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六九七章 不見天梯之下禍,仙宮猶奏傷南庭(1 / 2)

“來人!”

牆角處,完全癱了的月宮誨,似是適應了禁武令和寒獄的力量,忽然擠出來一絲氣力,斥聲怒吼:

“月宮寞!月宮冷!月宮離!月宮牛!”

“來人,快來人!”

這幾聲喊得極為高亢,卡著道穹蒼和月宮奴你來我往的博弈節奏強勢出聲,根本不給人反應時間。

可一喊完,月宮誨絕望發現。

坐在冰桌後麵的道黛兒笑意盈盈看過來,眼神中沒有半分意外。

他那表情仿佛在說:喊啊,你繼續喊啊,今天你是喊破喉嚨,都不可能有人發現得了你。

“聽不見,嗎……”

月宮誨無神的垂下腦袋,隻剩搖頭苦笑。

他其實明白的,寒獄地處寒海之底,地理位置幾乎處在寒宮帝境最偏僻處,平日裡不會有外人到來。

且就算他喊得再準確,也直呼聖名了……

寒獄的規則,要是不限製住直呼聖名能讓對方有反應這一條,裡頭關押著的罪人沒日沒夜的問候,誰受得了?

“是想引起看護寒獄的陰神衛的關注吧?”

道黛兒素手托著香腮,撐在冰桌上,嗬嗬道:

“但你有沒有想過,那麼多侍女來看望奴姐姐,她們呢?”

“你所見到的,此前不正隻有我一個在門外等你過來嗎?”

月宮誨怔住了。

確實彼時侍女們是三兩成群一並來寒獄的,現在月宮奴的牢房裡,一個都沒見著。

那這麼看來,當時道穹蒼在門外候著,真單純隻是在等自己?

他就這麼篤定,自己會上鉤?

甚至主動送他身份玉牌,要他晚上去護靈殿?

“我……”

“你沒有錯,你隻是廢物罷了。”道黛兒嘴裡吐出來的,永遠是比寒獄還冰冷的話。

“放過我……”月宮誨無力反駁,隻能哀求道:“道穹蒼,我不知道你想要做什麼,但我……”

我想活著!

老夫想活著啊!

苦痛和屎尿蹂躪著月宮誨,月宮誨雙目不爭氣的流出了淚水。

他很想以言語打動對方,在意識到這也是不現實的後,哽咽得難以作聲。

“放過我吧……”

從來沒有哪一刻,月宮誨的求生意誌比現今還強。

他在年少時期,也曾幻想過自己有朝一日為了寒宮帝境鬥爭而失敗被俘,卻寧死不屈的英雄畫麵。

他發現幻想和現實差距太大了!

他無法接受當下這般不堪的自己,這根本不是一個護靈殿殿令該有的表現,與待遇!

我是誰?

我乃月宮誨!

我熬過了幾代人,終於混上了護靈殿這份好差事。

接下來我的人生,是寒宮帝境上下數代人都夢寐以求的――高居雲端之上,坐著不動,都有無數人前來服侍我……

卻因為一個侍女!

我月宮誨,要死在寒獄?

從道穹蒼方才的種種表現來看,月宮誨再蠢都看得出來,自己不可能活著離開寒獄。

可是……

“我說了,我不會殺你。”

道黛兒卻從始至終貫徹著他的言行,不殺手無縛雞之力的弱者。

那我會怎麼死?

月宮誨無法想象,怔怔然轉眸後,瞥到了一側正雙手抓劍的月宮奴……

隆!

他腦海一陣空白。

……

“要我殺他?”

月宮奴自是瞧見了月宮誨的眼神。

回憶著道穹蒼那他不殺人,誨老卻會死的言論,不難得出要麼月宮誨自殺,要麼自己殺他的結果。

但是……

“你覺得,我會為了你一個外人,殘殺我族護靈殿殿令?”月宮奴看不懂道穹蒼了。

他也是世家出身的人。

他該明白,不論誨老犯下如何過錯,都不該終於自己之手。

這不合乎規矩。

寒宮帝境的人,縱使犯了再大的錯,都有寒宮帝境的規則審判。

“錚……”

道黛兒沒有接話,第二次忽略了月宮奴。

他再度彈起琴,接的是方才沒彈完的《傷南庭》的下半部分。

錚錚肅殺的旋律回蕩在牢房之中。

月宮誨哆嗦著不敢再發聲,生怕自己一個不注意,隻因破壞氣氛,道穹蒼便會以此為由結果了自己。

月宮奴也安靜下來了。

隨著曲調行進,她握著怒仙佛劍,卻再次感受到那刺入骨髓的陰寒。

她因此而清醒。

機會?

道穹蒼不會給人機會!

他向來是個會將隱患扼殺於繈褓之間的人。

既授予自己此劍……

若是其他人,自是有可能忽略怒仙佛劍與自己關係的這個細節,繼而留下一個破綻。

但他是道穹蒼。

他會沒注意到怒仙佛劍蘊有劍念嗎?

他會沒猜到自己有可能能執握得起怒仙佛劍嗎?

他依舊給了劍……

授以手無寸鐵者殺人凶器,自不是為了斬滅自我,而當是借刀殺人。

月宮奴聽著曲,轉眸看向了月宮誨,後者正也投以婆娑淚眼視來。

從他那苦苦哀求的神情,以及不敢作聲的唇語之中,月宮奴讀出來了動容的兩個字:

“小姐……”

……

錚!

一曲終了。

道黛兒維持的沉寂,道黛兒自己打破。

他雙手撫在琴上,先是含笑看向月宮奴,略含期盼道:“奴姐姐覺得,我的琴藝如何呢?”

月宮奴已完全不明白道穹蒼意欲何為,冷著臉道:

“騷。”

道黛兒笑:“高,自然是高!”

他又看回牆角處的月宮誨,笑意斂回,變得無悲無喜,漠聲問道:

“殿令大人覺得,黛兒的琴藝如何呢?”

彼時牢房甬道裡射出去的回旋鏢,終在此刻狠狠紮到了自己的眉心之上。

月宮誨身子劇烈一震之後,儼然明白道穹蒼要做什麼了。

他瘋了似的努力吊起自己無力的身體,已顧不得形象,撅著屁股雙膝跪地,砰砰砰不住磕頭,將腦袋都磕出了血,愴聲道:

“放過我!”

“放過我!”

“道殿主,放過老夫,求求您了,放我一馬吧我錯了……”

月宮奴愣住了。

他不明白月宮誨為何有如此之大的反應。

他被道穹蒼抓住、折磨過,也聽過《傷南庭》的曲子,現下才有如此應激反應?

月宮奴握著怒仙佛劍,保持觀望。

道黛兒眉宇之間瞧不出半分情感,對月宮誨的惺惺作態亦無有半分動容,隻是在漠聲重複了一遍:

“殿令大人覺得,我的琴藝如何?”

月宮誨怎麼敢答?

月宮誨能如何作答?

他死死將頭埋在地上,隻恨自己當時精蟲上腦,作出了一些悔恨終生之事。

他咽下血沫,咽下淚涕,依舊埋著腦袋不敢抬起,蠕聲道:

“高……”

“不對。”

“道殿主琴藝高超,舉世罕見!”

“不對。”

“道殿主舉世無雙,對琴曲之道……”

“還是不對。”

道黛兒冷漠的端坐在冰桌之前,其視下冰牢似成了陰曹地府,這桌下之人,是那待審判的罪人。

月宮奴讀懂了什麼。

此問非問,答非所答。

道穹蒼不是在要一個無關緊要的評價,他隻是在還原。

還原當時冰牢甬道發出異響時,他也還是黛兒時,自己沒見著的,他跟月宮誨發生過的一些事?

“殿令大人覺得,我的琴藝如何?”道黛兒再度出聲。

月宮奴知曉道穹蒼有一個怪癖。

他從小自視甚高,並不喜歡重複很多遍同樣的話。

這會讓他覺得要麼是自己蠢不會表達,要麼是對方蠢,那就更沒必要多次表達。

能一句話說三次,看得出來,這問、這事,在他心中份量極重。

月宮誨跪伏在地,渾身顫抖,拿捏著腔調,為了活命隻能哆哆嗦嗦的回答道:

“我怎敢評價,肯定是出神入化……呀……”

這用詞,這語氣……月宮奴深深閉上眼,她完全看明白了。

道穹蒼是月宮誨,月宮誨是黛兒。

冰牢不是冰牢,是一牆之隔的甬道,是看不見的黑暗與肮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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