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77(2 / 2)

一切發生的太快,加之江言許家陸氏幾方暗地裡的推動,流言蜚語很快甚囂塵上。

江欒川的勢力主要在國外,對國內媒體輿論很少接觸,也沒門路。就算是再有錢有勢,短時間內也無法幫助江言翻身。

也因為江言刻意地壓下江欒川身邊的消息,等他知道這件事已是兩天之後。

江言已經緊急回了B市,參加江氏的股東大會。江氏並非是江言的一言堂,隻是江言所占的股份占據大量,暗地裡也有江家的旁支等人虎視眈眈。

屬於他個人的醜聞頻頻爆出,對於他們是最好的機會。

麵對眾人的責難與欣賞江言的老股東的沉默,這個從來勝券在握般冷靜的男人隻是低垂著眸,指尖有一下沒一下地敲擊著桌麵。

江言的手段太強勢,這是一直以來他給眾人的印象。以至於這次危機,敵對者也僅僅是想要死死咬住江言,多少害他少點支持者。

頂多幾天,流言就會被壓製下去,江言還會是江言,那個始終冷冽的男人,帶著江氏從風雨中一步步起來的真正的主心骨。

然而沒有。

江言甚至沒有辯解一句。

在其他代表人發言直指江言的時候,他始終沉默著,一言不發。

眾人無數次偷偷看向江言,隻能看見他低垂著的眼眸,長長的睫毛擋住了他的眼神,眾人看不見他的神情。

他…

在難過嗎?

江總那樣的人,也會難過嗎?

站在這間江氏大樓裡的人,誰會沒曾經或者短暫地崇拜過江總呢?一開始江家隻剩下一點不動產,這些人裡,有多少是看著江言一點點打出他的江山的。

江言的打拚路看上去太順遂,太光鮮。人們總羨慕他,羨慕他的才華魄力;這種羨慕到了深處,甚至可以成為某種嫉妒,乃至恨。太過完美的事物,自己似乎永遠不能得到。

他們忽略了江言曾經曆的艱辛,光良背後的黑暗,以至於認識江言的人總覺得他無所不能。

然而他卻沉默了。

沒有反駁,靜靜地坐在椅子上,聽著在這所他所創立的公司裡的眾人對自己的指責。

無所不能的人會受傷?這像是打破了某種認知。

這個新認識卻讓人心下震顫,像被什麼大手抓住心臟的酸澀感。

不知為何地,那些指出江言過錯的人的音量,慢慢地減小了。

江言覺得他們應該是講完了。

他慢慢起身,鞠了個躬。

眾人愣愣地看著,隻有攝像頭不停閃爍著拍照,此起彼伏的燈光是這間會議室裡唯一的一點動靜。

“對不起大家,這是我個人的錯。”

江言的音調與平日裡發號施令時並無什麼兩樣,依舊冷靜而沉著。

“本人今日起引咎辭去江氏總裁一職,自願讓出所持所有股份。”

他說完就大邁步離開這裡,隻剩一地的寂靜與沉默。

以及攝像頭鍥而不舍地閃動。

———

秦季拿到了這份錄像,是他安插在江氏的一個小股東拍攝的。

鏡頭裡的江言太憔悴。

他實在看不得年少時意氣風發,後來沉穩冷靜的江言會有這樣的模樣。

死對頭之所以特殊,是因為勢均力敵,在無數次險些擦著對方命脈的地方過去,互相對立卻又互相認同。

自己認可的人,憑什麼幾個毫無根據的醜聞就讓他一敗塗地。

因為江言離開B市對他說的話,與江言一言不發就離開B市許久的彆扭與怒氣,這時候都煙消雲散了。

秦季越看那錄像越難受,像是有什麼東西在不停地啃食自己的心臟。

他乾脆猛地將錄像摔在地上,看著那手機四分五裂,卻也擠不出一點笑容。

“秦總,找到江總了。”下屬打來電話。

秦季立刻站起來,太急以至於帶倒了椅子。

“在哪!?”

“娛色二樓。”

娛色,顧名思義,是B市的娛樂場所。然而像秦季這樣白手起家自律型的總裁,甚至從沒踏入過一家酒吧的大門。

秦季的車很快到了娛色門口,衝鼻的酒氣與震耳欲聾的音樂讓秦季下意識退後一步。

秦季的車一看就不是什麼小人物能開得起的,服務人員立刻堆滿笑容迎著人進去。

“您好,請問…”

秦季的手下直接把人一把推開。

急躁的踏地的聲音接近著二樓的包廂,秦季冷著臉一間間打開,又一次次失望關上。

有人認出秦季,想要上前攀談,又被他快要吃人的目光嚇回去。

直到二樓的最後一間包廂門被重重關上,秦季失力般猛地一個踉蹌,幾乎要摔在地上,扶住一邊的欄杆才堪堪站住。

他半撐在二樓的欄杆上,順勢往下望去。然而很快在人群中鎖定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秦季跌跌撞撞地跑下二樓,看見江言坐在大廳最裡麵的沙發上。

他左邊坐著個漂亮的女孩子,右邊是個清秀的男侍應生,腳下堆了一地的酒瓶。此時正攬著男侍應生的肩笑著說些什麼。

他像是有許多天沒睡覺,眼下一片青黑,整個人顯得憔悴不堪。碎發淩亂地搭在額前,凸現出疲憊與狼狽。

這實在不像秦季熟悉的那個江言。

他是傲慢的,因為有足夠的實力;他冷冽,整個人永遠像是捂不熱的冰塊;他也古板地在意著自己的形象,扣子永遠一絲不苟的係到最上麵,襯衫永遠平平整整沒有一點褶皺。

江言也不可能會正眼看娛色這種娛樂場所的侍應生,他的權勢足以讓想要的都歸入囊中。

秦季突然就走不動路了。

他不確定這樣的,狼狽的、落魄的江言,是否會想見到自己這個昔日的對手。

他在難過嗎?

他會不會在無人的地方落淚,又在白天的時候裝作若無其事的模樣花天酒地麻痹一切。

意識到這些,秦季的喉頭哽得說不出話來。無數的潮水擠壓著心臟,讓他難以忍受的窒息與茫然。

然而江言正好抬起頭。

他看見秦季的身影,發現很熟悉。醉醺醺的腦袋讓他看不太清這人的麵容,隻能眯著眼睛仔細打量。

“秦季?”

江言終於看清楚來人是誰。

“你也是來看我笑話的嗎?”

江言笑了一聲,笑意中帶些諷刺。

第75章 壞蛋總裁言13

江先生之於秦總, 是怎樣的存在呢?

小張在很早的時候就成為了秦季的助理。那時候秦氏較之江氏,實在是太過渺小的存在。

小張早聽秦總說過,他的第一筆資金是江言資助的, 以至於小張總覺得這位江總對他們秦氏是持欣賞態度。

然而等秦氏成長到可以和江氏抗衡的地步,江言又開始毫不掩飾地打壓。這種打壓一直延續了很長的時間, 小張時長看見秦先生沒日沒夜地工作以支持公司的運作。

再後來,小張很少聽過秦總提起江言了。

直到江言前些日子去了A市,秦總似乎又開始將他時時掛在嘴邊。小張不小心聽到過秦總在夜晚空無一人的辦公室裡罵江言, 但語氣聽著又不太像罵。

照小張的認知來說, 這種罵應該叫打情罵俏。

想著小張就抖落一身的雞皮疙瘩。

秦總和江言?怎麼可能呢。

秦總時時讓自己關注江言的動態, 應該是想趁著他人不在B市, 悄悄偷他的家。

小張頓時雄心壯誌,覺得這實在是一雪前恥的好時機。

果然,小張很快聽說最近鬨得沸沸揚揚的醜聞之事,雖然他看著都不大信,但來勢洶洶, 怎麼也可以挫傷江言吧。

出乎所有人意料地,江言卻就此消沉下去。

江言時刻冷靜自若的形象在心底印刻太久,以至於人們總覺得所有麻煩在江言麵前都可以迎刃而解, 卻忽略了他也是個平常的血肉之軀。

會累, 會失誤,會難過。

小張說不清心底的感覺, 總之不太舒服, 像是有什麼東西堵在心口。

對於自己尚且如此,對秦總來說這種感覺或許會更複雜吧。

但當小張忍不住去打量秦季的神情, 看到他一片猩紅的眼眶與顫抖的嘴唇,還是有些驚訝。

江先生在秦總心中的位置, 比他想象的更複雜。

江言諷刺的笑依舊掛在嘴角,但小張就是能從中感受到些許落敗的狼狽,強撐的自若,與痛苦的掙紮。

這種時候顯然不是他該說話的,小張急急看向秦季,像是希望他趕緊說點話寬慰一下看起來誤會了的江先生。

然而秦季支支吾吾半天,也隻是說了句:“沒有,我不是來看你笑話的。”

小張扶額。

關鍵時刻掉鏈子,虧秦總還嘗嘗訓斥他們是草台班子。這話說的像反諷一樣。

江先生果然瞥了秦總一眼,冷笑了一聲。“勞您專門來一趟。”

秦季聞言僵住,一時間手足無措地立在原地,說不出話。

江言乾脆把他當做空氣,自顧自又舉起酒杯,猛灌了一口。許是喝的太急,劇烈地咳嗽起來。

真是勞煩從不入娛樂場所的秦季秦總專門忍著惡心來這裡,隻為了看看昔日對手落魄的模樣啊。

江言覺得自己大抵是醉了,腦袋暈得像被人敲了一悶棍,晃一晃都能聽到水聲。

但也不想看到秦季。

江言跌跌撞撞地站起來,一下推開秦季。他的身形太搖晃了,以至於幾乎要跌在地上。

秦季眼疾手快地要扶住他,然而被一把甩開。

江言惡狠狠道:“滾!我不需要你的憐憫!”

外厲內荏而已。

小張看著江先生慢慢扶著欄杆去了二樓,進了左邊一個空的包廂。門很快關上,隔斷兩人的視線。

小張又看看秦季。

像雕像一樣立在原地。

江言在包廂被迷迷糊糊地看他的任務完成度。

這一看快把他的酒看醒了。

他都這麼慘了,秦季還不覺得大快人心嗎?

完成度還是穩穩停留在原先的60%。

一點也沒變。

難道是因為自己剛剛吼了他幾句,秦季覺得還不夠爽?

還沒想出什麼方法,就聽見門被輕叩幾聲。敲門的人像是極猶豫,力道也時弱時輕。

江言迷糊糊地去開門。

是秦季。

正是推完成度的時候,隻要讓秦季覺得自己足夠慘,一雪前恥就行。

破產的對手要怎樣落魄才能大快人心呢?

求到昔日的死對頭頭上,毫無尊嚴,又被毫不猶豫狠狠拒絕,應該是個不錯的方法。

秦季說不清楚他在想什麼,隻是看著江言的背影消失在儘頭,就忍不住跟了上去。

江言打開門,麵無表情地打量了他幾眼。

“秦總,”他的咬字很重,像是在諷刺什麼。

他忽又深吸一口。

肉眼可見地姿態放低了些。

垂著頭,睫毛投下的陰影遮住眼下的無奈與絕望。

“秦總,我求您,”

說這一句話似乎費了他許多力氣,幾乎要聽不清。

“幫幫我,好嗎?”

可惜他甚至無人可求,隻能對著曾經百般針對的敵人苦苦哀求。

然而走投無路的窘境定然隻會讓敵人暢快,得到的也至多是侮辱而已。

江言等著秦季的拒絕。

想來也不會太過分。秦季這個人還算得光明磊落。

秦季的心臟卻猛地一揪。

江言從來傲慢,鎮定,秦季不曾想過什麼事會擊敗江言,更彆說讓江言喪失鬥誌,迷茫無措。

他覺得渾身都冷,冷得顫抖,想要緊緊抱住眼前人,告訴他。不要再難過了,自己會竭儘所能地幫他。

“我這張卡裡有個人可流動資產65億,所持秦氏股份占55%,名下不動資產折合下來超20億。秦氏總資產今年估值超1600億…”

秦季說這話的時候,眼睛緊緊盯著江言,像是在急於證明什麼。

所以呢?

這是用他的資產來嘲諷自己的失敗嗎,還挺新穎。

江言冷笑一聲,承認他現在確實被羞辱到了。

“我所有的資產,都可以是你的。隻要你想,你隨時可以東山再起。我們可以開新聞發布會…”

秦季越說越急,仿佛忘了眼前人前不久還不惜代價地針對自己公司,讓秦氏幾乎處於九死一生的地步。

江言聞言猛地後退一步。

幫他?不是應該把錢狠狠甩在他臉上,然後羞辱他嗎。

不知是誰的暗處幫助以及自己的悉心推動,好不容易有點破產機會,秦季居然想用他自己的個人資產幫他擺平?

在他印象中的秦季明明還算明智,怎麼今日竟對敵人動了憐憫之心,實在愚昧!

江言覺得這張嘴裡說出的話實在聳人聽聞,他甚至想拿什麼東西把它堵住。

或許是高純度的酒精太上頭,或許是氛圍太微妙,也或許就是腦子昏了想堵住秦季的話,他伸出手掌,緊緊地捂住秦季的嘴。

秦季一怔。

看著江言的那雙眼睛是慣常的冷靜,但又似乎不同於尋常。

緊接著江言就感受到手掌處濡濕的觸感。

像是什麼人迅速地用舌頭舔了一下。

江言猛地將手拿開。

秦季還保持著伸出舌頭的姿勢,很明顯剛剛的罪魁禍首是誰。

這跟往日的秦總顯然是不同的,秦總白手起家以來,最落魄的時候也隻是卡裡冰冷的20億。江言習慣了秦季的冷靜,也習慣了他在商場上大殺四方的樣子。

但眼前孟浪的人全然不同。

他在片刻的驚訝於自己下意識作出的衝動行徑後,又很快接受了自己顯得孟浪的舉動。

秦季很淡定地閉嘴,又看向江言,一眨不眨地。

他在一瞬間明白了一些事,一些縈繞在夢境與現實中的糾結與茫然。

“我的,我的全部,都是你的。你想要什麼都可以。”

他說得很鄭重,倒像是在胸腔中藏了許久不得不吐露的話。

虔誠地像一位朝聖者。

“江言,你不要難過了,好不好?”

他會心疼。

秦季語氣很輕,說到難過這個詞的時候,心也猛地一顫,仿佛難過的並非是眼前人,而是自己。

“…”

江言的臉一時僵硬住。

戀愛腦太可怕,他終於發覺在秦季這裡收獲不了多少完成度。

秦季卻以為江言是不信。

他的腦袋多少有些糊塗,糊塗到他急於向江言證明自己所說並非是衝動。

秦季從包裡摸出黑卡,摸出手機,總之什麼東西都胡亂摸出來往江言手上放,甚至在接觸到江言質疑的目光後莫名其妙就開始解襯衫上的紐扣。

江言額角跳了跳。

他是醉了,不是死了。

“滾!” 他儘量作出怒不可遏的狀態,把剛剛被強行塞在手中的東西丟出門外,又狠狠推了秦季一把。

“帶著你高高在上的施恩滾!我不需要你的憐憫!”

接連的打擊似乎讓他脆弱以至於敏感,方才還卑微地求著幫助,然而現在又覺得是嘲諷。

敏感到任何事都可以被視作嘲笑,他拒絕著周遭的一切。

門猛地關上,秦季就看不見江言的人了。他顫抖地倚著門,狼狽地跌坐在地上,襯著散落在地上的銀行卡,有某種滑稽而茫然的味道。

樓下的小張聽見門關上的聲音,趕緊上來,隻看見秦總失魂落魄的模樣。他悠悠地長歎了口氣。

江先生之於秦總,定然很重要,非常非常重要。

可惜在某些境地上,即使秦總的心再明明白白,再如何真摯地表明自己的心意,世事的捉弄總會讓這種明明白白變了意味。

有些事確實急不來,可有些事又實在等不及。

第76章 壞蛋總裁言14

不知道在黑暗中顛簸了幾個小時, 他已經分不出現在是白天抑或黑夜。

蒙住眼睛的黑布很軟,墊了一層軟膜,並不太難受。車停下來, 有人攙扶著他走上樓梯,手倒是很規矩, 隻是輕輕握住江言的手腕。

綁來自己的人始終沒有說過話,但江言能感受到有目光在自己身上長久地停留。

昨天光顧著和秦季說話,竟沒發現房間裡早已有旁人的氣息。門剛關上他就被人放倒了, 他能感受到秦季就在一門之隔的地方, 然而發不出任何聲音。

忽然湧上的眩暈感讓他向後跌去, 有人飛快地從背後穩穩地接住他, 緊接著那黑布就罩在自己眼睛上了。

現在又在哪呢?

江言看不見,隻能朝著他所猜測的方向道,“你是誰?”

對方依舊不言語。

秉著何時都不能忘掉破產總裁落魄模樣的宗旨,江言儘職儘責地加以冷笑,“綁來我有什麼用呢, 我已經一無所有,是個廢人而已。”

那人握住自己手腕的指尖猛地收緊。

聽到他那麼落魄,這人似乎很激動?

或許是什麼仇人。

江言的神情又落寞了些, 然而嘴唇緊抿住, 似乎是無從忍受這樣的屈辱。眼睛被黑布遮擋,平添一分脆弱與茫然。

那人似乎深深吸了口氣。

會是誰?

是奕澤嗎?他前些日子這樣折辱奕澤, 讓血性的孤狼爪牙寸斷, 隻能屈辱地被迫向這個空有錢財的無恥之徒低下頭顱。

更是讓奕澤做了數不清的羞辱性的姿勢,滿身都是自己留下的鞭痕, 跪著的時候遠遠多於站立。

奕澤在地下拳場待了這麼多年,最熟悉的是一拳打得人血花飛濺。待在這種暴力血腥的環境裡久了, 大多都會傾向於暴力解決問題。

然而奕澤也太能忍了。江言從他的眼睛看不出半分隱忍或者恨意,或許那些情緒被這個男人隱藏得太好太好。

有朝一日,他的仇人失勢了,奕澤會怎麼做?

江言覺得現在綁來自己的人動作間太輕柔,情緒也太穩定,不像是滿腔壓抑的仇恨,在複仇邊緣的奕澤。

或者會是江欒川嗎?

然而江欒川沒理由一言不發地綁了他來。若是憤怒於小輩的無能,他大有千百種法子讓自己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總之不會低調如此。

那會是誰?商場上某個剛結了仇的梁總?或者是他的某位虎視眈眈的大股東?或者又是什麼自己無意間得罪的人物?

重要的問題是,這人綁他來,究竟想做什麼?

好消息是,江言馬上就知道這個人綁他來做什麼了。

壞消息是,有點難以啟齒。

握住自己手腕的指尖冰涼而有力,似乎帶著輕微的顫抖,或許是大仇即將得報的激動。

“哢嚓”一聲響,一個金屬質感的東西被戴在了江言手腕,晃動間有鎖鏈聲響,應該是一副金屬鐐銬。

有點冷。江言微不可查地皺起眉頭。

那人卻似乎一直關注著江言的神情,看他皺眉,竟立刻懂了意思,拿了軟墊墊在手銬下。

這是個很熟悉自己的人,江言想。

那人輕輕推他一下,江言身形不穩,往前跌去。身下是很軟的床,人一坐下就仿佛要陷進去。

再怎麼也該懂了。

要這樣羞辱他?難道真的是奕澤?

“奕澤?”江言於是試探性地問。

那人的動作一時間僵住,但不是什麼身份被認出的緊張或者害怕,江言覺得從這人呼吸立刻變得急促可以看出,是憤怒。

憤怒什麼?

如果他是奕澤,自己叫出了名字,不是更有複仇的快感?

如果不是奕澤,錯認了人,不是更符合這個人不願意讓自己知道身份的意圖?

莫名其妙。

或許是出於憤怒,男人猛地將江言推倒在床上。

他看不見自己,不知道眼前人是誰。男人一遍遍地告訴他自己。

他是你的。

他現在什麼都沒有了,他隻屬於你。

什麼奕澤,什麼秦季,那些惡心的、明顯的東西,他都不會再看見了。

男人摘下金絲框眼鏡,放在一邊。他的度數不低,眼前的場景一時模糊起來。

他近乎虔誠地吻上罩住江言眼睛的黑布,輕柔的像是羽毛點了一下。

金色鎖鏈束縛住的肉.體,是往日永遠被整潔的襯衫牢牢扣到最上麵一顆的,此刻無力地袒露在自己眼前。

緊抿的唇顯出幾分刻意的冷峻,然而蒙在眼前的黑布消解了那分冷峻,顯出幾分脆弱。

緊接著江言感受到身前的人伏在了他的腰間,用牙齒咬住他拉鏈,慢慢往下拽。

事情似乎超出了江言的預料。

細細麻麻的親吻,溫熱地被包裹。那人極力壓抑著喉間溢出的呻.吟,卻又儘力地想要被束縛者身體上作出讚揚的反應。

然而尾音裡熟悉的音色,熟悉的感覺作態,都讓江言想到一個人。

斯文的,克製的,某個永遠戴著眼鏡的精英能做出的最放肆的事。

江言於是冷笑一聲,“許廷。”

許廷低低應了一聲。

“江學長,江先生,江總…阿言,你喜歡我叫你什麼?”

都不喜歡。

江言不回話,許廷似乎是急了。某個部位因為某人的動作被夾了一下,江言毫無準備地悶哼了一聲。

他還想垂死掙紮地拉一下仇恨,又冷笑一聲,滿含著諷刺的意味。

“許特助還真是賤啊…許家的大公子,白白為我打工,最後毫無原因就被辭退,現在還…”

他看不見,但下巴點了點兩人之間的部位。

“這樣放蕩。許家的家教,我算是見識過了。”

“許特助是想用這種方式,得回自己的工作嗎?嗬,可惜江某不才。”

這樣滿嘴譏諷,毫不留情的江言。

許廷沒見過,或者從沒人見過。江言是冷漠,疏離,或者更確切地說,不在意。像神明不會在意凡間的朝聖者一樣,他懶得理睬也懶得分辨那些暗地裡或明或暗的視線。

然而現在的江言卻豎起了全身的尖刺,想要用儘語言的威力去殺死彆人,或者說保護自己。

他的譏諷是自己的脆弱,他的侮辱是自己的茫然。

許廷又覺得難受了。像前天看到江言時,他獨自在一樓的大廳買醉,縮在角落的卡座裡,一杯一杯地灌著酒。

許廷猜江言不願意任何人發現他的不堪,然而無論是何種境地,江先生都是這樣地吸引著彆人的目光,不可能隱藏在黑暗中。

可是江先生太遠了,遠得他無法觸摸。他想碰的到江先生,而不是隻能仰頭看著。

許廷不想回答,於是一遍一遍地親吻著,吮吸著。他想要江言暫時忘卻這些事,隻記得暫時的歡愉與欲望。

“許二少,在想什麼?”

儘力堆著笑,顯得有些諂媚的年輕男人坐在許停旁邊的座位上,有些小心翼翼地問。

許停冷冷瞥了他一眼。

富二代之間也顯然有著劃分。在旁人眼中一派威風的某個公子哥,也許在頂尖的二代群裡也隻是個提鞋的存在。

許停現在正煩著,懶得管這些人。換作往常看見這些自以為是的東西,早就一個酒瓶砸過去了。

他哥這兩天神神秘秘地不知道在忙什麼,一直有不知道哪裡的勢力在給他們施加壓力,他哥都快忙成陀螺了。

可是明明這麼忙了,他哥還天天很早就去他在城外的那個山莊,每天不落地去,不知道的人還以為是金屋藏了什麼嬌。

等等,金屋藏嬌?

像是想到什麼,許停猛地站了起來。

雖然這四個字看上去與他哥許廷毫無乾係,然而這幾天許廷的行蹤也實在太可疑。

“滾!”許停乾淨利落地甩了個酒瓶在還想要多說兩句的那個男人腦袋上,傷口瞬間見了血,他看也不看一眼。

豪華張狂的跑車在眾人或豔羨或嫉妒的視線中轟鳴著遠離,一路火花帶閃電地衝到了郊外的私人山莊。

有幾個人守在門口,明顯在監視一切靠近的人。

真的有貓膩,許停倒吸一口冷氣。

會讓他哥這樣嚴防死守的秘密,會是什麼?

好在許廷不在A市這些年,這個私人山莊一直是許停在玩。他還偷偷建了一處隱秘的通道,本意是不讓他哥發現他又不務正業來這裡瘋玩。

現在有了新的用途。

等許停順著密道來到山莊內部。裡麵沒什麼人把守,他很輕鬆地就進到了院子裡麵。

許停聽見隱隱約約的人聲,他一時間也沒聽出這聲音有什麼怪異之處,循著聲就走了過去。

卻看見驚人的一幕。

他那總是冷漠臉的老哥正半跪在地上,身前的椅子上坐著個手腳上都有銀鏈的男人,眼睛被蒙著,脖子微仰,額前的碎發被汗水打濕。

很眼熟的長相,是那天他和哥在酒吧電梯裡遇到的那個!好像是叫江言?

而他的哥哥,許家長子許廷,那雙金絲框眼鏡正歪歪地架在鼻梁上,半掉不掉,正努力地吞吐著。!

許停差點來了個平地摔,好在他哥並未注意到他這邊的聲音,或許也沒有閒暇關注這微小的一點動靜。

許停瞪大著眼睛,儘量悄無聲息地離開了案發現場。

第77章 壞蛋總裁言15

許停驚魂未定地坐在他豪華的限定跑車上, 腦子裡還是一片空白。

這種事,哥他…

這是什麼,強製愛嗎?法治欄目版的還是都市愛情版的?

紈絝子弟十幾年, 他頭一回知道手足無措是種什麼感覺。

他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麼做,也不知道怎樣做才叫對。恍惚間又回到了酒吧, 手裡又捧著了酒杯。

隻要有許停出現的地方,必然會簇擁上來結巴的人。不過往日裡許停一個皺眉人也就走完了,今日卻不同。

許停木愣地喝了彆人遞來的幾杯子酒, 全都一飲而儘, 根本沒看是誰遞過來的。

處於遊移不定之中的許停沒能發現, 他心裡暗藏著事的神色太過明顯, 已經被暗處的人敏銳地盯上。

這些穿著便服,警惕地覺察著周圍一切動靜的外地人,似乎是在一夜之間湧入A市的。不知不覺他們就出現在了身邊,沒有引起絲毫的訝然。

有路子的人大概知曉,這樣的興師動眾, 像是什麼大事來臨前的風起雲湧,是為了尋一個人。

明裡暗裡的視線交雜在許停身上,互相交換著視線。

等許停終於猛地將酒杯丟在桌上, 像是想到什麼東西, 要立刻離去,才有人若無其事地起身, 若無其事地經過許停身邊。

難以發現的黑色小圓片沾在了許停衣角, 許停絲毫未有察覺。他急急忙忙地出了門,再次回到了酒岩山莊。

還是得問問這個江言, 這是怎麼回事。

許廷急匆匆地又離開了,離開前又對著蒙住江言眼睛的黑布吻了又吻。

雖然江言已經認出他的身份, 許廷依舊未取下那黑布。許廷不敢看江言眼睛裡的神色,他怕在那雙眼睛裡看見厭惡與惡心。

江言慢慢習慣了無法視物的黑暗,他摸索著起來,走到銀鏈所束縛到的最遠距離。

風打在江言臉上,他應該是眯了眯眼,在感受風的氣息。

許停不禁就想起那次和哥在電梯外遇到江言。

這個人似乎變了許多。

更瘦了些,臉色更白了些,也更憔悴了些。

許停意識到自己的心顫抖了一瞬。

哥就是這麼對喜歡的人的?這也太粗魯了,哪個鬼會喜歡綁架自己的人。

於是江言聽見一個年輕人的聲音,“你,呃,那個,為什麼會在這裡?”

說完許停又想打自己一巴掌。這明顯是他哥強取豪奪,有什麼可問的?

那人隻是無謂地冷笑,像是並不在意。

不知怎地,許停敏銳地感覺到,這個人已經到了崩潰的邊緣。

一向油嘴滑舌的許家二少也頭一次栽了跟頭,支支吾吾半天硬是沒說出什麼話。他鬼迷心竅就道:“我一定會幫你的,你彆擔心。”

他很想說點什麼,但門外傳來的幾聲槍響吸引了他的注意。

怎麼會有槍?警察來了?

緊接著許停聽到有人倒在地上的聲音,沉悶的,許停甚至能感受到血液在失去生命的肌膚上靜靜流淌的感覺。

他有點害怕,想要給江言把手銬解開,又尋不到鑰匙。外麵的腳步聲漸漸地近了,很快,很急,足以見來人的急迫。

江言也聽到了聲音,他猜到了來人是誰,對許停道:“你躲起來吧。”

許停充其量隻是個有錢的年輕人,見到這陣仗實際已被嚇破了膽,乖乖地聽江言的話就躲在了衣櫃裡。

幾乎是許停剛剛關上櫃門,外麵的人就衝了進來。

皮鞋踩在地板的聲音很響,混雜著身後彆的保鏢的腳步,都放的很輕,標準的雇傭兵式進入。

江言想,他可以再掙紮一下。

或許江欒川會給他自己需要的報複值?

下一秒,房間門被用力撞開,來人一雙鷹眼如炬,薄唇顫抖著,滿身在血雨腥風裡走出的殺伐氣,在要化為實質前觸碰到江言的身影,有立刻消散。

江欒川仔仔細細地看著坐在房間裡麵的江言。

失蹤了好幾天的人終於出現在自己眼前,江欒川儘量想要自己冷靜些,然而手指抖得都快拿不住槍柄。

小言坐在黑暗裡,自己打開門時帶進的光照亮了半個房間,然而沒照在江言身上。

黑色的布罩住了他的眼睛,襯著蒼白的臉色,是說不清道不明的脆弱。這不像江欒川記憶中那個要強的,滿眼利益不擇手段的江言。

江言一開始找上江欒川,是為了他的支持,這是心知肚明的事實。

一聲聲叔叔,一次次聽話,都是利益而已,這再明顯不過。

江欒川一開始欣賞這種不擇手段,他花了點力氣培養這個自己認為還算不錯的旁係親戚。

目光長時間地停留在一個人身上,是會變質的。

江欒川已經知道了江氏發生的事,這在他眼裡不算什麼大新聞,也相信小言很快就可以搞定。

然而出乎他預料,或者出乎所有人的預料,江言像一個會水的好手淹在了淺水區,甚至沒能掙紮幾下。

江言不是無所不能的聰慧的後輩,他也是個有血有肉的普通人。

江欒川知道江言的所有野心,手段,殘忍與冷酷,卻也完全地愛他的所有野心,手段,殘忍與冷酷。

“小言,走吧。”

江言坐在黑暗裡,神情也籠罩在黑暗裡。他笑了聲,聽不出喜怒,更像是為了笑而笑。

“叔叔對我失望了嗎?我也很失望。落到這個下場,是我咎由自取,是我愚蠢輕佻,落入了彆人的圈套。”

他又冷笑一聲,晃了晃手腳的銀鏈。

“甚至於這種屈辱的境地。”

江欒川這才注意到拷在江言手腳上的鐐銬,和身下柔軟的床鋪。這顯然不是普通的綁架。

江欒川握緊了指尖,幾乎要紮入手掌。

他腦子裡閃過一萬種死法,卻見江言說這話時,雖然被黑布蒙住了眼睛,卻也是朝著自己。

血液像是在一瞬之間涼透,從頭頂到腳底,叫囂著倒灌著。

江欒川意識到,這話不僅是對綁架江言的那個人說的,也是對自己。

江言把那些,瘋狂的擁吻與極致的歡愉,食髓知味的快感,視為屈辱。

不得已的,情勢所迫下的低頭。

江言挑眉,雖然不清楚江欒川具體在哪,但大概還是知道個方位。他有些挑釁地冷笑道:“叔叔以為呢?”

江言幾乎是踩在江欒川的雷點上瘋狂蹦躂。江欒川不年輕了,常年處於完全高高在上的地位太久。這種人的通病就是極端的自信,與絕不允許任何質疑,任何對他尊嚴的踐踏。

江言倒是很想看看,江欒川會是什麼反應。

可惜江欒川隻是僵硬了片刻,很快恢複如初,像是沒聽懂江言的言外之意。

江言隻好再直白一點:“叔叔,那個晚上與我而言,也是同樣的屈辱。”

江言雖然看不見,但渴望感受到江欒川的憤怒。

憤怒後自然而然就會有報複值。畢竟他已經這麼慘了,連最愛的錢都沒有了。做個窮光蛋恐怕是野心勃勃者能想到的最慘烈結局。

當然,那其實是違心的謊話。平心而論,在A市某酒店頂層的那個夜晚,絕對不是哪一方獨自驅使,而是怒火與曖昧在某個程度達到了頂峰,兩個人在搏鬥中相擁,在瘋狂裡沉淪。

更可惜,他話都說到這個分上了,江欒川依舊是一副平靜的做派。

“小言,彆鬨了,跟我回去。”

他的聲音很輕,因為無論是何種場合他都不需要放大聲音。江欒川習慣了所有人安靜地像死人一樣聽他說話。

江欒川極力壓抑住所有叫囂著的暴虐因子,隻是舉起手,對準手腳處的銀鏈各開了一槍。

江言動了動手,像是許久未動作導致的僵硬。他取下了眼前的黑布,因為長時間處於黑暗中,一瞬間接觸到光亮而不適地眯起眼。

“叔叔,”他看向江欒川,很久才看清他的輪廓,

“我沒錢了。” 江言一副痛惜的神情,像是失去了此生摯愛。

明明剛剛還在江欒川的底線上瘋狂橫跳,現在又是一副玩笑般的作態。

“叔叔養我?”

他最終隻是玩笑般地說道,即使所有人都知道這並不可能。瘦死的駱駝比馬大,江言就算真的破產了也不可能真的成為普通人所謂的沒錢。

“好。”

江欒川像是忘了江言方才所有的冒犯,隻是盯著江言重見光明的眼睛,說的極鄭重,像是在作出什麼非常非常重要的承諾。

那一次沒扣下扳機,意味著他這一輩子都不再有可能對著江言舉起槍。

上一頁 書頁/目錄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