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頷首為禮,謝道韞手指跳動,琴曲悠然而出。那琴曲先是清朗,隨即跳脫,音節跳動,隱隱有繚亂之意。看上去似乎很慌張,但這慌張顯然又不是因為生疏或琴技不佳所致,倒像是故意的。
直到琴聲再次舒緩時,謝道韞曼聲吟道:“東方未明,顛倒衣裳。顛之倒之,自公召之。東方未晞,顛倒裳衣。倒之顛之,自公令之。折柳樊圃,狂夫瞿瞿。不能辰夜,不夙則莫。”
李徽聽了她吟誦,差點笑出聲來。彆人聽不出來,他自然是聽的出來的。謝道韞吟誦的這首是詩經國風中的1首,名為《東方未明》。說的是1名男子因為公務差役而手忙腳亂連衣服都穿錯的狼狽樣子。
後1句,說的是丈夫因為早出晚歸,生恐彆人窺伺其妻,故而折柳枝以塞藩籬,阻止閒人進入之意。隱含著患得患失,不放心自己妻子在家的意思。
前日李徽留宿柳樹巷,激情歡好之後,閒聊說話的時候,謝道韞談及會稽世家公子之風度,似乎頗有讚譽之意。李徽當即醋意大發,說了1些拈酸吃醋的話。謝道韞故意逗他,說彆人如何如何的好,如何如何的風雅,氣的李徽起來穿衣要走,衣服都穿不周正了。
謝道韞忙拉住他,極儘溫柔纏綿,這才哄得李徽開心。過後謝道韞便吟此詩嘲笑李徽,李徽也自知有些小心眼,居然會生出那般情緒來,聽了這詩句便也1笑置之。
沒想到,謝道韞卻譜了1曲彈奏吟誦了出來。難怪之前曲調怪異,慌亂戲謔之意濃厚。卻原來是在形容自己顛3倒4的鬨脾氣吃醋的事。
1曲既罷,眾人都拍手叫好。李徽卻道:“大失水準,大失水準。”
張彤雲等人嗔怪的看著李徽,認為夫君太過直白,不給人麵子。雖然這1曲確實1般,但也不能這麼說話。隻有謝道韞知道,李徽是故意如此。
“我本就琴技生疏,說的也沒錯。若不然,弘度奏1曲如何?好久沒聽你吹笛子了。”謝道韞笑道。
李徽道:“笛子很久不吹了,早已生疏了,怕已經不成調了。還是罷了。”
“那不成,謝家姐姐要走了,你怎也要助助興。彤雲表姐身懷有孕,氣力不足,不能吹奏。我和珠兒又不會這些,夫君若不表示表示,豈不失禮?”顧青寧開始起哄。
謝道韞微笑道:“弘度也很久沒有寫詩了,不如寫首詩來聽聽。”
眾女都說好。李徽笑著點頭道:“也罷,寫詩卻還使得,我這滿腹才學,再不揮灑揮灑,怕是要從口中溢出來。”
眾女皺眉嬌嗔,這話不但不要臉,也太惡心了。
李徽乾了1杯,對謝道韞道:“阿姐伴奏,我唱1首。”
謝道韞微笑落座,懸手以待。
李徽在眾人的目光下站起身來,踱步兩圈,緩緩吟道:“相見時難彆亦難,東風無力百花殘。春蠶到死絲方儘,蠟炬成灰淚始乾。曉鏡但愁雲鬢改,夜吟應覺月光寒。此去蓬山無多路,青鳥殷勤為探看。”
眾人聽了,眼中儘為愛慕欣賞之意。郎君果然才氣逼人,踱步之間便成華章,且暗合離彆留戀之意,當真不是自大。
謝道韞沉吟不語,心中歎息。但聽李徽手持竹筷,在酒盅上敲出節奏來,唱道:“相見時難彆亦難,東風無力百花殘……”
謝道韞手指跳動,琴聲緩緩跟上歌聲,渾然1體,融合無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