前兩次折戟沉沙,痛定思痛,因此穩得一塌糊塗的那種。
也正因為這樣,才會被眾考官排在第二位,將王堯臣排在第一位。
兩者作答這些應試題目的水平,其實不分高下,但王堯臣明顯透出一股被限製的才氣,而這位就顯得過於沉穩,考慮到國朝狀元還是要看才氣的,才會有這樣的排名。
說實話,大部分考官甚至以為王堯臣的答卷是狄進寫的,才會作此評判,有些事情他們也聽說了,希望成全一位士林聲名極佳的三元魁首。
哪裡知道,有官家賞識,居然還寫這麼穩?
你比我們都沉得住氣啊!
所幸這隻是小小的插曲,結果不會有什麼改變。
當十份答卷核實完畢,送往趙禎處閱覽,所有人都知道,第一名和第二名要換位置了。
還真不是一味的偏愛,因為單就水平來說,這兩份答卷不分伯仲,給哪位當狀元,都是合理的。
“三元魁首麼?”
“此子已得官家聖眷,真要再有這等天下士子無不羨之敬之的榮譽,來日一飛衝天,難以遏製……”
呂夷簡自然不會作無用的詛咒,更無法乾涉眾考官的評判,隻是偶爾回頭之餘,還是忍不住望了一眼後宮。
如今能一言改變此人前程的,國朝之中隻有那一位了!
……
“要改名次嗎?”
劉娥沒有駕臨廣政殿,作為執政太後,她此番並未出現在新科士子麵前,但依舊能影響排名。
哪怕官家決定今科狀元和兩名榜眼是誰,在唱名之前,還是要交予她禦覽,而上一屆就是這個時候,她改變了宋氏兄弟的名字,將哥哥宋庠排到了首位。
此時劉娥的腦海中,真的思索著,自己要不要壓一壓?
不用壓得太厲害,榜眼便可,不是狀元,也非三元魁首,但依舊前程似錦。
隻是官家目前的態度不定,她不希望與之激化矛盾,可一味妥協退讓,也絕非好事,反倒顯得自己心虛。
同樣的,對於那位不受掌控的臣子,到底作何態度,她也有些複雜的感覺,少有地遲疑起來。
這份遲疑,直到閻文應匆匆行到身後,帶著壓抑不住的激動情緒前來稟告:“聖人,李順容之案,真相大白了!”
麵對呈上的案卷,厚厚的一遝,劉娥先是有些詫異皇城司辦事什麼時候這般細致了,然後看著看著,臉色也變了。
怪不得這麼厚,孫允宗的供詞,皇城司的審問,與之前開封府衙記錄在案的眾多案卷口供,統統對上!
京師內竟潛藏著一個遼國諜探組建的“金剛會”,那些諜細更早早在先帝駕崩時,與八大王有了聯絡,承諾其謀朝篡位!
那麼多的供詞,劉娥不厭其煩,仔仔細細地看了一遍,思索片刻,確定並無疏漏,謀害官家生母是遼國的挑唆,趙元儼也全程知曉,絕無半分冤情,緩緩起身,淚水逐漸充盈眼眶,顫聲道:“國朝出了這等醜事,是老身疏於管教之過啊!九泉之下,老身有何顏麵,再見先帝?”
閻文應和周遭的宮婦先是一怔,然後如夢初醒,齊齊跪下,也開始拚命擠眼淚,哭得聲淚俱下:“聖人保重聖體啊!”
劉娥淚水滴滴垂落,表情中帶著幾分恨鐵不成鋼的萬念俱灰,待得氣氛到位了,開口下令:“請官家,招兩府重臣,至垂拱殿!為了國朝安定,除此大惡,不可有半分拖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