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氏隻是冷笑不止。
狄進又看向一人:“鄭節推,此案若交予伱,可有突破之法?”
他詢問的是節度推官鄭茂才,掌州衙刑名,長相粗獷,一雙銅鈴般的大眼睛,頗有幾分武人的風範,此時聞言起身,重重一抱拳:“有狄通判這話,下官哪敢不儘力?自當想方設法,查清楚許衝之死的真相便是!”
狄進不置可否地點了點頭:“我們暫且將許衝之死與彌勒教分開,那麼還有一個疑問,祭器和孩童,為何要混在我等前來兗州的車隊裡?何知錄,出入兗州的查崗嚴麼?”
錄事參軍全稱知錄事參軍,簡稱知錄,如今擔任這個職務的叫何金水,是個臉頰微微凹陷的瘦削漢子,掌州衙兵事,平日裡衙役差人也是由他調派,聞言苦笑:“不瞞狄同判,這查崗也隻能儘責而已,若說多麼嚴密,車隊往來,各地人手都是不足的……”
狄進道:“那是不是意味著,彌勒教要運送祭器和孩童,完全可以通過普通的車隊?”
迎著他的注目,在場官員不得不點頭,以作應和:“確實如此……確實如此……”
“但現在,彌勒教徒冒著大風險,混在知州和同判的車隊裡,卻不是應對路上的盤查,那又是為了什麼?”
狄進起身,來到門前,看向富麗堂皇的兗州衙門:“州衙的守衛嚴密麼?”
堂中官員猛地愣住。
沈氏的神色變了。
緊接著,眾人也反應過來,如果說不是為了途中逃避排查,那就是與目的地有關了,而呂家車隊的目的地與普通車隊的區彆,就是能直接駛入州衙之內安頓!
“請諸位派出人手,在州衙裡麵好好搜尋一番,任何蛛絲馬跡都不要放過,我要看看這群賊人大費周章,是不是真的瘋狂至此!”
狄進總結完畢,走回自己的座位,坐了下來。
呂夷簡接口:“狄同判所言,諸位可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眾人猶自震驚,紛紛搖頭:“沒有……沒有……”
“那就速速辦事!”
呂夷簡揮了揮手,又看向州衙的大管家楊泌昌:“老夫與狄同判不住在州衙之中,楊節判,你來安排!”
楊泌昌領命:“是!”
簡短而重要的會議散去,一眾州衙官員心事重重地離開了。
兩位新上任的主官自然是要安頓下來,州衙本就是最佳的居所,那些亭台樓閣,雕梁畫棟,也都是給兩位主官及其家屬欣賞的,但現在呂夷簡和狄進不願意住在裡麵,還要仔細搜查州衙,上下又是一陣忙碌。
趁著這個空閒,三名官員默契地走進一間屋子裡,閉門商討。
節度判官楊泌昌掌庶務,節度推官鄭茂才掌刑名,錄事參軍何金水掌兵事,知州和同判不在,兗州的事情,便是由這三位商量著辦,頗有些三權分立的感覺,其實就是責任一起擔,同進同退。
這回聚在一塊,鄭茂才率先忍不住,瞪大眼睛問道:“不是說這兩人水火不容,是死對頭麼?怎的一個鼻孔出氣?”
兗州距離京師並不遠,幾百裡的路程,快馬兩天就到了,正如呂夷簡派呂程率先去兗州打聽消息,兗州的地方官員也隨時關心著京師的情況,打聽這新來的一二把手,到底是什麼路數。
呂夷簡是朝堂重臣,真宗朝就被寄予厚望,每一步都走得很穩,如今的次相張知白又已年邁多病,這位一退下,位置基本就是呂夷簡的,結果這麼一位宰執重臣居然請罪外放,還被官家安排到了兗州,與新科狀元搭班子……
再了解一下這位連中三元的新科狀元,來頭更不小,前唐名相狄仁傑之後,擅刑名,斷奇案,得太後讚許,又簡在帝心,官家希望破格提拔,結果遭群臣反對,但依舊同判兗州這等大州,還有一位獲罪外放的知州,擺明著方便他一入仕就大展拳腳。
如此倒也安心,兩名主官爭鋒相對,他們這些屬官即便不能左右逢源,也可以迎高踩低,結果現在真正一亮相,完全不是這麼回事!
楊泌昌撫著漂亮的胡須,輕輕歎息:“若京師傳來的消息無誤,那便是彌勒教的威脅,讓他們暫時聯手了,邪教賊子把我們給害苦嘍!”
何金水陰沉下臉:“來勢洶洶啊,一見麵就把犯人押到堂中,三言兩語間,懷疑起州衙裡麵有邪教賊子了,這要是真查出來什麼,他們初至,那是什麼責任都沒有,罪責全是我們擔!”
鄭茂才哼了一聲,一甩袖子:“我反正不信州衙裡有什麼,哪裡來的那麼多的彌勒教徒,不就是找個借口,在我等麵前耍威風麼?”
楊泌昌關照:“無論如何,知州和同判口風一致,就輪不到我們作主,你們做事小心些,切莫被抓住把柄!”
“成!成!”
鄭茂才不耐煩地點了點頭,率先大踏步地走出,迎麵就見幾個吏胥惶急地跑過來,疾呼道:“鄭節推,州衙後院,發現了疑似祭壇的地方!”
鄭茂才腳下一個趔趄,被緊隨其後的何金水和楊泌昌扶住,臉色齊齊慘變。
這個下馬威……
可太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