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不知是意外,還是等不及了,現在遼帝尚且健在,他就發動。
既然河東已經亂了,歐陽春反倒不再急切,在中京城內打聽了一番消息,養精蓄銳後,策馬入了馬幫經營了二十多年的地盤。
“大哥,你回來了!”
前來迎接的是馬幫三當家鐘雄,見了麵就興奮地道:“大延琳反了,如今聲勢浩大,官兵已遭了三場敗陣,是能成事的!”
“遼帝急調西京鎮守蕭孝穆領兵平叛,此人一至,大延琳討不得好!”
歐陽春沉聲道:“大延琳還是準備複國稱帝麼?”
鐘雄的興奮之色漸漸散去:“是……”
“那他就成不了事!”
歐陽春冷冷地道:“遼東各族都受壓迫,他卻要為渤海遺民建國稱王,渤海複國了,彆的族群憑什麼賣命,難不成沒了契丹人,換成渤海人重新剝削各族麼?”
鐘雄歎了口氣:“是啊!此前十一娘子也說過,起義後應該宣稱反抗契丹壓迫,團結各方,等到真的成事了,若要複國渤海也不遲,大延琳卻聽不進去……”
歐陽春聽到狄十一娘之名,眉頭微動,立刻問道:“幫內兄弟參與多少?”
鐘雄麵露愧色,就要拜下:“是小弟無能!無法約束那些兄弟……”
“起來!”
歐陽春立刻扶住他:“官府一向視我們馬幫為眼中釘肉中刺,幫內兄弟也多有受那些契丹狗盤剝,活不下去的人家,如今大延琳造反了,必然是支持的,我當大哥的,豈會責怪兄弟們?”
鐘雄深受感動:“大哥!”
“行了!不必作女兒姿態!”
歐陽春豪邁一笑:“大延琳雖不能成事,但遼庭想要平複這場動亂,恐怕也不是那麼簡單,於我馬幫而言,不是壞事,走!”
兩人很快回到了馬幫的堡寨。
遠遠得見,進進出出的人員又多了不少,且個個精神十足,氣血旺盛,一看就知是精挑細選出來的精銳。
在這個動蕩的時期,馬幫勢力膨脹的同時,依舊堅持貴精不貴多的原則,這點殊為難得。
歐陽春滿意地點了點頭,環視一圈,開口問道:“狄十一娘可在寨中?”
鐘雄微微一怔,似乎沒想到這位會先問狄十一娘,搖了搖頭:“狄十一娘在黃龍府,李元昊三日前出現在那裡,雙方一旦交手,李元昊怕是又要受傷逃竄了!”
歐陽春再問:“李元昊現在有多少手下?”
“他的西夏親衛已經死光,但投靠的江湖人卻越來越多,儼然在江湖上成了名!”
鐘雄沉聲道:“如今手下最強的四位,都是我馬幫的死敵,竟齊齊投效,還奉其為主,甘願為家臣,號為四大家臣!”
任何一個勢力坐大了,都有反對者,馬幫在遼東聲名赫赫,勢力極強,但由此也產生了不少仇家和對手。
這些人原本是一盤散沙,不足為懼,但在李元昊的追逃過程中,居然整合江湖人士,漸漸有了分庭抗禮的趨勢。
如此一來,鐘雄這位三幫主都感受到了威脅:“狄十一娘子有言,李元昊如今便似其祖父李繼遷,屢戰屢敗,卻能收攏人心,壯大勢力,稍有不慎,就一發不可收拾!幸虧有這位長風鏢局的總鏢頭壓著,不然我們分心他顧,恐怕都要被攪得焦頭爛額!”
歐陽春淡淡地道:“也正是因為有這位總鏢頭在,李元昊才能在遼東江湖成名,留戀不願回歸西夏啊!”
鐘雄一驚:“大哥之意是?”
歐陽春道:“狄十一娘的目的很明確,她想要殺李元昊,若無法殺之,則將之留在遼東!李元昊是西夏世子,李德明最出色的兒子,現在宋軍正在進軍河西,一旦李德明再敗,李元昊又未歸,西夏就亡了!”
鐘雄對於西北的局勢並不了解,聞言目露思索,聲音壓低:“所以狄十一娘故意讓李元昊在我遼東招兵買馬,流連不去?”
歐陽春微微點頭:“以李元昊的武功,若是一心要逃,她也攔不住!但此人野心勃勃,又自視極高,如今單槍匹馬,在遼東闖下了不小的功業,自是想要與之周旋下去,卻不知這些部下反倒成了拖累!”
鐘雄臉色沉下:“這位總鏢頭好算計啊!放縱李元昊,卻壯大了敵對我馬幫的勢力!”
歐陽春不以為意,淡淡地道:“我馬幫與長風鏢局,原本也不是親密的盟友,各有所求,再正常不過,你總不能讓她把我馬幫的利益放在第一,反倒不顧及自家的要事!”
“是啊!”
鐘雄神色恢複平靜:“既如此,李元昊不能留下,現在遼東亂了,隻要放開一條口子,他必然是能殺出去的!”
“此事先不急於這一兩日,要從長計議……”
歐陽春邁入正堂,剛剛坐下,捧起茶水還未飲下,突然道:“柴娘子呢?”
“還在那間屋子裡!”
鐘雄本以為這位回來,第一個會問那位柴娘子,沒想到卻是先問狄十一娘,但李元昊確實是大事,現在也顧不得許多,抱了抱拳:“小弟先去安排了!”
歐陽春目送他離去,品了口茶,眼中露出一絲難以言喻的神色,緩緩起身,朝著堡寨一側而去。
伴隨著冬天都掩飾不住的怪異味道飄來,歐陽春來到屋子前,敲了敲門。
半晌後,腳步聲才傳來,一位麵容清瘦的女子打開門,見他的到來,疲憊的臉上頓時露出喜色:“歐陽幫主回來了,快請進!”
這位是盜門大弟子清秋,得她引路,繞過一堆堆奇形怪狀,彌漫著一股難聞味道的器物,終於來到了深處。
曾經的“盜首”,現在的柴丹姝坐在案前,骨瘦如柴,頭發披散,喃喃低語:“假的……都是假的……”
清秋低聲道:“自從啟出了渤海密藏,師父就一直是這樣!”
歐陽春目光微凝,問道:“她說什麼了?”
清秋道:“師父說的那些,我都聽不太懂,但師父顯然認為,渤海密藏有問題!奇了,怎麼會有問題呢?”
她追隨師父北上,全程經曆了渤海密藏前後的磨難。
江湖人的搶奪,真假密藏的機關,還有最後哪怕抵達了密藏深處,也險些被那自毀的機關永遠封在墓穴中,再也出不去的可怕回憶。
這一幕幕遠比江湖生活還要凶險的經曆,讓清秋至今都心有餘悸,如此艱險求來的密藏,怎麼還會有假?
歐陽春歎息:“那本是她的執念,如今好不容易啟出了最終的真藏,也從裡麵挖掘出了不少財物,為何還要繼續糾結下去?”
清秋顯然也是這麼想的,但她從小被盜首養大,早已有了深厚的感情,懇切地道:“我說什麼已是無用了,歐陽幫主,求你勸勸師父吧!”
“你先出去!”
歐陽春點了點頭,待得清秋戀戀不舍地離去,緩步來到柴丹姝身後,輕聲呼喚:“丹妹!丹妹!我回來了!”
柴丹姝身軀僵住,猛然回頭,漆黑的眼眸定定地看了過來,半晌後,淒然一笑:“哥!我追尋半生的渤海密藏,是你當年布置的騙局,對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