劫後餘生的解脫感讓鬱慈無力地癱軟在床上,渾身沁著一層薄汗,肌膚上一片涼滋滋的。
他不清楚憐容會不會再來一次,始終不敢睜眼,隻是悄悄將鏡片從枕頭下摸出來拿在手上。
就這樣不知道熬了多久,久到鬱慈四肢麻木,天才終於蒙蒙亮。
昏昏沉沉中,薄木板對麵響起一陣細碎聲響,憐容起身下床,片刻後,房門被打開又關上。
確定腳步聲漸遠後,鬱慈連忙睜開眼,手撐著坐起來下床,將鏡片塞回皮箱內。
剛鎖好,一轉頭,憐容手扶著門把手,瞳色漆黑,蒼白的臉上掛著盈盈笑意,溫聲問:
“怎麼起這麼早?昨晚是不是沒睡好?”
他的目光輕輕掃過來,鬱慈卻像被什麼陰暗怪物盯上了,手心裡漸漸變得濡濕,垂下眼睫含糊不清地說:
“還好,可能昨晚睡得比較早吧。”
少年抿著唇瓣,細密的睫羽在飽滿的臉頰上投下淺淺的陰影,下巴細細,眼下的青色在一片雪白中格外顯眼。
……唔,撒謊的樣子也很可愛。
憐容彎起嘴角,沒有進屋,道:“我去買早飯,你在房間裡等我回來,也不要出去。”
他頓了頓,嗓音愈發輕柔地說:
“樓下那個女人天天被她醉酒的丈夫毒打,自從她的一雙兒女被賣了後,就得了失心瘋,逢人就會說些瘋話,怕會嚇到你。”
鬱慈怔愣在原地,半響,才蹙著細眉出聲:“失心瘋?”
明明王媽言行舉止利落乾脆,哪裡像神誌不清的人了?
憐容一定又在騙他。
但心底的疑慮還是促使他問了下去,“她的孩子叫什麼名字?”
“妹妹叫吳依依,哥哥叫楊清,都被她的丈夫賣了抵賭債了。”
房屋裡靜悄悄,鬱慈臉色發白,手指攥緊。
憐容嘴裡沒有一句真話,他不信。
從窗戶看見那道纖細的背影遠去後,鬱慈推開門走出去。樓道裡水龍頭往下滴著水,滴答滴答的聲音慢慢回響。
鬱慈尋聲看去。木盆裡泡著幾件衣裳,應該是憐容今早換下來的。水珠落下,泛開一圈圈淡紅色的漣漪。
……是血。
原來他之前鼻尖上的血腥氣並非錯覺。
想起巷子裡那個消失不見的男子,鬱慈不由打了個寒噤,心頭的疑雲一點點擴大。
憐容難道對那男子做了什麼?可是為什麼?明明他們素不相識。
鬱慈抿了下蒼白的唇瓣,放輕腳步下了樓。一樓房門是塗了漆的紅,有些斑駁褪色,顯出一種不詳的慘白。
“叩、叩。”
鬱慈垂下手等待,心口的跳動卻莫名地加快。
“嘭——”
門內突然傳來一陣重物落地的聲音,緊接著是一陣腳步聲,沉重、拖遝、絕不是女子能發出的聲響。
鬱慈眼睫重重顫了一下,察覺到了不對勁。
下一秒,門驟然被打開,男人漲紅浮腫的臉闖入他眼中,一張嘴,滿口黃牙,混濁的臭氣熏出來,惡聲惡氣道:
“找誰?”
鬱慈呼吸停了一瞬,半響,才壓著不安輕聲說:“我找王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