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院門口遲遲打不到車,程南又跑了好幾百米外才碰上一輛沒載人的出租車,也不在乎錢了,急忙讓司機快點開到平安老街。
程南坐在出租車上不停的給沈晨夕發信息,沒人回;打電話,沒人接。
不到一小時的車程,卻讓程南感覺如坐針氈。
待程南到家樓下下車後,她就看見張皮蹲在她家樓道邊上玩手機,看見她的出現,立馬站起來指著樓梯對她說:“有個穿西裝的一直在樓上等你,你快上去吧!”
“謝了。”程南留下一句便匆匆往樓上跑去。
等上了三樓,發現有一個一看就是精英人士的男人靠在她那鏽跡斑駁的綠皮鐵門上滑動著手機屏幕,看見程南的出現,他站直身子,伸手扶了下眼鏡。
“您好程南女士,我叫肖科,您叫我肖秘書即可。”肖科一說話就讓程南感覺很不舒服,她們這邊一般都不這麼說話的。
程南有些喘,待平複一些後直接問道:“肖秘書,請問沈晨夕她現在在哪?”
“我和董事長今天就是專程來接沈晨夕小姐回家的,董事長讓我替他向您表示感謝,很感激您這段時間對小姐的細心照顧,叨擾了。”肖秘書嘴角一直掛著最親切的微笑,“方麵我進您家跟您說幾句話嗎?”
程南抿了抿唇,從口袋裡拿出鑰匙開了門。
“請進。”
“您家看上去挺溫馨的,雖然不是很大,但對於兩三個人住的話,完全是夠的。”肖秘書麵帶微笑的點評了幾句。
路過餐桌看到那孤零零的還剩一大鍋的八寶粥時,肖秘書顯然有些驚訝。
“您家中午就隻喝八寶粥嗎?”
程南引肖秘書在老舊的沙發上就坐,給肖秘書倒了杯溫水。
“我今早有事外出,那是煮給沈晨夕當早餐的。”
肖秘書笑眯眯的喝了口茶道:“那我家小姐可真是不挑了,看來她就把那八寶粥當是中餐的吃了,以前可挑了,什麼山珍海味名貴菜肴都不吃,現在倒是一個八寶粥都吃得下去。”
肖秘書話裡有話,但現在程南的心情也不是很好,不想去跟他繞彎子,便直截了當道:“你有什麼話就直說吧。”
肖秘書看著程南良久,最後開口道:“既然您都這麼說了,那我就不繞彎子了。”
他從公文包裡拿出一個信封,放在矮桌上,臉上的笑收斂了些變成了職業淺笑。
“是這樣的,”肖秘書把信封推到程南身前,“這裡麵是一張五十萬的支票,隻要您答應我們一個條件,這筆錢就無條件的贈送給您。”
程南的視線從肖秘書臉上落在了那個信封上,聲音不起波瀾:“什麼條件?”
“你們之間,斷了。”
程南聞言垂下眼簾,看著信封久久沒有應聲。
肖秘書眉頭微皺:“你們之間是不可能在一起的,或許你們隻是對同性之間充滿好奇,想去嘗試,但您要知道,有些人,注定不可能將這好奇轉變為現實。”
“五十萬,買斷你們之間這一個月的相識,您要學會滿足。”
見程南還是不說話,肖秘書眼神凝重了些,他伸手再次扶了扶眼鏡。
“聽說,您外婆此時正在住院,病情似乎已經開始惡化,急需用錢,這筆錢或許可以解燃眉之急。您說對嗎?”
程南這時麵色變得難看起來,她嚴肅的看著肖秘書:“你們調查過我?”
肖秘書沒有否認:“知道一些。”
“隻要您點頭,這筆錢,就是您的。”肖秘書屈指在信封上點了點,“情感這一事,是最虛假的,上一秒還愛你,下一秒就可以不愛。唯有錢,才是最實在的,它真真切切的攥在自己手裡,永遠不會離開你。”
程南看著矮桌上的那個信封,腦海裡不斷出現著醫院病房裡昏迷不醒的外婆和抓著她的衣服墊腳吻她的沈晨夕……
她垂下眼簾,最後閉上雙眼。
沈晨夕已經走了,外婆卻還躺在病床上等著她拿錢去救命。
她這種人冷情之人,或許根本就配不上沈晨夕,配不上那真摯的情愛。
將所有情緒收攏,再睜開時她慢慢揚起嘴角。伸手拿過那個信封,打開,拿出裡麵的支票,看著上麵的五十萬。
“好。”程南聽見自己說,“可以。”
她抬眼看著肖秘書,冷聲道:“不過我不要支票,我要現金。”
肖秘書愣怔了一下:“您可以拿支票去銀行直接兌現的。”
支票問題多,容易失效。
程南:“我就一窮人,還沒見過支票,怎麼知道怎麼去兌現,你還是直接給我現金比較好,這樣比較方便。”
肖秘書臉色難看了些:“您這附近根本沒有銀行!”
程南聳了聳肩:“有吧,你找找吧。什麼時候你把錢拿來了,我再跟你談。”
肖秘書看程南這副模樣,壓製住自己心中的怒火,扯出一個皮笑肉不笑的淺笑。
“那您稍等,我去給您取錢。”
看著肖秘書匆匆離去的身影,程南心裡空落落的,她捧著杯子,失了一會兒的神,隨後便掏出手機給一戶以前補課的學生家長打了個電話,她記得那戶學生家的大女兒是學法的,已經畢業且在律師事務所工作。
等肖秘書提著一箱現金進了程南家門後,他看見一個身著西裝的女子端坐在沙發上微笑的看著她,桌麵上已經擺放好了幾份合同,都是贈予合同。
肖秘書:“……”
兩人簽署合同的時候,女子還拿著手機錄好了相和音。
走完程序後,程南當著肖秘書的麵,將手機裡一切有關沈晨夕的聯係方式都刪除的一乾二淨,最後把手機遞到肖秘書前:“你要檢查一下嗎?”
肖秘書看完程南這一頓操作,突然問了一句:“您有真的愛過沈晨夕小姐嗎?”
程南沒想到肖秘書居然問這個,愣了好一會,她聽見自己聲音平淡回道:“這個問題有意義嗎?”
肖秘書表情冷漠了些,他伸手扶了扶自己的眼鏡,點頭道:“這樣也好,畢竟你們注定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能麻煩您幫忙把小姐的東西都裝好嗎?我需要帶走。”
“好,你等會。”程南起身應道,不一會兒就收拾出一大行李箱。
“她私人的大概都在這裡了。”
“謝謝。”肖秘書道。
肖秘書從程南手中接過行李箱,將一早發現的沈晨夕手機放進自己褲兜裡,站在門口向程南道彆。
“我就先走了,再見。”
程南身子靠在門框上簡單點了點頭:“再見。”
看著肖秘書提著行李箱很快消失在樓道裡,程南突然覺得全身心都很疲倦。
這時一直在沙發上當啞巴的女子也走了過來,她推了推眼鏡,淡漠的看著程南道:“事情已經辦好了,我就先走了。”
程南:“好,錢我一會發給你們事務所。”
女子:“好。彆忘了要去繳稅。”
程南:“好,我會去的。”
女子走後,程南將門甩上,挪著拖鞋走進客房直接撲倒在床上兩眼一閉睡著了,連被子都沒蓋。
那個裝有五十萬現金的箱子就這麼放在客廳的矮桌上,一動不動。
程南從下午睡到了深夜。她翻了個身,呈大字狀看著天花板。
剛剛她做了個夢,夢裡的沈晨夕一會兒掐著她的脖子問她為什麼要跟她斷了關係,為什麼為了五十萬就不要她,一會兒又紅著眼睛流著淚抓著她的衣服苦苦哀求她不要拋棄她,她不要分手……整個夢讓程南難受至極。
“隻需點個頭就能得到五十萬,救我外婆的命,為什麼不答應,你不都走了?”程南努力讓自己呈現最冷心冷血的樣子,在她看來,這才是應該她的真實樣子。
程南表情冷漠的起床去給自己弄吃的,先是把已經冰涼的八寶粥全部吃完,本來還剩兩個成人份的粥被程南吃完後,她卻像是沒吃飽似的又去給自己下麵,西紅柿雞蛋麵,也是兩人份。
她像是一個饑餓已久的乞丐看見食物,瘋狂的進食。
最後吃飽又回房間睡了起來。
第二天,程南拿著錢去交了稅,付了律師費,剩下的錢全部轉進自己卡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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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晨夕被直接帶回了海市,關在家裡不得外出。
“公司需要發展京市那邊的生意,我已經替你辦好了轉學,以後你就在京市讀。”江毅辰語氣平淡道,“我們明天早上的飛機,不準起晚誤時。”
江毅辰說罷便將沈晨夕的房門關上,並從外麵將門鎖死,這是江毅辰一貫的作風。
沈晨夕坐在臥室的沙發上,望著窗外星光點點的夜空,她在想程南。
她不告而彆,程南怎麼辦?
程南在家看不到她會心慌吧?會不會出去外麵找她?
沈晨夕痛苦的抓著自己的頭發,她當時被氣糊塗了,忘記把放在沙發上的手機帶走,現在想聯係都聯係不了。
她突然想起自己以前更替的舊手機沒扔,連忙到處翻找,好不容易把舊手機翻出,結果連不上WI-FI!江毅辰把家裡的網給斷了!
沈晨夕緊緊的握著舊手機,無奈的躺在床上,發呆望著頭頂的吊燈,心裡煩得很。
不行,她要去找程南,程南會擔心她的!
沈晨夕悄悄走到房門後,握住把手往下扭,果然被鎖了。
從前的她無所謂,對世界沒什麼歸屬感,哪兒待著都行,被鎖也無所謂。但現在不一樣了,她有了喜歡的人,她想去找她,想永遠的跟她在一起。
既然打算逃跑,那麼到時肯定需要錢,沈晨夕便輕手輕腳的把房間裡的錢、卡、珍貴的首飾品等全部裝進自己的背包裡,然後又給自己找好了口罩帽子,之後便是等待時機的到來。
半夜三更,沈晨夕開始行動,將被子用剪刀小心剪開,然後綁在一起,她的房間在三樓,這床單質量好,不會斷的。
沈晨夕小心翼翼從三樓順著床單滑到一樓草坪上,剛站穩打算離開,整棟彆墅和院子裡的燈都亮了起來,極其刺眼。
好幾位黑衣保鏢將沈晨夕圍了起來,讓她無法逃脫。
江毅辰冷著臉逆著光走到沈晨夕麵前,也不說話,直接狠狠的甩了一巴掌在沈晨夕的臉上。
“啪”發出清脆的響聲。
“看來,你還是不了解自己該做什麼不該做什麼。沈晨夕,雖然你是個啞巴,但你還是我江毅辰的女兒!是這沈氏集團的繼承人!你就不能,跟女人攪在一起!”
“你不覺你惡心嗎?”
沈晨夕聞言眼睛都要蹬出來了,她臉上印著大紅手印,滿眼血絲,雙拳緊握。
她突然衝上去想跟江毅辰同歸於儘,被黑衣保鏢死死攔住,最後摁在地上不得動彈。
江毅辰走到沈晨夕身前蹲下,看著沈晨夕此時此刻狼狽不堪的模樣,發出了聲嗤笑。
“你知道你現在的樣子有多麼愚蠢嗎?你想著你是去見心愛的人,可你所以為的愛人真的愛你嗎?”
沈晨夕猛地抬頭瞪著江毅辰,江毅辰不屑的笑了下,從口袋裡拿出一支錄音筆,點開,扔在草坪上,很快裡麵傳來肖秘書和程南的聲音。
“你有什麼話就直說吧。”
這是程南的聲音!
“既然您都這麼說了,那我就不繞彎子了。”
這是肖秘書的!
“這裡麵是一張五十萬的支票,隻要您答應我們一個條件,這筆錢就無條件的贈送給您。”
“什麼條件?”
“你們之間,斷了。”
肖秘書的話讓沈晨夕心裡湧上無儘的恐慌。
程南,不要,你不要答應他!你不要答應他!我們之間的感情不能斷!
程南久久沒有說話,沈晨夕的心裡也在不停的打著鼓,越敲越亂。
“好。”
沈晨夕聽見程南這般說,她低下頭,雙眸暗沉下來,麵無表情。
剪輯過的錄音播完,江毅辰蹲下看著沈晨夕道:“不過區區五十萬,就將你拋棄了,就這種人,你還想著去找她?”
江毅辰聲音淡漠:“你說,如果你之前沒有錢,她還會願意跟你在一起嗎?”
沈晨夕抬頭瞪他,嘴巴動了動,說了幾個字。
在這個家裡,她唯一的親人,不曾為她學過手語或者唇語,反而是帶著一個會手語唇語的秘書,每次跟沈晨夕的對話,都是靠助理翻譯的。
助理一直注視著沈晨夕的唇部,當即翻譯道:“她說關你屁事。”
沈晨夕一直無聲的說著話,助理同時翻譯。
助理:“她如果真的因為錢能一直跟我在一起,我高興還來不及呢。”
江毅辰被沈晨夕的一番話給氣到,當即冷下臉起身道:“反正,你是不可能再跟她有任何聯係的。”
助理:“你做夢!除非我死,不然我就一定會去找她!”
沈晨夕早早就立好了遺囑,如果她死了或者瘋了,她所獲得的一切股份房子和錢,都捐給國家偏遠地區教育扶貧基金會,江毅辰一分錢也彆想從她這裡拿到。到時就憑江毅辰手上的那一點股份,根本坐不穩沈氏集團董事長的位置。
江毅辰被氣的臉都黑了,他蹲下來看著沈晨夕良久,最後笑了。
“聽說程南的學習成績很好?是花縣數一數二的尖子生?可以考全國前十?你說,要是我讓人把她的學籍弄掉,讓她無法參加高考,或者說讓她從此與讀書無緣……你還要去找她嗎?”
江毅辰的話在沈晨夕腦海炸裂,她不怕江毅辰,也不怕死,但她怕程南因她受到麻煩,她記得,程南是多麼的想考海大。
她紅著眼瞪著江毅辰。
助理:“你但凡動她一下,我立馬死給你看!”
江毅辰道:“隻要你安分的聽我的話,她便不會受到任何困擾,免得到最後,她會恨你。”
沈晨夕放棄抵抗,任由黑衣保鏢將她壓在冰涼的草坪上。
江毅辰看沈晨夕這樣,就知道沈晨夕輸了。
“鬆開。”江毅辰對保鏢揮了揮手。
“明早的飛機,不許誤點。”江毅辰說罷就離開了,也不管趴在草坪上的沈晨夕如何。
沈晨夕躺在草坪上,努力翻了個身,看著天空璀璨星辰,卻突然覺得有些刺眼,她閉上了眼,卻不停的淚珠有從她眼角快速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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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沈晨夕帶著遮擋五指手印的黒口罩踏上前往遙遠的京市飛機時,程南用著肖秘書給的五十萬去醫院支付了手術費。
手術圓滿成功,王翠翠身體逐漸好了起來,人看上去也精神了不少,總算讓程南高懸的心放鬆了些。
程南坐在王翠翠的病床旁看著醫生寫的注意事項,就聽見自家外婆問:“怎麼就你一個人來?夕夕呢?她怎麼沒來?”
程南的手一頓,頭也不抬,繼續看著手上的紙,語氣自然:“她隻是我們家的租客,人家租夠就離開了。”
王翠翠表情驚訝:“啊,怎麼不來看看我,跟我道個彆再走,你給她打電話,讓她來陪陪我,我想她了。”
“人家都走了,打電話讓人家特意趕過來多麻煩,就彆打了。”程南麵色自然的說道。
王翠翠還是想見沈晨夕:“可她對我很好……”
“走都走了,還說這個乾嘛。外婆,要不要吃點東西?”程南端起一碗營養粥問道。
“不吃。我想見夕夕,你讓她來陪陪我。”王翠翠嘟嘴耍性子道。
程南語氣突然凶了起來:“都說人家走了!走了!你還讓人家來陪乾嘛?到底她是你親外孫女還是我是你親外孫女?”
王翠翠顯然沒想到程南的火氣這麼大,看著程南張了張嘴,最後沒說出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