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正使慢些喝,胃還疼不?”
“有狄伴使的關心,好多了,好多了!”
自從秘密暴露,敲定合作後,蕭遠博感受到了如春風般的溫暖。
之前灌酒,現在養身,主打的同樣是一個陪伴。
狄進現在要確保的,一是雙方之前的約定得到貫徹,這點倒還好,蕭遠博比他急得多,二是這位遼人使臣在國朝平安。
蕭遠博也看出來了,這幾日四方館使曹牷被使喚得團團轉,彆說護衛,在飲食方麵都極為慎重,每次用膳前都要試毒:“狄伴使擔心那群人加害老夫?”
狄進回答得很直白:“行百裡者半九十,此番風波即將平息,但往往是這種懈怠的時刻,最容易出事,我不希望功虧一簣!”
“老夫未入機宜司,四方館中又無吵鬨,那群人肯定也發現了……”
蕭遠博同樣慎重地道:“明日就是貴國太後的壽宴了,值此關頭,確要有備無患!”
目標肯配合,狄進自是欣然的,等待對方喝下湯藥後,又取出一本冊子:“這是我這些時日總結的契丹語要點,請蕭公斧正。”
蕭遠博詫異地接過。
雙方此刻就在用契丹語交談,而狄進的口語方麵已經越來越熟練,如今開始學習書麵的大字和小字,並且將要點記錄下來。
不僅是好記性不如爛筆頭,等到遼人使節團離開了,沒了口語交流的氛圍,狄進還準備溫習這些筆記,真正掌握這門語種,做到如李允則那樣,好幾年沒跟遼人打交道,之前一張口,契丹話依舊標準。
這都是需要苦功的。
蕭遠博仔細看著,發現記錄得極為認真,竟找不到一個錯處,不禁大為感慨:“狄伴使好學上進,前程萬裡,恐怕不出十年,就要為貴國的社稷重臣了!”
“承蕭正使吉言!”
狄進微笑:“來日若出使遼國,還要去貴府拜訪,想必蕭公一定是歡迎的!”
蕭遠博歡迎個屁,但也知道以對方年紀,等自己老死了,家族的後輩估計還要和對方打交道,如果宋遼真的能按照約定和平,兩國往來不絕,有這麼一位前程似錦的宋朝高官人脈,那確實不得不歡迎,撫須微笑道:“自是靜候狄伴使大駕!”
在學習外語的友好氛圍中,太後劉娥的壽辰,到了。
宋朝天子誕節,按例是宰相率文武百僚,列班於紫宸殿下,拜舞稱賀,然後宰相捧觴入殿,敬賀天子萬壽。
禮畢,天子賜百官茶湯,隨後移駕入禁中,皇後再率眾命婦,於福寧殿內外恭候,待皇帝入殿,命婦拜而稱賀,樂聲起,開禦筵。
相比起前唐,這個拜壽的過程無疑要簡化了許多,所耗費的錢財也少,在節儉方麵,北宋的趙氏皇族,除了宋徽宗外,其他都算是不錯的。
如今執政太後劉娥的壽辰,實際上也是差不多的流程,在外得官家、宰相領群臣敬賀,在內得官家、皇後領眾命婦敬賀,而遼國使臣需要參與的,也就是紫宸殿的儀式。
狄進身為館伴使,一路領著遼人使節團入宮,抵達殿外,再穩步入內。
已經各自列隊的滿朝官員,都不禁為這位年輕的緋袍官員而側目。
這也是平常時期,館伴使是個熱門差遣的原因。
政治影響力是怎麼來的?
就是一次又一次的拋頭露麵,展現自己的存在感!
而直集賢院後,狄進的序列已經由京官轉為朝臣,但平日裡的早朝,如無特招,他是不會出現在那百人不到的大殿裡的,去了也完全沒有資格發言。
現在身為館伴使,卻是萬眾矚目。
站在紫宸殿裡最靠後的宋庠,都不禁暗暗感歎。
這位比自己晚一屆的三元魁首,已經走到前麵了。
並且堂堂正正。
因為這並非是太後或官家的偏愛,而是在國朝麵對遼人這個虎視眈眈的惡鄰時,這位挺身而出,又成功安撫住遼使換來的回報。
狄進同樣坦然地迎著群臣的注視,然後就感受到一道極為敵視的目光落了過來。
比起殿試時呂夷簡看過來的,還要凶狠得多,恨意滿滿。
狄進目不斜視。
敗者的無能狂怒,有什麼值得理會的?
蕭遠博也注意到了,視線微微一斜,就發現是一位紫袍老者,惡狠狠地瞪著這邊。
“原來是他!”
曹利用在遼國還真有不小的知名度,當年行走遼營,不亢不卑,據理力爭,契丹度不可屈,和議終定,遼人敬佩英雄,還是認可的,但人是會變的,尤其隨著年歲增長,故步自封,再也不複當年之勇的,也比比皆是。
之前垂拱殿內發生的事情傳了出來,太後不再稱曹利用為侍中,隻以尋常的曹卿稱之,當曹利用再度搬出昔日之功,更是遭到斥責,就連蕭遠博隔岸觀火,都很清楚,這位久居南朝樞密使之位的重臣,政治生命已經走到了儘頭。
不過即便曹利用成了如今的模樣,李允則也已致仕隱居,真宗一朝的名臣紛紛凋零,卻又有了狄進這樣的年輕俊傑湧現出來,漢人的才乾之輩,依舊是層出不窮!
蕭遠博收斂心思,按照禮節邁步上前,躬身拜下:“外臣蕭遠博,恭賀南朝太後,慶衍萬代,壽永無疆!”
劉娥含笑,抬了抬手:“老身多謝遼主,願兩朝和睦,永享太平!賞!”
內官上前,語氣洪亮地開始誦讀禮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