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當此案的來龍去脈公之於眾,包括陳堯谘在內,看了完整的案卷與口供,都露出震驚之色。
遼人諜探組織“金剛會”,才是妄圖謀害官家生母的罪魁禍首,還於背後挑唆,妄圖讓官家與太後反目!
更令人難以接受的是,當朝王爺趙元儼,在先帝駕崩前後,居然與這等外敵有所往來,此前為了洗刷惡名,更利用遼人諜細汙蔑太後,妄圖挑撥太後與官家,動蕩朝政!
皇城司居然有這能耐?
說實話,真要是皇城司做的案卷,還真的不見得能取信於這群重臣要員。
但案卷是開封府衙中,狄進口述,讓書吏記錄的,口供是長風鏢局裡,遷哥兒審問,同樣是狄進督促,讓孫允宗親自寫下來的,皇城司其實就是把崩潰的孫允宗審問了一番……
如此,整起案件過程一目了然,證據詳實,動機充分,環環相扣,完全經得起推敲。
當然,硬要挑刺,肯定也能挑,隻不過那就是完全為八大王洗地了。
而在場的高官,顯然沒有一個人有那個意思。
對於這群位列中樞,決定天下大事的臣子來說,第一要務就是安定社稷,保持國家的平穩。
於公,這是身為國朝重臣的責任,於私,唯有朝堂穩定,臣子手中的權力才能貫徹始終。
對抗太後其實也是為了防止前唐舊事重現,至於以前對八大王的看重與保護,則是因為官家至今沒有子嗣……
趙禎倘若有一兩個兒子,都毋須完全長大,隻要證明他能生,那八大王就可以靠邊站了,國朝王爺彆看頭銜一大堆,連京師都出不了,是真沒實權,重臣除非瘋了,否則不可能在毫無希望的情況下,站到他們那邊……
但誰讓趙禎十三歲繼位,十五歲大婚,娶皇後、納妃子,如今十八歲了,後宮連個懷孕的動靜都沒有?
聯想到太宗的兒子,就活下來先帝和八大王兩位,先帝的兒子,就活下來當今官家,官家如今乾脆沒有後,八大王這位嫡親王叔的重要性,才凸顯出來。
現在才天聖五年,趙禎還年輕,曆史上再過幾年,趙禎的後宮還是靜悄悄的,皇族和百官中就逐漸有了流言,擔心發生變故,大位空虛,國本動搖,社稷堪憂。
劉娥迫於壓力,宣布昔日真宗多年無子,曾在宗室中選拔優秀子弟接入宮中撫養,她也當效法先帝,從宗室中選擇子弟,選的是誰呢?正是趙元儼那時出生沒多久的幼子趙允初。
顯而易見,雙方做了一場政治交易,劉娥以趙元儼幼子做替補嗣君,相應的,趙元儼必須支持劉娥,不得再讓皇族煽風點火,在背後鬨事。
所以相比起後來繼位的趙宗實,趙允初才是仁宗朝第一個入宮替補的,不過劉娥隻是穩住局勢,根本沒有讓趙元儼的兒子當嗣君的意思,養了幾歲大就將他送出宮,趙元儼那個時候也老了,再加上皇族發現官家願意收養宗室子,也不再一味支持八大王,劉娥終於將這個隱患消除。
現在毋須那般算計謀劃,趙元儼通遼了!
“眾愛卿,以為如何?”
在後宮哭過,那是第一反應,已經被記錄下來,留於史冊中,現在麵對群臣,劉娥語氣冷冽,威勢赫赫,不會表現出絲毫軟弱之態,給予任何人心懷僥幸的可能。
群臣心頭一凜,王曾、曹利用、張知白、呂夷簡、夏悚、晏殊,在場十幾位可稱為相公的高官,哪個不是宦海沉浮,此時齊齊閉嘴,不敢在這個時候多言。
而這個時候,就是心腹衝鋒陷陣,張耆感受到太後的目光,由珠簾後落在自己身上,立刻上前一步,拱手開口:“國朝出此大惡,望太後嚴懲賊子,以肅朝綱!”
劉娥毫不遲疑,給出處置:“褫奪定王一切官身授給,憐其陽狂病重,與正妃張氏、側妃高氏、側妃楊氏,一眾姬妾,入宮管教,王府仆役入皇城司受審,嚴查遼人諜細,定王子嗣年幼無辜,交予宗正寺擇皇族撫養。”
群臣心頭大寒。
這份處置聽起來似乎很溫和,沒有殺一個人。
事實定王府上下,一個人都活不了。
原本趙元儼住在定王府,群臣和皇族都看著,眾目睽睽,太後頂多派出貼身宮婢給八大王喂藥,這還是對方自己裝病,並且有了把柄的情況下。
而今將八大王奪了所有官職,隻保留王位,再將正妻王妃、側妃妾室,統統入宮城,那裡就是太後的天下了,冷宮裡麵的妃子是怎麼死的,有人知道具體過程麼,還不是簡單的兩個字,病逝……
仆役入皇城司自不必說,子嗣的處斷更是厲害,誰不知八大王膝下的子嗣也不多,案卷裡寫了,私生子孫允宗殺害三王子趙允熙,剩下的那些久病之子,身體本就不成了,再這樣一折騰,哪裡還能活得下來,偏偏被太後故作大度地交予宗正寺,得了仁善之名,沒有趕儘殺絕。
殿內寂靜了片刻,由張耆領頭,群臣還不得不齊聲道:“太後聖明!”
劉娥又看向趙禎,這位官家同樣默不作聲。
顯然趙元儼參與謀害生母,唆使他與養母反目成仇,甚至還勾結外敵,突破了趙禎的底線,這位也不再心軟,隻是終究不好受。
而劉娥一句話,讓他回過神來:“出此惡事,老身亦是倦了,殿試就由官家和諸位卿家勞心了!”
這是給的甜棗,殿試的排名,太後不會再有絲毫乾涉,趙禎如釋重負,馬上道:“兒臣遵旨!大娘娘保重聖體!”
恭送劉娥起身擺駕,群臣腦海裡又泛出一個念頭——
那國朝最年輕的狀元郎,同樣也是最年輕的三元魁首,再也沒有任何阻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