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宗門(五)(1 / 2)

薛應挽神色和緩,被吹亂的發絲遮擋一點眼睛:“師兄,這件事已經了卻多年,又為何今日要再一次提起?”

說是如此,指尖卻緊緊扣在掌中:“何況當時宗主也已查清,文昌真人是突生惡疾暴斃而亡,我隻不過築基修為,如何能殺他?”

“到了這種時候——你還要繼續裝。”

“你明明知道,師尊早年間修行有損,每逢月圓的前一日,都會喪失修為,他將你我當做孩子對待,才把此事當故事告知——竟不想,成了你害他的空隙。”

蕭遠潮繼續逼問,“宗主相信你,長老相信你,可唯獨我清清楚楚地記得那日景象,你手握短刃,一刀一刀捅入師尊胸膛,渾身鮮血,可曾有假?!”

薛應挽沒有直接回答,語氣再平淡不過:“舊事重提,是因為你後悔向宗門瞞下當日所見嗎?”

蕭遠潮一手握在劍柄,指尖緊扣:“我當日應下,就不會反悔。”

薛應挽繼續道:“既不打算稟告宗門,又何必一次又一次與我在此事上糾纏不休?大師兄,我以為你今日來,隻是為了取回玉佩。”

“你從前並非這樣的人。”蕭遠潮眉目清傲,須臾,說道,“我很失望。”

薛應挽身形有一瞬發僵,他很快偏過眼睛,毫不在意似的:“師兄從前也並非這樣的人,尤其今日,更與平常不同,是因為寧家小公子與你說了什麼嗎?”

“沒有,”蕭遠潮道,“與他無關,是我自己想問。”

“何必執著於一個心中早有答案的問題,”薛應挽聲音很輕,掩去不自然,“大師兄今日為玉佩而來,也還到了你手中,事情已了,還請離開吧。”

蕭遠潮猶豫片刻,抬起手,去了結界屏障。二人並未發覺越辭已然聽完全程,表情皆是收不住的難看。

薛應挽先行開口:“不送大師兄了,願師兄與寧小公子情意長存,也不要再來相忘峰打擾我這個閒散之人。”

無意間聽到宗門秘辛,越辭尚在抽絲剝繭理著二人言語中信息,倒也正像是被結界隔絕之相。

一通爭吵下來,饒是薛應挽的好相與的脾性,也多了些趕人之意。蕭遠潮平日在宗門裡時時得尊敬,薛應挽更是極少會對他這般說話。

在印象裡,自己的兒時玩伴一向是個溫吞性子,從不會反駁與違背他的決定,這甚至近乎形成了一種無需言語的默契。

而今身側多了第三人,還是個區區外門弟子,薛應挽卻就這樣將他拋之身後,話語也輕慢。

種種情緒作用之下,竟隻能將那些無法發泄的忿然儘數通過越辭這個第三人,成了與薛應挽兩看相厭的憎惡諷刺。

蕭遠潮冷著臉,按在劍柄的指尖鬆開,以一種睥睨的姿態,居高臨下看著直視自己的薛應挽。

“因為他?”蕭遠潮倨傲開口,一聲輕笑,“離開我後,就找了這種人?多年不見,眼光倒是差了許多,”

此話落下,薛應挽心中竟是不知酸楚抑或難過,竟有一瞬,控製不住地抽痛。

最後,儘剩失落。

他二人關係實在複雜,像一朝故友反目成仇,又像滿腔情重化為烏有,無論哪種,都無法再為外人所道。

可他千萬不該,用他們從前的相近拿去羞辱薛應挽,刻意令他在外人前難堪。

像是為著那一口氣,薛應挽直直回望,問道:“與師兄有關係嗎?”

蕭遠潮眉心緊斂。

險些忘了,薛應挽從來就是看似柔軟,實則堅定一件事便極少動搖,說得不好聽,便是死板過了頭。

當初也曾因為他與其他弟子爭執,而被罰去思過整整三月,等被師尊放出來了,依舊死不悔改。

顧自執拗,又沒本事,不堪折斷。

變相承認之下,蕭遠潮說不出什麼感覺,沒來由地更加厭煩,目光輕鄙,聲音冷冷:“整日溺於小事之中,怪不得百年過去,修為依舊毫無進境。”

這番話絲毫不留顏麵,被曾經相知之人如此諷刺,薛應挽隻抿著唇,嗓音發啞,依舊撐著股不落下風的氣勢。

“師兄還是處理好自己與寧公子的婚事吧,我的事,我自己有分寸。”

蕭遠潮眉目輕傲,目中蔑然,似是不滿薛應挽這般對他言語,可也想到,自己已經沒有身份再去對他說什麼,而後,那些宣泄不出的莫名情緒化作一句冰冷的諷刺,為這場不合時宜的見麵添上最後結尾。

“好自為之。”

話語如陌生人。

*

直到蕭遠潮拂袖轉身,薛應挽一直緊繃的思緒才驟然鬆懈。

他早上匆匆梳了發,如今早就淩亂,張開手,掌心早就留下深陷的甲印,幾乎要掐出血痕。

算了吧,就這樣吧,不體麵的告彆,這樣的人,不該被值得留念。

越辭本隻冷眼,早一步發現薛應挽不對勁,道:“難受?”

薛應挽一時恍然,回過神來,小幅度搖頭:“他不值得我難受。”

“的確,一個人渣而已。”越辭道。

薛應挽突然意識到什麼,說道:“不要!”卻還是遲了一步,越辭伸手摘取的葉片隨著靈力灌注,化為一道淩厲的飛轉刀刃,襲上已然離去的蕭遠潮後背。

少年音色朗厲,隱著一點疏狂的肆意:“誰準你走了?”

薛應挽抬起頭,微紅的雙眼驟然睜大。

蕭遠潮正欲召劍禦行的動作也停下,腳步一滯,依舊保持著雙指並起姿勢,望向出聲之人。

“出爾反爾,羞辱師弟,行事不端,”越辭神色挑釁,環胸而視,言語間儘是屑邈,“朝華宗的大弟子,就這副德行?”

蕭遠潮眉眼沉下幾分。

自百年前當上親傳大弟子一位,宗內弟子無不對他恭敬尊崇,已然多年沒有人敢這般與他講話了。

何況隻是區區一個外門弟子。

蕭遠潮心氣高傲,自然不會忍受,下一瞬,冰涼劍鞘抵上越辭脖頸,聲色冷沉:“你說什麼?”

越辭不急不惱,話語含笑:“堂堂朝華宗大弟子,隻敢威脅不敢做?”

蕭遠潮嗓音更冷:“你真當我不敢?”

“是,慫貨,你不敢,”越辭同樣沉下聲音,“來,朝這砍。”

隔著烏金劍鞘,被握著劍柄的卻鳳已然錚錚作響,欲要出鞘。薛應挽見勢不妙,忙念下阻劍訣,雖然不能直接製止,卻也能令蕭遠潮注意到他的乾擾而停手。

“越辭,”薛應挽握住他小臂,要將人拉至身後,問道,“你做什麼?”

“讓他和你道歉。”越辭同樣坦然。

“你也配——”

“沒必要,”蕭遠潮話語方出口,薛應挽便搶先截口,搖頭示意,說道,“我已將玉佩還給了他,我與師兄如今兩不相欠,沒什麼需要道歉的事。”

越辭看見薛應挽瞳珠濕亮,眼瞼泛紅,說道,“不要為這種人委屈,我替你討回來。”

聲音抬高幾分,嘲笑意味濃烈:“不問自取,意在侮辱,且東西既送到了你手上,那便是你的,還他是情分,不還也是本分。”

“我們那兒,是沒有求人還擺著一副大爺樣說法的。”

越辭笑意驟減,重複了一遍最初兩字。

“道歉。”他說。

蕭遠潮給出的回答則是:“——你算什麼東西。”

劍鋒光芒更盛,似乎下一秒便要脫鞘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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