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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1 章

◎為什麼?◎

第31章

寶貝, 奚年默念了一遍那個詞,因為沒有學過意大利語,發音不得其要領, 有一些生澀。他連著說了幾遍, 才覺得順了。

念順了又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學,就像他不知道為什麼鏡子裡的自己在笑。

鏡子裡的奚年,嘴角翹起露出一點虎牙尖尖, 眼睛也彎彎的,任誰看了都知道他現在很高興。

奚年清了清嗓子,又把嘴角按下去,企圖讓自己恢複到平靜的狀態。

他告訴自己,這沒有什麼, 那是搖籃曲,隻要是搖籃曲,必然是唱給小寶寶聽的,不叫寶貝還能叫什麼?

還能叫什麼?

奚年忽然想起, 在久遠的、有些模糊的記憶中,媽媽給他唱的時候,喊的是年年,是寶寶, 是乖乖小囡。

他既然能記起來, 想必不會太小, 應該是在他生病的時候, 他小時候總是生病。

傅綏以前也偶爾也會喊他年年的,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就喊他奚年了, 好像是他上大學之後。

手指不小心碰到了屏幕, 音樂聲再次想起, 奚年嘴角又不可抑製的揚起。

但是現在傅綏給他唱了搖籃曲。

表情管理再度失控,奚年打開水龍頭,洗了一把臉冷靜冷靜。

隨即他發現了一個問題,酒店裡常規的洗漱用品都有,但是沒有卸妝的用的東西,舞台上他畢竟是化了妝。

不知道化妝師用的是什麼牌子的東西,防水效果非常好,奚年用水抹了一把臉,臉上都看不出太大的變化,難怪她當時就說:“你們隨便跳,這個絕對防汗不暈妝。”

以奚年樸素的護膚觀念來講,護膚品未必用得多精細,但是卸妝都很精心,現在光靠水洗顯然是不行的。

奚年環視一周,尋找可以替代的東西,沒有找到。

這時候他聽到了敲門聲,是臥室的敲門聲。

奚年走進浴室的時候沒有關浴室的門,現在臥室的門被敲響,在浴室也能輕易聽到,他過去開門。

傅綏站在門口,手上提著一隻牛皮紙袋子,看起來裝了不少東西。

傅綏把袋子給他,奚年接過來低頭往裡麵看,看見了一身衣服,衣服上方是一隻罐子,跟他平時放在家裡用的卸妝膏長一個樣。

傅綏做事總是很周全,他既然帶奚年回來,就會考慮好一切細節問題。

“謝謝。”奚年說

“床頭有內線電話,找我,或者喊酒店服務都可以,”傅綏笑了笑,“你住的是最貴的房間,他們會為你提供最貴服務。”

奚年覺得傅綏又在打趣自己,他決定不說話了。

再次關上房門,奚年把紙袋裡的卸妝膏拿出來,接著是衣服,睡袍櫃子裡就有,衣服大概是讓他明天穿的。

奚年忽然想到了另一個問題,衣服有了,內褲呢?

緊接著他發現衣服下麵還放著一次性內褲。

而展開的衣服也露出了全貌,是一身運動服,和傅綏今天穿的那一身是一係列的,款式相同隻是顏色不同,傅綏穿的白底灰紋,這顏色雖然清冷,穿在傅綏身上反而柔和了一點。

奚年手上這一身是黑底白紋的。

他把衣服掛好,輕輕拍了拍,然後再次走進浴室。一邊走一邊摸出手機打開瀏覽器下載了一個app,這是個很小眾的app,手機商城裡都沒有,隻能上官網下載。

隻是淋浴,並不費時,奚年洗完澡,APP也安裝好了。

這個app是用來剪輯音頻的,安裝好之後導入那一段長達三個多小時的音頻又用了一段時間,在這期間他吹好了頭發。

出於一個剪刀手基本素養,奚年有很好的隨手上傳雲端保存素材的習慣,即便這段音頻不是什麼素材。

在音軌上聲音的起伏以波紋的形式清晰呈現,可以看到在二十分鐘左右的時候,音樂聲應該是停了,後麵的聲音起伏都幾乎看不見,應該是呼吸聲。

奚年於是截下了前二十分鐘保存。

這二十分鐘左右的音頻末尾,有三段看起來有些突兀的高峰,不出意外的話,應該是在音樂聲停止之後。

奚年好奇地把進度條拖過去,他聽到傅綏說:“奚年。”

奚年理所當然地覺得接下來兩段應該是傅綏對他說晚安,他也說晚安,不過他當時應該離睡著不遠了,他不記得自己說過晚安。

很快又聽到了傅綏的聲音:“年年。”

緊接著,是:“晚安。”

奚年,年年,晚安。

第一聲奚年像是在確認他有沒有睡著。

傅綏在他睡著之後,喊他年年?奚年有點古怪地想,繼而他把這段音頻保存了下來。

這一次他帶了耳機來,躺在床上,開始聽這的二十分鐘的音頻。

寶貝,年年,晚安。

奚年夢裡都仿佛還能聽見傅綏在給他唱搖籃曲,隻是夢裡的傅綏用的是中文,奚年醒來的時候,什麼都不記得了,但是那種暖融融的,又帶著點甜的感覺似乎還殘留在身體裡。

他輕輕貼了貼柔軟的被子,隻覺得透過窗簾的陽光都是溫柔的。

今天傅綏沒有再去觀眾席,一早和奚年一起到了後台。

衛逸的傷經過昨晚的理療也緩解了一些,他們到的時候衛逸正在纏繃帶,東方簡和封初龍還沒到。

林琳倒是在了,奚年看見她的時候她手上拿著一支百合花,花朵比昨天開得更大了一點,林琳說:“昨晚忘了給你了,我也不知道單支的花要怎麼養,幸好沒有枯。”

衛逸昨天收到的花,都還在鮮花牆那邊,說實話,這樣的鮮花牆,等演唱會結束一定是會清理掉的。

但奚年隻收到了這一朵花,還是傅綏送的花,他也不知道如何去處理保存。

還是傅綏又接過了花,對奚年說:“看來以後不能再送無法保存的東西了。”

鮮花都是無法保存的,傅綏這樣說,奚年下意識反問:“送盆栽嗎?”

傅綏估計是沒想到他會這樣講,幾乎笑出聲來,繼而點點頭:“可以。”

林琳看著他們扶了扶眼鏡,心道:原來花是傅綏送的,原來“東西”等於花。

*

今天的演唱會和昨晚是一樣的流程,不過在中途暖場的時候奚年沒有再表演那個學前教育專業的學姐教給他的影子舞。

他叫工作人員端上來一把高腳椅子,然後拿著吉他坐在椅子上。

有了昨天那一遭,他現在放開了許多——他連幼兒園的表演節目都已經演過了,還有什麼放不開的。

“聽了兩首歌,接下來還有很多精彩的表演,大家可以休息一下刷個微博,我給你們彈會兒吉他。”

奚年的吉他屬於剛入門不久,一首曲子需要練幾天,他彈的是入門的曲子,小星星,不過有一點點的改動,多了點花裡胡哨掃弦的動作,是東方簡改的。

奚年剛撥了一下琴弦想起來這事,又起身為自己報幕:“接下來請欣賞,小星星,感謝東方老師改編。”

他說完向舞台左邊鞠躬。

一曲結束,衛逸上來,首先就是鼓掌,繼而跟個相聲演員似的對著台下說:“我說奚老師多才多藝沒人反對吧?會跳影子舞還會彈小星星。”

下麵一陣輕快的笑,伴隨著掌聲,還有人高聲回答衛逸的話:“沒有!”

“……”

奚年下台的速度快了一點,黑暗中他遇上了兩個剛從洗手間回來的女孩子。

“快點快點馬上開始了。”

“沒事沒事來得及,這裡也能看見。”

“對了,昨天我看他們都再說奚年表演了一個影子舞,什麼小兔子小獅子的超級可愛,今天怎麼沒有了?”

“小星星不是也挺可愛的?”

“也是,以前怎麼不知道奚年那麼可愛的。”

奚年:“……”

奚年走路的速度更快了一點。

他回到後台,後台有一個投影儀,投放著舞台上的景象,反而是從外麵舞台傳進來的聲音有一點點延時,讓畫麵看上去有一點點奇怪,不過總體來說也能看。

傅綏閒適地坐在椅子上,奚年一進來他就把目光投向了奚年。

“很不錯。”

傅綏說得很認真,不帶什麼調侃,奚年不知道他是在說他和衛逸的合唱還是在說他彈吉他。

得到了誇獎他有一點不好意思,還有一點點甜,像是夢裡的那種甜。

可惜他沒有甜很久,傅綏說:“我明天回去。”

傅綏是來看演唱會的,看了兩場確實該回去了,而奚年還要和衛逸一起奔赴下一站,他有點舍不得傅綏。

“要工作了嗎?”

“回去給翠翠喂食。”

奚年沒想到會是這個原因,烏龜不用天天喂,奚年在家的時候一般隔天喂正餐,時不時還加餐喂一點小點心。

奚年來的時候說把翠翠托給傅綏照顧,但他們都很清楚其實翠翠沒有那麼認人,家政阿姨喂食它也是吃的,誰都可以照顧它,傅綏不是必須的。

傅綏現在因為這個理由要回去,似乎很重要,又似乎又荒謬。

傅綏剛才是在告知,告知奚年一個他即將返程的消息,返程的理由卻透著很強的,可以回旋的味道。

心底有一個聲音說,讓他留下來。

奚年沒有說話,過了一會兒,傅綏說:“不想我回去?”

奚年低低應了一聲。

“你知道的,我不會拒絕你的要求。”

傅綏不是在承諾什麼,他是在陳述,這並不是隻能等未來驗證的縹緲誓言,這是他已經踐行了很多年的事。

他像是在縱容著奚年,縱容他去試探,去靠近。

奚年卻驟然委屈了起來,傅綏為什麼要說這樣的話?

就像昨晚的衣服。

傅綏說這是客房服務,送來東西卻那樣巧,卸妝膏是他平時用的牌子,衣服也是和傅綏同係列的,這當然不會是巧合,是傅綏指定的。

已經不是第一次了。

上一次是參加畢業典禮的時候,他們穿的衣服,是同一批據說不可複製的料子做的,這一次又是這樣。

傅綏是出於什麼樣的心理,要自己穿跟他相似的衣服。

兄弟,家人?

奚年從發現自己喜歡傅綏開始,就一直努力地保持著清醒,他告訴自己,傅綏對他的好都建立他們一起長大,他的父母也曾不計回報地幫助過傅綏的基礎上。

傅綏對他有兒時的情誼,也有責任,但不會是他想要的情感

不要被這樣的好迷惑,不要去奢望什麼,這份優待並非出於愛情。

他在自己和傅綏之間劃下了一條看不見的線,他站在線的這一頭看著傅綏,傅綏也從來沒有要過線的意思。

他們這樣過了四年。

但現在,傅綏一次又一次的越過奚年為自己劃下的界限,輕而易舉地讓他一退再退無路可走,他隻能抬頭去麵對傅綏。

為什麼要這樣?

作者有話說:

後麵還有一章,不出意外都是雙更

·🌸第 32 章

◎年年(二更)◎

第32章

為什麼明明不喜歡我, 卻要說這樣的話,為什麼要給我留下餘地,為什麼要縱容我的靠近?

奚年幾乎要脫口而出, 強烈的情緒讓他的眼眶有一點發紅, 淺淺的酒窩消失,嘴角向下抿著,像是在克製著什麼。

傅綏皺起眉, 喊他:“年年。”

暗戀多年,奚年至少學會了收斂自己的情感,他冷靜下來,聽到自己說:“那你回去吧。”

克製自己已經用去了全部的力氣,奚年甚至沒有注意到傅綏的稱呼。

正巧那邊有人喊:“奚老師, 準備下一個節目了。”

奚年低頭說:“我先去準備節目。”

這一準備傅綏今晚就沒再看見他,他看著奚年離去的方向,眉峰聚起又緩緩鬆開。

此刻四下無人,他的表情難得透出幾分“不得體”的矛盾來, 有那麼一點憂喜交加的意思。

一直到演唱會結束,奚年才和衛逸回後台,一起的還有封初龍和東方簡,幾個人說說笑笑地商量著一會兒去哪吃個宵夜。

奚年走在最後。

衛逸見到傅綏, 也開口邀請他:“傅哥一起嗎?”

傅綏的視線越過幾人落在奚年身上, 他拒絕了衛逸的邀請:“不了, 我回酒店。”

他說完也沒有移開視線, 依舊看著奚年,儘管奚年不看他, 他還是說:“玩得開心。”

他跟其餘幾個人點頭致意, 然後離開了。

奚年很輕地應了一聲。

下一站演唱會是四天之後, 衛逸依舊不吃什麼重油鹽的東西,連帶著奚年也是。如果說一開始奚年還不清楚衛逸的用意,現在是完全明白了。

這幾天幾乎演唱會的所有事,衛逸都會跟奚年提幾句,奚年能感覺到他是在教自己,教自己怎樣去開一場個人演唱會。

雖然要繼續注意飲食,但也不用像前幾天那麼講究,下一次舞台是四天後,可以略微放鬆,於是他們來到了一家火鍋店。

衛逸點了一個菌菇湯,服務生走的時候還有一點詫異,不是詫異幾個明星來店裡吃飯,火鍋店的老板本來就是個明星,還是人緣很不錯的那種,因此大小明星他見多了,但是來吃火鍋隻點菌菇湯的他還是第一次見。

東方簡也很嫌棄,於是他配了一碟辣醬,全程張著嘴哈氣。

“不辣嗎?”奚年忍不住問,他想不通為什麼明明不能吃辣還要放那麼多辣椒,疑惑中還帶著一點不會吃辣的人的敬佩。

東方簡一邊哈氣一邊點頭:“當然辣,但這才是火鍋的真諦。”

衛逸搖頭,有點無奈:“你看哪個歌手跟你似的那麼吃辣,嗓子還要不要了。”

東方簡無所謂地說:“我是幕後人員,請稱呼我為創作音樂人。”

封初龍聞言笑了一下:“難怪你的粉絲每天都在擔心你顏值不保。”

封初龍看著跟奚年有點像,口味卻截然相反,他無辣不歡。

他的醬料特彆簡單,一開始就往醬料碟裡加了滿滿一勺辣子油,接著滴了幾滴醋,然後舀了半勺芝麻夾了幾筷子香菜,調好了醬料什麼話都不說,埋頭就開始吃。

吃到現在才說第一句話,幾個人中吃的最多反而是看起來最瘦的封初龍。

東方簡擺擺手,一副看破紅塵的樣子:“紅顏枯骨皆是虛像,皮囊而已。”

四個人裡兩個在吃辣,剩下奚年和衛逸坐在香辣氣味撲鼻的火鍋店裡,依舊吃著菌菇湯,喝著白開水。

奚年喝到第三杯的時候,東方簡從他手裡抽走了杯子:“想喝酒就去喝,你喝水喝上一宿也隻能多跑幾趟廁所,外加明天早上起來臉部水腫。”

“……”

東方簡自己的杯子空了還沒來得及倒,他一口乾了奚年杯子裡的水,然後說:“這麼看我乾什麼,你不看看自己那一副借酒澆愁的樣子。”

奚年下意識去想,剛才他是什麼表情?看起來很沮喪?

衛逸靠過來,把手搭在了他的肩上,一副知心好哥哥的樣子:“失戀了?”

封初龍嘴唇通紅,嘴角還沾著一點點辣子油,剛從鍋裡撈起來的涮羊肉都沒有放進嘴裡,一臉關懷地看著他。

奚年搖頭,見他們還是看自己,補充了一句:“沒有。”

他歎了口氣,要是徹底失戀還好一些,他是在進行著一場無望的暗戀,不過很快他無暇去想這些了。

桌上的其他三個人,一人一筷子往他碗裡夾東西。

“你就是吃太少想太多。”

吃多了的奚年果然忘了傅綏,幾個人都沒有開酒,走出餐廳的時候除了有點撐,一切都好。

籌備演唱會的工作人員今天也在吃火鍋,不過沒跟他們一桌,散場的時候林琳給奚年發了一張她們四個人吃火鍋的圖。

奚年想起他還有一條微博要發。

他拿出手機,看見衛逸已經發了一條大約兩百字的長微博了,表達他對各方尤其是粉絲的感謝。

夏柏陽沒在他們這,卻是第一個互動的人。

奚年把幾張圖發出去,夏柏陽又飛速評論:你們吃火鍋不帶我!

粉絲的重點卻在於第二張圖上,也就是畫了衛逸跳舞受傷的圖,粉絲紛紛留言詢問是怎麼回事。

@衛七七:演唱會的時候受傷的嗎?

@王牌洗衣粉:嗚嗚奚老師多說點,逸逸怎麼樣了?

奚年看到逸逸兩個字有一點出戲,在他這裡衛逸亦師亦友,在粉絲眼裡,他還是“逸逸”。

他沒有再回複,這種事,說多了刻意,他就像是用漫畫的形式在記錄生活,而衛逸出現在畫上隻是因為,他是奚年這幾天生活中的一部分。

奚年這裡得不到答案,粉絲們就去問衛逸的助理,助理如實說明了情況。

衛逸也沒有裝作不知道,在自己的微博下評論:感謝大家關心,隻是練舞的時候不小心受傷,問題不大。

演唱會上衛逸的表演要是出現了什麼失誤,那麼這圖發出來就有衛逸賣慘為自己開脫的嫌疑,但是現在演唱會圓滿成功,衛逸的每一首歌每一支舞都堪稱完美,這時候再說他其實受了傷的事,隻能算是一種錦上添花,算是對於衛逸隱忍堅持的品格的肯定。

而對於奚年而言,他隻是希望衛逸的努力被更多人看到。

吃完宵夜,他們各自回去,今天體育館附近的住房依舊有一點緊張,不過衛逸還是訂到了房間,用平時可以打對折的酒店標價訂到的。

四個人都在附近的酒店,但是分散在了三家,衛逸和奚年近一點,於是他倆走一路,到了奚年住的酒店門口才分開。

走之前衛逸拍拍他的肩,就像昨晚在舞台上稱呼他為兄弟的時候一樣,似乎是在告訴他:兄弟在這裡。

奚年衝他揮揮手:“明天見。”

奚年推開房門的時候,傅綏站在窗邊,見他回來,傅綏關上了窗,奚年依稀聞到一點殘留在空氣中還未來得及消散的煙味。

傅綏抽煙了?

抽煙有時候跟喝酒一樣,有些人靠這個來排解愁緒,傅綏沒有煙癮,奚年知道的。

他為什麼要抽煙?

這個念頭在奚年腦海中一閃而過,但他沒有要探究的意思,他也不是傻子,隱約察覺到了一點傅綏的不同尋常,第一反應不是要去探究,而是躲避。

傅綏叫住他:“奚年。”

奚年停下腳步,傅綏向他走過來,奚年聞到了他身上若有似無的煙味。

很難形容那種氣味,或許是因為淡,或許是因為出現在傅綏身上,沒有汙濁的、令人窒息的感覺,淡淡的煙草味,像是什麼香水的尾調。

但奚年又確信,沒有什麼香水可以擁有這樣的尾調。

“不高興?”

奚年沒有說話,說許是美食真的擁有治愈人心的力量,或許是分開這幾個小時,讓奚年冷靜下來。

他知道自己的脾氣其實發得很沒道理。

十來天之前他離開家的時候,沒有認真和傅綏道彆,而是用翠翠帶話題說了自己要離家一段時間,現在傅綏也隻是在走的時候用提起了翠翠。

傅綏是來看演唱會的,演唱會看完了,他走還需要理由嗎?他留才需要理由。

而之後傅綏說的隻要奚年開口他就會留下也是事實,他原本要回去,但如果奚年希望他留下,他也可以留下。

站在傅綏的角度,他隻是說了兩句尋常的話,奚年的反應全然來自於他無法宣之於口的情感,而傅綏本不需要承受這一切。

想清楚了,奚年搖頭否認:“沒有。”

傅綏卻說:“說謊。”

沒有等奚年解釋,他直言道:“因為我?”

傅綏似乎認定了奚年不高興,奚年想想自己今天的表現,說自己沒有不高興似乎也沒什麼說服力,於是閉口不言。

傅綏輕輕歎了口氣,像是拿他沒辦法:“年年。”

他的歎息沒頭沒尾的,喊完了就沒再說話。

奚年也不知道他是什麼意思,直到第二天,奚年起床看見傅綏在用套間內的廚房給他做早餐。

奚年有一種他們在家的錯覺。

“衛逸說今天下午的航班,你的行李是要自己過去收拾,還是讓他們帶來?”

奚年的行李還放在衛逸的工作室,奚年說:“我自己過去。”

比起這個他更在意傅綏為什麼還在,他昨天明明說是今天早上九點的飛機,現在都七點了,他連行李都沒收拾還在這不緊不慢地做早餐。

傅綏看出他的疑惑,把一碗比平時分量少一些的西紅柿雞蛋麵放在他麵前:“我七月底進組,在這之前,沒有什麼工作安排,可以跟你一起走。”

奚年下意識問:“翠翠呢?”

傅綏像是接著他的話:“年年比較重要。”

·🌸第 33 章

◎實力◎

第33章

傅綏接著翠翠的名字自然而然地喊他年年, 奚年的早餐吃得心不在焉,但是很快他發現碗裡空了。

吃麵的動作停下,奚年用筷子在寬口的碗裡撈了撈, 隻撈起來零星兩根麵條。???

傅綏很清楚他的食量, 一般奚年都是吃到八|九分飽,今天他覺得自己還沒吃幾口,怎麼碗裡就空了。

奚年抬頭去看對麵的傅綏, 傅綏也吃完了早餐,正放下筷子,似乎沒有察覺到早餐的分量問題:“吃完了就換衣服準備出門,中午的飛機。”

奚年覺得傅綏大概不準備解釋早餐的問題了,不用想也知道傅綏是在配合他近期的食譜。

他也不是非吃不可, 就是挺久沒有吃到傅綏做的西紅柿雞蛋麵了,有一點點想念,於是他最後喝了兩口碗裡的湯。

這時候他聽到傅綏在對麵笑了一聲,奚年裝作沒有聽見, 又喝了幾口才放下碗,回房間去換衣服。

酒店這邊一共就兩套衣服,他昨天穿的是傅綏買的運動服,今天就穿回了自己的衣服。

走出臥室的時候他看見傅綏在找一支花換水, 就是演唱會第一天傅綏送給他的那支百合花, 昨天被傅綏帶回來了。

鮮切花的保質期很短, 想要儘可能的延長存放時間就要每天換水修莖, 外加一些防腐措施。

這支百合花目前看起來還很不錯,但他們顯然不可能帶著花上飛機, 而如果留在酒店, 在他們退房之後, 所有不屬於酒店的東西都會被處理。

這支花和那些被粉絲送來放在鮮花牆下麵的花,也沒有太大的區彆。

奚年多多少少有一點惋惜,傅綏說:“如果不退房,每天都會有人精心料理這朵花,直到它枯萎不再適合作為裝飾物,他們才會打電話來詢問怎麼處理。”

他像是在給奚年提供了一個讓花多開幾天的方式,但對於奚年來說,他聽見的是,這朵花想要好好開著得付出多少金錢的代價。

“惜花”無疑是一種浪漫,但有時候這樣的浪漫是要金錢來維係的,奚年毫不猶豫地選擇了金錢。

“不用了。”

離開酒店他們去衛逸的工作室,奚年收拾完行李,他們又一起出發去下一站,同路的還有衛逸和他工作室的一部分員工。

這一路林琳都在,很快她發現,有傅綏在基本就沒有她什麼事了。

本來奚年平時對她的要求並不多,她每天都有大量的時間去摸魚作畫,現在有傅綏在,她才知道,原來助理有那麼多能做的事。

大部分事情傅綏做起來一點都不刻意,比如他自己要是拿水,一定會先給奚年拿一瓶並且開了蓋遞過去。

上了飛機會讓奚年坐到裡排,調整座位扣安全帶他都能搭把手。

和傅綏一比,不光是林琳,衛逸的助理也顯得很不稱職。要不是親眼所見,恐怕會沒人相信傅綏有這樣的一麵。

傅綏很會照顧人,把範圍縮小一點,他很會照顧奚年。

這種一看就是磨合多年的無微不至的照顧,不誇張地說,還真不是拿工資的人能做到的。說得再細一點,人與人之間是有安全距離的,奚無論如何也不會讓林琳靠他那麼近去替他係安全帶。

她覺得自己挺對不起自己的工資的,幾乎所有助理該做的事在被傅綏順手做了,林琳能做的隻剩下觀察和記錄。

觀察記錄奚年的習慣,順便再畫幾張圖。

出於某種考量,她一開始是不準備隻畫奚年和傅綏的,怎麼說旁邊也還有衛逸一個大活人呢,但她很快發現,即便把衛逸畫進去他看起來也格格不入。

氣場是一種很玄妙的東西,它有時候難以描繪偏偏又真實存在。

林琳都能感覺到,作為三個人中被無形排斥的那個人,衛逸的感覺就更明顯了。

他看看奚年看看傅綏,想起昨晚上他們調侃奚年失戀的事,再聯係傅綏演唱會結束了也沒回去,還在這鞍前馬後的,他覺得自己之前可能弄錯了他們關係。

衛逸暫時把自己的猜測壓在心底,決定等夏柏陽來了再好好問問他,說好的關係很好的兄弟嗎?

他們關係不夠好?他們之間是那麼相處的?還是夏柏陽有一個會給他擰瓶蓋的兄弟?

奚年的歌改得沒問題了,東方簡就不再參加接下來的幾站演唱會,封初龍過幾天來第二場,至於後麵的他不會再參加,而夏柏陽隻能等最後一場。

衛逸思考著,漸漸陷入睡眠。

傅綏沒有飛機上睡覺的習慣,奚年也怕現在睡了晚上會睡不著,於是他在看葉擎給他發的視頻。

傅綏一眼掃過了奚年的平板,奚年立刻去看傅綏的表情。

論表演,傅綏也是專業的,奚年舍近求遠去找彆人,不知道傅綏是什麼反應。傅綏沒有什麼反應,奚年想起葉擎說過的話:“傅綏是天生的演員,渾身都是戲,你看到的,都是他想讓你看到的。”

這話說得仿佛雖傅綏很了解,而且似褒似貶。

他試探著問:“你認識葉老師嗎?”

傅綏手上拿著一冊書,閒適地向後靠著,聞言看過來,客觀地評價道:“紙上談兵談得不錯。”

“……”

奚年覺得,這應該是說葉擎的理論知識很紮實,但是實踐不行。

能讀到博士當上副教授,理論知識必然是紮實的,至於實踐,葉擎雖然教表演,自己卻沒演過戲,他的說法是:“王語嫣也不會武功啊。”

理論知識就理論知識,傅綏偏偏用紙上談兵來形容,奚年確認了自己的猜測,他們應該是認識的,並且相熟。

奚年收回視線,帶著耳機,繼續聽葉擎“紙上談兵。”

葉擎說到場景構建的時候,奚年拿出手機對著做了一下表情,他看著手機裡的自己,努力在腦海中構建出一個畫麵,一個冰原。

冰原上無疑是冷的,但是冷的時候,人是什麼反應?瑟瑟發抖?

這要怎麼演繹?

奚年看著鏡頭中的自己有點茫然。

“你沒有騙過你自己的身體。”傅綏忽然說。

奚年一臉茫然地看著他:“怎麼騙?”

他聽過一句話,“想要騙過彆人就要先騙過自己”,但身體就是大腦控製的,怎麼能在主觀上騙過自己的身體?

他就算拚命告訴自己“我在北極我在北極”,他的身體還是感覺不到冷啊。

傅雖說:“閉上眼,你的麵前是遊泳池,你已經換好泳褲,現在跳進水池裡,來回遊……不要停下,感覺到了嗎,你在遊泳。”

奚年點點頭,傅綏繼續說:“現在上岸,站到空調的出風口,冷嗎?”

奚年沒有出聲,過了一會兒,他睜開眼睛如實說:“好像有點冷,又好像不冷。”接著他又問,“這是催眠嗎?”

“這是情景構建。”

奚年似懂非懂的,他看向屏幕中被他暫停的畫麵,私心裡覺得,傅綏講的課比葉老師好一點。

但很快他又有了新的問題:“我去過遊泳館,我也知道在空調底下是什麼感覺,但我沒有去過極地。”

奚年這樣問的時候,心底也很清楚,演員不可能去體驗每一個戲裡的場景,不然彆的不說,武俠劇、仙俠劇還怎麼拍?死亡的場景還怎麼拍?

傅綏眉眉峰微微聚攏,此刻如果他麵前站的是葉擎、或者說奚年意外的任何一個人,他都不會給什麼眼神。

唯獨奚年,他從小就不知道回答了奚年多少古怪的問題,他的所有耐性大概都給了奚年。

“所以是情景構建,不是移情。”

奚年還想再問,又覺得問了似乎也沒有很大的意義,他現在需要的其實是實踐,去實踐中一點點領悟這些理論經驗。

於是他點點頭。

傅綏見他沒有問題了,又把視線放回書上,過了一會兒,奚年摘下耳機的時候聽見他說:“下個月底,可以跟我一起去劇組?”

“跟你一起去劇組……看你演戲嗎?”奚年隻能想到這個可能,傅綏演的戲,不誇張地說,群演的挑選估計都比一般劇組嚴格一點,傅綏總不能是帶他去演戲。

聽過資方指定演員的,還沒聽過演員演戲帶個人的。

他從前也沒少看傅綏演戲,不過隻是純粹的看,說不上“觀摩”,頂多叫“觀賞”。

奚年還挺想去的,就是他已經因為一場不屬於自己的演唱會花費了很多的時間,再去傅綏的劇組純粹觀摩,恐怕聶康都未必會同意了。

傅綏卻說:“去演戲。”

“我去演戲?”奚年反問。

傅綏頷首,奚年不太確定地開口:“你後麵是和燕導合作?”

“是他。”傅綏再次給出肯定的答案。

奚年想起來,燕導去參加過一檔演員選拔的綜藝,去的人有出道多年的演員,也有舞台出身粉絲數量龐大但沒演過戲的人,夏柏陽也在,他一共上場三次,前麵兩次都被燕導批得一無是處,最後演一個有點缺心眼的富二代,燕導終於點頭給出了一點正麵的評價:“這次選得不錯,貼合自身形象。”

他評價完還當場說:“以後有類似的角色,如果你正好有檔期,我會找你合作的。”

想起夏柏陽的遭遇,奚年想了想自己那個“木頭美人”的綽號,不知道傅綏對他哪來想信心。

“我可能過不了試鏡。”

“有我在,不會過不了。”

“你教我嗎?”

傅綏說:“我帶你。”

奚年覺得如果真的能和傅綏一起拍戲,哪怕這次依舊零片酬,聶康會同意的,他有一點點心動,但是傅綏帶他……

“這樣算不算作弊?”

“不算,”傅綏輕描淡寫地說著瞎話,“能讓主演陪你試鏡,也是你實力的一部分。”

作者有話說:

後麵還有一章,一般都是兩章一起更,錯彆字晚一點修

·🌸第 34 章

◎哥哥(二更)◎

第34章

原本以為第二站會比第一站容易一些, 畢竟節目單是基本不變的,奚年把流程走熟了,而衛逸的腳傷到時應該也好得差不多。

誰知道他們到海城的第二天, 台風就登陸了, 說是登陸也不確切,各國氣象局的預測中,台風中心都不會路過這裡, 但是台風帶來強降水覆蓋麵積很廣,整個海城都在下大雨。

連著兩天的暴雨橙色預警給演唱會的準備工作帶來不小的麻煩。

衛逸演唱會取消的話題已經上了兩輪熱搜,衛逸也發微博:一切配合各方工作,如果演唱會取消,門票會全部退還, 此外最後一場演唱會將改為線上同步直播。感謝粉絲朋友們的支持,請大家務必安全為上。

然而到了演唱會的前一天,台風又拍拍屁股掉頭走了。

台風走了,雨依舊在下, 不過不像前幾天那麼大了,解除了氣象災害預警,演唱會得以如期舉行。

淅淅瀝瀝下不停的小雨給演唱會帶來了一點麻煩,觀眾入場的時候都發了雨衣。

衛逸一開始就做了幾套方案, 演唱會取消, 那麼直接退票, 並把最後一場改為線上;台風徹底走了, 那麼一切如常;如果是小雨,那他們將在濕滑的舞台上表演。

舞台濕滑的情況下, 不防滑肯定不行, 但如果穿上的防滑的鞋, 舞台風格可能會有些變化,畢竟這不是運動場,他跳舞總不能穿釘鞋,而一般防滑的鞋很難再兼顧輕便。

最後衛逸拍板,乾脆所有人穿雨衣和馬丁靴進行表演。

所有人穿著黑色的雨衣、黑色的高幫防水馬丁靴,在舞台上整齊劃一的舞蹈,看起來氣勢十足。

還多了一種從黑暗中走來的特彆氣質。

在兩天的時間裡,大家又略微改了一些動作去配合濕滑的舞台,力求把危險降到最低,消滅所有可能出現的意外。

舞台效果非常不錯,但雨衣穿著也很令人難受。

雨衣不透氣,而跳舞必然要出汗,真要奚年選擇,更願意不穿雨衣直接上台,但是還有無法解決的鞋子問題,何況舞台上也不是他一個人,他總不能讓大家陪自己一起淋雨。

演唱會當天後台,奚年捂了一身汗地回來,一到後台有屋頂的地方他就脫了雨衣透氣。

這樣反複了三次,最後一次奚年回到後台的時候嗓子就有一點點啞,不過衛逸的嗓子比他更啞,因此都隻是說好好休息,沒有往感冒上想。

一直到奚年回到酒店,傅綏聽見他的聲音立刻問:“你淋雨了?”

今天傅綏沒有去現場,他說有個會要開。

奚年搖頭:“沒有。”

傅綏卻篤定地說:“你感冒了。”

奚年除了嗓子有一點啞,沒有什麼不舒服的地方,但是傅綏這樣說他沒有反駁:“那我吃點藥。”

然而奚年吃了藥也沒見好,睡了一覺症狀反而更明顯了,鼻塞,嗓子疼,腦子都有點昏沉。

他睜開眼下意識想去摸水杯,水杯是空的,他想起來昨天晚上他似乎醒來喝過一次水,奚年又卸了力氣讓自己摔回床上。

他覺得傅綏有點神奇,怎麼就看出來他要感冒的?

這一次他們提前定的房間,隻是普普通通的單間,他沒跟傅綏住一套,但昨晚傅綏去前台多要了一張奚年的房卡以備不時之需。

早上他沒有敲門直接進了奚年的屋子,手上提著一袋子藥:“吃完飯把藥吃了。”

奚年點了點沉重的腦袋,帶著濃重的鼻音問:“老衛呢?”

“知道你病了,說等你好了一起去江城。”

演唱會的下一站在江城。

奚年等了一會兒,忍不住問:“早飯呢?”

傅綏看了他一眼:“你助理去買了。”

林琳早上來找奚年的時候被傅綏吩咐直接去買早飯了,傅綏說要清粥小菜的時候,她的思維往不受控製的往某個方向滑了一下。

林琳敲開奚年的房間門,看見開門的是傅綏也不是很意外,她意外的是傅綏沒有攔她,直接讓她進去了。

進去之後林琳才發現奚年是感冒了。

奚年鼻塞嗅覺失靈,連帶著味覺也出了一點問題,喝著白粥,他忍不住說:“沒有味道。”

“本來就是白粥。”傅綏說。

奚年看了一眼醬菜鹹鴨蛋沒說話,他知道傅綏因為他感冒生氣了。他一邊吃著沒有什麼味道的粥一邊想起了葉擎說的,你看到的都是傅綏想讓你看到的。

這一刻他是相信葉擎的話的,傅綏就是生氣給他看的。

感冒藥很助眠,奚年吃完藥躺回床上沒多久又睡著了,這一覺直接睡到了下午,奚年睜開眼就看見了傅綏。

他的臉色很難看,跟現在比起來,早上那點“生氣”都不算什麼了。

“怎麼了?”

奚年睡得迷迷糊糊的,看傅綏這樣以為是著火了來喊他的。

“你在發燒。”

一個多小時後奚年躺在了醫院病床上。

傅綏還在給他辦手續,林琳暫且在病房照顧他。

雖然說生病的時候多喝熱水聽起來有一點點套路,但確實是很有用的,可惜奚年現在嘴巴發苦,白開水喝在嘴裡也是苦味。

林琳給他倒了水他沒喝兩口就放下,她又去買了蜂蜜回來,泡好了蜂蜜,奚年還是隻喝了兩口潤了潤嘴唇。

他平時不太挑,現在可能是生病了變得有一點任性,對不喜歡的東西,碰都不願意碰。但他也沒有發脾氣,不喜歡隻是放在一邊,林琳也沒法責怪他,隻是有點著急無奈。

看見傅綏來了,她眼前一亮:“傅哥,醫生讓多喝水,年年不肯。”

她下意識地覺得傅綏會有辦法。

傅綏點點頭,看了一眼時間對她說:“你回去吧。”

林琳有點為難,傅綏說:“醫院晚上隻讓留一個人陪床,你是女生,不方便。”

林琳被這個理由說服了,於是說:“那我留到傍晚給你們買了晚飯再走。”

話是這樣說,奚年躺在床上,傅綏坐在床邊,林琳在病房裡似乎也沒什麼能做的事,還覺得自己多餘,坐了沒一會兒她就起身:“我去買一點水果。”

醫院附近總是有很多的水果店,她很快回來,正看見傅綏在給奚年泡蜂蜜水。

一杯水,他隻放了半勺蜂蜜。

林琳想,她剛才加了一勺多奚年也沒喝,半勺蜂蜜估計連味道都沒有。

然而奚年喝了,就著傅綏的手喝的。

傅綏沒有把床搖起來,而是直接坐在床上,讓奚年靠在他懷裡,這樣角度喂水要方便很多。

奚年喝了大約半杯水之後撇開臉,傅綏也沒有再逼他,輕輕扶他躺下。

剛才傅綏泡水的時候林琳根本感覺不到他有什麼斟酌衡量的過程,一切像是本能,從傅綏調好蜂蜜水到他讓奚年靠在自己懷裡喝水,整個過程都極其自然。

林琳甚至不知道該說是傅綏了解奚年的口味,還是該說奚年習慣了傅綏習慣放的甜度。

傅綏扶著奚年躺好之後回頭說:“他口味淡,相對愛吃甜,水果喜歡酸甜脆的,甜度過高的比如荔枝龍眼最多吃三五顆,夏天有時會芒果榴蓮過敏,大部分時候不會,但不要給他吃太多。

不能吃辣,喜歡奶製品,不喝咖啡不喝酒,喜歡一切番茄味的東西,但不喝番茄汁。

蔥薑蒜香菜洋蔥的氣味都能接受,但是不直接吃,胡蘿卜不吃炒的,生菜不吃熟的,蝦蟹喜歡清蒸白灼,魚喜歡紅燒……

最重要的,嗓子啞是感冒的前兆,冰的東西吃多了容易得腸胃炎,夏天也不要縱容他。”

傅綏說完看著她,似乎是在問記住了沒有,從傅綏說到咖啡的時候,林琳已經開始錄音了,對上傅綏的視線,忙不迭點頭,心想這絕對不是奚年習慣了傅綏的習慣,而是傅綏把奚年的喜好刻入骨子裡成了習慣。

奚年就著蜂蜜水吃了退燒藥,很快睡著,隻是半夜又發起燒來。

奚年平躺在床上,看著病房立的燈,這樣的場景,他很熟悉。

他小時候身體不太好,進醫院是常有的事,奚年記憶中還有病房裡姑姑和奶奶一起勸爸爸媽媽再要一個小孩的場景。

那一次是他們去奶奶家過年,沒想到年三十晚上他發燒進了醫院。

和現在不一樣,他小時候總是病得莫名其妙,明明好好在家待著,沒出門沒吹風也能發起燒來,何況那天他和堂兄弟們打了雪仗。

那也是他記憶中他們最後一次去奶奶家過年。

那時候奚年不懂,現在知道了為什麼,奶奶和姑姑是覺得他很可能早夭養不大,叫他的父母早做打算。

發燒生病這種事,不管多少次,都是不能習慣的。

奚年躺著難受,想要起來,又實在沒什麼力氣。

他煩躁地動了動身體,主觀上他覺得自己的動作幅度很大,傅綏眼裡他隻是小幅度的轉身,然後側躺,把身體擺成了接近蜷縮的姿態。

奚年轉身的時候下意識地往往傅綏這邊側。

但他還在掛水,這樣一來他的手有一點被壓住,雖然入院的時候護士直接打了滯留針,這樣的姿勢也不太好。

傅綏把他的手挖出來。

奚年的手完全是涼的,他用兩隻手掌捂住。

奚年手上暖暖的,但是並不滿意,傅綏破壞了他最舒服的姿勢,他固執的要收回手。

傅綏喊他:“年年。”

奚年閉著眼,這是一個抗拒的姿態。

傅綏最後坐到床的另一邊,然後哄著奚年換了個方向躺。

即便是這樣相對舒適的姿態奚年而依舊難受,甚至越來越難受,他有一點反胃,有很清楚,其實吐不出什麼。

他出了一頭汗,傅綏用熱毛巾給他擦了擦,奚年下意識地喊爸爸媽媽,他睜開眼卻看見傅綏。

奚年眨了眨眼,眼中有一些疑惑,看清了眼前的人之後又很快恢複成了無焦距的狀態,自然而然地改口:

“哥哥。”

·🌸第 35 章

◎一樣◎

第35章

傅綏的動作有片刻停頓, 繼而問他:“哪裡不舒服?”

奚年說:“疼。”

或許是感冒也或許是發燒的緣故,奚年的皮膚有鈍痛,被觸碰的時候格外明顯。

傅綏停了動作, 低聲道:“抱歉。”

護士很快過來, 給奚年量過體溫對傅綏說:“三十七度八,發燒了。”

她查了一下奚年的用藥記錄,皺著眉說:“上次用藥是四個小時前……我找醫生過來看看吧。”

現在其實也才十點, 但醫院裡八點半開始要求探望的親友離開,九點就是病人們的休息時間,十點已經一片靜謐。

沒一會兒值班的醫生過來了,他見多了感冒發燒的病人,表情並不凝重, 知道奚年的體溫之後對傅綏說:“先物理降溫吧,吃了藥也一樣,管不了多久就會燒起來,熬過這一陣才行。”

傅綏點點頭, 按照護士指導去兌了溫水來。

他們入院的時候醫院裡值班的小護士之間都傳遍了,護士長特意囑咐過不許泄露病人和家屬的隱私,又不顧幾個求著要值夜的小姑娘的請求,無情調了班, 晚上親自來值夜。

她年紀大一點, 知道傅綏, 但算不上粉絲, 看到他這麼無微不至照顧奚年,以為他們是兄弟。

護士長指點了幾句, 發現傅綏沒有動作, 一般來講, 家屬都會在她開口的時候直接操作順便詢問注意事項。

等他說完,傅綏才說:“我記住了。”

她意識到傅綏應該是照顧弟弟的隱私,她點點頭說:“有什麼事可以按鈴,我留一個溫度計在這裡,體溫超過三十八度了也按鈴,我喊醫生開藥。”

她說完離開了病房。

奚年難受得不行,一直閉著眼,剛才醫生護士過來的時候他一句話都沒有說,一直到他們都走了他才睜開眼。

“你現在不能吃退燒藥,隻能物理降溫。”

奚年聽到傅綏這樣說,他額頭上還貼著一個涼涼的退燒貼,他以為物理降溫就是這樣了,沒想到傅綏還要解他的衣服。

發燒的緣故,他身上沒什麼力氣但還是下意識掙了一下,混沌的大腦都清醒了不少。

傅綏當然不會對他做什麼,但是想到要被喜歡人的脫衣服,為了物理降溫,奚年一時間覺得發燒帶來的生理上的不適似乎都沒有那麼難以忍受了。

“不用了。”

奚年說,嗓子雖然還是啞,但是聲音聽起來有力多了。

傅綏沒有放下毛巾:“不好意思?”

奚年沒有說話,傅綏察覺到了他的抗拒,轉過身去。在奚年的注視下,把毛巾暫且掛在水盆壁上,然後開始解扣子。

解扣子?!

奚年話都說不出來了,他還沒見過傅綏當著他的麵這樣脫衣服,現在雖然也不是當麵——傅綏是背對著他的。

他實在是想不明白,為什麼剛剛還說要給他擦身的傅綏,自己脫起了上衣。

傅綏把上衣襯衫放在一邊,轉過身來,對奚年說:“現在我們一樣了。”

奚年明白了傅綏的意思,擔心他赤|身|裸|體對著衣冠完整的人不自在,於是先解了上衣。

傅綏做到這個地步,奚年也沒有了拒絕的理由,就是他的臉更紅了。

傅綏拿過溫度計在他耳邊滴了一下,看到體溫沒有上升,才重新絞了毛巾,按照剛才護士的指示給奚年擦身。

奚年一會兒熱一會兒冷的沒少出汗,擦拭完倒是舒服不少,重新穿好衣服躺平,他本來以為會睡不著,但是高估了自己,和病毒抗爭給身體帶來了極大的負擔,隻是躺在床上,也耗儘了力氣。

幾乎是傅綏一關燈,對他說:“睡吧”,奚年就睡著了。

第二天一早林琳和衛逸一起來的,林琳來送早餐,衛逸來探病。

“怎麼樣了?”

下一站演唱會在江城,按照原本的計劃衛逸應該今天就過去,但是現在奚年住院,他改了行程,工作人員先過去,他晚一天再走。

奚年明顯是那天晚上著涼感冒,衛逸心裡也有些過意不去,不過朋友之間有些話是不需要多說的。

“我那有把不錯的吉他,等你病好了自己來拿。”

衛逸的吉他,雖然很少拿出來用,但是他們都知道,東方簡覬覦很久了。奚年雖然會彈一點吉他,跟東方簡還是沒有可比性的。

“我隻會彈小星星。”

“我連小星星都不會,放我那落灰。”

“東方……”

衛逸失笑:“他就是彆人的東西用起來香,他能缺什麼?”

奚年一想也是,點頭同意,他給衛逸助唱,衛逸不會明著給報酬,但一定會準備禮物,他要是拒絕了,衛逸還要另外想送什麼。

奚年昨晚休息得不錯,今早起來也沒發燒,他覺得自己可以馬上出院,但醫生建議他最好再觀察一天。

他坐在病床上一邊吃水果,一邊跟衛逸閒聊:“你什麼時候去江城?”

“明天,”衛逸說,“對了,陽陽說他劇組進度比預料的快,他可以請假一天過來,所以下一站你不用擔心。”

他說完立刻補充:“不過最後一站你還是得來的。”

夏柏陽去了江城站,這樣一來奚年休息的時間一下又拉長了幾天,寬裕許多。

事實證明這樣的時間還是很有必要的,奚年每天白天都精神奕奕,到傍晚開始發燒,晚上又退燒,反複了幾天,一直到演唱會當天才算是好全了。

晚上七點,奚年盤腿坐在病床上看演唱會“直播”。

這直播就他一個人有,衛逸給他弄的,夏柏陽果然請了假來給衛逸串場助唱,不過他來不及準備歌舞,衛逸和奚年合唱的那首歌臨時改成了衛逸的獨唱,而夏柏陽準備了單口相聲、魔術、獨輪車等一係列極具特色的才藝表演。

魔術當場露餡,獨輪車沒騎穩,接連兩次翻車之後,夏柏陽無奈地說:“好吧,我隻能說實話了,其實我今天就是來搞笑的。”

奚年分不清他是真的準備搞笑還是挽尊的說辭,總之觀眾是都被他逗笑了。

他對於夏柏陽那天說的“隻要你不尷尬,尷尬的就是彆人”有了更深刻的認知。

演唱會直播結束的時候,夏柏陽從衛逸那裡知道奚年在看,於是擠到鏡頭前過來喊了一聲:“奚年!”

接著在夏柏陽的堅持下,他們用昂貴的設備開始視頻通話。

奚年這邊沒有攝像機,用的是平板電腦自帶鏡頭,但這不妨礙雙方快樂聊天。

他們聊天的同時,傅綏也接了一個電話,趙路陽打的。他看了一眼床上的奚年,走出病房,到了走廊的儘頭才接通。

“我今天去看演唱會了,年年呢?”

傅綏聽到他的稱呼,沒有回答的他的話,而是用十分冷淡的語調,重複他的對奚年的稱呼:“年年?”

趙路陽乾咳兩聲:“這不是粉絲都那麼叫嗎?”

他最近對奚年關注不少,一來二去就順口了。

但在傅綏的強壓之後他很快改口:“行行行,奚年,奚年行了吧?他怎麼沒去?我等著看他表演呢。”

傅綏言簡意賅:“感冒。”

“感冒了?”趙路陽有點意外也有點惋惜,“行吧。”

他覺得奚年跟兔子似的,看著脾氣軟,實際上一點都不好欺負,還很有意思,影子舞,不知道他怎麼想出來的,趙路陽惋惜於見不著人,更惋惜當初嘴欠以至於沒能把人簽到自己公司。

沒能在演唱會見到人,他把主意打到了傅綏身上。

“什麼時候讓我們見見人啊?他都多大了,都是出道當明星的人了,彆藏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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