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竦心中暗罵,既要平邊患,又要顧民生,世上哪有這等好事,這種要麼就是揣著明白裝糊塗,要麼便是被如今的太平之世衝昏了頭腦,根本不知西夏的長遠禍害。
但對方扣著民生大義,還真的不好對付,夏竦不禁望向晏殊。
你管著禦史台,想想辦法啊!
晏殊收到了目光,卻是沉默。
他不想貿然讓禦史言官下場,那樣可能會釀成主和主戰兩派的黨爭,丁謂的前車之鑒猶在,此事才更要慎重!
但不用指使,幾乎是片刻之後,又有厚厚的奏劄緊隨而至。
“監察禦史裡行公孫策,上書彈劾朝官五十九人,瞻前顧後,庸碌誤國!”
眾人怔住。
“拿給我看!”
夏竦反正已經亮明立場了,迫不及待地接過公孫策的奏劄,速速閱覽一番,才發現公孫策是將所有表明對西夏應持寬仁態度的朝官,一並彈劾了。
這些人囊括了之前的三十七位,剩下的也準備上書,還沒來得及寫完奏劄,卻不料剛剛發表完高談闊論,那位禦史言官竟然就先發製人!
這很高明,不然等到所有主和朝臣都上書完畢,公孫策再反對,倒顯得為了反對而故意針對的架勢,此時則恰到好處。
“君子之德,益及子孫,今日之貴,昨日之功,反之我等今日放縱西陲之大患,子孫後代必將陷入無邊的兵禍災劫……好!好!”
無論是真心被打動,還是正好合了主戰派的心意,夏竦都是讚不絕口:“此言大善,平定西夏,收複河西,當是我們這一代為之,豈可累及後人?晏中丞麾下有能人乾將啊!”
晏殊苦笑道:“小炮仗而已,所言固然有理,卻不免失於衝動!”
王曾輕歎:“朝中分歧甚大,難免掣肘……”
剛起了一個頭,又有書吏快步入內,奉上了兩封文書:“使團傳來文書,請諸位相公過目!”
“快呈上來!”
這才是最重要的,但當看了第一封文書後,王曾眼睛猛地瞪大,浮現出前所未有的怒火,聲調都揚起:“豈有此理!”
之前使節團的消息傳回京師,在宋廷看來,就是一夥西夏賊子,妄圖對宋使不利,至於為首者到底是不是李元昊,由於沒有任何實證,僅憑一麵之詞,他們心裡其實也沒底,還以為是外交言辭,總歸是往誇大了說,趁機離間遼夏的關係。
可當最新的情況傳回,遼帝大壽上李元昊派遣“金剛會”叛徒下毒,結果誤中副車,毒死了遼國丞相,當晚又帶親衛突襲四方館,同時行刺正使狄進和副使潘孝安,這顯然就不是誇大,相反是他們忽視了第一遭刺殺的凶險程度!
當傳書眾人,夏竦果然拍案而起,這次都不再偽裝,是真的勃然大怒:“我朝對夏人何等寬仁,竟是養出了一幫如此惡毒的豺狼來,此番若不出兵征夏,不僅對狄正使、潘副使不公,四方更要認為我朝軟弱可欺!”
且不說夏州政權還是宋的藩屬,即便兩者並無關係,刺殺一國使臣也是大忌,這是最嚴重的挑釁,此事一旦公布,那之前的主和派也不會再出聲了。
但除了遼國的第一手情況,同時到達的,還有狄進呈中書的奏劄。
王曾展開看了,先是麵露古怪之色,然後情不自禁地點了點頭,開口道:“狄正使‘主和’……”
堂中一群紫袍重臣都愣住了:“他主和?”
沒道理啊,這位連凶悍的遼人都能按下,為何會在這種情況下,對夏人妥協?
王曾言簡意賅:“狄正使有言,夏州番人,並非人人對國朝不敬,有衛慕氏深明大義,又有野利氏幡然醒悟,即便是夏人正使李成遇,都對我朝存有幾分恭敬,卻遵父命,不得不助紂為虐,可見黨項各部並非皆忘恩負義之徒,國朝當誅首惡,不必趕儘殺絕!”
晏殊眼睛一亮:“如此說來,狄正使的‘主和’是?”
“和黨項,滅李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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