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舉杯遙遙一祝酒。
這樣的夜宴,毫無半點意義,不過隻是在扯皮,隻是提起了夜不疑等人在陣前所言的事情的時候,魯有先想要直接把這事情說絕了『隻是年輕人,戰場之上為了追擊狼王,一時腦熱說的話罷了,希望君侯不要在意,不要怪罪。」
他親自奉上許多金銀作為禮物。
甚至於他都想要把這幾個年輕將軍先帶走。
把事情做了再以金銀為賀禮,斷了這事情念想,
但是他們不知道聽了誰的話,帶著的六千兵馬都被一個叫做文清羽的人暫且幫著看顧,彼此都是盟約,這些兵馬是直屬於夜不疑等人的。
正常軍士不會懂得高層次的權謀,他們隻是聽主將的話。
那文清羽,似擅長謀己。
魯有先碰了個軟釘子,讓蘭文度去。
可是一番操作下來,蘭文度非但沒有成功把人帶出來,回來眼底竟似是對魯有先有敵意。
是個毒士。
魯有先眼底清明,可身在漩渦之中,麵對的又是秦武侯這樣的武功,手段,不得不按看這裡的規矩來。
今日在酒宴上提起此事,是藉助大勢壓秦武侯。
周柳營一直沒能和李觀一說上話,此刻聽到魯有先提起這事情,心中一個咯瞪,看李觀一那裡,夜不疑隻是低頭飲酒,但是他的手掌垂下,也已經抓住了劍柄,可見此刻心境。
這樣的宴席,本不能帶刀劍。
但是麵對的乃是天下神將,若無刀劍隨身,誰人敢來赴宴。
那秦武侯沒有看金銀,隻是道:「他們是我的故人,既然願意在安西城這裡作戰,也是可以的,畢竟,我們正是共同討伐狼王的盟友。」
魯有先神色木然。
上首處,戰袍垂落的君侯目光平靜,道:
「不是嗎?」
魯有先看著那一雙如有龍虎的雙瞳,卻不知為何,想到了三年之前,那個騎著麒麟,還極稚嫩,從關翼城衝出去的少年郎。
那時候他有一股氣烈,卻還稚嫩,要仗麒麟神威脫困。
那一張記憶中稚嫩的麵容和此刻威嚴沉靜的君侯重合。
唯獨一雙眸子亦如當年。
這一句話,是把陳國陳鼎業的大勢謀劃拿出來問了。
你說,我們是不是【共討狼王】的盟友?
魯有先默許久,道:
「.—.是。」
夜不疑鬆了口氣,周柳營臉上已是有笑意,夜不疑沉靜,坐在那裡,端著酒,低下頭,卻看到酒盞之中的酒液顫出了一個個漣漪。
是日,夜不疑,周柳營等,暫且以盟友身份,於安西城駐紮,大宴結束之後,李觀一親自又拉著他們一並再見,親自取出來好酒,和當年金吾衛少年郎們一起痛飲。
當年隔,似乎並不存在,而在柱子之旁,宇文化暫且停留,端著酒自語道:「沒有想到,你竟然在大戰之中,力竭昏倒過去,哼,不曾見我英姿。」
他看向旁邊,即便是此刻仍舊一身甲胄的樊慶安坐。
這位戰將在短短兩天時間裡就從重度力竭之中蘇醒過來。
不過樊慶不知宇文化見他半死時大驚失色的模樣。
那時候的宇文化幾乎是怒喝咆哮出來,然後衝出去,以一種不該出現的熟絡方式,找到了石達林,又找到雷老蒙,單手夾住這兩個家夥狂奔回來。
樊慶昏厥了十幾個時辰,宇文化就在門口寸步不離。
蘇醒之後,則是親自趕來,大肆嘲笑。
樊慶道:「未曾想到,你我再見,不是彼此為敵。」
宇文化道:「倒是確實如此。」
他仰脖飲酒,兩人都沉靜了好一會兒。
宇文化忽然道:「我五重天巔峰了。」
樊慶道:「我也是。」
宇文化道:「我與狼王交鋒!」
樊慶道:「我也是。」
宇文化道:「我統率六千!」
於是,眼力極好的神射將軍王瞬琛在高處盤膝,看著天空,獨自飲酒,
享受著這戰陣亂世之中,難得的安詳,低下頭來,他看到樊慶那不動如山,
肅穆巍峨的臉上,露出笑容。
「我七千了。」
宇文化額頭青筋賁起,大怒:
「樊慶!」
手中杯盞一扔,兩人相見後的第二天,彼此互毆。
拳拳到肉。
最後力竭癱在地上,大笑,痛快,舉杯飲酒。
本倒也是男兒豪情。
隻可惜,最後這兩人互毆動靜,引來了麒麟軍圍觀。
最後被擰笑著的石達林拖走。
安西城大勝,此番宴飲,卻是難得舒暢,李觀一和破軍,文鶴等人閒談,破軍隻是可惜一聲,道:「隻是可惜。」
「不會再有神將會輕視您了。」
「偽裝成弱者,詐敗,誘敵深入這樣的戰略,徹底失效,若是以前,因為主公你年輕,你失敗符合那些老將的希望,他們會下意識追擊你。」
「現在主公你若是率軍前去大戰,說自己失敗。」
「這個魚鉤就會太直了,傻子都不會相信你會輕易失敗。」
「遺憾,遺憾啊——」
破軍口中,滿是遺憾。
破軍的嘴角,就沒有放下來過。
身後似乎有什麽東西,在飛快搖動他幾乎恨不得跑到秦玉龍,跑到魯有先那邊說一聲,道:「這便是吾之主公,年少英雄,當世頂尖,你們有這樣的主公嗎?你們沒有吧?」
是被溫和含笑的文鶴先生拿著一根麻繩捆了。
才導致了沒能去宴席上。
至於雷老蒙以為的,顧及應國太子等人的臉麵?
笑話!
顧慮其他人的自尊心?
那是什麽東西?
簡直就像是在說文鶴懂得同情和後悔一樣!
破軍慨歎,也是大醉,隻是他端著酒盞,拉著李觀一說了許多許多話,
在李觀一親自前去西域的時候,破軍獨自支撐起來明麵上的各路戰線,背負著的是整個大局。
即便是他也積累了許多的壓力。
李觀一認真聽破軍說完,破軍最後迷迷糊糊道:
「可惜,可惜「這就是單純戰將的極致了啊,主公。』
「之後的戰爭,就不是單純靠著計謀,靠著勇武就可以勝利了。」他拉著李觀一,醉道:「狼王豪雄,魔下大軍,但是卻不能持久,一敗塗地,即沒有了回歸之力。」
「可是,應國,陳國,皆是縱橫萬裡,主公。」
「之後的戰爭。」
「是國戰了。」
「所以,一定要抓住這一次大勢,一定要抓住——」
破軍迷迷糊糊的醉過去,李觀一鼻子嗅了嗅。
「—·麻沸散?」
他轉過頭,冬日天寒,文鶴先生雙手插袖,笑容溫暖。
文鶴,一個天策府和所有謀士的關係,都同時處於不好和好之間。
卻又莫名地可以克製住所有天才的怪物。
所有人都在平時覺得文鶴是最危險的。
可若遇到極致危險,又全部會第一時間想到的一個人。
李觀一道:「先生又給破軍先生下藥了——」
文鶴道:「隻是安神之藥罷了,這一次不是麻沸散。」
「主公你聞到的,隻是因為這個酒壺裡常常放麻沸散,稍微醃入味道了。」
經常放,麻沸散,醃漬入味—····
這些東西是怎麽能放在一起的?
但是李觀一覺得,如果文鶴先生說這樣話的時候,不是一個眼眶黑,
一個眼眶紫的話,會更有逼格。
破軍被帶去休息。
晏代清離去的時候,曾說,此刻大勝,西域眾部也在魔下,那些可汗們提議,希望主公稱王,稱霸,他頓了頓,道:「但是,還是那一句話。」
晏代清看著李觀一,道:「雖然此刻大勢已起,但是我們幾個都覺得,
還不到所謂稱王之時。」
李觀一點頭:「我懂得的。」
晏代清點了點頭,離開了。
方才宴飲,故友重逢,實在是痛快喧囂,反倒是襯托著現在,宴席散開,眾人皆醉,莫名得有些寂寞,李觀一轉身步,是日天寒,月明星稀,
卻微一。
銀白色月光之才,銀發少女安靜坐在這廊道拐角,捧著一卷書,安靜等待著。
李觀一低頭,看著月色下的少女。
「您來了。」
瑤光把書卷合上,嗓音安寧,不起漣漪,道:
「我在等您。」
李觀一隻是點了點頭,銀發少女起身,拍了拍衣擺,然後左手環繞在身前,抱看那一卷書,右手伸出,拉看李觀一的麒麟戰袍的袖袍。
月色之下,整個亂世都沉睡,英雄們奮起之後,此刻是難得的安寧,李觀一心中寧靜,沒有什麽漣漪變化。
銀發少女目光垂落,注視著李觀一的手。
她沒有什麽表情。
手掌從上麵往下,一點一點挪移。
嘗試握住那一隻手。
像是去抓一隻螢火蟲。
近了,近了一-
腳步聲傳來。
銀發少女麵無表情,把手回到原地,
李觀一站住了腳步,前麵有一位身穿白袍,氣度安寧俊朗的青年,也是今日難得沒有飲酒之人,李觀一道:「文冕兄弟——」
銀發少女目光阿寧澄澈,後退一步,注視著陳文冕。
陳文冕默。
今日之大勝,慶祝的卻是他父親的大敗。
他勉勉強強整理了心緒,看著李觀一,還有那邊的銀發少女,拱手,輕聲道:「陳文冕,見過大哥———」
聲音頓了頓。
「大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