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聽李徽沉聲道:“4叔認為我大晉的製度如何?”
謝安沉聲道:“何意?”
李徽道:“4叔難道不覺得,我大晉的製度其實缺陷和隱患極大麼?我大晉世家豪門掌權,這麼多年來,風水輪流轉,轉到誰家,誰家便獨霸朝綱,成為掌控1切權力的家族。先有琅琊王氏,再有桓氏,如今,又到了陳郡謝氏了。這種世家掌權,控製局麵的方式當真是最佳之選麼?”
謝安沒想到李徽1開口便拋出了如此犀利的問題,1時頗為驚愕。他緩緩道:“你所說的隱患和缺陷指的是什麼?”
李徽微笑道:“琅琊王氏掌權,王敦叛亂欲奪社稷。桓氏獨大之時,桓溫野心膨脹,廢帝圍城,欲奪大位。你瞧,每1個掌權家族,最終都不免生出取而代之的想法。這也導致了我大晉南渡不過數十年,大亂卻接2連3,幾乎每隔幾年,社稷便麵臨顛覆之危。這難道還不說明這世家掌權的製度,其實是頗有缺陷麼?”
謝安沉聲道:“胡言亂語。你的意思是,我謝氏也會造反麼?彆人是彆人,我謝氏斷不會有此想。”
李徽沉聲道:“我相信4叔沒有這樣的想法。但4叔無法否認已經發生的事實。王敦造反,桓溫有奪位之心,他們雖然都沒有成功,但都給我大晉帶來了巨大的
動蕩和打擊。4叔能否認這不是世家掌權的弊端麼?若非世家掌權,怎有1家獨大,怎會有此動亂?我大晉這世家輪流掌權的做法,就像是1個個導致禍亂的循環。循環往複,1次又1次。遲早有1天,世家成功上位,大晉便亡了。”
謝安冷聲喝道:“胡言亂語。世家掌權,南渡便行之。雖有禍亂,但我大晉能存續到今日,不管發生了多少動蕩,但我大晉尚在,這恰恰說明是成功的。”
李徽嗬嗬笑道:“4叔,以你的智慧,尚逃不脫‘隻為門戶私計’的藩籬。世家掌權之時,心生覬覦之心,造成大晉混亂也就更加的難以避免了。4叔當真覺得,這種世家輪流坐莊,碰運氣般跌跌撞撞的維持大晉的現狀是1種很好的製度麼?萬1哪1天,掌權的世家成功了,大晉豈非便沒了?這種賭運氣1般的方式,當真便是成功的?”
謝安斥道:“李徽,你已然中毒太深了。這種事,你也妄議,質疑此事,便是質疑我大晉國本。你這是在玩火。”
李徽搖頭道:“4叔,說好了隻是探討辯論而已,可不要給我扣帽子。4叔可以反駁說服我,但無需嚇唬我。4叔,我也不是質疑世家掌權的合理性,或許對我大晉而言隻能如此。但有沒有進行改良的可能?世家權重,才會在獨霸超綱之時造成混亂,傾軋其他大族,生出篡奪之心,引發大晉內亂,徒然消耗大晉實力。利益太大,才令世家大族都想著攫取上位,1門心思的維護門戶之計,擴充家族資源而不顧損害國家之利和百姓之利。互相之間拉扯牽製,朝廷上下不是在為國力增強而努力,反而是在互相牽製之中消耗元氣。這是1種不正常的行為。4叔認為我說的對不對?”
謝安緊皺眉頭,並不回答。其實對於大晉的混亂,謝安並非沒有反思過。但最終的結果都繞不開世家豪閥的利益爭奪。即便是豪門大閥,也必須互相勾連結合,讓利益盤根錯節,不但不能放棄權利和利益,反而要大力攫取。否則便是被清洗傾軋的對象。
上位世家大族,往往因為權力太大而生出不軌之心,造成內部的對抗。有時候可消弭,有時候便會訴諸於武力叛亂。大晉南渡6十多年,內部的叛亂卻已經多場。豪族在牽扯製衡之中消耗精力,對大晉的發展和治理都沒有好處。
大晉南渡以來,兵馬未見增長,國力未見增強。北伐者因為掣肘而失敗,各種政策在互相抵製之中不能推行。這些都是問題。
李徽說的都對,但是,這是無解的答案。以謝安的智慧,也想不出解決之道。李徽說了又怎樣?說對了又怎樣?
“大晉的寒門小族和百姓,是最可憐的1群人。他們沒有任何的機會,永遠都在最底層,永無翻身之日。這更是不合理的取士製度。記得當初,我同4叔說過這1點。他們雖然沉默著,但1旦爆發,便會是排山倒海的力量。這更是大晉巨大的隱憂所在。所以,我說的那些話,其實不是要否定什麼,而是為了世家大族著想。我大晉其實坐在1座噴發的火山口上,1旦噴發起來,1切都會毀於1旦。到那時,什麼特權,什麼社稷,都會完蛋。壓抑彆人,讓人絕望不是好辦法,得給人以希望。4叔,你說是不是?”李徽繼續道。
謝安嗬嗬笑了起來。問道:“你告訴我該怎麼辦?勸說豪門世家放棄特權?去告訴他們,要對寒門小族好1點,讓他們入仕當官,讓世家子弟讓出位置來?讓他們不要爭權奪利,都好好的為大晉的將來著想?嗬嗬。李徽啊,你未免太幼稚了。老夫毫無辦法,除非你有辦法。”
李徽苦笑搖頭道:“我也知道,說了隻是白說。但我隻是想說出來而已。4叔如果能夠狠下心來行事,以目前謝氏聲望和實力,或許真能蹚出1條路來。但4叔都不肯下決心,那便沒有任何討論的必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