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得雖然不能說算是身經百戰,但如果論實戰經驗之多,他自稱第二,一般情況下遇不到敢在他麵前自稱第一的人。光頭強雖然凶悍,但他明顯隻是一個無足輕重的小角色,小角色就不會有多少真功夫,否則小角色就成了大人物了。
無限可能
關得的背影,說不上偉岸,但卻有足夠的寬厚和包容,寬厚如大地,包容如虛空,驀然,木方想起了一句話——大成若缺;其用不弊;大盈若衝,其用不窮。
就是說,最完美的東西,要留有一點空缺。非常充盈的東西,要留一點空檔,不要太十全十美,這樣就有一種生命的張力,生命的抬力,有一個後勁。看上去大成而帶一點缺失,看上去充盈而帶有一點空隙,這個作用將永遠不弊敗,永遠用不完。
因為一旦十全十美就會開始走下坡路了。
月圓則缺,日中則移,花絢則糜,水滿則溢。
更通俗一些的解釋就是,“大成若缺,其用不弊”,大成功、大圓滿的東西,天然都存在著相當的缺陷。不過,有一點缺陷的話,反而永遠不會壞;換一句話說,若求快一點圓滿,就快一點完蛋。道家的哲學始終是這個看法。很多名人懂得人生的道理,就像滿清中興名將曾國藩,到晚年還為自己的書房命名為“求闕齋”,是要求一點缺陷的意思。
不能讓自己太圓滿了,因為萬事不可能太圓滿,所以要保持固有的不足。
“大盈若衝,其用無窮”,大盈就是大滿,真正的充滿,如瀑布一樣,不停地從山上流下來,天天都盈滿流動,這就是“衝”的作用。活的東西是永遠在流動的,所以其用無窮。最可歎的是,有人想把現成的享受,現成的東西,永遠保住不動,認為可以永遠屬於自己,這就犯了前麵所說的“月圓則缺,日中則移”的毛病,結果一定是“水滿則溢”。
財富如此,權力也是一樣,一切東西,不能用之於私。如果不能“大盈若衝”,那就完了,要像河水一樣流動才可以。
明白了,明白了,木方心中豁然開朗,怪不得關得從麵相上看,並不是多好的麵相,但關得心胸開闊,為人前後如一,並且有大成若缺、大盈若衝的優點,所以他的前景才不可限量,才有其用不弊、其用不窮的無限可能。
關得拿著水壺從廚房出來,見木方一臉若有所思的表情望向了窗外,陽光照在她的臉頰之上,有一種沉靜的寂寥之美,仿佛空穀幽蘭,又如深山青鬆,讓人無限遐思。
也彆說,木方雖然看上去刻板嚴肅了幾分,但她的五官長得確實十分周正,在周正之外,還有一絲端莊大氣之美。如果說秋曲之美如夏天的熱烈,碧悠之美如春天的溫暖,月清影之美如秋天的高遠,那麼木方之美就如冬天的遼遠。
寂寥而遼遠之美,就如冬天曠野之中一望無際的高原,又如冬日天空明淨無雲,讓人在肅靜和嚴峻之中,感受一種念天地之悠悠,獨愴然而涕下的悲情之美。
想多了,關得收回思緒,衝木方淡然一笑:“再來一杯?”
“不了。”木方站了起來,“茶泡三杯淡如水,君子之交淡如水,我該走了,謝謝你的茶,謝謝你的早飯。”
送走木方,關得悵然若失地在房間中呆立了片刻,也不知道想起了什麼,又搖頭笑了。
一上午沒傳來什麼消息,關得也沒主動去打探消息,而是一個人靜坐了幾個小時。難得一個人推開一切瑣事安心靜坐,他練習了數遍吐納之法,然後又打了幾遍太極拳,感覺渾身舒暢許多,才停了下來。
最近停滯在相師高門境界之上,沒有向前邁進的跡象,關得也沒有著急,他並不是很想急於邁進運師之門,而是想把基礎再夯得紮實一些。萬丈高樓平地起,牢固的基礎,是高樓永固的前提。運師雖然是相師的高級階段,但如果相師階段的基礎沒有打好,以他的理解,就算強行突飛猛進進入運師之門,也會有後遺症。
不如在相師的境界之上多停留一段時間,然後以潤物細無聲的方式悄然地突破運師之門,或許可以避免何爺以及畢問天、杜清泫等前輩進入運師之後不得不麵對的劫難。
當然,關得也知道,以上隻是他一廂情願的想法,相信無數前輩高人都想過如何避免劫難的降臨,那麼多前人的智慧都解決不了的難題,他不會自大到以為隻憑自己簡單的想法就可以解決千百年來無人解決的難題。
不過關得堅信的一點是,或許智慧解決不了運師必須承擔每八年一次劫難的難題,但福分一定可以化解。世間之事,沒有福分解決不了的難題,也沒有福分化解不了的災難。可是問題又來了,按說以何爺、畢問天以及杜清泫的為人,他們一世英明,肯定都積攢了大量的福分,為什麼卻在談及劫難時,如若談虎色變呢?
以他們幾十年的積德行善,還不足以積攢足夠多的福分應對劫難嗎?但為什麼不管是何爺還是畢問天、杜清泫,都似乎對劫難頗有幾分懼意,擔心過不了劫難,到底是福分的原因,還是另有隱情?
忽然,關得腦中靈光一閃,莫非是何爺、畢問天以及杜清泫等人多年的江湖生涯,雖然積攢了不少福分,但因為在積攢福分的過程中,多有不妥之舉,導致福分損耗過大以至於不足以應對劫難不成?
很有可能!
關得又想起了在剛認識何爺時,何爺對他說過的一番話:“不管運師怎樣守口如瓶,不泄露天機,也不管運師如何懲惡揚善,但運師畢竟是奪天地之造化,是逆天而行,因此,每個運師都有一個大限,以八年為期,每八年一次劫難,越到後麵劫難越凶險,基本上每個運師都可以平安渡過前六個劫難,但第七個劫難,十有八九會在劫難逃……”
當時他聽了不覺得什麼,因為他完全沒有邁進命師之門,對從相師到運師再到命師的過程,一無所知,現在他已經進入了相師的高門之境,隻憑自己的理解就可以思索一些在以前看來十分深奧的問題了,現在再仔細一想何爺的話,關得怵然而驚,總覺得哪裡不對!
到底是哪裡不對?
對了,關得左思右想半天,終於想通了,命師之門是順天而行,不是逆天而行,他的改命之路也是順天而行,既然是順天而行,怎麼會是奪天地之造化呢?隻有逆天而行才是奪天地之造化。
命師之門不是逆天而行,是順天而行,那為什麼還會引發劫難呢?顯然是在命師之門前進的道路之上,為了追求所謂的成功而消耗了過多福分的緣故,豈不是說,不管是何爺還是畢問天或是杜清泫,都違背了順天而行的原則,為達目的,也有不擇手段的時候?
想通此節,關得驀然後背一陣冷汗,他不敢相信自己的推斷,難道說,何爺真的如畢問天所說,並非是一個事事光明磊落的人,而是在***的外表之下,也有一顆不為人所知的機心?
原以為隻有畢問天才是道貌岸然的偽高人形象,卻不承想,在他眼中近乎完美的何爺居然也有缺點,怎麼可能?關得心中一陣悲涼,說不出來是難受還是無奈,儘管他也知道,世界上沒有十全十美的人,但一想到被他視為如清風明月一般高潔的何爺,居然也有陰暗麵,他就無法接受自己的推斷。
“大成若缺,其用不弊;大盈若衝,其用不窮。大直若屈,大巧若拙,大辯若訥。躁勝寒,靜勝熱。清靜為天下正。”關得又想起了《道德經》中的一番話,心中又釋然了幾分,也是,事情一旦圓滿了,就離衰敗不遠了。物忌全勝,事忌全美,人忌全盛,涵容以待人,恬淡以處世,方是人生大道。
也許何爺要的就是大成若缺的缺憾來推動人生向前的動力,關得暗中安慰自己,以他的境界,還是理解不了何爺的高深。不過他也完全想明白了一點,就是人生不管走到哪一步,福分永遠是安身立命的根本,永遠擺在第一位。
下午時分,關得如約來到了省委。
在門衛登記的時候,他又想起了上次和萬戶侯的一麵之緣,心想也不知道萬戶侯現在怎麼樣了,不過根據形勢判斷,現在寶馬張自顧不暇,萬戶侯又有蕭佐的保護,應該已經安全了。
才想到萬戶侯,手機就及時響了,一看是蕭佐來電,關得就含蓄地笑了。什麼叫心想事成?這就是心想事成!
“關大師,好消息。”
剛一接聽電話,就傳來了蕭佐興奮的聲音。
“什麼好消息?”關得微微一笑,“是不是萬戶侯安全了?”
“哎呀,大師不愧是大師,一猜就中,沒錯,萬戶侯現在暫時安全了,我谘詢了檢察院的熟人,不出意外,會以防衛過當對他提出公訴,頂多就是判一個緩刑。”蕭佐現在對關得的佩服如滔滔江水連綿不絕,“順利的話,大概一個月後就會出來了。還有,洪東旭現在又被押回到了監獄,我估計不用多久,洪東旭就差不多交代了。寶馬張不會讓洪東旭活太久了,隻要洪東旭活著一天,他就一天不安生。”
局勢逐漸明朗
當然了,洪東旭知道寶馬張雇凶殺人的內情,他就如一枚隨時可以引爆的不定時炸彈,讓寶馬張難以安然入睡,所以,他的下場隻有死路一條。
“蕭董,你認識吳三皮不?”關得想繼續在萬戶侯的事情上大做文章,不能放過寶馬張。現在秋曲在忙,如果蕭佐也認識吳三皮,讓蕭佐出麵比秋曲出麵還要好。
“認識。怎麼了,找他有事?”蕭佐一下沒有明白關得到底想要做什麼。
“那就好,這樣蕭董,你和吳三皮碰個頭,讓他找人繼續和洪東旭保持接觸,務必不能讓洪東旭離開視線,如果可能,最好讓洪東旭答應指證寶馬張。”
“好,讓洪東旭不離開視線,好辦,但讓洪東旭指證寶馬張,恐怕沒有可能,洪東旭對寶馬張不但忠心耿耿,而且他還非常怕寶馬張,想讓他反咬寶馬張一口,除非他死了……”蕭佐對洪東旭信心不足。
“不一定非要逼著洪東旭指證寶馬張,隻要盯緊了洪東旭,在洪東旭的生命受到威脅時,及時救他一命,到時不用逼他,他就會主動要求我們保護他並且指證寶馬張了……”關得含蓄地一說。
蕭佐立刻明白了關得的暗示,頓時想通了其中的環節,以寶馬張的尿性,早晚會置洪東旭於死地,如果寶馬張下手時,吳三皮救下了洪東旭,那麼一切就水到渠成了,他哈哈一笑:“明白,明白了。”
收起電話,關得悄然一笑,沿著一條兩側全是楊樹的小路一直朝裡走,和上次陪同齊全去的常委樓不同的是,現在他要見的盧傑俊不但不是省委常委,而且還是政府職務,和齊全相比,雖然級彆相同,但實際上待遇還是大不相同。
儘管對官場上的級彆和待遇並不感興趣,關得多少也知道一些官場上的序列。盧傑俊雖然名列副省級領導行列,但由於他隻是一個普通的副省長,不是省委常委,相比之下,他的權力就僅限於政府事務之中,和主管人事並且是省委常委的齊全相比差了不少。
畢竟齊全是省委的三號人物,僅次於書記和省長。
走不多時,就來到了省政府的大樓。和省委大樓暗灰色色調不同的是,政府大樓是暗紅的色調,在莊嚴之中,隱約有公正的氣象。
大樓門口也有門衛站崗,關得上前報了名字,說明了來意,門衛打了一個電話上去,得到了盧傑俊的認可之後,才放關得上去。
關得也不急,耐心地等門衛辦好手續,再衝門衛點頭示意,然後安步上樓。他一直堅持一個原則,要對彆人都報以微笑,並且不看輕任何一個人,不管對方是門衛還是環衛工人,甚至是乞丐。
你平等待人,世界就會平等待你。
盧傑俊的辦公室在三樓。
敲響三○五的房門,片刻之後,裡麵傳來了關得十分熟悉的盧傑俊的聲音:“請進。”
推門進去,盧傑俊的辦公室麵積不大,是一個套間,外麵的小房間是秘書的辦公室,裡麵的大房間才是他的辦公室,也許秘書出去了,隻有盧傑俊一人在。
見關得進來,盧傑俊起身相迎,滿麵春風,和關得熱情地握手:“小關呀,我們又見麵了,嗬嗬,他鄉遇故知,人生一大樂事。”
盧傑俊的握手熱情而有力,顯示出他內心對關得的到來熱誠歡迎。
關得也很是激動:“盧省長,早想和您見麵一敘了,現在終於機會來了。”
“怎麼樣?聽說你在石門順水順風,發展得很不錯?我很為你高興呀。”盧傑俊一邊說,一邊讓關得入座,“坐,坐下說話。”
關得卻沒有坐下,他看了出來秘書不在,盧傑俊想親自為他倒茶,他怎敢勞動盧傑俊動手,就搶先拿過了茶壺,先為盧傑俊的茶杯倒滿,又自顧自地拿出一個茶杯倒上茶水,嗬嗬一笑:“到了盧省長這裡,我就不客氣了,當自己家一樣。還真是渴了,借盧省長的水解解渴。”
見關得不動聲色地主動倒水,還借機拉近了和他的關係,讓因為多日不見的隔閡感一掃而空,盧傑俊暗暗稱讚,和在單城時相比,關得不但成熟穩重了許多,也更會來事兒了,好事,大大的好事,說明關得的潛力無限,有上升空間。
喝了一口水後,關得才說:“我早就想向盧省長彙報一下我在石門的近況了……”
盧傑俊點了點頭,坐了下來:“好,我正想聽聽你現在發展到哪一步了。”
關得穩了穩神,簡要明了地說起了他在石門遇到的一係列事情,當然,都是有必要讓盧傑俊知道的大事,一些無關緊要的小事以及個人私事,他當然不會耽誤盧傑俊的寶貴時間。在敘述中,關得也有所側重,重點落在了因為卓氏集團的歸屬而引發的較量之上。
同時,關得還提到了百廈集團的易手以及石門各大集團之間的錯綜複雜的利益關係,包括善濟集團的超然和葉氏集團的強勢。
在關得敘述的過程中,盧傑俊表現出了極大的耐心,自始至終沒有打斷關得的話,從頭到尾聽完之後,他才若有所思地站了起來,背著手來到窗前,一言不發,凝視窗外的景色。
窗外其實也沒有什麼景色可言,除了灰白就是灰白,如果是夏天還好,鬱鬱蔥蔥的大樹以及長滿了爬山虎的深紅磚牆,會給人一種深宅大院的肅穆之感。
關得也不說話,靜靜地等候,他知道盧傑俊需要時間消化龐大而且複雜的信息。
過了幾分鐘之後,盧傑俊轉過身來,直視關得的雙眼:“關得,以你看來,卓氏集團的遺留問題,是到市裡為止,還是會牽連到省裡的局勢?”
關得一愣,他還真沒有想過這個問題,就實話實說:“在政治上,我是門外漢,隻是覺得卓氏集團的遺留問題,肯定會有政府官員牽涉在內,但到底是到市裡為止,還是有可能也影響到省裡的局勢,還真沒有想過。”
“你是不是覺得省裡的局勢比市裡的局勢明朗化一些?”盧傑俊繼續追問。
“嗯,我是這麼想的。”關得有一說一。
“關得……”盧傑俊拉長了聲調,“有一句話你應該聽過,清朝時期形容官場的一句俗話,三生不幸,知縣附郭;三生作惡,附郭省城;惡貫滿盈,附郭京城。所謂的知縣附郭,就是知縣和知府在同一座城裡,這樣他的一舉一動,都要受到牽製,疲於奔命,完全沒有了父母官的威風。附郭省城就是知縣、知府、巡撫同在一城,不管是知縣還是知府,都會受到牽製,工作不好開展……附郭京城就更不用說了。”
關得立刻就明白了盧傑俊的暗示,石門是省會,石門市的一舉一動都在省裡的眼皮底下,事事都要受到省裡的牽製,石門市委書記和市長的權限,比一般地市的市委書記和市長,相對來說受到的約束大多了。
不過讓關得沒有想到的是,盧傑俊語氣一轉:“你或許會認為市裡會受到省裡的牽製,你肯定想不到的是,恰恰相反,石門是一個特例,石門市對省裡的各項方針政策,執行得最不到位,可以這麼說,很多時候,省裡指揮不動市裡。”
原來如此,關得點了點頭:“和市委書記高配常委有關?”
省會市委書記一般都是省委常委,省委常委就是省委領導了。
“不完全是。”盧傑俊搖了搖頭,“有許多原因造成了市裡不聽命裡省裡的局麵,比如有遺留的曆史原因,比如市裡的領導班子多半是就地提拔的當地人,當地人比較抱團,不願意服從外地調任省委的省委領導的指揮,等等,不管是哪一種原因,你都不要去管,也不用刨根問底,你隻需要記住一點……”
“哪一點?”關得嘴上在問,其實心中隱隱猜到了答案,心中閃過欣喜。
“省裡也在敦促市裡儘快解決卓氏集團的遺留問題,但市裡就是一直久拖不決,省裡也很是惱火,但也沒有辦法,畢竟省裡不好越過市裡直接插手卓氏集團的問題。如果你能促使市裡儘快解決卓氏集團的遺留問題,省裡也會樂享其成……”盧傑俊話一說完,一臉淡然地看向了關得,意思是,這下聽明白了嗎?
關得當然聽得明白,不但聽明白了,而且還看清楚了一個事實——卓氏集團的遺留問題隻是市裡的問題,沒有牽涉省裡,所以不管事情鬨得多大,最終還會控製在市裡的範圍之內。或者換句話說,省裡不怕卓氏集團的問題鬨大,而是怕鬨不大。
鬨得越大,在卓氏集團的利益鏈條上有利益的幕後黑手就越坐不安穩,甚至會因為事情的鬨大而無法收場,最終身敗名裂。省裡對市裡的貪汙腐敗現象肯定也有所耳聞,隻是苦於沒有證據。如果因卓氏集團的遺留問題而引發了市裡的官場地震,相信省裡也是支持的態度。
好一個關得
“信譽集團的問題,也是一個棘手問題。”關得心中大喜,今天和盧傑俊的見麵收獲頗豐,讓他更有底氣利用卓氏集團的遺留問題和商建超抗爭到底了,同時,聯想到省裡對信譽集團全棉時代問題的定性,而市裡在省裡定性的前提之下,遲遲沒有拿出解決信譽集團問題的方案,由此可見,盧傑俊的話不是誇大其詞,而是不爭的事實——市裡對省裡的指示陽奉陰違。
所以關得就及時拋出了信譽集團的問題,想再打探一下盧傑俊的口風。盧傑俊雖然在省委的排名遠不如齊全靠前,也不如齊全位高權重,但盧傑俊畢竟是副省長,主管經濟事務,卓氏集團和信譽集團都在他的權限範圍之內。
所謂縣官不如現管,盧傑俊的態度,一定程度上代表了省裡對市裡解決卓氏集團和信譽集團的官方態度。
“省裡對解決信譽集團問題的態度一直是儘最大可能把事情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不要激化矛盾。同時,要把信譽集團當成反麵教材向全市通報,規範石門的房地產市場。”盧傑俊也聽出了關得言外之意,不過他並不知道關得和信譽集團也有衝突,含蓄地說道,“信譽集團剛剛進入房地產市場,應該不會成為濱盛的絆腳石。”
“信譽集團暫時和濱盛沒有什麼利益衝突,不過信譽集團的所作所為欺騙了許多勞苦百姓,老百姓辛辛苦苦積攢了一輩子才買一套房子,買了以後才發現是非法建築。不能讓老百姓既流汗又流淚,濱盛的宗旨一向是建老百姓住得起的房子,所以對信譽集團的做法不能容忍。”
“好,說得好,難得你有這樣的心胸,心胸越大,成就就越大,關得呀,我為你感到高興。”盧傑俊高興地一拍關得的肩膀。
眼見到了下班時間,關得知道盧傑俊公務繁忙,就提出了告辭。也不知道盧傑俊的秘書去了哪裡,一直沒見到秘書的出現。
盧傑俊親自送關得出門,關得想推辭,盧傑俊卻不肯,握住關得的手說道:“再跟我客氣,就是見外了。”
關得無奈,隻好恭敬不如從命,他也知道盧傑俊還一直惦記著盧浮萍的事情,可惜的是,他到目前為止,還沒有一絲線索。
站在門口,關得恭敬地說道:“盧省長請留步。浮萍的事情,我一直放在心上,可能是機緣不到,現在還沒有什麼眉目。”
“不急,不急,等了二十多年了,不在乎再多等一兩年。”盧傑俊微有失望之色,一閃而過,隨即又笑了,“人總是關心則亂,關得,你不要有什麼心理負擔,並不是說我一定要你幫我找到浮萍。”
“也許浮萍已經出現在我的生命裡,隻是我還沒有意識到她就是浮萍。盧省長,時機成熟的時候,父女相認就隻是水到渠成的事情了。”關得並不是寬慰盧傑俊,而是通過身邊發生的許多事情讓他意識到,表麵上看是突如其來的一件事情,其實在事先或是事後,肯定會隱藏著一些深層原因,萬事萬物都有內在的關聯,隻不過我們有時看不出來罷了。
“但願如此。”盧傑俊沒有多想關得的話,隻當關得是隨口寬慰他的善意的謊言。
不但關得沒有注意到,就連盧傑俊也沒有留意,他和關得握手告彆的一幕,被一個人儘收眼底。
關得下樓,才來到院中,沒走幾步就聽到身後有人叫他。
“關得?”
聲音既熟悉又陌生,熟悉的是,他顯然和聲音的主人有過交集,陌生的是,一下想不起來是誰了,站住身子,回身一看,頓時又驚又喜。
喜的是,沒想到會是齊全。驚的是,沒想到在齊全的身邊還站了一人,赫然是齊眉。
“齊書記好。”關得忙恭敬地問了好,又看了齊眉一眼,見齊眉衝他挑了挑眉毛,他隻好又說了一句,“齊眉你好。”
“你來省委做什麼?”齊眉上下打量關得一眼,忽然又調皮地笑了,“不會是來省委宣揚你的封建迷信知識吧?”
“齊眉,不要亂說。”齊全瞪了齊眉一眼,又衝關得點頭說道,“方便的話,到我的辦公室一趟,我有話和你說。”
齊全相邀,關得沒空也得有空,還好天色還早,離和全有約好的晚餐時間還有兩個小時,關得就跟隨在齊全身後,來到了齊全的辦公室。
由於多了齊眉,關得就拘束了幾分,不像在盧傑俊麵前一樣隨意。齊眉倒是沒當關得是外人,不停地問關得一些稀奇古怪的問題,比如關得年紀輕輕,為什麼像老古董一樣會相麵,又為什麼關得明明是名牌大學的高才生,卻相信封建迷信的相麵術,為什麼古代的帝王將相都相信相麵術,他們是不是智商都不高?
對於齊眉的問題,關得一概不答,不是他答不上來,而是覺得沒有必要非要和她爭辯什麼。世界很大,人心很小,許多人願意被自己的知見束縛,認為自己的見解就是唯一正確的真理,不接受也不承認未知的事物,甚至排斥新鮮事物。對於這樣的人,關得認為最好讓他們自生自滅,他沒有義務也沒有必要浪費自己的生命去說服彆人相信真相。
每個人都要為自己的生命負責,有人願意活得明白,想看清世界,有人卻願意活得糊塗,得過且過。自己的人生自己做主,同樣,收獲的是幸福還是痛苦,最終也得是自己品嘗。
“關得,剛才我見到從盧副省長的辦公室出來,而且盧副省長還親自送你,這麼說,你和盧副省長關係不錯了?”剛才關得從盧傑俊辦公室出來的一幕,正好落入了齊全的眼中,這讓齊全驚訝之餘,更對關得興趣濃厚了。
“是呀,盧省長在單城當書記時,我就和他關係不錯,還曾經一度傳出盧書記要用我當他秘書的傳聞。”關得嗬嗬一笑,也沒刻意隱瞞什麼,而且他也能猜到,以齊全的消息渠道,他和盧傑俊在單城來往的傳聞,齊全肯定清楚。
在齊全麵前,坦誠相告比任何投機取巧都更容易贏得齊全的信任。
“你來找盧副省長,有什麼事情?”
“也沒什麼大事,一是敘敘舊,二是向盧省長聊一聊濱盛近期的發展。”關得聽了出來,齊全一直稱呼盧傑俊為盧副省長,明顯是公事公辦的口氣,雖然未必說明齊全就一定和盧傑俊關係一般,但至少也表明了齊全在他麵前不願意顯露出和盧傑俊有什麼私交。
“盧副省長主管經濟事務,向他彙報一下工作也是應該。”齊全淡淡地回答了一句,他坐在辦公桌後,在寬大的辦公椅的映襯下頗有官威,“盧副省長對濱盛的發展,有什麼看法?”
見齊全還在追問他和盧傑俊之間的互動,關得就多少猜到了一點,齊全對盧傑俊很感興趣,他就積極回應了齊全:“盧省長在單城時,就對濱盛的發展十分關注,現在到了省裡,還是對濱盛的未來十分關心。盧省長說,希望濱盛以後多蓋老百姓住得起的房子,努力做到社會效益和經濟效益雙豐收。”
“好,說得好呀。”齊全接了一句,又問關得,“關得,你怎麼評價盧副省長在單城的執政?”
這一句話說得直接而不留餘地,按說以齊全的級彆和涵養,不應該問出這樣的話,但齊全就是問了,關得就知道,齊全沒當他是外人,同時,齊全對盧傑俊的興趣,比他想象中還要濃厚。
這麼說,齊全有意在省委和盧傑俊建立一種密切的合作關係了?好事,這是好事呀,關得微一思忖,小心翼翼地說道:“盧省長在單城期間,前期比較平穩,中期比較激進,到了後期又恢複了平和。總體來說,單城人民記住了盧書記。”
關得對盧傑俊的評價,基於事實又有適當的拔高,但又不是一味地抬高,齊全聽了連連點頭:“說得比較中肯。”
“爸,你們說完了沒有?說完的話,我還要有話要和關得說。”齊眉在一旁聽了半天齊全和關得的對話,聽得她雲山霧罩直打哈欠,見兩人的對話似乎還有沒完沒了的趨勢,終於忍不住插嘴了。
“說完了,說完了。”對齊眉,齊全不但沒有辦法,而且還有足夠的耐心,他嗬嗬一笑,一臉慈祥,“齊眉,你不是說上次在曹永國家裡見過關得一麵,對關得印象不好嗎?怎麼,你對他的印象改觀了?”
聽齊全說齊眉對他印象不好,關得暗暗苦笑,齊眉還真是一個有一說一的姑娘,好吧,他其實早就料到上次在曹永國家中一見,他沒有給齊眉留下好印象,不過不要緊,他相信以後還會有機會讓齊眉對他改變看法。
當然,如果不是肩負齊全的重托,他才沒有興趣讓齊眉對他改觀,也不在意齊眉對他的評價。
“我對關得的印象沒改觀,不過,我對他的興趣比以前更濃了。”齊眉站了起來,背著手、踮著腳,圍著關得轉了幾圈,似乎在欣賞一個怪物一樣,看了半天,她才不知所謂地笑道,“關得,我發現和上一次見你時相比,你似乎更成熟了幾分,不應該呀,這才幾天,你怎麼可能又成長了?”
關得嗬嗬一笑:“肯定是你看錯了,上次你都沒怎麼看我,怎麼會知道我又成長了?”
齊眉不說話了,低頭想了一會兒什麼,擺了擺手說道:“算了,今天沒心情和你辯論,回頭有時間我們約個時間地點,我要好好給你上一課,一定會說服你,讓你回歸到正確的人生道路上。”
“哈哈,小孩子家,說話就是不知天高地厚。”齊全哈哈一笑,抬手看了看手表,“時間不早了,該下班了。”
“爸,晚上叫上關得一起吃飯吧?”齊眉突然就提出了建議,“我還想和他再接觸接觸,想多了解他一些。”
齊全一愣,隨即含蓄地笑了,看向了關得:“怎麼樣關得,有沒有時間?”
關得已經和全有約好了晚上一起吃飯,順便聽全有講講到底有什麼好消息和他分享,沒想到齊眉節外生枝,要和他一起吃飯。
如果僅僅是齊眉也就算了,偏偏還有齊全,他肯定就不能拒絕了,隻好說道:“有時間。”
“好,晚上你就辛苦一下,陪我和齊眉吃飯,正好齊眉媽媽不在家,我們出去吃火鍋,怎麼樣?”
“好呀好呀,我最愛吃火鍋了。”齊眉高興得跳了起來。
好吧,隻要齊眉樂意,隻要齊全高興,關得就舍命陪君子了,他也知道,熱情永遠不會浪費,表麵上他陪齊眉似乎沒有什麼意義,其實不然,誰也不知道以後的某一天,到底在哪個環節會收獲今天的熱情播下的種子。
陪齊全和齊眉下了樓,正是省委下班時間,大院中,人來人往好不熱鬨。由於齊全身居高位,他走在院中,格外引人注目,無數人主動向他親熱地打招呼,以示敬意。
不少人對齊全身邊的一對年輕男女十分好奇,有認識齊眉的人,知道齊眉是齊全的女兒,卻不知道關得是何許人也,不少人就暗中猜測,莫非關得是齊眉的男友?是未來齊副書記的乘龍快婿?
如果關得真是齊副書記的乘龍快婿的話,那可得好好巴結一下,誰不知道一向嚴肅的齊全隻對自己的女兒和顏悅色,誰能討齊全寶貝女兒的歡心,誰就討了齊全的歡心,毫無疑問,和齊眉並肩而走的年輕人,肯定在齊全眼中是最帥、最有前途的年輕人。
不少人再看關得時的眼光就不一樣了,有人仰望,有人羨慕,有人忌妒,也有人暗暗記下關得的長相,想打聽一下關得到底是何方神聖。
對於眾人各有心思的眼光,關得看在眼中,卻置之不理,假裝視而不見,但當他走到省委大門的門口時,卻發現一道熟悉的目光向他投來,他不得不回應對方一個微笑,因為向他投來詫異目光的不是彆人,正是盧傑俊。
盧傑俊剛出省委大門,見周圍眾人紛紛朝一個方向張望,以為出了什麼大事,順著眾人的目光一看,才發現原來眾人目光的焦點居然是他認識的人——關得,他在大吃一驚的同時,才想起省委關於齊全齊副書記偏愛關得的傳言,原來並非空穴來風,而是確實有此事。
好一個關得!
盧傑俊很為關得高興,如果可以借助關得的橋梁作用,讓他和齊全建立一種密切的合作關係,對他在省裡迅速打開局麵並且站穩腳跟大有好處,而且可以預見的是,齊全有望下一步扶正擔任省長,不但會成為省裡的二號人物,也會成為他的頂頭上司。
如果他早一步和齊全有了接觸並且得到了齊全的認可,那麼等齊全當上省長後,他的工作就好開展多了。
這麼一想,盧傑俊暗中朝關得點了點頭,暗示關得陪好齊全。
關得朝盧傑俊悄然一笑,言外之意就是他心領神會了。
關得和盧傑俊的交流,齊全和齊眉都沒有注意到,齊全也沒有叫車,而是安步當車,帶領關得和齊眉沿省委前麵的大街朝南走去,走不多遠,就來到了歲月樓火鍋樓。
“怎麼樣?這裡可是正宗的老京城火鍋,炭鍋。”齊全興致頗高,用手一指“歲月樓火鍋樓”六個大字,“歲月樓的名字,還有一些來曆,想不想聽?”
“不想聽,老黃曆了,爸,能不能彆再重複了?”齊眉捂住了耳朵,搖頭說道,“我是來吃飯,又不是聽你講老掉牙的故事。”
“嗬嗬……”關得笑了,“歲月樓的來曆,正好我也聽說過。原本歲月樓叫風月樓,後來老板覺得風月兩個字太風塵了,就改成了歲月樓。風月和歲月,一字之差,聽上去卻有天淵之彆。”
“是呀,歲月是滄桑,風月是風塵,許多時候人生往往錯就錯在一字之差之上。”齊全也是嗬嗬一笑,伸手輕輕一推齊眉,“你呀,太不像話了,我和關得說話,你不許打斷。”
齊眉“哼”了一聲,轉身就朝裡走:“我先去房間了,爸,彆等我點完菜了,你們還沒有各就各位的話,對不起,我就先開吃了。”
關得還納悶,訂好的房間在二樓,齊眉再快,也不過比他們快上幾分鐘,一樓到二樓不過十幾步樓梯,他和齊全上樓,難道還需要走上十幾分鐘不成?
難道說,除了歲月樓名字的來曆之外,歲月樓之中,還有什麼值得一觀的風雅不成?
進了大廳之後,齊全以堂堂的副書記之尊,既沒有帶秘書,也沒有帶隨從,隻是如一名普通顧客一般,邁步上樓。
關得跟在齊全身後,才一邁步,忽然從身後衝出一人,此人來勢洶洶,速度很快,從他身邊迅速超過之後,又超過了他前麵的齊全。
超過齊全倒也沒有什麼,他如果腳步不停,直接上樓,也就沒有什麼事情發生了。不料他從齊全身邊走過的時候,不小心碰了齊全一下,他停下腳步,不無惡意地看了齊全一眼,惡狠狠地說道:“沒長眼睛是不是?”
關得還不知道的是,他第一次陪齊全吃飯,就吃出了一樁轟動一時的大事件。
一招之敵
關得看得清清楚楚,剛才明明是對方碰到了齊全,而不是齊全碰了對方,對方卻無理取鬨,衝齊全大喊大叫,擺出一副要吃人的凶神惡煞的模樣,也太猖狂了。
也許對方當齊全是普通人了,關得不知是該慶幸對方碰到了不該碰的人,還是該無奈生活中有太多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人物,為了顯示自己的與眾不同,總要做出一些裝傻充愣的傻事。
齊全站住了身形,淡淡地看了對方一眼,漫不經心地說了一句:“怎麼了?”
“怎麼了?你說怎麼了?”對方是一個年約三十歲的光頭男人,頭上寸草不生,光亮照人,鼻子上有一道明顯的刀疤,為他的三角眼和鷹鉤鼻的凶相更增加了幾分凶狠之色。
雖然是冬天,對方卻隻穿了一件毛衣,毛衣的領口開得很大,露出了脖子上的文身。文身是一頭凶猛的老虎,張牙舞爪的樣子,和他的形象相互呼應,很有為虎作倀的諷刺意味。
“你碰了我,趕緊向我道歉。要不是看在你年紀大的分兒上,我早就收拾你了。”光頭一摸自己的光頭,眼睛一瞪,凶巴巴地衝齊全嚷道,“道歉,聽到沒有?”
“怎麼個道歉法?”齊全依然不慌不忙,嘴角甚至還流露出一絲嘲諷的笑意。
“不會道歉是吧?”光頭被齊全不以為然的態度激怒了,一挽袖子,“叫我一聲大爺,然後三鞠躬,再說三句對不起,大爺今天就放你一馬。”
“大爺?年輕人,你比我小了幾十歲,你叫我大爺還差不多。”齊全不但沒有絲毫懼意,反倒嗬嗬地笑了,“如果我叫你大爺,你爸也得叫你大爺了。”
“哈哈……”周圍的人群都被齊全的話逗笑了。
就有人起哄:“你爸叫你大爺,你爸的哥哥也就是你的親大爺,也得和你爸一起叫你大爺,你大爺叫你大爺,不就是你大爺的大爺嗎?”
“不是,你這輩分論得不對。他大爺叫他大爺,那他大爺的孩子,也就是他的堂兄弟,本來和他平輩,應該和他稱兄道弟,卻因為他亂了輩分,讓他大爺叫他大爺,堂兄弟就得叫他爺爺了。”
“堂兄弟叫他爺爺,他不就和他自己的爺爺平輩了?我去,那他不得拍著自己爺爺的肩膀說,嘿,哥們兒。他爺爺就得說,滾犢子,孫子,我是你爺爺,不是你哥們兒……”
“哈哈!”
人群笑得更熱鬨了。
光頭本來自以為可以憑借他凶狠的形象嚇得齊全立刻向他賠禮道歉,好讓他長長威風,在眾人麵前大長麵子,沒想到卻被齊全輕描淡寫的一句話拉下水,成了眾人嘲諷的對象,頓時讓他惱羞成怒。他盛怒之下,再也顧不上許多,伸手就要去抓齊全的衣領。
如果齊全的衣領被光頭抓住了,就算沒有被光頭怎麼著,也算大失顏麵了,畢竟以齊全的身份,怎麼可能還被社會上的小混混兒碰上一根手指?
就連齊全也沒有想到,對方說動手就動手。他雖然身居高位,平常威風八麵,但今天是輕車簡從,沒帶秘書和司機,彆說他沒有力氣和對方對打了,就算有,也會自恃身份,不屑於和對方動手。
齊全一時愣神,心想今天算是大意失荊州了,哪怕隻是被光頭碰一下,事後再怎麼嚴懲光頭,他的形象也會大受影響,傳了出去,說不定還會連累仕途的升遷。這麼一想,他心中一時喟歎,都是他太縱容齊眉,如果不是齊眉的提議,他也不會心血來潮不帶秘書和司機出來吃飯。有秘書和司機在,他怎麼可能會遇到這樣的險情?到了他這個級彆,彆說如光頭一般的社會底層的小混混兒可以碰他一根手指了,就連市委書記、市長以及一些省局的局長想見他一麵都不容易。
完了,今天算是虎落平陽了,齊全心中一陣無奈,他壓根就沒有想到讓關得替他解圍。在他看來,關得雖然比他年輕多了,但關得看上去小身板不壯,而且還十分文弱,彆說可以替他抵擋光頭了,恐怕關得連衝到他前麵的勇氣都沒有。
正當齊全以為他今天必定會被光頭羞辱之時,忽然感覺身邊人影一閃,一人從身後閃出,十分及時地擋在了他的前麵。
這人不但及時地擋在他的前麵,讓光頭的大手沒有落在他的身上,而且這人手法極快,隻一閃,就抓住了光頭朝他伸來的右手。
是誰?齊全愣住了。
“咦!”光頭也愣住了,他隻覺得眼前一花,他和齊全之間就突然憑空多了一個人,多一個人也就算了,對方還一伸手就抓住了他的手,不由讓他大吃一驚,“什麼情況?”
“沒什麼情況。”來人嗬嗬一笑,雲淡風輕的樣子仿佛不是在和光頭對戰,而是閒聊一樣,“光頭強,你什麼時候才能改了動不動就動手的壞毛病?如果武力可以解決所有問題,世界早就太平了。”
“你是誰?怎麼這麼多廢話?”光頭強愣了片刻,忽然才想起什麼一樣驚叫了一聲,“你怎麼知道我的名字?”
“猜的。”關得哈哈一笑,“你是光頭,人長得又十分強悍,所以我覺得你就應該叫光頭強。”
見擋在他前麵的人是關得,齊全先是舒了一口氣,隨即一顆心又提到了嗓子裡:“關得,不要逞強。”
關得回身衝齊全自信地一笑:“齊叔叔,您放心,我從來不打無把握之仗。”
叫齊全齊叔叔而不是齊書記,是關得有意為之,不想讓齊全的身份引起眾人的關注。
齊全立刻就明白了關得的暗示,心想關得這個年輕人真不錯,不但有在關鍵時刻挺身而出的勇氣,還有擔當,並且也有智慧,難得,實在難得。
可是有勇氣、擔當和智慧還不夠,有時候麵對一些不講道理的家夥,還必須使用武力。問題是,關得有武力值嗎?沒有武力值,拿光頭強也沒辦法呀。
齊全不由暗暗擔心關得的安全,伸手一摸口袋,糟糕,手機也沒帶在身邊。再一想,手機被齊眉拿走了,真是不巧,想叫人也沒有通訊工具,就是說,關得必須獨自一人麵對光頭強了。
關得能行嗎?齊全又打量了一眼關得的身板,暗中搖了搖頭,憂心忡忡。
“你從來不打無把握之仗?”光頭強又恢複了幾分鎮靜,冷笑一聲,抽回了自己的手,化掌為拳,一拳就朝關得的胸口打來,“真他媽的矯情,要打就打,說什麼廢話大話!”
話未說完,拳頭已經逼近了關得胸口。
二人離得近,而且光頭強說打就打,沒有緩衝,猝不及防之下,所有人都認為關得必定躲不過光頭強的一擊。
齊全甚至驚呼一聲:“關得小心!”
關得雖然不能說算是身經百戰,但如果論實戰經驗之多,他自稱第二,一般情況下遇不到敢在他麵前自稱第一的人。光頭強雖然凶悍,但他明顯隻是一個無足輕重的小角色,小角色就不會有多少真功夫,否則小角色就成了大人物了。
而且關得早就料到光頭強會突然發難,但即使知道,他也無處躲閃——齊全就站在他的身後,離他太近,如果他閃到一邊的話,光頭強的拳頭說不定就會落在齊全的身上。還好,他實戰經驗豐富,不躲不閃,微微側身,讓過了胸口,生生用肩膀硬扛了光頭強一拳。
“啊?”
眾人還以為關得挺身而出是有真本事,不料一招之下就挨了光頭強一拳,不由驚呼出聲,就連齊全也是大驚失色,怎麼關得不是光頭強的一招之敵?
這下麻煩了。齊全下意識後退了一步,目光一掃,見視線範圍之內沒有一個熟人,想借一個手機也沒有可能,不由得皺起了眉頭。
不料眾人的驚呼聲剛落,異變再起,明明光頭強一拳打在了關得的肩膀之上,在所有人看來,關得肯定會吃一個大虧。誰知光頭強一拳打中關得,才麵露喜色,以為關得不過如此之時,忽然表情一變,似乎被人推了一把一樣,身子猛然朝前一撲,收勢不住,就要滾下樓梯。
怪事,怎麼回事?光頭強打了彆人,怎麼自己要摔倒了?這不科學,不符合力學原理呀!
是不科學,也不符合力學原理,原因就在於雖然關得硬扛了光頭強一拳,但關得卻將卸力的手法運用到了極致,將光頭強的力道卸掉了大部分。不但如此,他還暗中使用巧勁,引導光頭強的力道向旁邊傾斜。
力道一傾斜,人就傾斜了,所以光頭強才收勢不住,就要滾落樓梯。
關得卻不會讓他這麼輕鬆地摔倒,也不是關得夠壞,而是他想好好教訓一下光頭強,好讓光頭強記住一點,以後不要隨便裝橫充愣。
關得手一伸,搭在了光頭強的右肩之上,輕輕向下一掃,借力打力,暗中微一用力,光頭強的下衝之勢再加上關得的順水推舟之勢,他哪裡還站得穩,頓時就如狂風中的落葉一樣,原地打了一個轉,然後直直朝樓梯摔了下去。
中正平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