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可沒忘記自己站在這一片西方司法的土地上。
鄭辯知毫不避諱地與西奧多·亞當斯對視,一字一頓地說出自己的辯護內容,像鈍刀子一樣慢悠悠地在檢察官的心口割肉:
“檢察官先生,請不要忘記十八世紀起普遍確立的原則——”
“疑罪從無。”
他微微抬高下巴,似乎在嘲諷著西奧多·亞當斯法製史的知識紮實程度。
他每說出一個字,陪審團員們原本暗淡下去的眼睛,都更加明亮,就像看到了分開混沌之海,令受了天父十誡與法律的摩西。
“當控方對我方當事人馬爾科·羅西的指控證據不足,或者存在合理懷疑時。”
“隻能宣告無罪。”
鄭辯知的指尖在辯方席位上有節奏地敲擊,偏偏速率控製得比西奧多·亞當斯的心跳快上一些。
這樣強烈的心理暗示,讓他的呼吸越來越急促且困難。
西奧多·亞當斯一時分不清楚自己此刻從額頭流到眼角,然後滾落到衣襟之前的,有多少是自己的汗水。
人總是要聽很多自己不願意傾聽的內容。
西奧多·亞當斯沒有任何正當的理由,在法庭上要求鄭辯知在此刻閉上嘴巴。
鄭辯知的語調無比溫和,而顯得過分高高在上地循循善誘:
“檢察官先生。”
“你能拿出我方當事人馬爾科·羅西,導致了瑪麗·史密斯頭部損傷的直接證據嗎?”
“沒錯,我當事人馬爾科·羅西,當時在和被告人戴維·史密斯扭打過程中,爆發激烈的肢體衝突,他的身上被利刃劃出又深又長的創口。”
“他會被激怒,展現出男人本性中拚死搏殺的好鬥一麵,的確可能誤傷了瑪麗·史密斯。”
鄭辯知一錘定音:
“但是,這隻是可能性。”
“我依舊有理由相信——他當時的高爾夫球杆沒有擊打到瑪麗·史密斯頭部。”
“隻是瑪麗·史密斯喝醉了酒,被推攘之後就倒在了床上,等我當事人走後,戴維·史密斯拿起高爾夫球杆,殺死了瑪麗·史密斯。”
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連法官也忍不住認同地點點頭。
比起西奧多·亞當斯蒼白的兩句指控,鄭辯知成體係的反駁更是有理有據。
疑罪從無是美國司法體係之中值得驕傲的地方,法律工作者們可以因此而挑剔其他國家的法治精神。
這是不可動搖的圖騰,需得以最高等級的禮儀膜拜。
鄭辯知移開視線,不再看西奧多·亞當斯無法接受的痛苦表情。
他不負責關注控方律師的心理健康。
隻要訴訟能夠勝利就可以了:
“若是您離開了法學院很久,忘記了一些法治史上的知識也沒有關係,美國優秀的法律製度,會填補因你而可能產生的缺漏。”
“正義是受保護的。”
“檢察官先生。”
“你忘記了沒關係,我相信,陪審團的諸位會給出公正的結論。”
法官年紀上來了,心理也更仁慈些,哪怕西奧多·亞當斯一時忘記了法律的原則,也不忍心讓他受太久的精神折磨。
他落槌定音,結束了此次庭審的辯論過程。
一切都該落下尾聲了。
願瑪麗·史密斯的靈魂得以安息。
“現在宣布休庭,由陪審團進行評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