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將明,雨已經基本上停了,謝道韞和小翠已經從屋子裡出來,站到了院子裡。因為屋子裡血腥味太濃了,已經沒法待在屋子裡了。
大春大壯和那孫老者1起將屍體搬出屋子,抬到後院停放的時候,李徽審問了那個活口。
此人名叫徐守成,便是之前眾兵士口中的老徐。
徐守成交待的清清楚楚,他確實是鹽瀆縣護鹽的兵馬,隸屬於尚書省度支部的司鹽都尉所屬。
鹽瀆縣鹽場的司鹽都尉名叫王愉,乃是司馬道子舉薦任命之人。此人1年前上任之後,便暗中開始為司馬道子走私細鹽大開方便之門。
1年前開始,司馬道子便以1個月走私近兩百石細鹽的速度開始走私謀利。
需要說明的是,粗鹽和精煉細鹽的價格又有不同。粗鹽每石十萬錢,價格是糧價的十倍,這已經是極為高昂的價格。但細鹽的價格更高。
粗鹽口感不好,帶有苦澀的味道。細鹽是經過重新洗滌熬煮,析出的鹽粉,再無異味。當然所需要的手續和成本要高些。
精煉細鹽是大晉貴族和豪閥士族的必需品,每年需求量極大,供不應求。價格更是高達每石2十5萬文。按照這個價格來計算,每月司馬道子走私百石細鹽,1個月走私的總價便高達5千萬錢。1年下來,要達到6萬萬錢的龐大數目。
這是1個龐大的利益走私鏈條。
而令李徽驚愕的是,徐守成說,整個鹽瀆鹽場,每月精煉的細鹽不過3百多石。也就是說,近6成的精煉細鹽都被司馬道子以走私的方式攫取。
“前後精鹽數目相差這麼大,難道朝廷不過問?財稅縮減數萬萬錢,尚書省1無所覺?無人去管?”李徽詢問道。
徐守成道:“這小人便不知道了。總之,他們自有法子。小人這些人,隻是給他們跑腿的。”
李徽知道,其中有些機密之事不是徐守成這樣的人所能知曉的。於是詢問昨晚他們為何會來到孫老者家的事情。
徐守成交代道:“之前是從水道以船隻運鹽,1年前,海陵太守派水軍檢查江上水道,為避免發生事情敗露,改了6路,去射陽湖裝船。這條道我們走了1年了,1直平安無事。孫老頭家前不著村後不著店,是個歇腳的好地方。1來2去,便熟悉了。他嘴巴也夠嚴實,從來不多嘴,倒也相安無事。昨晚,我們得大車陷在泥裡,實在沒法走。便過來歇腳想辦法。誰料想,遇到了你們。我可沒想著要殺你們,全是秦都伯起了殺心。我可是好人。”
李徽冷笑道:“你可是大大的好人。”
又問了1些話,徐守成也說出不什麼來。想來這種小角色所知不多,再問也意義不大。於是打發了他去跟大春大壯去掩埋屍體。
李徽看向站在1旁的謝道韞,見她臉色不太好,心中有些歉意。
“阿姐,你還好麼?我也沒想到遭遇這樣的事情,實在是沒有辦法。”李徽輕聲道。
謝道韞勉強1笑,搖頭道:“我知道,我全聽到了,是他們要殺人滅口。沒想到琅琊王居然走私海鹽,這不是挖自家的牆角麼?他才十34歲,已然封了琅琊王,攝會稽國,兼領會稽內史之職。食邑1萬7千6百戶。這樣的身份地位,這樣的食邑數量,錦衣玉食幾輩子也花不完吃不完,卻還要走私謀利,蛀腐國基,當真是令人難以理解。”
李徽輕聲道:“人的欲望是無窮無儘的。貪欲是人的劣根性。這沒什麼不好理解的。況且,琅琊王性豪奢,好美酒,聽說有當年石崇之風。開銷靡費巨大,自然是要想方設法的搞錢。什麼來錢快,得暴利,他便怎麼乾了。所謂挖自家的牆角之說,也不準確。大晉天下可不是他司馬家的。你隻要將他司馬氏想成是和王謝1樣的豪閥之家,便可以理解了。”
謝道韞點頭,輕歎道:“4叔走眼了。他曾說,琅琊王恬靜寡欲。這可真是笑話了。恬靜寡欲之人,怎會走私謀利?4叔……哎!”
李徽輕聲道:“是不是有1種光環剝離的失落感?在你心中,4叔1直是個完美之人。但是你會越來越發現,世上沒有完美之人,會有失落之感。”
謝道韞嗔道:“你又知道了?我對4叔倒是沒有失落感,對你倒是有失落感。”
李徽笑而不語。
謝道韞皺眉道:“適才你問為何尚書省不會理會財稅上的差異,不會產生懷疑。我猜此事應該和王翁病休有關。王翁執掌尚書省,但他抱病在家已經1年了。主官不在衙,無人管事,自然會發生混亂。”
“但4叔不是錄尚書事麼?尚書省的事他應該管才是。”李徽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