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兩三日的時間,關於麒王在睢陽險遭殺害的事件已經變成鎬京說書人的段子,在大小酒樓食肆廣泛傳播,因為時效性強、主人公有名、情節刺激、編排有懸念,非常火熱,場場爆滿。
各個版本之間有細微差異,比如隱去了秦禎,因為不好解釋來源,比如隱去了吳雪履自己,因為寫故事的人把自己寫進去會覺得怪怪的。但總體而言,故事內核不變,極力渲染幕後黑手是多麼喪心病狂,連麒王這樣機(奸)智(詐)的人也會中招!
鎬京的人流量大,流動性強,許多來鎬京走一趟買賣的商人,在酒樓談著生意、聽著故事,做完交易,打道回府,連帶將聽到的故事也帶回家鄉。
隻需要一點時間,這個麒王遇刺的案子就能傳遍大靖,連帶番邦也會知曉。
皇帝陛下不用想就知道這是誰的手筆,氣得要死,要把吳雪履召來殿前問話,卻被皇後勸住了。
“吳探花多麼安分守己的一個人,之前在藏書閣做事,不聲不響的,因為揭發呂縣令還差點被殺,她在禦前,一句怨言都沒有,多乖巧的一姑娘,像是能搞出這麼大陣仗的樣子嗎?”皇後循循善誘:“依我看,這是咱那不省心的兒子想出來的法子,人家估計最多幫忙潤色潤色故事,你還要把她喊來罵一頓不成?”
皇帝仔細一想,皇後說得很有道理。
這像是司馬萌的作風!他就說嘛,之前輕描淡寫講自己受了一點小傷,不像是他的風格,這樣大張旗鼓渲染、搞得人儘皆知,才是他的作風!
現在地也給了,礦也頂著壓力,沒鬆口,這小子還不滿足,要把這個案子一究到底,出去一趟,本事見長啊!
皇帝陛下覺得好頭痛。
他是真的頭痛,近日暑氣漸消,天氣轉涼,他出去散個步,吹了點風,然後連續頭痛好幾天,禦醫也找不到症結,令皇帝十分煩躁:“把那小子叫回來!”在外麵晃悠得越久,屁事越多,趕緊回來,放在眼皮子底下看著,安心!
召麒王回京的旨意剛剛發出,大理寺卿又來擾人清淨了。
有個婦人告狀告到大理寺,說丈夫因為意圖礦藏案蒙冤下獄,懷
疑幕後黑手與官府有勾結。
真敢說啊!
這無異於在本來就討論熱烈的麒王遇刺案上又添了一把柴,讓其燒得更旺。
大理寺卿問,要不要把這婦人抓起來,以散布謠言為罪,將其下獄。
下什麼獄啊,此婦在說書人的故事裡,是救了麒王一命的恩人呢,你想讓人背地裡罵司馬家都是白眼狼嗎?
這一環接一環,讓人疲於應付,皇帝頭一次覺得自己真的老了,他想將此案捂住,但如今看來卻非得徹查到底不可。
這種被人逼迫著、按著頭做事的感覺很不好,換做年輕時期的他,一定雷霆震怒,不管不顧,一定要將幕後推手揪出來治罪,但現在的他,考慮得更多更瑣碎一些。他想到皇家在民間的聲望,想到要給太子留下一個相對安定的治理環境,想到在這個案子裡明顯受了氣的幺子……
最終,他長歎一聲:“接下訴狀。”
大理寺卿懷疑自己聽錯了。
緊接著是更明確的指令:“其夫蒙冤一案,徹查,涉案者,嚴懲不怠。”
“傳旨淮王,礦藏案的幕後,以及行凶麒王之人,務必抓捕歸案。”
兩道旨意下去,民間自然是人人叫好,都等著下一個瓜快點出現,但對漩渦中心而言,卻是暗流湧動,冷意森森。
司馬璟人在異地,知道消息要晚一些。接旨之後,他在縣尉供述的名單中,挑挑揀揀,選了一個合適的人,點了點,吩咐下屬:“查他。”
“殿下,麒王去了牢裡。”
“無妨,讓他去。”
司馬萌去了也沒用,縣尉什麼多餘的話也不會說,如果他不想連累全家的話。
順著名單指認,他輕易便查出了廣陵王之子與礦藏案勾連的蛛絲馬跡。廣陵王是當今的叔父,早就仙逝,留下的幾個兒子不成器,爭搶親爹的食邑,幾家分一分,拿到手裡的都不多,日子過得越發拮據,近年來海外貿易紅火,他們也跟著其他親戚一道摻了一腳,結果運氣不如人家好,碰上台風和洪澇,賠了個精光。
恰好,呂縣令的母親出身廣陵,而最終那些走私鹽的出海之路,便是經廣陵往海陵,在海陵的港口出海,銷往周邊食鹽缺乏的小國,然後從這些小國手裡換取純度
極高的銀和銅,再用這些金屬硬通貨換取其他物資。
幾個皇族的邊緣人物,一定是沒有這麼大的本事整合這般大的走私鏈的,肯定是有人唆使,比如一些想和皇家搭上關係的大海商。他記得廣陵王這幾個兒子中,小廣陵王的王妃就是出身商賈。
多好的證據。
淮王望著輿圖上,廣陵那片肥沃的土壤,惋惜地輕歎一聲:“可惜了。”
沒幾日,縣丞在牢裡因為一場風寒,眼一閉,人沒了。
死人是不會再開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