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民有冤!”“草民有冤呐!”“狄青天,為草民作主啊!”
眼見車隊真的緩緩停下,戴保停下哭號,暗道得計。
他當機立斷地逃出“魔窟”後,第一時間前來棄暗投明。
但遠遠觀察著全副武裝的隨行護衛,估摸著就算以自己的輕功,也根本沒辦法強行闖到那位經略相公麵前,何況他又不是刺殺,根本沒必要逞能強闖,乾脆來個攔道喊冤。
車隊確實停下了,可首先是手持兵戈的護衛將其團團圍住,再有一位削瘦的文士拍馬上前,同時一道道身影散開,搜尋周邊。
戴保心頭懍然,這群護衛比自己想象中的還要強,更令他魂飛魄散的是,那個文士打量自己片刻,突然拍了拍手,低聲吩咐幾句。
不多時有人遞來幾份畫卷模樣的東西,文士從中挑出一幅展開,再端詳了戴保幾眼:“你是‘金剛會’的草民?”
“啊……我不是……”
戴保下意識地要否認,但見到周遭閃爍著寒芒的利刃就要刺過來,立刻嘶吼起來:“我已經不是‘金剛會’的賊人了,我是來投靠相公的!”
他實在沒想到自己的身份會被直接喝破,實際上之前燕三娘追殺時,就瞧見過他的模樣,早就將相貌體態描述了一遍,由機宜司內的畫師畫下,比起通緝欄上的,可要仔細多了。
楊文才自從帶著弟弟楊文廣歸隊後,一方麵安排五台山僧人遊說各番人部落的事情,另一方麵也在記下這些賊人情況,方才一看就覺得眼熟,又拿了畫像比較,徹底確定後冷冷地道:“前不著村,後不著店,官道喊冤,‘金剛會’想要刺殺相公,也不會用如此愚蠢的法子……你到底是來做什麼?”
戴保再也不敢自作聰明,言簡意賅地道:“我姓戴名保,在‘金剛會’號‘神足’,後潛入‘組織’,得知那些賊子要殺害麟州番人首領乜羅,造成大亂,我久仰狄相公威名,來稟告相公,防範賊人!”
楊文才聞言眼睛眯了眯,揮手道:“拿下!”
護衛如狼似虎地撲了上去,戴保不敢反抗,被狠狠壓倒在了地上,哎呦哎呦叫喚著,然後又被堵住了嘴。
楊文才再審視了他幾眼,這才返回車隊中央,來到狄進麵前稟告:“相公,來者自稱‘金剛會’的‘神足’戴保,加入‘組織’後不願為其賣命,前來投效,還說‘組織’要謀害乜羅,動蕩麟州!”
狄進端坐在馬上,其實已經將前麵的風波看得七七八八,聞言眉頭揚起:“‘神足’?盧管事的傳人?把他押過來!”
戴保身上的暗器被搜了個乾淨,雙臂被鉗著,押了過來,呻吟著道:“狄相公,小的真是來投靠的!”
狄進開口問道:“你拜管事盧青為師,是這一兩年間的事情吧?”
戴保怔了怔,低聲道:“是!小的拜師不足兩年……”
狄進道:“那你的習武天賦還是不錯的,盧青自視極高,又敝帚自珍,一直未有傳人,你才學了不足兩年,就能得‘神足’的稱號,倒是不易!”
戴保剛要得意地咧一下嘴,就聽這位接著道:“當然,這也與‘金剛會’本來就要窮途末路有關,大廈將傾之際,收人當然不會過於嚴格。”
戴保的表情凝固了,開始辯解:“小的早就不忿‘金剛會’所做的事情了,又不願為遼人賣命,才選擇逃離……”
狄進失笑:“然後你就投靠了‘組織’?‘組織’的核心成員近來連續被抓,收人也不會太嚴苛,伱倒是會挑……”
戴保要哭了,怎麼自己進啥勢力,啥勢力就要垮台,怪不得那麼不對勁,泣聲道:“小的糊塗,小的早該投靠官府的,還望相公給小的一個機會啊!”
狄進不開口了,楊文才立刻接上,厲聲道:“你將進入‘組織’後,與何人接頭,謀劃了什麼,又是如何逃脫的,細細道來,若敢有半句隱瞞,殺無赦!”
“是!是!”
戴保咽了咽口水,開始將進入據點後,遇到嶽封,謀劃凶案,前後詳細,仔細複述了一遍。
“忠義社會首嶽封……他也加入了‘組織’麼?”
狄進聽著,目光微動。
當年此人從兗州逃走,天下之大,其實就難以尋找了,沒想到兜兜轉轉,又在麟州相逢,對方還成為了“組織”的成員,似乎受到了重用。
至於“組織”在麟州出沒,這點倒是不奇怪。
同樣是見不得光的地下勢力,“金剛會”和“組織”的影響範圍,恰恰相反。
“金剛會”在京師的勢力最為雄厚,無論是利用無憂洞和乞兒幫,還是二十多年的滲透,無孔不入的滲透十分驚人,連宮內的尚食局都不可幸免。
“組織”在京師的影響是最為薄弱的,這群人根植於地方,如遼東江湖會社“金玉門”,商賈巨富“長春”,盤踞於東南的彌勒教首領“世尊”,其他的豪強士紳,恐怕也不乏其數。
麟州作為宋夏邊境,戰略要地,又是漢人番民混居,矛盾重重的地方,利於這種見不得光的勢力發展,“司命”更可能位於夏州,如今狄進上任麟州知州,對方緊張起來,亦是完全正常的。
隻是有一句話,令他在意起來:“嶽封說過,乜羅另有底氣,非尋常番人首領可比?”
戴保篤定地道:“是!小的懷疑,乜羅身邊也有‘組織’的人,嶽封才有把握害他!”
“身邊有‘組織’的人麼?”
狄進目光微動,看向楊文才:“乜羅今年多大歲數?”
楊文才道:“應是剛過而立之年,兩年前乜羅生辰,各部落都去恭賀。”
狄進問:“這個年紀,已是公認的番人首領,此人有何才乾?其父輩就在河東擁有偌大的影響力?”
楊文才想了想道:“乜羅之父僅僅是一個小部落的首領,倒是此人從小弓馬嫻熟,有勇武之力,又能與官府交涉,漸漸的就有了威望!”
“太寬泛了……”
狄進搖了搖頭:“速速派人去聯絡麟州的機宜司,他們早已奉命調查過邊地重要人物的詳情,我要知道這個乜羅到底是靠著什麼,威懾各部落,成為番人首領的!”
“是!”
楊文才領命去了。
狄進又吩咐道:“車隊先停下,尋找周邊可以露宿紮營的地方!”
對於番人,他從來不會輕視。
乜羅現在的影響力還局限於麟州,到了曆史上,便是河東番人首領,宋夏戰爭期間,豐麟府三州險些被西夏徹底攻陷,甚至連宋廷那邊都有了放棄的打算,此人舉族投靠李元昊,成為帶路黨的因素不容忽視。
為這樣的人,稍稍耽擱行程,是值得的。
車隊的人員有條不紊地開始安排,狄進又招了招手,讓戴保上前。
戴保被左右架著,仍然無法恢複自由,卻覺得自己成功了,堆起笑道:“狄相公,小的是不是立功了?”
狄進平和地道:“從你交代的細節中,前後關聯確實可信,不過我還有幾個問題……”
戴保大喜,連聲道:“狄相公儘管問,儘管問!”
狄進道:“你覺得嶽封此人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