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人散了個七七八八,薛應挽才扶著調理恢複得差不多的越辭走出刑罰堂。
此處算是內門弟子常來修煉的側峰,離峰要經行一條近山小道,山道開辟出了習武場,時常有弟子在此切磋比試。
越辭比薛應挽高了一個頭,卻半個身子倚靠他身上,引來不少來往弟子好奇視線。
相比朝華宗其他處,相忘峰雖地方小了不少,設施也算不上完備,可在薛應挽多年打理下,不光靈植生長更好,連小竹林與大片桂花樹都長勢喜人。
得益於朝華宗靈氣充裕,而後又陸陸續續種下不少需要特殊天氣地理環境才能存活的品種花草樹木,原本除了靈植園外荒蕪一片的相忘峰,如今草木茂盛,一季可賞四季之花。
越辭靠在他肩頭,兩人坐在小院石階上,清風襲過,吹動一地桂花,馥香幽然鑽入鼻息。
戚長昀確實沒下重手,喂了丹藥,輔以靈力舒緩,小半個時辰後,微弱鼻息漸漸變得粗重,熱氣長長呼在薛應挽脖頸處。
薛應挽解了越辭一半衣物,替他在胸口上藥,覺察變化,問道:“好些了嗎?”
越辭閉著眼睛,點頭。
一聲長長歎息。
“……其實,師尊也沒有壞心,”指尖沾染著黏稠晶瑩的透明藥膏,仔細塗抹在傷處,膏體被軟化染上溫熱,黏黏糊糊的,“是我太久不修煉了,師尊覺得我不上進,才遷怒你的。”
“你不用為他說話,我與他的事,也跟你無關。”片刻,又問,“不過,這麼說來,你拜了他為師,為什麼不喜歡修行?”
薛應挽聲音輕細:“有一段時間是修行過的,可是也許真的沒什麼天賦,怎麼努力都比不上同門。”
“後來我去借閱藏書,發現自己也許對煉丹藥草更感興趣,這些年待在相忘峰,也一直在學習……這件事,師尊也是不介意的。”
“你知不知道,我為什麼會想到去刑罰堂找你?”越辭問。
“聽到了傳言?”寧傾衡在宗內有一段時間了,與他走得近的弟子不少,消息傳出去也不是不可能。
“差不多吧,”因著忍痛,越辭喉間偶會溢出啞音,“弟子峰有人在偷偷討論,被我聽到了。他們覺得戚長昀早就不管你了,把你丟到相忘峰自生自滅,所以怎麼對待也沒事,還說寧傾衡以後就是少宗主夫人,跟著他,靈丹靈石都少不了。”
薛應挽聽著,手上動作慢下許多,沉默著不發一語。
在外人看來,他們這些年已經確實不太像一對正常師徒。不是戚長昀對他不好,反而是給了他太多的自由和選擇,在有“劍神”之名的戚長昀座下不習劍,那真是平白浪費。
怪不得寧傾衡敢在朝華宗做這樣的事,怕是覺得戚長昀顧於麵子不能解除師徒關係,實則將他當個累贅,恨不得早日丟棄,所以也定不會管薛應挽被侮辱欺淩,以莫須有的罪名逐出宗門。
越辭沒有發現他表情變化:“我既然來了,就有把握能帶你全身而退,也看不慣他的模樣,想著先教訓一頓……沒想到,你師尊也會來。”
傷口敷了藥便不覺疼痛,體力也能恢複七八,雖說先前靠在薛應挽肩頭,可後來,便習慣性地將這副消瘦單薄的身體往掌中攬。
他氣息灼燙,帶著不容拒絕的悍然,說話時,儘數撲灑在薛應挽頸間。
薛應挽有些不自在,越辭散漫慣了,笑他:“怎麼,哪裡都這麼不禁碰?”
相忘峰吹來一陣很大的山風,卷著滿院的桂花落葉往外飄,沙沙地響。抬頭一看,日頭都往下落了,鵲鳥從屋簷上往外撲棱著翅膀飛走。
薛應挽的滿頭青絲也被吹得紛亂,幾縷刮到越辭麵前,被一隻手掌握住。
順著發絲看向主人,這才看到那張溫然的麵龐上不知何時落了淚,淚痕被風乾一點,更多的,水晶一樣聚在薄紅的眼眶裡,潤盈盈的要往下掉。
這張臉總是寫滿故事的遺憾與不甘,他什麼話也不用說,淌下一滴淚,便能讓人心口被緊攥般悶重生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