兗州州治,位於瑕丘縣中。
兗州州衙,位於縣城以北,一片綿延的建築群,十分醒目。
得益於當年真宗的駕臨,此處修建得恢宏彆致,衙門建築位於中央,周遭則有中和堂、遠香樓、竹山閣、牡丹亭,雕梁畫棟,高台厚榭,遠遠看去,完全不似官員辦公之地,更像是供貴人休憩遊玩的山水莊園。
彆說狄進第一眼看了就不喜歡,就連呂夷簡下了馬車後,都隱蔽地皺了皺眉頭。
“呂相公!狄三元!總算盼得兩位赴任了!”
而接到驛站通知後,此時的衙門前,早已聚集了一大群官吏,滿麵笑容地迎接著兩位主官的大駕。
狄進看向一眾地方官員。
宋朝的州一級衙門,在知州和同判以下,一般設有七類屬官。
節度判官、節度推官、錄事參軍、兵馬都監、司理參軍、司戶參軍、司法參軍。
這些屬官很多時候並不滿員,彼此之間的權職也多有重疊,所以權力大小,往往是看功名背景和能力威望。
但從目前的情況來看,沒有發現地位特彆突出的屬官,大家的站位都很謙和,很有一種和光同塵的默契。
結合呂程收集的情報,州衙內確實沒有特彆牛逼的人物存在,似乎都不重要,但又好像缺了誰都不太行。
狄進知道,這樣的局勢對於外來者往往是最不利的,卻是不動聲色,收回了視線。
呂夷簡的觀察顯然更加細致,平和地打量幾眼後,走入大堂,在主位上端坐下來。
以同判狄進為首,眾多官員齊齊行叉手禮:“下官拜見郡守!”
兗州知州,全稱為知兗州軍州事,習慣上還是稱為郡守、太守、刺史等,而新知州上任,照例衙中從官都要行禮,這個禮節是逐漸加重的,到了清朝就是行庭參禮,向新任長官跪拜,三揖三叩,極儘莊重。
現在沒那必要,眾人見麵行禮,呂夷簡從主位上起身,頷首道:“兗州事務,老夫初至,尚不明了,然天下州務,莫過於宣詔令、厚風俗、勸農桑、平獄訟、興學校、理財賦、實戶口,此般事務,當仰仗諸位!”
這本是老成之言,並無什麼特彆,但堂中官員聽了,隱隱覺得這位似乎在“厚風俗”的語氣上加重了些,心頭一凜,齊聲領命:“是!”
呂夷簡道:“諸位入座吧!”
早就有一把離知州最近的座椅,給狄進準備,與彆的屬官區彆開來,狄進率先坐下,其他州衙官員才紛紛入座,個個眼觀鼻,鼻觀心,氣氛一片安寧祥和。
直到呂夷簡吩咐了一聲:“將案犯帶進來!”
在護衛的押送下,戴著鐐銬的沈氏被帶入了堂中。
她並沒有受到嚴刑拷打,隻是精神略顯疲憊,此時迎著州衙官員的注目,卻昂起脖子,毫不畏懼地反瞪回去,嘴裡還罵道:“一群狗官!”
州衙官員先是莫名其妙,然後就勃然變色,因為呂夷簡指著沈氏道:“此人是彌勒教徒,欲至兗州舉行三行法會,由此還備下了大量的祭器,擄掠了孩童作為靈童……”
眾人又驚又怒,拍案而起:“賊子好膽!”“驚擾了郡守,我等之過矣!”
呂夷簡等他們表現完,才沉聲道:“彌勒教是以佛之名力倡殺人的邪教,希望用血與火造成彌勒降世,因此修行就是要多殺人,‘殺一人者為一住菩薩,殺十人者為十住菩薩’,此等殘忍荒悖的言語,為何能取信於人?隻是愚民無知?背後種種,卻是足以讓我等深思的!”
嚴厲而威嚴的聲音在堂中回蕩,眾人臉色真正難看起來,眼神交流之間,下意識地都看向一個人,節度判官楊泌昌。
楊泌昌五官清秀,胡須雅致,是堂上官員裡氣度最雍容的一位,州衙內的大小庶務,向來是由他掌管,此時感到眾人若有若無的注視,卻是正襟危坐,不發一言。
呂夷簡的目光也在這位節判身上轉了轉,落在另一人身上:“此案狄同判亦是親曆者,賊子更欲對他不利,幸得狄同判文武雙全,反手擒賊,堪破身份,尋得證物!”
“郡守謬讚了!”
眾人視線轉了過去,狄進起身一禮後,看向沈氏:“沈娘子,你可有話說?”
沈氏冷冷地道:“該說的我都已經說了,靈童早已送走,休想找回,褻瀆聖器者,將遭我佛降罰!”
狄進問:“那你夫郎許衝又是怎麼遇害的?”
沈氏露出憤怒之色:“自是被你們毒害,若不是死了人,又豈能肆無忌憚地搜查宰執的車隊?你們這些狗官,從來不把我們的命當一回事,夫郎就是被你們害死的!”
狄進微微搖頭,看向場中官員,大致描述了案件的經過:“許衝乃是呂氏幕賓,行至曹州途中,於夜間身死,屍身經過初步勘驗,為中毒身亡,目前還無法確定此人與彌勒教有密切關係,但彌勒教徒沈氏似認為,許衝之死是有意為之,目的就是要搜查他們馬車,找出罪證……”
“妖人偏執,此言荒謬!”
眾官員紛紛搖頭,確實覺得十分荒謬,如果真要懷疑了你,如何不能光明正大地搜查馬車,還需要先行殺人?也隻有邪教徒的想法異於常人,才會有這般錯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