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壞蛋總裁言9
不知為何, 江欒川隻是遠遠地停在原地,沒有上前。
他沉默著,麵無表情地看著奕澤挑釁地抱著江言不鬆手。
奕澤顯然看見了江欒川, 認出了這是那天晚上帶走江言的那個人。
奕澤看的出來,前幾天江欒川第一次看到自己, 江先生踩在自己身上的時候,江欒川冷冷地瞥自己一眼。
那種眼神,應該叫嫉妒。
江言背對著他, 沒有看見奕澤的小動作。他笑笑, “我有些累了, 我們先回去吧。”
江欒川看著兩人的身影漸行漸遠, 眼中光點明明滅滅,最後又化為一片死水般的沉寂。
將死之人而已,不必在意。
…
江言奕澤兩人走出去好遠,江言突然想起有什麼東西忘在宴會,讓奕澤等在原地, 自己去去就回。
然而等江言取了東西回來,隻看見不停閃爍的救護車燈,攔起的警戒線, 撞在路邊一片狼藉的汽車以及黑壓壓的圍觀的人群。
被圍著的中心正是他剛剛讓奕澤在原地等自己的地方。
江言腦子一轟, 立刻擠進人群,四處查看都沒看見奕澤的身影。
他心裡升起濃烈的不詳的預感。
他隨便拉了個人, “剛剛出車禍的那個人, 長什麼樣子?”
圍觀群眾七嘴八舌道,“長的很好看一年輕小夥, 穿著暗紅色的西裝…哎呀,受的傷倒是不重, 就是倒在地上的時候臉被劃到了…”
好看,暗紅色西裝,二十多歲。
真的是奕澤。
江言怔住。
他沒有先去找奕澤,畢竟天道護著的寵兒沒那麼容易死,況且救護車都已經開遠好久了。
可是天道不可能無緣無故讓他的男主遭遇危險,就算有危險,也最多是出於情節需要的曆練。
可原劇情中這裡根本沒有安排什麼車禍。
隻能是有人刻意為之。
江言飛快地往四周看著。四周都是停在原地不願離去的圍觀者,匆匆離去的人反倒格外顯眼。
他很快捕捉到一個熟悉的身影,不同於周圍普通人的高大身影,偏中東的深邃麵容,眉色一片冷峻,是常年在生死關頭的肅殺氣息。
是江欒川身邊的那個保鏢,常年跟著江欒川。
如果是江欒川想要男主死…
他真的不能保證天道能不能護住奕澤。
江言的腦子裡飄著的字眼全是“男主可能會死…”
男主死了,意味著小世界的崩塌,和任務者被強行滯留在崩塌世界。
巨大的怒氣衝破了理智,江言氣得整個人都在顫抖。
等江言終於找到江欒川,他正在宴會的角落,靠在牆邊,手指間一點猩紅明滅。
幾個保鏢遠遠地跟在身後,密切地注視著他的安危。
自從與江言那次後,他不知為何開始抽煙。或許煙霧繚繞的感覺會讓他想到那個早上,印在眼尾不帶任何欲望意味的吻。
可惜隻是曇花一現,或者說敷衍江欒川而已。
他麵無表情地看著江言站在自己麵前,滿麵無法抑製的怒氣。
江欒川吸了口煙,冷笑一聲。
“小言,情緒太外露,可是會輸的。”
看到江言滿臉的怒氣,他就知道江言為何而來。
江欒川並不準備掩飾,他清楚這個後輩,認定的事幾乎絕不改變。
他甚至還有某種隱秘的驕傲感,因為江言能夠迅速地確定自己就是始作俑者。
“你的情緒都寫在臉上了,小言,你忘了我怎麼教你的嗎?”他不緊不慢道。
江欒川似乎始終是江言的長輩做派,那一晚戰栗到極致的歡愉,那種食髓知味的快感像是一場夢。
江言這幾日在避著他。
江欒川能清楚地感知到,江言根本不知道該怎麼處理這段,畸形的、背德的愛戀。
所以江言乾脆選擇了逃避。
不愧是他欣賞的小輩啊,抽得乾淨,不沾染半點泥濘。
好像不曾有半分猶豫。
可是江欒川已經陷進去了,在極樂的地獄。他沒法找到離開的方法,或者也不願離開。他也不介意拉著小言一起沉淪。
江言根本懶得管他的說教。
“你一定要殺奕澤?”
江欒川不置可否,慢條斯理地吸口煙,緩緩吐出。煙草味縈繞在江言鼻間。
“小言在質問我?”他慢慢地反問道。
如果是理智的,冷靜的江言,或許會因為惜命,反思自己怒氣衝衝就來找這個可以隨手捏死自己像捏死一隻螞蟻一樣的人質問的行為。
可現在的江言是出離的憤怒,甚至於懶得管自己的死活。
倒不是因為擔心奕澤的安危。
他懼怕的是困在崩潰的小世界裡無邊的黑暗,沒有生命,沒有聲音,沒有死亡,隻有等待。
被困在這種無邊黑暗裡的那十年,江言都快忘了自己是誰。他懷疑著世界的真實與虛無,也懷疑自己的存在。
江言突然揪住江欒川的領子,將人拉到自己跟前,幾乎是在低吼,“如果他死了,我會立刻自殺,死之前一定拉上你墊背!”
他的動作毫不遮掩,一邊的保鏢看著江言的舉動,都嚴陣以待地靠近幾步,但始終沒舉起槍口。
因為江欒川曾對他們說過,無論何時,槍口不準朝著江言。
江欒川任由江言死死地揪住他的領子,對著保鏢擺擺手,示意他們離開。
他始終無波無瀾的瞳孔終於動了動,似乎有火光在蕩。
江欒川一字一句地重複了一遍江言的話。
拉上他墊背什麼的,他沒什麼意見。
前麵的那句話卻讓江欒川心底風暴迭起。
小言想要和那個人一起死?
不隻是憤怒,因為悉心培養的小輩因為一個才認識不到幾天的男人就不要命。
更是江欒川所不熟悉的酸澀感。像是什麼大手緊緊攥住了心臟,不肯鬆手,要吐露出什麼東西才肯善罷甘休。
江欒川討厭這種感覺。
他緊皺起眉,“你就這麼喜歡他?”
但他又不想聽到江言的答案。
無論是什麼,他都不想聽。
兩人的距離又是這樣近,江欒川猛地往前,輕輕咬住這張叫他惱怒的唇瓣。
江言立刻後退一步。
他狠狠地擦拭著嘴唇,像是被什麼臟東西叮了一口。
江欒川沉著眸,緊接著問道:“你喜歡他什麼?”
“你認識他才幾天?你不過是被迷暈了頭腦,現在連基本的理智都沒有了?”
他步步緊逼,“你是喜歡他年輕?”
“喜歡他身體好?”
“喜歡他可以任由你玩弄?”
一句句像是在質問,又藏著難以叫人發覺的自卑。
江欒川、自卑?
饒是最想象力豐富的人,也不會將這兩個字眼聯係在一起。
平心而論,江欒川絕對不老。眼角的細紋更多是增添一份成熟的韻味,雖說疏於鍛煉,但也隻是沒有明顯的肌肉線條而已。
但江欒川總忍不住想,他比小言大了太多。
比那個奕澤更是大了快一輪。
他的眼眸愈深,手指也忍不住緊緊攥住。
江欒川突然想起那天看見小言時,他滿眼惡意地狠狠踩在奕澤身上,囂張而毫不收斂。
“你喜歡那樣嗎?”
沒頭沒腦的問句。
他突然將煙頭按在手背,猩紅的火光亮了一瞬,很快熄滅。
灼傷的痛感不算難忍受,江欒川眉頭都沒皺一下,隻緊緊盯著江言,不肯漏過他眼底的任何神色。
“這樣?”他又問一句。
江言茫然地後退一步,感覺江欒川多少是有點瘋了。
但江欒川緊逼著跟上前,突然抽出腰間的皮帶,丟向江言。
江言下意識地接住,有些茫然。
“還是這樣?”
江欒川的眼中孕育著風雨與瘋狂,但麵上卻平靜一片。
先發出響動的是站在不遠處的保鏢。
他們沉默著,懷疑這是否還是他們所熟悉的江先生,那個在各地戰場的血雨腥風中走出來的軍火頭子。
又或者隻有江先生這樣的個性,才能麵不改色一步步逼著小江總。
但無論如何,他們顯然不應該繼續待在這裡了。
保鏢們退開,在不遠不近的地方守著,不讓任何人靠近。
江言總算明白江欒川什麼意思,他皺起眉,“您一直以來都是我的長輩。那個晚上的事就是個錯誤。”
錯誤?
江欒川無聲地笑,有某種惡狠狠而心酸的意味。
“除非我死,否則我不會放手。”
他猛地貼近江言,像是什麼陰冷的毒蛇。
“可是小言想要怎麼讓我死呢?憑所謂的江氏?”
他輕蔑的笑不言而喻。
“要麼,就他媽有骨氣點,”
“在床上艸死我。”
“彆做個該死的膽小鬼。”
直白到粗莽。
粗直到瘋狂。
他的眼睛緊緊盯著江言,瞳孔中是孤注一擲的狂烈。
江欒川不是什麼很有文化的人。從貧民窟裡走出來,他不曾有機會接受過高等教育。即使後來成長到現在的地位,文憑也更多是裝飾作用多於實際作用。
粗莽的,直白的江欒川,也是真正的,毫無偽裝的江欒川。
最善於偽裝的人,也會在最情動的時候忘記偽裝。
所謂粗直的話語,其實是高高在上從未低過頭的江欒川,用最簡陋的言語直白地陳述心跡。
江言滿腔的怒氣瞬間被澆成了沉默。
第72章 壞蛋總裁言10
江欒川想:江言要是現在一言不發地離開, 他就把人鎖在某個小島上。江言會在他的動作下戰栗顫抖,日日夜夜沉淪在快感之中,直到他不會說出該死的難聽的話。
這很符合江欒川一貫以來的作風。
可當江言真的沉默著, 將皮帶丟還給他,轉身離開, 他卻隻是立在原地,靜靜地看著江言遠去。
沒有放什麼狠話,也沒有叫人攔住他。
他居然不敢。
不敢把江言鎖在隻有自己能看見的地方, 沉淪與食髓知味的快感之中, 那雙眼睛裡隻會有自己的身影。
江欒川活了大半輩子, 見過的人做過的事太多太多, 他不會看不出江言的眼睛裡總是藏著利用,算計,與深處的冷漠。
江言總是漫不經心地不擇手段著,那種野心裡夾雜著致命的毒藥,會讓心甘情願吃下的人喪失主動。
可他又怕江言沉默著, 眼睛裡是無聲的頹唐,狼狽的模樣,無所謂地任人索取。當那充滿生命力的野心被死水般的寂靜取代, 江欒川會怕。
怕他難過。
隻要一想到這樣的畫麵, 他就心下震顫,難以言狀的情緒在胸腔裡橫衝直撞。
江言很快就不見了蹤影, 隻有江欒川一個人獨在黑暗中。他的神情在一片黑暗裡看不分明, 像完全石化的雕塑。
等保鏢們靠近聆聽指示,江欒川才開口打破角落裡無邊的沉默:“那個奕澤, 死了嗎?”
保鏢們臉色死敗地搖了搖頭。
他們實在不明白,這個奕澤怎麼運氣這麼好, 車直接撞過來都沒死。
江欒川冷笑了聲,“算了,不用殺了。我要這個人的所有信息。”
小言說,這人死了,他也去自殺。
江欒川再一次想起小言說這句話時眼神中的堅定,好像不容置疑。
仿佛有一把遲鈍的生鏽的刀,慢慢地割著他的心臟。
小言天性涼薄,一雙眼睛裡全是利用算計,他認了。
隻要自己依舊是江欒川,小言就不會有不需要自己的時候。他總是江言身後最厚實的背靠。
如果要騙他,就騙他一輩子好了。
可是現在江言說,他對某個人是真心的。他看著那個人的眼睛裡不全是利用,沒有什麼逢場作戲與虛與委蛇,他有自己喜歡的人。
他甚至可以為了這個人放棄生命。
某種不可言狀的酸澀感瘋狂地占據著江欒川的心臟,江欒川捏緊了指尖,想要逃開這種感覺的束縛。可又無從逃脫,漫無邊際的情緒鋪天蓋地地翻湧而來,要鑽進更深的地方。
這樣的人,也有心嗎?
電話響起,江言接起了電話。
“您好,請問是江先生嗎?”
“嗯。”
“這裡有位先生出了車禍,現在還在昏迷狀態,我們暫時無法確認他的身份。他在昏迷中一直喊您的名字,通訊錄中也隻有您的電話,您可以過來一趟嗎?”
江言沉默了一秒,“好,是哪個醫院。”
“xxx醫院。”
路程不遠,江言很快就到了醫院。一到監護室外,又看見一個雍容華貴的女人正焦急地在門外轉著圈。
是陸夫人。
這麼緊張,難道已經認親了?
江言沒有上前打招呼。陸夫人顯然也看見了江言,出於內心的成見,她隻是冷哼一聲沒說什麼。
過了半刻鐘,監護室的門終於打開。
“家屬可以進來了。”
陸夫人看了眼江言,先一步進去。江言頓了頓腳步,還是站在了外麵。
這種認親的大好時機,他還是遠遠看著不要打攪。
病房裡有濃重的血腥味,奕澤半坐在最裡麵的病床上。他似乎總是這樣倔強,即使渾身是傷也不要躺在床上看彆人。
像是一匹狼,狠戾地張牙舞爪隻是不願意受任何人憐憫般的施恩。
他眉頭皺得緊,似乎正有什麼煩心事,連帶著眉宇間的殺伐氣都重幾分。隻是右臉的一側被厚重的紗布裹住,削減了幾分戾氣。
然而聽到有來人的腳步聲,奕澤似乎又猛地驚了一驚,抬手就捂住了自己右邊被繃帶蓋住的臉。
然而欲蓋彌彰,反倒更引人注意。
陸夫人僵了一下,還是沒有直接問,隻是輕聲道,“你感覺怎麼樣?”
看見是她,奕澤似乎鬆了口氣。
“還好,隻是-皮外傷,”他的語氣停頓了下,像是想到什麼,突然低落了些。
“多謝您關心。”
始終是疏離的態度,保持著最基本的禮貌。陸夫人明白,他肯定一時間無法接受突然有了另一位母親的事實。
陸夫人儘量保證自己的視線避開他被紗布籠罩的右臉,但又不會太刻意。
“江先生呢,江先生在外麵嗎?”奕澤突然想到了什麼,猛地問道。
“就在外麵。”陸夫人不明所以地回答。
“砰!”玻璃碎在地上的聲音。
“求求您,讓江先生離開好嗎?”奕澤顫抖著手,方才放在床前小桌板上的玻璃杯掉在了地上。他慘敗著臉色,語氣中是與他自身氣質完全不符的哀求。
奕澤就像是陰暗裡打不死的小強,在最血腥的地方都能憑著一口氣活下來,然而此刻卻顯得幾分脆弱與狼狽。
從不畏懼的人突然害怕一件事情,總會讓人更在意。
“好,我現在就讓江總離開。你好好休息,我等會就回來。”她連忙答道。
陸夫人嘴上不說,心裡早開始盤為什麼奕澤現在會害怕見到江言。
這個江言,竟讓奕澤怕成這樣嗎?
陸夫人匆匆出去,空蕩蕩的病房裡又隻剩下奕澤一人。他眯了眯眼,覺得房間裡的光太刺眼,又抬手將燈關了。
室內陷入一片黑暗,奕澤就在這黑暗的正中央。
他又慢慢摸上覆在臉上的紗布。
紗布下,是一道幾乎橫跨半張臉的可怖傷口,還未有絲毫愈合。
奕澤曾經並不在意容貌,在隨時可能死亡的地下拳場,外表是最無用的東西。
可當他在鏡子裡看見那道猙獰傷口時,他又忍不住顫抖著。
江先生會不會覺得很難看?
在奕澤最危機的時候,身後是隨時可能砍斷他一條腿的追債人,江先生在橫跨天堂與地獄的地方,冰冷的視線掃過他。
或許在那個時刻,他就已經陷得不輕。
後來,在他完全絕望的時刻,黑布蒙著眼睛,幾乎是無所謂地等待著傳言中的江總。江先生扯開那條象征著黑暗的黑布,像是給溺水的人最後一口空氣。
他憑什麼讓江先生有些喜歡?除了一副皮囊一無所有,然而現在連這副皮囊也沒有了。
消極的情緒在黑暗裡瘋狂滋長,黑暗是最強烈的情緒因子。他覺得四周的黑暗如水一般向自己壓來,叫人無處呼吸,又無處抵抗,胸口悶得太緊。
奕澤放任自己在這樣的黑暗裡沉溺,墮落。
他厭惡著自己,就像厭惡一隻渺小的,無用的,又沉迷無意義的幻想的蟲子。
房間的燈突然亮了。
奕澤眯著眼看去——
他的瞳孔猛地睜大。
是江先生!
他又想捂住右臉上的繃帶,可是顯然已經晚了。
“江先生,”他喃喃道,聲音低不可聞。
江言剛剛出去給奕澤繳了住院的費用,再回來時就看見陸夫人匆匆往外麵走。江言也便沒叫住他,自己往裡麵走了。
他看著奕澤蒙著紗布的右臉,眼底閃過一絲迷茫。
奕澤似乎…有些害怕他看到自己臉上的傷?
奕澤臉上有傷的事,剛剛江言在繳費的時候就知道了。可奕澤為什麼要害怕?
他自己本身又是那種不在意外貌的,不然也不會在地下拳場混了,況且毀容了還可以順理成章地終止包養協議。
難道說,奕澤怕他不滿意然後不給錢,沒法救治他病重的養母?
江言清楚男主在原劇情中的性格。對於他的生母,一開始是抱著極複雜微妙的情感的,自然不可能找她借錢。
江言的眼中閃過了然。
“我明日就會把錢打到你卡上。”他冷聲道。
奕澤聞言,身子晃了晃,已經完全是絕望了。
養父總說他是掃把星,說他給整個家帶來了黴運。長年累月下來,甚至奕澤也覺得自己是天煞孤星,不該和旁人親近。
他沉默著,病房裡一片明亮,也開了暖氣,他卻覺得冷得徹骨,黑得透底。
“好,”他低垂著頭,“江先生把我的東西扔了就好,左右都是些不值錢的東西…”
嗯?
江言疑惑,怎麼突然是要走的意思。他都還沒做那些侮辱人的任務呢,怎麼就要走了。
“為什麼扔掉?”他這麼想著,也便問出了聲。
“我們並沒有換酒店。”江言又解釋一句。
奕澤愣愣地看著江言。
一朵煙花猛地在心底炸開,緊接著是第二朵,第三朵…
他感覺到心臟的劇烈跳動,像是要跳出嗓子眼,一直到地板上瘋狂地舞蹈。
江先生的意思是,他還是要包養自己?
所有包裹著的黑暗情緒,席卷著的消極思緒,全在一刹那燃燒殆儘,一瞬間春暖花開。
“江先生,”他的音調很穩,眼睛眨也不眨盯著江言,“我…”
他最終沒有說出口。
這樣就夠了,他想。
很夠了,和江先生在一起的日子,每一天都像是在做夢。
第73章 壞蛋總裁言11
空氣中流動著酒精與煙草的味道, 曖昧不清的音樂挑動著人的腎上腺素。剔透冰塊被丟進透明顏色的酒,濺起飛撒出的水珠。
這是欲望的天堂,也是墮落的地獄。
夜色是A市最大的娛樂場所, 在夜晚更是放縱與狂歡的舞台。這裡可以隨便撞上一個你隻知道名字的權勢人物,富家子弟, 或是娛樂圈的所謂明星頂流。
與一樓大廳喧鬨浮華的氣氛不同,三樓的走廊安安靜靜。隻有來回幾個員工推著餐車或酒瓶來往。
在最裡間的包廂,氣氛本是極熱絡的, 然而在一個戴金絲框眼鏡的男人進去後, 眾人像是被掐住脖子的鴨子, 立刻噤了聲。
金絲框眼睛遮住了這個男人略顯攻擊性的眼眸, 某種金屬的質感讓他頗有種斯文敗類的味道。然而臉上的神情卻又是極溫柔的,唇邊甚至帶著溫潤的笑意。
為首的富二代,本來還左邊揣著個小明星,右邊一個清秀侍應生,看到男人的到來, 卻立刻嚇得幾乎跳起來。
他忙笑著迎上去,假裝兩邊的男女跟自己無關:“哥,您怎麼來了?哥我就是出來喝杯酒, 沒乾什麼事的…”
屬於是越描越黑。金絲框眼睛的男人笑了笑, 沒有應聲。
周圍的富家子弟哥忙跟著站起來,打聲招呼:“許哥, 好久不見您了。”
若是有旁人在場, 必然驚掉下巴。這些個富家子弟哥們都來自A市最頂尖的家族,卻對這個青年看著畢恭畢敬。
眾人心中卻想, 原來說許廷從外麵回來了不是傳言,他真的回A市了。
當年許廷突然離家出走, 鬨得沸沸揚揚,許家家主急得甚至在A市限製交通。
許廷在A市富二代的圈子裡屬於比較頂層的,很年輕的時候就接手了許家的些許產業,是少有的有實權在手裡的富家子弟。
許家對外都說據說許廷是去國外留學了,隻有許停知道,他哥哪是去國外,分明是在那個叫什麼江言的手下作了助理。
許停百思不得其解,他哥這樣的能力,這樣的家產,何必要給彆人作助理,還要被人當老板。可他從小就怕這個看著斯文的哥,甚至不敢多問一句。
麵對眾人的招呼,許廷隻是微微點頭。又看向許停,“走,父親在等你。”
眾人大氣都不敢出一聲,哪裡敢阻止。有實權的人跟他們這些混吃等死的米蟲不同,人家是真的有手段坑死自己的。
許停立刻小邁步跟上。他比他哥小了十多歲,都說是長兄如父,他對許廷完全是既尊敬又崇拜的態度。
電梯門打開,許廷走在前麵,慣性地掃了一眼電梯廂內。
他猛地頓住了腳步。
許停緊跟在後麵,這一下差點撞在他哥背上,疑惑地“嗯?”了了一聲,抬頭看向許廷。
許停瞪大了眼睛。
他還從沒見過他哥,…這個失態的模樣。
作為長子,江廷似乎從出生就是體麵的象征。許停眼中的哥哥,總是冷峻著臉,金絲框質地的眼睛透出金屬的光澤,為鏡片後的眼睛增添一分冰冷感。然而那雙唇總是彎在恰到好處的地方,讓人覺得舒心。
永遠冷靜,永遠鎮定,許停都想象不出他哥會有什麼情緒異常波動的時候。
可現在他看見了。
他的角度能清楚地看見哥手指用力彎曲,壓抑情緒的力度,指尖都已泛白,嘴唇也死死咬住,似乎要防止自己下一刻情緒失控地作出什麼事,然而用處不大。
許廷依舊顫抖著,肉眼可見的。
那雙眼睛是一片猩紅,死死地盯著在電梯裡的人。那眼神太過複雜,江停看不明白。
是什麼人?
讓哥這樣冷靜自持的人成了這副模樣?
許停若有所思地看去。
那電梯裡站了兩人,似乎並沒有注意到他們。此刻就要跨出電梯門離開。
兩個人都長得很是好看。一人的氣勢冷峻些,鼻挺唇薄,眉目深邃,看著就不是池中物。另一人眉眼間狠戾些,隻是此刻看著心情很不錯,右臉綁著繃帶都能看出明顯的笑意。
哥認識這兩個人嗎。
“哥?”許停上前一步,輕輕拍了拍已經僵硬的許廷。
許廷這才如夢初醒般猛地轉身,他高喊了一聲,
“江先生!”
江言聽到熟悉的聲音,疑惑回望。
金絲框眼鏡,自帶精英氣質的青年。是跟著他許多年,自己為了破產專門解雇的許特助。
“許特…許先生,”
熟悉到可以脫口而出的“許特助”,現在卻沒法喊出口。
許廷心口一滯,細細麻麻的疼痛像是螞蟻啃食般席卷。
好不容易壓抑住的思念,會在再見的一刻猛地奔湧,像無法阻擋的潮汐。
“沒想到會在這裡遇見你。”許廷裝作若無其事,隻有他自己知道,手指是如何地死死攥緊。
—
江氏一開始留給江言的,隻是一小點連許家都看不太上的遺產。但許廷義無反顧地隱瞞身份來到江言身邊,以一個助理的身份幫著他一步步建立自己的商業帝國。
江言以為麵試他的那一天,是第一次見到他,其實是許廷的第一百零三次。
在Z大,他遇到過江言一百零二次。不曾注意的某節公選課同桌,某次演唱會旁邊坐著的男人,或者就是校園裡一次偶然的擦肩而過。
暗戀是一個人的兵荒馬亂與山高水長。很長的年歲裡,許廷習慣了自然地將視線停留在江言身上,也習慣了在他覺察之前若無其事地將視線移回。
不敢宣之於口的愛意,他怕江言不解的、覺得惡心的視線。
然而江言拋棄了他。
沒有理由的,毫不猶豫的。
像是拋棄一條已經沒有利用價值的,或者看膩了的狗。
太多年的陪伴,一路創業走來的艱辛,他應該恨的。
可是他忍不住要想。
江言工作起來,總不顧自己的身體。他有按時吃飯嗎,他有按時睡覺嗎?
他會…
難過嗎?
滾燙的眼淚砸在手背上,許廷才意識到自己落淚了。他覺得好狼狽,太狼狽了,於是想偏過頭裝作無事發生的模樣擦掉眼淚,卻發現鏡片擋住了自己的舉動。
江言沒看見,許停看見了。
他震驚地看著許廷。
他哥…在哭?
一個從來冷靜自持的人,在許停眼裡即使是天塌下來都不會皺下眉頭的人,他在哭嗎?
隻是因為迎麵碰上的這個男人,甚至還隻開口說了一句話?
這個男人是誰。
江先生…是那個江言嗎?
許停猛地上前幾步,擋在許廷的側麵。他知道他哥是怎麼要強的性子,肯定不想在彆人麵前這樣狼狽。
“你們是?”
許廷這才發現江言身邊還有一人。
狠戾的眉眼,眼角有一道疤痕,眉目俊朗。
這個人化作灰他都認識。這麼多年在江言身邊,他從未見過江言以性為目的的接近哪個女人,更彆說男人。而某日,江言卻突然吩咐他幫自己搞一份包養協議給這個叫奕澤的男人。
嫉妒,憤恨,都快化為實質殺了這個素未謀麵的陌生人。
許廷刻意向追債人透露了奕澤的住處,然而居然沒能害他受傷。奕澤現在居然還和江先生在一處?
許廷毫不掩飾地惡意打量著奕澤,他很快捕捉到奕澤脖頸間的一點鞭痕,夾雜著些許吻痕。
他氣得嘴角都要咬出血來。
在難耐的沉默裡,江言終於又開口:“許先生還有事嗎?”
偶遇被自己無理由解雇的前下屬該怎麼辦?
他覺得自己簡直像那個什麼負心漢老板。好在賠償金還是給得很豐厚的,應該不算太…過分,吧。
不過作為一個沒什麼良心的壞總裁,隨便裁掉一個員工,應該擺出更理直氣壯的姿態!
“許先生沒事我就走了,我們之間沒什麼話好說了。”他冷冷道,說罷轉身就走。
許廷想要叫住他,卻又叫不出口。
沒什麼話好說?
許廷看到江言的第一眼,就覺得眼角酸澀,他要死死按住自己的手才能防止自己完全失態。
而對方隻是輕飄飄一句“沒什麼話好說。”
太狼狽了。
他都受不了,這樣狼狽的自己,和不曾停留半分腳步的那個人。
許停倒是想幫他喊,卻被許廷攔住。
他取下金絲框眼鏡,總是被鏡框遮擋的眉眼顯出幾分與平日裡不符的銳利。許廷麵無表情地拭去眼角已經乾涸的眼淚。
許停情不自禁地打了個冷戰。
他又見到了從未見過的哥哥,脫去溫和偽裝的,在那層溫柔表皮下藏著的黑暗,陰冷與瘋狂的質地。
仿佛下一秒就會隨便殺個人解恨那種。
許停輕聲喚了聲“哥,”試圖喚回他哥的親情。
許廷突然笑了一聲。
嘴角彎起,是許停熟悉的那種溫和又冷漠的假笑,像是什麼已經計算好的角度。
配著許廷眼底的淚光,有些莫名的滑稽。
許廷想,江言真是一個沒有心的人。
是不是,當他一無所有的時候,他的眼睛就會看見自己了?他的視線也會為自己而停留。
讓他一無所有,隻能依靠自己。
許廷戴上金框眼鏡。又是那個冷靜自持,永遠鎮定自若的許家長子許廷。
第74章 壞蛋總裁言12
破產的機會比江言想象中來的更快。
鋪天蓋地的醜聞像是被什麼人特地授意一般, 迅速地出現在各大社交媒體。都是觸目驚心的標題,什麼江氏總裁挪用公款,江氏總裁淩辱某明星等等。
每一個報道都似乎有理有據, 圖文並茂,就快要指著江言的鼻子報道了。
江言想破腦袋也沒想出是誰這麼幫他, 難道是秦季?可秦季哪裡知道的這麼多他的內部消息。奕澤,奕澤也還沒成長到那個地步。
電話像催命一般此起彼伏地響,江言剛接下一個又來一個。
“江總!您看到…”
“知道了, ”江言冷冷地打斷他的話, “不用做任何公關, 不準壓消息。甚至要買熱度水軍, 再把消息頂上去。”
“啊…?”助理迷茫著。
江總怎麼這麼淡定,好像被爆出醜聞的不是他一樣。難道是要破而後立,在黑紅之後靠真相洗白自己?
但電話立刻被掛斷了,隻聽到嘟一聲響,對麵就沒了聲音。
江言拿著手機, 翻起了他的報道。
寫的挺不錯,特彆能激起人們反抗權貴的決心。
他又給奕澤打了個電話。他前天找人把奕澤塞進了一個封閉式劇組,估計現在他還不知道消息。
代價是屈辱的幾個小時, 奕澤隻能跪在地上像一隻狗一樣地爬行。
實在過分。江言想到自己當時還用鞋尖羞辱行地抬起奕澤的下巴, 奕澤被迫抬起頭,看著他的一雙眼睛猩紅一片, 臉色也紅, 身軀更是止不住地顫抖。
顯然是恨到了極致。
還是太年輕,控製不住自己的情緒。
對麵接的很快, 像是時刻守著手機一般。封閉式的劇組不準碰社交媒體,但電話還是能打進打出。
“江先生!”奕澤的聲音從手機音筒裡傳出, 實在太失真,江言竟從那平靜的語調裡聽出了幾分壓抑的喜悅。
“奕澤,”這還是江言第一次叫他的全名稱呼他。
奕澤的呼吸滯了滯,莫名有些緊張。
旁邊的經紀人急著給他打手勢,奕澤看出那嘴型是“快點快點!要開機了!”
奕澤懶得管。他每次想給江先生打電話又怕江先生正忙,江先生好不容易給他打來電話,他怎麼會催促。
“你現在在忙嗎?”江言敏銳地聽到那邊經紀人急得發出的氣音。
“沒有!還早,我正閒著。”奕澤忙朝著經紀人打手勢,走到一個稍微安靜的地方。
“我們的包養協議就此結束吧。”
“我最近新學了個姿勢,等先生…”
奕澤的聲音戛然而止。
他差點沒拿穩手機,聽筒裡江言的聲音一會很近,一會又很遠。
結束,是什麼意思?
他還沒時間琢磨出這兩個字的意思,某種酸澀先一步占據全部胸膛,讓他幾乎說不出話來。
“一個玩物,我玩膩了,自然就丟了。”
江言的音色很冷,又帶一絲難以察覺的諷刺,像是戲謔。
等自己失勢,這個始終隱藏著自己尖利爪牙、屈辱地呈現臣服姿態的男主,會怎麼報複自己?
江言甚至還有點期待。
奕澤張了張嘴,還想說什麼。可對麵很快是“嘟嘟嘟—”的電話忙音。
經紀人聽見手機摔在地上的聲音,急急忙忙前來查看。隻看見奕澤失魂落魄地站在角落,全身都被黑暗籠罩。雖然看不出神情,但就是能感覺到某種痛苦在蔓延。
又成為從前那隻角落裡傷痕累累的孤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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