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侍衛們用長矛、旗杆和砍來的細原木搭建了個簡易的營地。
喂了馬，又在森林中射來了幾隻雪兔，燉了一鍋湯。
就著乾糧解決了晚飯後，羅德利克爵士分配好值夜的人手後，便歎了口氣，和衣躺進了自己的帳篷裡。
長途跋涉實在累壞了他們，比肉體上的疲憊更折磨他們的是精神上的那股緊繃感。
現在，那個瘋男孩終於死了。
都結束了。
很快就可以回去了。
一切都將回歸“正軌”。
……
大部分的侍衛都進入了夢鄉。
隻有艾德坐在篝火的旁邊，看著火焰上方黑乎乎的鐵鍋裡咕嘟嘟的冒著熱氣，一言不發。
從席恩死去後，他就一直是這個狀態。
男孩的屍體被一層厚布包裹了起來，用麻繩纏繞了幾圈，臉上蓋著一塊麻布，胸口掛著那塊他愛不釋手的箭簇形黑曜石，就這樣靜靜的躺在他的麵前。
“艾德。”班揚安撫好幾個吵嚷著要回去黑城堡的守夜人同伴後，在哥哥的身邊坐了下來。
剛坐下，他又小心的挪了挪，儘量遠離那具男孩的屍體，“為什麼不回絕境長城？黑城堡裡有的是空屋。這裡並不安全。”
“這個世界，真的有安全的地方嗎？”艾德沒有焦距的目光盯著火焰。
紅神祭司擁有著從火焰中看到未來片段的能力。席恩曾那樣告訴他。
可惜，智慧淺薄的祭司們往往並不知道那畫麵的真意，常常弄巧成拙，被命運愚弄。
最強大的，活了300年之久的紅袍大祭司梅麗珊卓，在未來會因為火焰中看到一張人臉，就來到龍石島公爵史坦尼斯·拜拉席恩身邊，認定他是天命之子，救世之人亞梭爾·亞亥的轉世。
結果，英武堅毅的史坦尼斯公爵在她的大力輔佐下，一敗再敗，身死族滅。
最後，人財兩失的梅麗珊卓看著公爵的屍體無辜的表示：“真是不好意思呀，人家可能搞錯了呢！”
轉頭投入了瓊恩·雪諾的懷抱。
然後瓊恩也被捅死了……
能看到未來，不過隻是一種魔法能力而已。
甚至惡意的想，這可能是命運故意賦予凡人以方便他操控未來而賜予的能力。
“命運之下，皆為蚊蠅。哪怕你能預知未來，也是一樣。像一片鵝羽來到，死得輕易！”艾德喃喃自語。
如果我們的世界都是設計好的劇本。
如果我們每個人的未來都早已注定了結局。
這個世界，又有哪裡是安全的呢？
長生不老、法力無邊的梅麗珊卓最終也隻能從容赴死。
知道命運軌跡的席恩也隻能精神錯亂，以死抗命。
“艾德！那個小鐵佬，他隻是個瘋子，瘋子。”班揚聽著艾德那仿佛如席恩一樣的瘋言瘋語氣憤不已。
他耐心的勸導：“他已經死了，一切都過去。你該回歸正常了。回去，回家，回到臨冬城，陪陪你的妻子，吻吻你的孩子。你是公爵，守護北境。你可以當什麼都沒發生。”
“都過去了？什麼都沒發生？”艾德轉頭看著他，神情木然。
“席恩是鐵群島送到北境的人質，他是巴隆大王最後的、唯一的一個兒子。他死去的消息傳回，憤怒的鐵民會瘋狂報複，北境沿海，不，或許整個維斯特洛大陸的沿海都會被鮮血浸滿。”
怎麼可能什麼都沒發生？
那席恩不是白死了？
那個瘋癲的小男孩拚死一搏就是乞求哪怕他真的死去了，大陸也會發生動蕩，至少也能改變一些未來。
如果未來毫無改變，那席恩的死，豈非毫無意義？
“人質的死活不是君臨該考慮的事情嗎？國王出主意，首相擦屁股。寫信給勞勃吧，或者你去君臨把小鐵老的屍體給他們送去，還能怎麼樣？”班揚充分顯示了毛頭小夥子和新晉守夜人的雙重政治天分。
雞同鴨講，兩人的談話壓根不在一個頻道。
“去君臨？”但班揚最後的話讓艾德呼吸猛然一窒。
父親，你一定會前往君臨，並在那裡如你的父兄一樣，被砍下腦袋……
小心貝裡席……小心蘭尼斯特……小心異鬼……
“該死。”艾德心口傳來一陣陣的悸慟。
你就這樣死了？
叫了我一聲‘父親’，說了這麼多的‘真相’，然後把一切都丟給我，轉身就死了？
我該怎麼辦？
我到底該怎麼辦？
艾德像木頭一樣呆呆的坐著，時而麵露困惑，時而麵目猙獰。
他感覺自己也要瘋了。
“奈德，奈德！”班揚輕輕推著他，將他驚醒，“怎麼啦？你在想什麼？”
艾德回過神來，定定的看著他，良久，才淡淡的開口，“沒什麼。隻是想到了和席恩第一次見麵時他說的話。”
“說什麼？”班揚疑惑問道。
“他說：父親，救救我！”
兩人相顧無言，森林一片寂靜。
有些東西，是注定不能與人分享的。
知道一個，瘋一個。
……
北國深夜，長久寂寥。
隻有營地四周，那高大魚梁木上的人臉靜靜地注視著一切。
忽然，“轟隆”一道閃電劃亮夜空，沉悶的雷聲遠遠的傳來。
“見鬼，這冷的凍掉命根子的天氣還打雷？”值夜的守衛抬頭看著遠方接連天地的樹狀光柱，不滿的嘟囔了一句，隨後雙眼突然大睜。
一道、二道、三道……
閃電接二連三，仿佛鐵匠高舉神錘，不斷的敲擊聖氈，發出刺眼的光芒。
光柱照耀天地，轟隆聲連綿不絕。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那接連不斷的閃電柱似乎在由遠及近不斷的向這邊移動。
“哦，不！”
火堆邊，一直沒有睡的艾德·史塔克站起身來，驚恐的看著天際。
雷電轟天徹地，震撼人心。
“轟”，一道閃電直直的擊中魚梁木圈，古老的樹木熊熊燃燒，發出詭異的淺綠色火光。
被束縛的戰馬驟然騰身而起，不安的刨地，嘶吼，掙紮著想要不顧一切的逃離。
“小心！”
不遠處，值夜的侍衛剛發出警報。
身後，一團黑影猛然將他撲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