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章 居正罷相,師徒大戰!(2 / 2)

胡宗憲深呼吸了幾息,望著李春芳,說道:“子實,此次廷臣慰問,就由我們兩個前去吧。”

次相不能去,萬一在張老太爺棺槨前笑出聲,內閣就真要成天下笑柄了。

王崇古也不能去,這是“罪魁禍首”,張老太爺以前身子骨挺硬朗的,就是三子死、四子殘才一蹶不振的,真要去了,張家人會覺得是侮辱,說不定都能在靈前一戰。

陳以勤人在山西,暫時回不來,那內閣合適前往相府的,就隻有他和李春芳了。

“也好。”

胡宗憲、李春芳前腳剛去慰問,後腳高拱便吩咐閣員動座次。

在政務堂理政以外,內閣諸臣的座次,都是從左往右排列的,即首輔的座次在最左,次輔的座位在首輔的座位右,三輔的座位又在次輔的座位右,以此類推。

在一般情況下,首輔去位,都是次輔晉為首輔,因此,按照慣例,首輔去位三日後,次輔的座位就會移到最左邊。

高拱明顯有些等不及了,聽到沒有奪情的旨意,而是頗具深意的禦劄手書後,直接就當張居正去位了。

同樣留在內閣的閣老王崇古見此情形,麵部表情略顯扭曲,權力鬥爭鬥到這程度,充滿了“質樸”。

不由得心生腹誹,這世界,就是個巨大的草台班子啊!

身為元輔,張居正在內閣也是有不少擁躉的,這一事件,立刻被報給了相府。

不過,都到這時了,高拱完全不在乎了。

此前,張居正串聯群臣,逼走了聖上近宦呂芳,讓整個內廷都籠罩在腥風血雨中。

宦官人數的銳減,致使內廷掌控的諸地織造局、市舶司、礦業司等監當衙門大多裁撤,如張居正、如文武百官的意願,這些肥到流油的位子,重新歸回了朝廷,回歸了文官手中。

內帑的進項,頓時少了一半以上,屬於聖上獨理的錢財,少了。

毫無疑問,張居正得罪了聖上太多、太多,才有了這不是明諭守製勝似明諭守製的禦劄手書。

以孝之名,剝奪了張居正的相權,張居正,注定再無緣內閣。

人雖然還沒走,但茶已經涼了,張居正怎麼想,高拱根本不在乎。

……

胡宗憲、李春芳到相府時,黃錦作為內臣,代表聖上、聖母慰問、賜禮,離開多時了。

滿府掛孝,醒來的張居正也是披麻戴孝,在火盆前燒著紙錢,身邊僅有門生、大理寺卿黃清在陪著。

政務要緊,文武百官要等到放衙後才會在諸部堂官們帶領下前來吊唁。

張居正有些失魂落魄的,三分,至多四分,是老父親的病故,七分,至少六分,是為艱難的處境憂慮。

一心二用的天賦,在這時被發揮到極致,可絲毫沒有破局的思緒。

守製。

是萬古綱常所係。

社稷、生靈,都抵不過此重。

故孔夫子會批評縮短喪期的宰予:“予有三年之愛於其父母乎?”

亞聖孟子告訴請教喪事的王子:“雖加一日愈於已然,則終喪。”

聖人有聖人的教訓,聖上有聖上的心思,最難的是,聖人、聖上心思相同,幾乎堵死了張居正一切奪情的法子。

至少,奪情的事,不能出自他自己的口。

黃清輕拉師相麻衣,提醒師相,兩位閣老到了。

胡宗憲、李春芳先以廷臣之身,代表聖上、聖母對張老夫人、張居正表達慰問,再以同僚之身,在張老太爺棺槨前鞠了躬,燒了紙錢。

黃清攙扶著悲痛欲絕的張老夫人暫時離開,停放棺槨的廳堂中,就隻留張居正、胡宗憲、李春芳。

胡、李知道元輔這是有話要說,也能猜出想說的大概,心道麻煩,可也隻得聽元輔開口,道:“我欲尋求奪情,請汝貞、子實相助。”

開門即見山。

著實嚇了兩人一跳,彼此而視了一眼,胡宗憲沉默,李春芳委婉拒絕道:“奪情之事,恐傷元輔賢名。”

“我朝有奪情起複之事,亦堪稱名臣者不在少數,僅閣老就有三位,文靖公、南楊先生、南陽李文達,無非是小賢與大賢之彆,我不在乎。”張居正對道。

還舉了本朝閣臣奪情的三個例子,文靖公金學士,宣德初以母喪歸,不久,便宣廟命起複。

三楊之一的南楊先生,亦於宣德年間,以母喪歸,不久,宣廟命起複。

南陽李文達,成化二年三月遭父喪,五月,憲廟命起複。

他臣不論,閣臣就有三例,張居正都為自己找好了標榜者。

小賢起複,遭非議,堪稱名臣。

大賢起複,誰人能撼!

其實,奪情在正德朝以前那是常事,但在正德朝,其首輔楊延和父親死後,楊廷和乞奏守製三年,正德帝不許,楊廷和不惜以罷工抵抗,多番拉扯,正德帝才準允楊廷和回鄉守製,此後不久,正德帝詔楊廷和回朝,楊廷和更是上書抗命,直到守製三年才還朝,楊廷和一時成為了孝子的典範。

就是從那時起,閣臣才能為父母完整守孝三年,且從那以後,閣臣、文武百官都不敢隨便奪情了,怕被彆人說不孝。

正所謂“始作俑者,其無後乎”,楊廷和在進入嘉靖朝後的遭遇,張居正沒有絲毫憐憫之心。

這下。

李春芳也沉默了。

聖上暗命元輔回鄉守製,作為甘草閣老,要讓他倡言元輔奪情於朝,那絕對是不可能的。

張居正本來就沒有想過兩位同僚能去倡言,在得到無聲的反對後,順理成章退了一步,道:“我不在朝,朝中或將亂,天下或將亂……”

元輔不謙虛的兩句話,聽得兩位閣臣嘴角微撇。

就當今天下,內閣誰來執掌國柄都不會亂,哪怕是胡宗憲,或是李春芳登位,也不會有任何事,承平盛世,離開誰,大明朝百姓生活該怎樣還怎樣。

朝中的確會亂一亂,如果次相接過國柄,必將對“張門”展開瘋狂打擊報複,朝野動蕩是免不了的。

一句事實,一句誇張,胡、李二人不好去反駁,便就聽張居正繼續說下去,道:“倡言於朝的事,自會有禦史去做,汝貞、子實,我之所想,不外汝二人響應一二即可。”

百官禮製。

歸禮部、歸都察院。

禮部尚書海瑞是至誠至孝之人,奪情之事,想來是堅決反對的事。

張居正沒指望海瑞,也沒指望都察院左都禦史顏鯨,指望的是門生、都察院右都禦史於慎行。

倡言於朝,是完全不能接受的事,但響應倡言,勉強能吆喝兩聲。

胡宗憲是同僚,李春芳是同僚,還是同年,話都說到這份上了,看在過往情分上,兩人點了點頭。

但是,任誰也沒有想到,張居正最信任的門生之一,都察院右都禦史於慎行,竟拒絕了張居正奪情的倡言,並為此爆發了一場師徒大戰,朝野震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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