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今天來的時候,
就想還給他了,
可世廉說一字之師也是師,
拜師的禮物沒有收回的道理,
臣想著,
既然世廉拿這些錢,
是要買一些書籍帶回去,
那既然世廉拜了臣,
做一字之師,
臣總也要傳些經書吧?
但臣才疏學淺,
不識先師微言大義,
倒是家裡還有一些藏書,
那不如這些錢,
就算他買臣家藏書的錢,
臣給世廉一個月的時間,
讓他去臣家去謄寫藏書,
算作是臣對世廉的教誨,
大王以為這樣如何?”
司馬睿點了點頭,說道,
“君平,你能有這份氣度很好,
孔長史,孔司農那裡,
孤去和他們說,
這個麵子,
他們還能給的。
君平都能有這份氣度,
茂弘兄,
那咱們這做長輩的,
是不是也不能藏私啊?”
王導點了點頭,說道,
“大王英明,
依臣看,
小恩不如大恩,
小私不如無私。
大王既然有此教化之心,
何不讓各地庠序的傑出學子,
定期進太學去謄寫典籍哪?”
要不是怕手疼,
晉王真就拍案叫絕了。
一個穀儉,
就算給他薅禿了,
一年時間也謄寫不完幾本典籍,
但要是把範圍擴展到六州各郡縣,
那就可不是一兩個人了。
晉王立刻說道,
“茂弘兄這個建議好,
就責成台閣和太學去辦吧。”
安排完了政事,
晉王先誇了一番穀儉,囑咐他有困難可以直奏,
然後把目光轉向了孔坦,
說道,
“既然剛才說道了舉孝廉秀才的事情,
那孤也問你一個舉孝廉的事情。
吳興徐馥謀逆,殺郡將,該不該停了吳興郡的孝廉?”
孔坦正色而答,說道,
“大王,古語有雲,四罪不相及,
鯀、禹是父子至親,
鯀治水失敗後,
舜帝處罰了鯀,
都能繼續用禹來治水。
大王又怎麼能,
因為徐馥一個反賊,
而舍棄一郡的賢才?”
晉王內心讚許,
但麵色還是平常,
又問道,
“奸賊謀逆,
這可是一等一的大罪,
停掉孝廉秀才之舉,
這也是依據律法舊規,
你現在說要恢複吳興的孝廉秀才,
又有什麼根據哪?”
孔坦不緊不慢的說道,
“大王,
臣的根據,
是大王的赦令,
大王氣度恢弘,
連華軼這樣逆犯的妻子兒女,
都可以既往不咎,
又何況那些被徐馥連累的無辜郡人。
而且正是因為郡人忠誠於大王,
大王才能很快的平了徐馥的叛亂,
這就像當年季平子放逐了魯公,
魯公不也沒有因為孔子做過季平子的家臣,
而遷怒於他嗎?”
晉王聽後滿意的點了點頭,
既然有跡可循,
那就有法可依了,
說道,
“君平說的很對,
既然要赦免,
自然就要做得徹底一點,
況且還早有不牽連家臣的先例,
連家臣都可以不牽連,
何況隻是郡人?
茂弘兄,
你看是不是讓台閣擬個旨意,
按這個意思恢複了吳興的孝廉秀才?”
王導也點了點頭,說道,
“大王英明,
大王愛才憐士之心,
天下共知。”
司馬睿揮了揮手,說道,
“君平,你這個問題答的好,
就由你來起草這道旨意吧,
也讓吳興的士人領你這份人情。”
讚許完了孔坦,又了卻了一樁心頭事,
晉王將目光放在了庾亮身上,
說道,
“庾中郎,
治官先治學,
欲治庠序,先治太學。
這太學要想辦得好,
辦得公正,
首先,
就要考較你這樣侍講東宮的學問。
孤聽說,
你很反對太子學申韓法術?
哪你知道不知道,
這申韓法術,
是孤麵授給太子的?
你是覺得是孤講錯了,
還是太子聽錯了?”
這幾句話一出,
殿前策試,
一下子就變成了殿上問責。
庾亮要是回答不好,
就得被定個藐視王上的罪名。
這個難堪,
看似是給庾亮的,
實際上,
庾亮隻是那隻雞,
太子才是那隻猴。
庾亮自然也沒有被嚇住,
說道,
“申韓之說,
刻薄寡恩,傷害教化,
不足以彰顯大王包容宇內的聖心,
臣以為大王授太子《韓非子》,
正是啟迪太子殿下寬仁之心,
隻有用寬仁之心,
行法術,
才能錯枉舉直。”
晉王點了點頭,
說道,
“元規說得對,
孤就是這個心意,
好在你能體會孤的心意於不察之中,
要不然太子可就真的走上邪路。
這法自然是要用的,
但也要分時候,
就比如之前,
劉中丞參法曹枉法,
淳於伯冤死,
茂弘兄,想引咎辭官,
孤就沒有同意。”
晉王停頓了少許時間,目光最後落在劉隗和刁協中間,
這話實際上就是說給他們倆聽的,
“孤為什麼沒有同意哪?
是不是孤徇私枉法哪?
這話,你們不敢說,
都憋在心裡,
久了難免遷怒於人,
想著去報複他人,
這才有了今天的事情。”
晉王很坦白的把來龍去脈說清楚,
“這樣下去,始終不是個辦法,
那就趁著今天這個機會,
把話說清楚了,說透了。
淳於伯那件事情,
孤是枉法了,但沒有徇私。
孤不是因為和茂弘兄是布衣之交,
對他循了私,
而是有人想利用淳於伯的冤案,
把孤從這個位置上推下去,
是誰,
孤就不說了,
但你要心裡清楚。
不是孤不知道,
是孤心懷大局,
不去計較。
這點,茂弘兄是替孤受了委屈的。”
這話一出,
在場的人哪裡還能聽不懂?
現在在殿上的,
就三位上官和一群下臣,
既然王導是受了委屈的,
司馬睿又是顧全大局的,
那麼,
包藏禍心的,隻能是另一位了。
晉王看敲打的差不多了,
還要保留一絲顏麵,
畢竟敲打不是目的,
敲打之後,收為己用,
才是心中所想。
又說道,
“當然了,
孤向來直來直去,
說清楚了,也就過去了。
就像今天的事情一樣,
孤可以依照律法,
治刁仆射的罪,
那請諸位想一想,
又有誰,
比刁仆射的罪輕哪?
茂弘兄,你說哪?”
王導點了點頭,說道,
“大王所言極是,
是臣目光淺了,
現在再想一想,
逸少今天的禍事,
又何嘗不是臣平日裡埋下的禍因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