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靈’……”
狄進接過信件,沒有急著打開,首先問道:“野利氏近來在做什麼?”
楊文才道:“這婦人八麵玲瓏,長袖善舞,又仗著如今野利一族立了功勳,是勢力最強的黨項家族,頻繁與各族人往來,她想要帶其子去汴京,恐怕是想要進一步為家族的利益圖謀!”
“李寧明對相公的‘宣撫使’之稱,就是野利氏教的,按其所想,是準備巴結逢迎,卻不知其中的利害關係,而教她這個稱呼的,則是信中之人。”
“這婦人心性狡詐,豈是彆人說什麼就信的,她與‘司靈’之間必有其他聯係,待屬下儘快查出!”
聽了幕僚的分析,狄進目露沉吟。
楊懷敏帶著神石去了遼國,如今落入元妃手中,河西的祥瑞之說,就已經宣告失敗,再加上“錦夜”將鋤奸的目標對準了“司伐”,原以為這群人見勢不妙,會直接撤離。
但瞧著現在的勢頭,對方居然還準備留在河西,與他掰一掰手腕。
這是因為江南的彌勒教也在不久前慘遭圍剿,心有不甘,不希望節節敗退麼?
還是對方在西北確實另有布置,有信心和他繼續鬥下去?
帶著這份疑問,狄進展開信件,仔細看了起來。
信件的前半封有四張紙,都是用契丹文寫就。
在西夏尚未創建自己的文字之前,黨項貴族裡麵能寫字的,多用契丹文,野利氏能勉強說出漢話,卻不見得能識得漢字,讀寫依舊用契丹文。
而這段契丹文字,圍繞的就是宣撫使的事情,按照上麵的言語,狄進是三元魁首出身,得太後、官家信重,又提出《定邊十策》,經略安撫河東,攻滅西夏時出了大功,如今他停留在河西不走,要的就是這個宣撫使之位。
野利氏現在既然投靠了宋廷,就該知情識趣,與這位河西的最高執政攀上緊密的關係,那還有什麼,是比任命前的造勢,更容易表明立場的呢?
平心而論,看了這段言辭懇求,鞭辟入裡的話語,彆說黨項人,就算是見識不深的宋廷底層官員,都容易被說服,然後爭著上前搏一個擁護之功。
天冷了,給相公加一件衣服!
對於天高皇帝遠的河西來說,真要是宣撫使坐鎮,與土皇帝也真就沒什麼區彆了。
不過正如楊文才剛剛所言,野利氏不是那種沒有見識的淺薄婦人,此人長袖善舞,曆史上也是李元昊的內助,賢不賢不知道,但確實幫自己的家族登上了高位,可惜恰恰是功高震主,被血腥鎮壓,由沒藏氏取而代之。
這樣的人物,如果隻因為一封信件,就進行這種政治賭博,未免太過兒戲,這位野利夫人願意冒險,野利旺榮和野利遇乞也不會同意。
所以狄進隻是把對方契丹語的措辭,默默記在心裡,就不再關注這段煽動性極強的話語,看向後半封。
這一看,不禁皺起眉頭。
居然不認得。
楊文才在邊上介紹道:“稟相公,這應該是一種西域文字,瞧著行文如此流暢,不會是小國,屬下來時詢問過,似乎是大食文字。”
狄進直接把後半封信的三張紙遞給他:“譯出來給我。”
“是!”
楊文才辦事效率往往極高,但這回也用了大半天的時間,才匆匆趕回,慚愧地道:“稟相公,這確是大食文字,乃貴族所用,如今便是生活在西域的人,都沒多少認識了……好在興州城內還有不少回鶻人,其中兩名學者半猜著譯了出來,據他們所言,寫信之人明顯是有意不讓外人知曉其中的含義,故意模糊了許多字句,所以肯定不會完全準確!”
“喀喇汗王朝麼?”
狄進看著信件,心中浮現出這個時期西域的大致情況。
大食是唐朝的稱呼,用後世熟悉的名稱,就是阿拉伯帝國,但到了宋朝時期,對於大食了解很少,誤將回鶻人建立的喀喇汗王朝也當作大食,實則兩者是從屬關係。
明麵上的從屬,現在的阿拉伯帝國已經名存實亡了,各地封建主擁兵割據,獨霸一方,實力尚且不足喀喇汗王朝,正如西域將遼國誤認為中國一樣,都是錯誤,卻又有著幾分必然性的聯係。
恰恰是遼國創立不久,喀喇汗王朝就主動地與其建立了外交關係,遼國記錄的也是大食,之前狄進出使遼國,入主四方館的時候,裡麵就給各國使臣居住,“大食”和波斯的使臣就在其中。
兩國如今正是聯係緊密的階段,太平元年,即十年前,“大食”國王一再為王子冊割求婚,遼帝就將侄孫女耶律可老公主,嫁給王子冊割為妻,雙方建立了舅親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