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第七十九章(1 / 2)

司馬璟將從京裡來的信件燒去。

宋丹瑤的消息慢了一步,自麒王離開睢陽,他便一路派眼線跟隨,早知道這小子不會這麼安分收手,不出他所料,竟然直接去了廣陵。

可惜,二次下手,居然也沒得逞,是他的命太好,還是自己手下養的這幫都是蠢材?

細長眼睛的少年跪伏在淮王腳下,他的臉上肌膚以極快的速度發炎、紅腫、潰爛,暴露在外的皮膚皆是如此,仿佛有無形的火焰在燒灼一般。即便如此,他也緊緊咬住牙關,身形微顫,也不敢動一下,不敢喊出聲。

“緹香。”淮王溫和地開口。

“屬下,在。”總是邪裡邪氣笑著的少年,在淮王麵前,如同一隻小雞般乖順。因為疼痛而淌下的冷汗滲入血肉模糊的傷口,加倍了痛苦。

司馬璟摸摸他的頭,仿佛完全沒有發覺少年的痛楚,輕輕歎息一聲:“當年在那群流民中,本王一眼挑中你,就是知道,你是個最有行動力的好孩子。”

“緹香讓殿下失望了。”少年將頭深深埋伏在地上,單薄的背脊弓成蝦米,透過汗濕的衣裳,能看見脊柱的弧線,隨著少年的動作輕輕顫抖,仿佛隨時會折斷。

“無妨,本王知道你已儘心。”

“但是,對方抓了我們兩個人。萬一……”

“不會有萬一,他們也都是聽話的好孩子。”淮王點點少年的頭,“此次對你懲罰,也是不得已,若任務不成,本王無表示的話,下麵的人見了,恐怕做事便會鬆懈,這個道理,你是懂的。”

“緹香明白,殿下饒屬下一命,已是開恩!”

“好孩子,去養傷吧,養好之後,好好磨煉技藝,日後還有用得上你的地方,”淮王笑著將他扶起,遣人來將他抬上擔架,見對方還想說什麼,他搖了搖頭,示意他安心休養,“不必在意,在哪裡跌倒,就在哪裡爬起,對方加諸於你的恥辱,有朝一日,你會有機會報複回來的。”

因為這最後一句,少年惶恐不安、害怕被拋棄的眼神,瞬間變了。變得格外堅定、自信且狠厲,宛若出鞘的刀,宛若毒蛇的信。

“緹香,遵命。”

待到醫官處服下解藥,又被

抬回臨時下榻處休養,避開和自己一樣處境的數名同袍,緹香從懷中悄悄摸出一隻銀鐲,旋轉,從鐲子裡倒出一粒藥,輕嗅了嗅,淡淡的藥香迅速緩解了身上的疼痛。他把玩片刻,舍不得吃掉這所剩無幾的萬能丹藥,複又放了回去。

再等等吧,等殺了麒王,他就可以去找那個被他搶了銀鐲子的姑娘,當麵還給她,如果可以,他會對她說謝謝的。

她叫寶寶。

緹香記得很牢。

*

單淳沒想到有朝一日,自己還能從牢裡出來。

他隻是一個生意做得還算不錯的商人,有些頭腦,也會鑽營,但很清楚自己的能力底線,並不想摻雜進什麼黑幕中,卻無意發覺了礦山的秘密,就此倒了大黴。單家人曾試圖營救,待發現背後勢力深不可測,連帶本家的全部營生都受到影響時,決意就和他劃清界限,將他這一戶單獨分出去,連族譜也改了,這樣也沒什麼不好,斷尾求生,一貫是家族延續的守則。

單淳成親很晚,隻有一個過繼來的子嗣。他入獄第二年,過繼來的兒子就被親生母親要了回去,家中母親追隨父親去了西方極樂,後事是他寫下休書的前妻一手操辦,就此,他徹底孑然一身。

在獄裡的第一年,他在想自己到底為什麼那麼莽撞,像著了魔似的,發現販私鹽,就貿然跟著去查私鹽從哪裡來,結果撞到一個官商勾結的大秘密。

對方有邀請過他入局,可是他輾轉思考了許久,終究抵不過自己的良心。本來已經變賣當地產業,連心愛的園子都賣給了一個李姓商人,想帶著妻兒遠走他鄉,哪知對方不肯放過他。

在獄裡的第二年,他開始四年自己的前妻,那是個最講義氣的女人,他擔憂她會為自己的案子徒勞奔走,於是狠狠心,假裝有了外室,傷她的心,又寫下休書,好讓她不要再管自己。

他猜測自己什麼時候會被判處死刑。聽說自己和貪墨大案扯上關係,此案又是太子親自督辦,聽說太子剛正,執法極嚴,自己的供詞和所謂的證據都有,說不定會被判死刑,如果死前能見她一麵,他就死而無憾了。

偶爾,他也會抱一絲希望,如果太子親自提審他,他能不能伸冤?

心底很清楚,這隻是個幻想,鎬京的監牢好些個,加起來的犯人一定上萬了,太子憑什麼要單獨抽出他來審問呢?獄友也笑他異想天開,還不如多睡幾覺、做個白日夢來得踏實。

誰知道白日夢居然也能實現。

太子竟然真的親自提審他,這時他才知道,方了從未放棄過為他伸冤的可能,這一次,也是她為他擊鼓鳴冤,換來重審。

然後就是重新調查,重新審查證據,直到翻案,無罪釋放。

在一乾獄友不可思議的目光中,穿著自己進牢時那套衣服走出監牢,單淳自己都不敢相信,自己竟然出獄了。

他瘦了許多,衣服掛在身上像麵口袋,出獄前獄卒看他有些來曆,便給他刮了胡子洗了臉,看看銅鏡裡的自己,兩頰深凹,沒有了強壯的臂膀,連過去挺直的脊背也微微彎了。

走出監牢的刹那,外頭的陽光明明不刺眼,但是他卻有種想流淚的衝動。第一眼,他就看見了等在柳樹下的她,風吹過她的裙擺,綻出水波一樣的紋路,和入獄之前最後一次見她的時候相比,她沒有多少變化,還是那麼自信而美麗。單淳想起第一次見她,他險些被人劫去貨物,他仗著學過幾日武藝,和匪徒硬抗,險些連命也差點不保,是她路過,救了他,也救了他的商隊。

她又救了他一次。

眼淚快要從眼眶中湧出,單淳急急回頭,狼狽地抹了一把,然後頭也不回轉向另一條路,逃走了。

跟過來瞧熱鬨的吳雪履,目瞪口呆,扶了扶鏡架,以為自己看錯了:“是、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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