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了丁家,徐之山才發現自己這個看熱鬨的有多麼多餘。和當初在農家幫農戶接生不一樣,他那時候還能幫忙燒個熱水,但是在丁家,這一切都有婢女代勞。
他好像隻能做個吉祥物。
坐在彆人家老婆的院子外麵,翹著二郎腿磕著瓜子,聽見產房裡女人毛骨悚然的慘叫聲,他嗑瓜子的手就是這麼一抖。瓜子殼一掉,旁邊立即有膚白貌美的婢女過來幫忙接著,知道這位爺是徐相最小的兒子,還未成親,婢女一個比一個殷勤,倒個水都要向他拋媚眼:“徐公子也太不小心了。”
丁家,就這麼教仆人的?
徐之山渾身雞皮疙瘩都起來了。在他家,這種嚇人的下人是要回爐重造滴!
過了沒一會,一個年級大些的仆婦匆匆出了產房,直奔徐之山而來。徐之山嚇一跳:“裡麵的不是我老婆!”出了事彆找我,也彆問我保大保小,我啥也不知道!啥也不會說!
仆婦露出尷尬而不失禮貌的微笑:“是徐六公子吧。”
“啊,咋?”
“崔大夫說,估計還要花些時間,徐六公子不必在此等候,請先回去吧。”
她肯定知道產房外麵等候的滋味不好受,而且他一個外男,等在外麵也確實不適合,沒看見院子裡等著的這群女人看他的眼神麼。那年紀大的估計是產婦的婆婆,看徐之山的眼神怪怪的,透露著讓人不舒服的打量,那幾個小的,估計是妾室,呃,竟然嬌滴滴看著他。
“帶我去正廳吧,其實,我是來拜訪丁老爺子的。”
仆婦愕然:“老家主在五年前已駕鶴西去。”
啊?真麻煩,他又不能把崔心難一個人扔下,萬一真出了不測,有他在還能頂著,不至於讓她被丁家給吃了。徐之山微笑:“那我更要去燒柱香了啊!不用擔心,隨便找個男丁來陪徐某便是,你家除了頂賤,還有彆的男丁吧?”
“有的,有的,小人這就去稟報老夫人……”
稟報吧,能有什麼不一樣的結果,那老婦看他再不爽,也隻能隨他去。
他今天就要在丁家坐鎮!
等到夜幕降臨,一聲響亮的啼哭才在丁府響起,充滿勃勃生機
,這是新生命的象征。正和丁家老二無聊對弈的徐之山,也聽見了嬰兒的哭聲,驀地有些激動,仿佛這孩子能來到世上,自己也有一份功勞似的。
很快有婢女向丁家老二彙報:“二爺,大夫人母女平安!”
丁老二的表情有些扭曲的古怪,似高興,又似不相信:“不是男丁?”老大信誓旦旦地說這一胎一定是男孩,咋又是個閨女,哈哈。
“閨女好啊,閨女是爹爹的貼心小棉襖嘛。”徐之山笑眯眯地將棋子扔回去,把棋盤一推,起身,悠悠道:“崔大夫呢,帶我去見她。”
此時崔心難正在產房外,擼著袖子,蹲在一盆已經涼透的清水前,洗她滿手的血腥。徐之山來時,便見她獨自一人蹲在角落,丁家所有人都在關心產婦,產房裡滿是人,卻無人來感謝她這個接生大夫。
但她的唇邊卻帶著笑意,細白的胳膊和指甲縫裡都是血色,可迎接新生命的喜悅讓她止不住微笑。若是不知情的人,看見這一幕,跟看殺人現場似的,絕對驚悚,無愧“辣手”之名。
徐之山站在她身前,也學她那樣蹲下,鬼使神差伸出手去,握她冰冰涼的胳膊:“冷不冷?”他的手溫熱,握在她細白的腕子上,仿佛按住她的脈搏一般,他的心也跟著撲通撲通跳得快起來。
崔心難那雙素以穩健而著稱的手,不易察覺地輕輕顫了一下。
她抬起眼皮,瞥他一眼:“你占我便宜?”
“我……”
“夫人現下如何了?”
徐之山訕訕的,正好收回手,一個突兀的聲音插·進來,正是趕回來看媳婦的丁堅。此時兩人的手還黏在一塊,丁堅目睹,哼笑一聲,不知道腦補了什麼,語氣晦暗不明:“原來如此。”
“原來什麼原來?你們就是這樣對待救命大夫的?連打盆熱水給人家洗手都做不到?”徐之山表情秒變,收手,起身,倨傲揚起下巴,嗬嗬:“丁家,小爺今日見識了。”他縮回去的手,帶著點不宜讓人察覺的戀戀不舍,還低頭小聲解釋:“我就是擔心你著涼。”
丁堅臉色變來變去,想起眼前這位爺的身份,不得不低頭,忍氣吞聲作揖:“是丁某之錯,改日定登門向向徐公子賠罪,內子
剛剛生產,我……”
“去看吧去看吧。”徐之山揮手,恨不得蒼蠅趕緊走。
崔心難當這人是空氣,眼神都沒有變化,隻斜睨徐之山一眼:“我沒那麼嬌氣。”她淨完手,用搭在盆子上的毛巾隨手擦去水漬,起身,拉住一個婢女:“我要開方子,送筆墨來。”
婢女這時候才如夢方醒般的想起來,自家少奶奶險中生還,多虧了眼前這位差點做了自家少奶奶的女大夫,施展奇術,硬生生將女人從死亡線上拉回來。
“您稍等!”婢女匆匆跑走,又跑回來:“老夫人請您去花廳一敘!”徐誌山很想跟著婢女去,人家卻不好意思告訴他,那是後院,外男不方便入內。行吧,徐之山又跑去騷擾丁家老二,丁堅已經看完媳婦回來,一臉失落坐在廳中,徐之山很奇怪地拍拍他的肩:“人救回來,不高興?”
二十兩黃金,又換個閨女,丁堅內心很崩潰。
徐之山就很不理解:“怎麼都是一條命,哪能這樣算?有的人家想生孩子生不了,你這麼年輕,老婆都給你生倆了,你還有什麼不滿意?難道這回你老婆孩子死了,你才高興?還是你不想付剩下的診金?我們那條小毛驢呢,還有小藥童呢,都去哪了,你不會弄丟了吧,啊?”
不,不是,我沒想賴賬,毛驢在門口拴著呢,藥童在門房等著,我、我……這是我家啊為啥你在此指手畫腳,這姓徐的果然如傳說中一樣無恥!丁堅無力癱坐在椅子上,感覺渾身力氣被抽空了,森森感覺到來自老天的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