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文鴦繼續反駁道,
“不管怎麼說,
人和人不一樣,
何況我們現在歸順了朝廷,
都有了朝廷任命的官銜。
那就都是朝廷的人。
怎麼能自相猜疑哪?”
段叔軍也毫不相讓的說道,
“得了吧,
文鴦兄,
咱就彆自己騙自己了,
晉人朝廷,
看得是實力,
我敢說,
不出多久,
末波的任命就會來,
到時候,
難道我們兄弟還得去接受他的調遣嘛?”
兩兄弟你一句我一句,
互不相讓。
吵得房蓋都快飛了,
段匹磾不耐煩的喊停了二人的爭執,
一錘定音,
說道,
“先把劉越石喊來,問問吧。”
命令很快傳到了征北府小城。
劉琨也沒有多想,
就準備去幽州城。
卻被自己的又一個外甥兼從事中郎,
範陽盧諶攔了下來,
“司空,這鮮卑人向來反複,
還是帶些人馬,
以防不測。”
劉琨擺了擺手,說道,
“哎,子諒多慮了,
這次要是沒有咱們拚死相救,
段匹磾都不一定活著回來,
段末波使了些小手段,
隻要我一去,
謠言不攻自破。
你不要擔心。”
盧諶還是不放心,
非要跟著劉琨一起去。
二人就來到了幽州城,
見到了段匹磾。
段匹磾把劉群的信件拿給劉琨看,
說道,
“越石兄,
不是懷疑你,
是告訴你這件事情,
你可不要多想。”
劉琨展開來看,
看完後又遞給盧諶,
說道,
“這都是末波的離間計,
你我效忠王室,
在這幽州苦寒之地,
三麵皆敵,
正是該相互信任,
哪怕這信是真的,
我又豈會為了一個兒子,
而放棄家國大義。”
段匹磾點了點,
他素來也是敬重劉琨的,
就想放劉琨回去,
但又想起三弟叔軍的話,
找了個理由,
來到了後堂,
把情況和段叔軍一講。
段叔軍笑了笑,說道,
“兄長難道不知道?
他當年和拓跋猗盧好到了什麼份上,
最後拓跋家內亂,
他還不是派兒子釜底抽薪,
領走了人口牛羊無數?”
段匹磾也猶豫起來,
看大哥正猶豫,
二哥段文鴦又恰好不在,
段叔軍趁熱打鐵,說道,
“兄長,
不能再猶豫了,
晉人素來以我們鮮卑人為奴,
現在他肯和我們結交,
無非是因為我們勢大,
但眼下我們段家內亂,
劉琨又素有威望,
如果他登高一呼,
幽州豪族大家都和他站到一起,
那時候,
咱們段家又要過當年被呼來喝去的兵奴了。”
段匹磾的心動了,
“這……
恩將仇報,
不合適吧?”
段叔軍最後下了一劑猛藥,
說道,
“小弟聽說,
他帶了一個年輕人。
那個年輕人可是範陽盧氏的嫡子,
現在咱們可就是在範陽。”
段匹磾下定了決心,
剛要往前堂走,
轉身問了一句,
“那,
盧諶該怎麼辦?
也一起抓起來?”
段叔軍連忙擺手,
說道,
“萬萬不可,
禮送出境即可,
把這個燙手的,
丟給末波。”
段匹磾點了點頭,
他沒去再見劉琨,
而是把他直接收監,
但看在範陽盧氏的麵子上,
還是讓盧諶和劉琨單獨待了一會。
比起盧諶的焦急,
劉琨倒是泰然得很。
“子諒,多大的人了,
還哭什麼。”
盧諶抹了一袖眼淚,說道,
“我說讓你不要來,
鮮卑奴就是鮮卑奴,
哪有信義可言,
你現在這樣,
我怎麼和姨母交待,
怎麼和阿群交待?”
劉琨勸道,
“這不怪你,也不怨我。
我要是不來,
恐怕連你們都沒有活命的機會了。
子諒,
克複中原,
是姨夫的誌向,
但不必是你的負擔。
姨夫如果這樣去了,
倒是能流芳百世,
算一算,
也不是很虧。”
盧諶抹了抹臉蛋,
問道,
“那我回小城搬救兵,
再回涿縣,
找族老,
一定能救你出去。”
劉琨搖了搖頭,說道,
“千萬不要,
阿遵不能禦下,
治中如綏、左長史楊橋,
都是短視之人。
將軍龍季猛色厲膽薄,
不堪大用。
你從這裡離開後,
就去令支城,
找阿群、阿悅
(即崔悅,劉琨妻崔氏,是他的姑母。)
不要回頭。”
盧諶解下身上錢囊,
交給劉琨,
說道,
“姨夫,有什麼話帶給阿群嗎?”
劉琨掂量了掂量錢囊,
說道,
“也好,
就借你的口,
讓天下人知道我的誌向。”
劉琨背過身去,
說道,
“幄中有懸璧,本自荊山球。
……
功業未及建,夕陽忽西流。
時哉不我與,去矣如雲浮。
……
何意百煉剛,化為繞指柔。”
盧諶邊聽邊皺眉,
聽完之後,
問道,
“姨夫,
你這詩,
以高祖光武自比,
恐怕,
不是人臣該有的心思,
這要是傳出去,
怕是對你聲名有愧。”
劉琨笑了笑,說道,
“我本就是中山靖王之後,
孝景帝之玄孫,
和昭烈帝一脈相傳。
我臨死前,
想起自己的祖宗,
有什麼問題?”
盧諶見劉琨一心如此,
代劉群磕了幾個頭後,
就離開了幽州城。
按照劉琨的吩咐,
沒有回小城,
也沒有回涿縣,
徑直東奔。
這消息很快傳回幽州城。
段匹磾聽到後,
大喜過往,
他實在是賭了一把劉琨的心,
盧諶的離開,
讓他更沒了顧忌,
二話不說,
就親自領兵圍了征北府小城。
劉琨庶長子劉遵、
治中如綏,
左長史張橋,
果然像劉琨預料的那樣,
閉城自守,
給了段匹磾圍困的借口。
圍了幾天後,
龍季猛也不再裝了,
把張橋、如綏的頭丟到了城下,
將劉遵綁縛著,
開城投降了段匹磾。
段匹磾暗自慶幸,
聽了三弟叔軍的話,
支走了二弟文鴦,
一舉拿下了征北小城,
實力一下子又壯大了不少,
算算收獲,
足以彌補這次戰敗於末波的損失。
段匹磾正開心著哪,
三弟段叔軍捂著臉就跑了過來,
一邊跑,
一邊喊救命。
“大哥,
就命啊,
二哥瘋了,
他要殺了我。”
段匹磾聞聲觀瞧,
就見段文鴦如同下山猛虎一樣,
追著段叔軍就是一頓的撕咬,
一會功夫就打成個血人模樣,
一邊揮舞著馬鞭,
一邊還喊道,
“抽死你個混蛋,
你以為給大哥獻策,
拔了征北小城,
咱們就能高枕無憂了?
屁,
是死到臨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