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進微笑:“貴國使節團未到京師也就罷了,既然來了四方館,上下一應事務,身為館伴使的我,都將始終陪伴,絕不怠慢!”
蕭遠博無可奈何,館伴使還真是起到個一直陪伴的作用,本來兩國是為了展示對彼此使臣的重視,這次可好,分來一個特彆能喝,特彆能打,還不講理的。
南朝人以前就陰險,現在變得更壞了!
可如今這盆臟水已經淋到頭上,他能做的,唯有先把這些女子揭穿,然後再讓機宜司那邊速速案發,不能再拖下去了,他有種預感,這館伴使醒酒醒得這麼快,今晚宴席,還會來灌……
“也罷!那就把她們帶上來,速速證明我兒的清白!”
很快,狐媚婦人、美貌道姑和指腹仆婦統統被帶回堂中,後麵兩人有些驚魂未定,倒是為首的狐媚婦人見多識廣,一副就知道你要讓奴家回來的模樣,臉上笑吟吟的。
狄進輕咳一聲:“一個一個來吧,你們兩位先等在此處,這位……”
麵對身穿緋袍的國朝官員,狐媚婦人趕忙收斂笑容,端莊行禮:“稟官人,奴家尤氏,入教坊司二十餘年了!”
狄進道:“尤娘子,你方才有言,蕭氏郎君在你那裡?”
狐媚婦人低眉順眼地道:“奴家原先不知那位貴公子姓甚名誰,隻知大方得很,直至這些時日錢財用儘了,才報出身份,卻是這位遼國大使的愛子,奴家不敢輕信,來四方館證實,但這一看呐,就是父子,與這位遼國大官人長得可像了!”
狄進又問:“現在蕭氏郎君位於何處?”
狐媚婦人道:“在奴家的義女如煙姑娘的閨閣中,他似有外出之意,奴家好不容易安撫住了,還望官人快些派人去!”
蕭遠博哼了一聲:“那就走吧!老夫倒要看看,那是不是我蕭氏男兒!”
狄進卻沒有急切之意,又看向美貌道姑:“這位女冠呢?”
美貌道姑怯生生地道:“貧道有一位師姐逐雲,近日來結識了一位郎君,兩情相悅,私定終生……”
狄進問:“那位郎君,也自認是遼國大使之子?一直與你的師姐在一起?”
美貌道姑連連點頭:“是!一直都在!”
狄進道:“那位蕭氏郎君,現在還在另一位女冠的住處麼?”
蕭遠博聽到這裡,目光一閃,剛想說直接派護衛將人帶過來便是,就聽美貌道姑低聲道:“他帶師姐避出去了,似乎害怕得很,貧道想著先來四方館確定了身份,再去尋他……”
“那就是有兩位蕭氏郎君了!”
狄進微微凝眉,最後看向指腹仆婦:“你呢?”
仆婦眼眶都紅了,雙手連拍大腿:“這可怎生是好?怎生是好啊?我家娘子都有喜了啊!”
“有喜?”
狄進直指疑點:“你家娘子與那位蕭氏郎君相處多久了?”
仆婦道:“兩月有餘了!”
蕭遠博哼了一聲,馬上揭穿:“老夫之子,入京師不過月餘,如何能跟你家娘子相處兩個多月?”
仆婦淚水滾落,淒聲道:“可他自認是大遼使節之子,且拿出了證物,言明要三聘九禮,八抬轎子,把我家娘子迎娶過去!我家娘子自幼失了雙親,被這浪蕩子勾搭,一時糊塗,鑄成大錯,遭了這等事,以後還如何見得了人啊,她不會要自尋短見吧……”
蕭遠博聽她越說越離譜,趕忙喝止:“不要胡扯了,是何證物?拿出來便是!”
仆婦抽泣著,從腰間的兜裡取出一物,用手絹層層包裹著,待得展開後,卻是一塊玉佩,呈現在眾人麵前。
遼人護衛下意識看了過來,然後臉色就變了,因為根據他們的回憶,那位公子腰間,似乎還真懸著這樣一塊玉佩。
蕭遠博一把奪過,拿到手中稍稍打量了一下,心頭一鬆,篤定道:“這根本不是我兒的隨身玉佩,隻是有幾分相似罷了!”
“嗷!娘子你的命好苦啊——!要一屍兩命了啊——!”
這一句話似乎徹底刺激到了仆婦,她一下子癱倒在地,放聲哭號起來,當真是聞者落淚,見者傷心,動靜之大,讓外麵行走的四方館侍從,紛紛往裡麵張望,遼人護衛一時間也不知道該怎麼辦,頗有些手足無措。
“蕭正使!蕭正使!請來這裡來!”
狄進見了趕忙將蕭遠博帶到一旁,一副操碎了心的模樣:“賢侄自然不會一分為三,這三人必有人說謊,但為今之計,還是不能鬨起來,不然傳出去,終究失了貴國體麵啊!”
蕭遠博斷然道:“依老夫看,三個都是假的,也不必跟她們在這裡多言,直接去見了人便是,老夫自己的兒子,難道還認不出來麼?”
狄進稍稍沉吟:“最好先行甄彆一番!”
蕭遠博道:“如何甄彆?”
狄進道:“這些女子既然都有言,她們與賢侄有親密關係,賢侄的身上,難道就沒有什麼具體的特征?”
蕭遠博瞳孔一縮,立刻道:“犬子的相貌與隨身之物,在於貴國鴻臚寺的信件中,老夫皆已詳述,為了尋子,當然不會隱瞞!”
“蕭正使誤會了!”
狄進道:“我當然不會認為你會特意隱瞞,但除了極為明顯的胎記,讓父親將兒子身上的特征描述得詳詳細細,倒也難以辦到,這方麵還是身邊人更熟悉,賢侄隨使節團南下,難道就沒有侍從婢女?不妨帶上侍婢辨彆,如此也能堵住這些人的嘴,不讓胡攪蠻纏之輩,汙了賢侄的聲名!”
蕭遠博目光閃爍,沉默下去。
仆人當然是有的。
遼貴族的享受,可比宋士大夫奢靡多了,或許在文化底蘊上不足,但仆從人數上麵絕對管夠,比如蕭遠博此番南下,身邊的侍從縮減縮減再縮減,才縮到區區八人,即便他兒子的地位不如他,平日裡四個侍婢也是要帶的,這點很難否認。
所幸相關之人早就處理,蕭遠博淡淡地道:“不瞞狄伴使,我大遼對下奴犯錯,從不姑息,侍婢未能看住公子,任其私離,已經依族規處置,倒是沒法帶她們一起去了!”
狄進聞言沉默了下,歎了一口氣:“看來兩國確有不同之處,若換成我們,確實會訓斥責罰,但如何也不會將她們處置,畢竟使節團回返時,令郎還要人服侍的啊!”
蕭遠博麵色微不可查的變了變,倒也圓了回來:“這倒不必擔心,老夫身邊還是有些服侍之人的,回程時分出幾人,讓他們服侍我兒便可!”
“原來如此!”
狄進點點頭:“現在沒了可以作證的下人,未免仆婦繼續耍潑,接下來還是由我多多出麵!”
“倒也不必……”
蕭遠博正要製止,就見這位館伴使麵容一正:“請蕭正使安心,隻要有我在,一定陪你將這件事查得水落石出,還令郎一個清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