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保回答:“他待小的表麵熱情,實則是要草民去送死,是個惡賊!”
狄進道:“你可知道,嶽封本是京師忠義社的會首?”
“小的知道……”
戴保趕忙道:“忠義社不是也犯了事麼?嶽封走投無路,才會投靠了‘組織’!”
狄進道:“那你覺得,作為曾經的忠義社會首,如果要利用你去送死,會被你輕易察覺麼?”
戴保猛然怔住。
同為大師兄,“宿住”要帶他去冒險,尚且能用美好的前景將其哄住,後來實在是因為“金剛會”可用的人手越來越少,勢力日漸衰敗,完全掩蓋不住了,戴保才要跑。
相比起來,嶽封的所作所為,是不是太明顯了?
狄進接著道:“忠義社是嶽封一手創立,從無到有,在京師站穩腳跟,成為第一大會社,或許背後還有些不可告人的相幫,但此人麾下是管理過一批能手的,更有識人之明!他應該能看出,你心性不定,不是忠心依附之輩,對於新入‘組織’的成員,就如此放心地將重大的事情托付,事後還被你輕易逃了?”
戴保變色:“狄相公,小的所言句句屬實啊!”
“我沒覺得你在撒謊。”
狄進抬起手:“但你沒說謊,不代表事實的真相就是如此,你並非愚笨之人,仔細想一想,從進入‘組織’,到最後逃脫,是否有被故意安排的跡象?”
戴保目光閃爍,臉色變得難看起來,哀聲道:“現在想來,是有點不對勁……相公英明,什麼都瞞不過你……饒小的一命吧!”
“你不必驚惶,隻要你有戴罪立功之心,我不會遷怒於你!”
狄進道:“事實上,賊人恐怕也不指望我被完全瞞住,但無論我是否看出來了,你逃到這裡,又稟告了乜羅即將遭遇的危機,就是一封活的案件戰書……死者、凶手、動機,都已知曉,而此時案件還未發生,就等我去阻止了!”
戴保縮了縮脖子,不敢吱聲了。
“駕!駕!”
而狄進沒有等待多久,僅僅一個多時辰後,快馬就回到車隊中,機宜司的文書呈上。
狄進仔細看了一遍,心頭有了數:“乜羅擅巫術,能占卜,曾驅邪治疫,這就難怪了!”
楊文才本來是奉命帶領五台山高僧,與乜羅接觸的,自然對其極為上心,推測道:“相公,如今看來,這個人就算不是‘組織’內部的人手,肯定也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
狄進道:“所以這是一場傀儡戲,‘組織’搭好了台,就等著我們入局,偏偏外人不知情,乜羅一旦有個三長兩短,邊地的番人勢必群情激奮,矛盾徹底激化!”
遼國在明,蕭惠看似帶領三萬鐵騎,陳兵關外,氣勢洶洶,實則外強中乾,有狄青這位年輕的乾將在,通過小規模的勝利,一拳就將對方的囂張氣焰打沒了。
“組織”在暗,手段無所不用其極,一味破壞,防不勝防。
相比起來,威脅甚至更大。
楊文才眼珠轉了轉,露出狠色,低聲道:“相公尚未抵達麟州界內,屬下先行一步,去往城中,讓番人鬨事,我楊家帶頭鎮壓!”
這是與其受製於人,乾脆將事情鬨大的思路,而狄進尚未抵達麟州,番人就動亂,這位令遼人俯首的經略相公也牽扯不到多大的責任。
狄進卻搖了搖頭:“若真是如此,我們就中計了,麟州的安定,對於接下來平定黨項李氏至關重要,如果河東這邊的番人自己就亂著,還如何進入西夏,說服黨項各部?”
“更重要的是,此番威懾住遼國,留給我們的時間不會太久,如果拖上一年半載,在對西夏的戰略上並無收獲,遼軍勢必會再度強硬起來,到那時再想要如法炮製之前的勝利,就很難了……”
“所以不能讓麟州亂起來,必須要解決乜羅的禍害!”
楊文才沒有這樣的大局觀念,聞言悚然一驚,但左思右想,還是沒有良策:“如果乜羅也是‘組織’的成員,那就都是對方的人,想要凶案不起,番人不亂,這如何辦到呢?”
狄進則有了思路,微微一笑:“傀儡戲台上的傀儡,都控製在傀儡師的五指之間,任由其擺弄,可‘組織’的成員並非如此,這樣的案子是要真的死人的,乜羅願意犧牲麼?”
“如果是假死……”
楊文才喃喃低語,然後馬上否定:“不會!乜羅肯定不願意假死,他的地位是來自於各部落的威望,這個身份一旦死去了,過往的輝煌也將隨之消散,‘組織’這次是真的準備殺死乜羅,既然是這樣,我們能否說服他棄暗投明?”
“辦不到!”
狄進不抱那種奢望:“乜羅與我們,不僅是賊與官的對立,還有番人與漢人的矛盾,一旦上門勸說,乜羅勢必不會相信,我們前腳談崩,後腳他遇害身亡,那就坐實了罪名,番人可從來不講究什麼證據!”
楊文才眉頭緊皺,上門勸說不行,會被冠上凶手的罪名,不上門避而不見也不行,麟州知州不可能不管番人,不禁澀聲道:“那我們現在該怎麼辦?”
“彆沮喪,還是有機會的……”
狄進說到這裡,看向走過來的兩道女子身影:“我們不出麵,有人可以出麵!”
小巧的燕三娘,帶著高挑的妹妹燕四娘,來到麵前行禮:“狄三元!”
戴保見了趕忙避開視線,認出正是曾經追殺過自己的“無漏”,他叛出“金剛會”的導火索,也是聽“宿住”三番五次提到這個叛徒,想著彆人能叛逃,他為何不可,最終才會溜之大吉。
狄進卻先指了指他:“你是‘組織’的叛徒!”
又看向燕四娘:“你也是‘組織’的叛徒!”
最後對著燕三娘道:“我給你們三位一個任務,接近乜羅,提出一同擺脫‘組織’控製的想法,但記住,你們不代表朝廷,僅僅是不忿於‘組織’殘忍的手段,想要再不受束縛!”
戴保怔住,燕四娘木然,燕三娘則道:“我們該如何取信對方?”
狄進道:“‘禍瘟’研製出了一種慢性毒藥,名‘索魂鉤’,後來‘司命’為了針對‘組織’的叛逃成員,就在重要成員身上都下了這種毒藥。”
戴保勃然變色:“那我……我……”
燕三娘沒好氣地道:“你擔心什麼,你對於‘組織’一無所知,這種毒藥也是十分珍貴的,你以為什麼人都會被下毒啊!”
彆說戴保,燕四娘身上也沒有中毒,隻有稱號成員,尤其是那些見過“司命”的人,才有資格被下毒,因為他們如果叛逃,帶來的禍患也極大,是真的有可能泄露關鍵消息的。
“麟州距離夏州這麼近,‘司命’在夏州停留,給乜羅下毒的可能極大……”
燕三娘訓斥完人,又琢磨著道:“所以我們見到他後,就假稱手中有解藥,能讓他徹底擺脫‘組織’的控製?”
狄進道:“不!你們拿上從‘禍瘟’宅院裡搜出的解藥,告訴他真正的解藥就在其中,正因為聽說他驅邪治疫,藥理水平出眾,故而請他辨彆,哪個到底才是真正的解藥!”
燕三娘眨了眨眼睛,尚且有些怔仲,楊文才由於知曉前因後果,已經反應過來了:“這個番人頭領為了研究解藥,會找個地方躲起來?”
“乜羅在邊地經營日久,總該有一個‘組織’成員都輕易找不到的據點,而他無論想不想叛逃,總不會願意身上帶著毒!”
狄進微微一笑:“歸根結底,由於番人與漢人的隔閡,對方根本不會相信我們,即便知道凶案,也難以阻止它發生,既如此,何不讓死者自己救自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