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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1 章

靈圃在另一個院子裡, 還未走近,就能感受到院內充足的靈氣。

蓮生走在前麵,他拄著拐杖速度很快, 完全不像是年紀很大的老人。

薑白刻意放緩腳步, 扶著樓折翡跟在後麵, 囑咐道:“靈圃是蓮生爺爺最寶貝的東西,這次被毀了, 他心情肯定特彆差,等下你離他遠一點,免得他把火氣撒你身上。”

樓折翡應了聲:“那你呢?”

薑白皺皺鼻子, 小聲嘀咕:“我都習慣了, 以前他和初桑婆婆打架輸了,總跟我撒氣。”

怪不得你哄起他來那麼熟練,樓折翡暗暗腹誹, 調笑:“原來阿白還是個小受氣包。”

薑白眼珠子骨碌一轉,故作哀愁地歎了口氣:“可不是嘛,我不僅是個小受氣包,還是個小可憐, 阿翡趕緊多喜歡我一點吧,我想和你有個家!”

樓折翡被他逗笑了:“你啊……”

還小可憐呢, 你分明是這落楓穀裡人見人愛的寶貝疙瘩。

進了院子, 薑白指著小路兩邊的小型法陣, 介紹道:“這是聚集靈氣的法陣, 旁邊都是上品靈石,每十天要更換一次, 靈草靈植生長需要大量的靈氣, 隻有這樣才能滿足它們的生長需求。”

法陣很常見, 樓折翡掃了眼,發現他也會畫。

上輩子為了多一條生路,他不僅僅埋頭修煉,在陣法、法咒等方麵都有所涉獵。他是天生適合修行的,在這方麵天賦奇佳,自創了不少有意思的小法術。

可惜了,如果不是不打算暴露修為,他還可以用小法術逗逗薑白。

靈圃在院子深處,周圍有一圈法陣,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靈氣。

還未走到靈圃,就聽到一陣氣急敗壞的罵聲。

“你這遭瘟的老母雞,趕緊給我過來!”

“住嘴,你是豬嗎,吃了那麼多還不夠?”

“肥雞,我今天一定要把你宰了!”

蓮生招招手:“五錢,過來。”

垂髫小童屁顛屁顛地跑到他身邊:“師父,那雞欺人太甚!”

薑白瞪大了眼睛:“五錢,你怎麼把自己弄成這樣了?”

五錢是蓮生的徒弟,做事細致,總是穿得板板正正的,可現在的他,衣服濕透了,身上沾了不少泥和黃色的毛,臉上還有被啄出來的印子。

“還不是因為那隻大肥雞!”五錢指著靈圃裡的一坨黃色,“它太重了,剛放進鍋裡,鍋就塌了,灑了我一身水,我抓它的時候摔在地上,又被它啄了幾口。”

薑白哭笑不得:“你趕緊換身衣服收拾一下吧,彆生病了。”

蓮生揮舞著拐杖,指揮道:“換完衣服,把我最大的煉丹爐拿過來,我今天一定要燉了這孽畜!”

樓折翡憋著笑,好整以暇地看熱鬨。

他剛才朝靈圃裡瞥了眼,那趴在靈草上的大肥雞眼熟得很,不是肉包子又是誰。

可惜嘍,蓮生燉雞的想法注定要泡湯了。

旁邊有藤椅,薑白把樓折翡攙過去:“你先在這裡歇歇,我去幫忙抓雞,那雞吃了好些靈草,一定大補,等下我跟蓮生爺爺商量一下,討一半來給你燉湯喝。”

薑白躍躍欲試,盯著靈圃的眼睛都在放光。

樓折翡到嘴邊的話咽了回去,點點頭:“那我等你回來。”

他突然覺得,這雞也不是一定不能燉。

薑白摩拳擦掌,進了靈圃。

蓮生在外麵給他加油打氣,拐杖一下一下敲在掉了底的鍋上:“白白加油,我和這雞交過手,它不是普通的雞,你小心點。”

樓折翡被吵得頭疼,恨不得把他那根拐杖給撅折了。

老頭忒煩人!

樓折翡下意識查探了一下蓮生的修為,結果令他大吃一驚,蓮生身上沒有一絲修為,是個貨真價實的普通人,怪不得抓一隻雞還要來找薑白。

初桑和蓮生一對冤家,薑白曾提到過,他們兩個是青梅竹馬,都已經幾百歲了。

初桑修為很高,能活百年正常,可蓮生是個普通人,為什麼還沒死?

樓折翡從沒聽過這樣的事,視線在蓮生身上打轉,據他所知,人不可能在沒有修為的情況下活這麼久。

除非,蓮生不是人。

他正思索著,猝不及防對上一道幽深的視線,蓮生不知何時轉過身來了,靜靜地看著他。

樓折翡不動聲色地回望,朝他露出個人畜無害的笑。

事情好像越來越有趣了呢。

樓折翡舔了舔牙尖,他很好奇,落楓穀裡究竟藏著什麼秘密。

薑白小心翼翼地靠近癱在靈草堆中的黃色肥雞,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朝那肥雞撲了過去。

一擊得中。

原來這麼好抓啊。

薑白還沒來得及高興,突然變了臉色。

懷裡的大肥雞吃飽喝足,懶洋洋地窩在他懷裡,蹭了兩下:“啾啾啾!”

識海中響起一道歡快的聲音:“你來啦!”

薑白手一抖,直接將它扔了出去。

肉包子落到地上,一臉茫然:“啾啾啾?”

怎麼回事,為什麼要扔它?

五錢換了衣服,抱著他人那麼高的丹爐過來,架起了火。

蓮生扯著嗓子催促:“白白,趕緊把那孽畜抓過來,它毀了我的靈圃,我一定要把它煉成丹藥!”

靈圃就是蓮生的命根子,縱是初桑,也沒打過這裡的主意,肉包子這回真是捅了大簍子。

薑白有些頭疼,他還有事要問肉包子,勢必不能讓人燉了它,可這靈圃的事又實在難辦。

他蹲下身,在膨脹的肉包子身上狠狠地拍了幾下,恨鐵不成鋼:“你吃什麼不好,竟然來吃靈草,還吃那麼多,吃了還不會跑,蠢貨!”

“……”

剛被罵了廢物,又被罵了蠢貨,肉包子大受打擊,委委屈屈地“啾”了聲,誰知“啾”到一半,吃的靈草太多,撐得它打了個嗝。

薑白人麻了。

他硬著頭皮把肉包子抱起來,來到蓮生麵前:“爺爺,這雞不能燉。”

蓮生沉默了一會兒,笑意陰森:“沒錯,你說的對,燉了多便宜它。它吃了那麼多靈草,渾身上下都是寶,得把它的毛都拔了,放乾血,然後再剔骨拆肉!”

肉包子一個激靈,瞪圓了眼睛。

薑白有些頭疼:“爺爺,這不是普通的雞,它是我養的靈寵,與我識海相通,你可不能燉了它啊!”

蓮生看看他,又看看肉包子,苦口婆心道:“你想要的話,我分你一半就是,為了一隻雞撒謊,可不應該。”

“……我沒撒謊。”

“就你那挑三揀四的眼光,什麼都要拔尖的,會挑隻雞當靈寵嗎?”

他說著,瞥了眼遠處悠哉悠哉的樓折翡:“起碼得長成那小子的模樣,才能被你相中吧?”

薑白一噎,耳根泛起點紅,有口說不清。

蓮生指指煉丹爐:“行了行了,我先把它煉化一番,這雞吃了那麼多靈草,身上靈氣足,對治療內傷肯定有奇效。你喜歡的那小子不是受了內傷嗎,我給他煉一盒丹藥,他吃了就不用受那些苦痛了。”

肉包子隱隱有不好的預感,它驚恐地看向薑白:“啾!”

薑白沉默了一會兒:“真能治療內傷?”

蓮生臉不紅氣不喘,拍著胸脯保證:“那當然!”

薑白看了五錢一眼,後者麻溜地掀開丹爐蓋子,肉包子還沒反應過來,就被扔進了丹爐裡。

肉包子在烏漆嘛黑的丹爐裡,發出憤怒的叫聲:你是狗吧?!

樓折翡都看呆了。

他坐的遠,沒聽清他們說了什麼,滿腦子隻剩下一個念頭:薑白沒認出肉包子嗎?

火生起來,越燒越旺。

煉到用的不是普通的火,而是從上品靈石中淬取的靈火,風吹雨淋不滅。

薑白蹭到樓折翡身邊,小聲嘟噥:“那大肥雞是肉包子。”

樓折翡表情微妙:“不是還有事要問嗎,你怎麼把它給燉了?”

薑白解釋道:“蓮生爺爺倔,我拗不過他,不讓他煉,他肯定不會善罷甘休。再說肉包子不是普通的鳥,它身上有修為,進了丹爐也不會出事。”

樓折翡點點頭:“原來如此。”

薑白蹲在藤椅邊,過了會兒,突然道:“阿翡,我心裡有點愧疚。”

樓折翡以為他是在擔心肉包子:“你也是無奈為之,再說肉包子不是不會有事嗎?”

“話雖是那麼說,但我知道自己有私心。”薑白拉著他的手,將臉貼上去,“蓮生爺爺說可以煉出丹藥,你吃了後就不會痛了,我知道是假的,但那一瞬間,我特彆心動。”

樓折翡愣了下,手背沾了一點濕意。

薑白低聲喃喃:“我真的不想再看到你疼了。”

他守了樓折翡五天,每每看到睡夢中的人眉心緊蹙,一臉痛苦,心就跟被紮了幾刀似的。

樓折翡有多痛,他就有多心疼。

這邊氣氛沉默下來,另一邊熱火朝天。

蓮生指揮五錢加柴:“那些靈草裡有不少相生相克的,需得用猛火,將其中相克的毒性逼出來。”

五錢被烤得滿頭大汗,仰著小臉:“師父,白白從不說謊,這雞會不會真是他的靈寵?”

蓮生瞥了眼依偎在一起的兩人,眼底閃過一絲陰謀得逞的精光:“管它呢,反正這雞已經落進我手裡了,不趁現在好好折磨它一番,就對不起我以前受過的罪!”

“什麼以前受過的罪?”五錢一頭霧水,“您又說些我聽不懂的話了。”

蓮生屈指彈了彈他的頭:“小孩子彆問那麼多,趕緊乾活!”

丹爐是用隕鐵鑄造的,刀砍不壞,劍劈不斷,堅固無比。

肉包子被關在裡麵,起初還會發出沉悶的撞擊後,沒多一會兒,就安靜下來。

五錢流了汗,汗水沾到被肉包子啄出來的傷口,有些刺痛,他一張小臉都皺巴起來:“師父,要多久才能燉好?”

“這皮糙肉厚的,估計得燉上一會子。”蓮生從懷裡取出一盒藥,“這是我特製的傷藥,專門治療啄傷的,你塗在傷口上,很快就會好的。”

五錢眼睛一亮,伸手接過藥,又有些狐疑:“師父你竟然隨身帶了藥,我記得之前問過你,你嫌麻煩,說從來都不往身上放藥。”

蓮生臉上閃過一絲不太明顯的羞惱:“讓你用你就用,說那麼多廢話,塗完了繼續加柴。”

五錢早就習慣了他的臭脾氣,撇撇嘴,塗藥去了。

蓮生捋捋胡子,鬆了口氣。

天已經黑透了,四周漂浮著從法陣中溢出來的靈氣,像一條由細小的星塵組成的金色帶子。

落楓穀的夜空比人間美,星星格外多,大片大片的,好似下一秒就會從天上流淌下來。

夜裡風寒,樓折翡打了個哆嗦。

薑白看看不遠處埋頭“燉雞”的師徒倆,輕聲道:“冷了吧,要不要回去休息?”

“不想回去,這裡星星好看,想再坐一會兒。”

丹田裡又疼了,不知為何,那股力量躁動得厲害,樓折翡隱隱有種預感,今晚可能要發生什麼大事。

薑白拗不過他:“彆為了看個星星,再把身體凍壞了。”

樓折翡畏寒,沒辦法用靈力,體溫很快就降下來,手也變得冰涼。

如今他五感皆在,不像上輩子那麼抗凍了,下意識尋找熱源,往薑白手上貼:“阿白的手好暖。”

見他聽不進去,薑白歎了口氣,拿過一旁的毯子,蓋在他身上:“蓋好了,我幫你暖手。”

樓折翡心滿意足地靠在藤椅上:“你不冷嗎?”

“不冷,我從小就體熱。”薑白小聲道,“可能因為我身上有鳳凰血脈,鳳凰屬火,不怕冷吧。”

樓折翡實打實羨慕了,突然覺得以前的白虎寵物都不算什麼,不如小鳳凰,能禦寒保暖。

薑白暖手效果一流,樓折翡舒服地喟歎出聲:“以後到了冬天,一定要和阿白寸步不離。”

“那敢情好,一到冬天,我跟黏在你身邊獻殷勤,讓你知道我身上有多暖和。”薑白打趣,“阿翡這麼怕冷,肯定慢慢就離不開我了。”

樓折翡笑罵:“你是把自己當成暖手爐了嗎?”

旁邊突然傳來一道劇烈的爆炸聲,熾熱的氣流裹挾著熱浪,從不遠處襲來。

薑白猛地彈起來,雙手把住藤椅,俯身將樓折翡罩在自己身體下麵。

越過薑白的肩頭,樓折翡看到赤紅發亮的火星子在他身後綻放,將黑夜燙出無數明亮耀眼的小洞。

有道是東風夜放花千樹,更吹落,星如雨,此時此刻,星河與花朵都成了眼前人的陪襯。

蓮生和五錢的聲音響成一片,顯得嘈雜。

薑白抿了抿唇:“那邊好像出事了。”

樓折翡眸光瀲灩,像是濺了一顆火星進去,泛起一圈又一圈的流光溢彩。

他突然伸出手,揪住薑白的衣領:“有點冷,讓我……”

“白白,出事了,你快點過來!”

五錢的聲音裡帶著一絲焦急,像是要哭出來一樣。

樓折翡慢慢靠回藤椅上,攏了攏身上的毯子:“他們在叫你,應該是肉包子又惹了禍,快過去看看吧。”

薑白呆愣愣地點點頭,轉身跑過去。

樓折翡舔了舔唇,笑得心滿意足。

剛剛跟小鳳凰借了把火,現在暖和了。

煉丹爐炸了,黑漆漆的碎片飛得滿地都是。

放置煉丹爐的火堆還在燒著,火光更盛,燒成了形狀怪異的一團。

薑白沉浸在剛才的事情裡,舌尖舔到下唇上被咬出來的印子,輕微的刺痛令他清醒過來。

旁邊,蓮生心疼得臉色發白,差點撅過去。

五錢扶著他,滿臉焦急:“師父,你可千萬要堅持住啊!”

薑白皺緊了眉頭,準備過去的時候,火堆上那團怪異的火突然朝他衝了過來。

作者有話要說:

暫定就是下午六點和晚上十點之前更新,太早了我起不來,周末給寶們加更。【捂臉】

肉包子:誒,我就是死不了,就是玩~

第 32 章

是個火球。

熾熱的火光在夜裡格外紮眼, 隻是看一眼,就能感覺到上麵傳遞來的熱度。

薑白微微皺了下眉,雙手合掌, 向兩側拉開, 一把靈力凝成的光劍逐漸成型。

他一把握住劍, 朝著火球劈過去。

樓折翡暗自感慨,士彆三日, 即更刮目相待,他睡了五天,薑白的修為大有長進啊。

怪不得睡覺時都念叨著要修煉, 確實是用了功的。

火球圓滾滾的, 十分靈敏,躲開劍後,繞著彎竄到薑白懷裡, 巨大的衝擊力直接將他摜倒在地。

很神奇的,火球很燙,但並沒有對薑白造成什麼影響,甚至連火焰都碰不到他身上。

樓折翡遠遠看著, 挑了挑眉。

從表麵看是一團火,但那火光之中有一股熟悉的力量, 不是肉包子又是哪個。

如果他沒感覺錯, 肉包子的修為又有所提高。

這小胖鳥真是福大命大, 不僅死不了, 還總能逢凶化吉,有所收獲。

這運氣, 讓他都有些羨慕了。

薑白顯然也知道了火球的真實身份, 收起劍:“肉包子?”

火球在一瞬間脹大, 似乎在回應他。

薑白捧著火球,火光籠罩著他的皮膚,溫柔的舔吻著,卻沒有留下灼痛的感覺。

“你怎麼變成這樣了?”

“啾!”

薑白愣了一下。

肉包子的聲音偏幼態,像是剛破殼不久的小鳥,剛才那一聲,聽起來卻清脆嘹亮,像是成鳥。

一旁的五錢看得目瞪口呆:“白白不怕燙嗎?”

蓮生慢慢緩過來,盯著薑白的目光有些複雜,視線落在他懷裡的火球上,眼裡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懼色。

薑白頭疼地打量了一下四周,破碎的煉丹爐,還有被氣得不輕的蓮生,一地狼藉。

他暗暗歎了口氣,小聲嘟噥:“你可真能給我惹麻煩,原來隻賠靈草就行了,現在還搭進個煉丹爐去。”

識海中傳來驕矜的哼聲。

薑白清楚,肉包子怕是生氣了,氣自己把它扔進了煉丹爐裡。

他自知理虧,認命地站起身:“蓮生爺爺,這真是我的靈寵,怕是煉不成丹藥,您看看,靈圃和煉丹爐,我都賠給您,行不行?”

在把肉包子丟進煉丹爐之前,薑白就做好要賠償的準備了。

如今試也試過了,蓮生沒必要再揪著肉包子不放,隻能接受他的提議。

“五錢算算多少錢,告訴他,我先回去休息了。”蓮生說完就拄著拐杖離開了。

五錢從懷裡掏出算盤,劈裡啪啦打起來:“靈草靈石再加上一折靈火,共計十三個金葉子,煉丹爐是薑穀主幫忙鑄造的,給白白打個折扣,一共給二十個金葉子就行了。”

薑白倒吸一口涼氣,把火球遞過去:“我哪裡有二十個金葉子,要不你還是把這玩意兒留下吧。”

五錢連忙朝後跳去:“有話好說,有話好說!”

“我身上隻有三個金葉子,要是行,我就給錢,不行你就拿這玩意兒抵債吧。”薑白一臉認真,“就當我沒養過這玩意兒。”

三個金葉子屬實太少,直接快砍沒了。

五錢有些糾結,就在這時,原本離開的蓮生又折了回來:“答應他!”

薑白目露詫異,不敢置信地看著蓮生的背影。

蓮生爺爺可是出了名的鐵公雞,今兒個竟然退步了。

最後砍價成功的薑白抱著火球,拿著空蕩蕩的錢袋,和樓折翡回了彆院。

路上,樓折翡隨口問道:“我記得你有一袋子金葉子,怎麼隻剩三個了?”

他一直對本應給自己的“聘禮”耿耿於懷,乍一聽隻剩下三個,差點沒繃住臉色。

“我拿去做了個東西。”薑白沒細說,“過一段時間做好,再拿給你看。”

樓折翡揚揚眉,沒有追問。

到了彆院,薑白將門關好,又設下三道結界。

樓折翡不動聲色地看著他動作,不禁好奇起來,這是要做什麼?

肉包子變成了一團火球,發著光,將四周照得亮堂堂的,都不用點燈了。

薑白神色有些激動:“阿翡,你困不困?”

樓折翡搖搖頭:“怎麼了?”

“等下可能會發生一件比較神奇的事,你如果不困的話,可以看一看。”薑白滿臉期待,將火球放在空曠的地上,“肉包子告訴我,它要進階了。”

“進階?”

樓折翡驚詫出聲。

修士通過修煉,可以逐步提升修為境界;強大的妖獸通過修煉,可以進階,越強大的妖獸,能進階的次數越多,力量也越強大。

沒想到這小胖鳥竟然能夠進階,難不成它真是鳳凰?

薑白也是鳳凰,那肉包子和薑白是同族?

兩隻鳳凰?

薑白以為他不明白,解釋了一下什麼是進階,然後期待地搓了搓手:“好像是之前吃的靈草起了作用,激發了它的力量,進階之後,有很大可能可以化形。”

樓折翡揚了揚眉:“是嗎?”

上輩子他不是沒見過強大的妖獸,魔界的人為了討好他,也曾抓過幾隻妖獸想獻給他,但他並未放在心上,也沒親眼見過妖獸進階。

據說妖獸進階,會褪去原有的形象,脫胎換骨。

除去一些特殊的妖獸,基本上所有妖獸修煉到一定程度,都可以化形。故而越強大的妖獸,進階次數越多,化形後也越漂亮。

薑白將他安置在一旁:“草藥畢竟是外物,這算是機緣巧合的進階,它自己不行,我得幫幫它。”

樓折翡明白他的意思,點點頭:“你放心,我會離得遠遠的,保護好自己。”

薑白和肉包子能夠在識海裡溝通,不必言語交流,就能默契配合。

薑白的靈力源源不斷的輸送到火球上,火球像是吹漲了,越來越大,最後竟然有半個人那麼大。

火焰將整個院子都照亮了,四周響起一陣劈裡啪啦的聲音。

薑白收起手,退回到樓折翡身邊:“進階九死一生,接下來就看它自己的造化了。”

樓折翡站的累了,靠在他肩上:“要等多久?”

“不知道,但從肉包子的狀態來看,它很有把握,應該要不了多久。”薑白側了側身,擋住風口。

隨著時間一點點流逝,火球上傳來的聲音也越來越大,若不是薑白提前用結界封住了整個院子,這異動怕是要引來不少人。

樓折翡被那聲音吵得煩了,將臉埋在薑白頸窩,薑白雙臂攏著他,捂住了他的耳朵。

過了沒多久,院子裡炸開一道強烈的靈力波動,薑白眼睛一亮:“成功了!”

樓折翡掀起眼皮,朝空地上瞥了一眼。

有五彩的霞光從天際墜落,連成一尾光帶,綴在引吭高歌的鳥兒身後。

那是一尾長翎雀鳥,尾翼很長,由五種顏色組成和五彩的霞光正好吻合。

“這是肉包子?”

薑白點點頭,有些惋惜:“是它,從大肥雞變成漂亮的鳥了,可惜沒能化形成功。”

樓折翡卻沒心思去想化形的問題,他現在滿腦子都是曾經在書上看過的記載。

鳳凰以金紅為主,五色點綴,並不像肉包子這般花裡胡哨。

所以肉包子根本不是鳳凰!

樓折翡快速思考著,如果不同族,肉包子和薑白還有可能是什麼關係。

肉包子在院子上空飛了一圈又一圈,五彩的霞光連在一起,它顯擺夠了自己漂亮的羽毛,才雄赳赳,氣昂昂地朝著樓折翡和薑白的方向飛過去。

進階之後的肉包子瘦了很多,也小了很多,大概兩個巴掌那麼大,落在一旁的欄杆上。

薑白打量了它一番:“五彩翼,肉包子原來是五色鳥!”

“啾啾!”

薑白點了點它五彩的尾巴尖:“尾巴都露出來了,還說不是。”

樓折翡沉默了一會兒,確定自己聽不懂肉包子的意思:“它進階了還不會說人話?”

沒辦法化形就算了,怎麼連人話都不會說?!

樓折翡活了兩輩子,見多識廣,從沒聽說過有哪隻妖獸化形後不會說話的。

薑白也反應過來:“對啊,按理來說,進階後的妖獸即使不能化形,也已經脫離普通妖獸的範疇了,像人一樣,有獨立的思維,也能夠說話。”

肉包子原本驕傲地仰著脖子,聞言默默張開翅膀,擋住了自己的臉:“啾。”

它也不想的啊,可它就是不會說話。

樓折翡和薑白麵麵相覷,意有所指地感慨:“大概有些笨鳥,天生就學不會說話吧。”

肉包子:“……”

彆以為我聽不出來,你這就是在嘲諷我!

薑白歎了口氣:“好歹好看,五色鳥誒,傳說中的吉祥鳥,帶出去多拉風。”

樓折翡靠在他身上,懶懶道:“也是,隻要讓人以為它是普通的鳥,肯定拉風。”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硬是把嘚瑟的肉包子給說蔫兒了。

就在這時,五色華光一閃,原本站在欄杆上的五色鳥瞬間變回了鵝黃色的毛團子。

樓折翡愣了。

薑白也愣了。

就連肉包子自己都愣了。

樓折翡先開了口:“它怎麼變回去了?”

薑白和肉包子在識海中進行溝通,過了會兒,哭笑不得地解釋道:“好像是把靈力用光了,沒辦法維持五色鳥的形態。”

吃了那麼多靈草,薑白還給了它那麼多靈力,這麼快就用光了?!

樓折翡揉揉眉心,果真是敗家玩意兒。

院子上空的五色霞光久久不散,仿佛一層旖旎的夢境,將天與地隔絕開來。

薑白把變回最初形態的肉包子撈進手裡,牽著樓折翡往院裡走:“雖然肉包子這進階跟鬨著玩似的,但這五色霞光確實稀罕,今夜能得之一見,也算是幸事了。”

兩人走到院子中間,頭頂的霞光仿佛有靈性一般,自發地朝他們聚攏過來,漸漸的,將他們兩人圍在其中。

五色霞光中的紅色光彙聚在一起,擰成一股細細的線,兩頭分彆繞在樓折翡和薑白的左手無名指上。

紅線將他們綁在一起。

薑白臉上閃過一絲驚喜,舉起手晃了晃:“阿翡,你看!我們兩個果然是命中注定的愛人!”

他還記著之前做過的夢,現在更加確信,樓折翡就是自己要找的愛人。

樓折翡蜷了蜷指尖,隨著他的動作,紅光還是穩穩地纏在他無名指上。

難不成,他跟薑白之間真是命中注定的緣分?

薑白拉著他的手,兩根纏了紅光的手指碰在一起:“能和阿翡牽紅線,花三個金葉子把肉包子換回來,值了。”

樓折翡:“……”

風聲好像停止了,四周變得安靜起來,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他們已經完全被籠罩在這團五色光裡了。

樓折翡隱約覺得有些不對勁,正要說話,丹田裡突然炸開一股疼痛。

那股霸道的力量突然發了瘋,疼得他踉蹌了下,朝前栽去。

“篤——篤——篤——”

一聲接著一聲,將失去意識的人吵醒。

樓折翡費力地睜開眼,發現眼前變了副景象。

他躺在柔軟的被褥裡,房間裡似乎點著安神香,淡淡的氣息縈繞在鼻尖,熏得他頭腦昏沉。

樓折翡坐起身,環顧四周,皺了皺眉。

這是一個裝飾得比較精致的房間,屋子裡的桌椅擺放得整整齊齊,給他一種很熟悉的感覺。

樓折翡下意識揉了揉眉心,突然動作一滯,整個人僵在原地。

他低下頭,看了看自己的手,小小一隻。

不會吧,難不成他又重生了?

不對,小時候窮困潦倒,哪裡住得起這樣的房間。

樓折翡下了床,來到桌子旁邊。

桌上有銅鏡,他不夠高,踮起腳來才勉強能夠照到鏡子。

樓折翡盯著鏡子看了一會兒,伸手捏了捏自己的臉,軟乎乎的。

他沉默了一會兒,低頭捏了捏自己的肚子,果不其然,又捏到了一把暄軟的肉。

身上沒有靈力,樓折翡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也沒有感覺。

現在他基本能確定發生什麼事了。

他曾經為了解除爐鼎體質,搜尋了眾多古籍,曾經在一本書上讀到過:在上古之時,有秘術能夠將發生過的事變成夢境,永遠留存。

肉包子究竟是什麼來頭,他不知道,他現在唯一能確定的是,肉包子的五色霞光裡藏著一個不知道是誰留下的夢境。

而他恰好入了夢。

若是沒猜錯的話,薑白也應該在這個夢裡。

樓折翡正頭疼要去哪裡找薑白,門就被推開了,衣著秀美的婦人快步走過來:“翡翡,來,娘親抱。”

樓折翡一臉懵逼,被婦人抱了起來。

門口傳來一陣輕笑聲,樓折翡抬眼看去,隻見一束著金冠的少年嘴角含笑,抱著胳膊靠在門上,衝著他眨了下眼。

作者有話要說:

關於摘要其實是我懶得寫的問題,征求一下,寶們比較喜歡從章節裡挑一句話做摘要嗎?

樓折翡:是誰的夢啊~

第 33 章

樓折翡石化了。

書上記載的內容有限, 他第一回入這夢,不清楚這是不是正常的:在夢裡樣貌不會發生改變,無論扮演的是誰, 臉還是自己的臉。

他剛才從那銅鏡中看到自己, 雖然胖了一些, 但從眉眼還是能辨認出他的。

眼前這束著金冠的少年,五官熟悉, 分明就和薑白是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隻是看上去比薑白要成熟一些。

樓折翡思索的時候,婦人已經抱著他走到門口:“吾兒薑翡, 再過一個月就五歲了, 不知可合鳳師父眼緣?”

五歲,還是個奶娃娃。

樓折翡整個人都不好了,尤其在發現自己被女子抱在懷裡, 渾身彆扭得緊,恨不得立馬鑽到地縫裡去。

少年眉眼含笑,目光落在樓折翡鬱悶的表情上,忍不住揚起唇:“小公子自然是上乘的, 隻是夫人真舍得讓他跟著我去深山老林裡吃苦?”

“鳳師父說笑了,能拜你為師, 是我兒的福氣。”婦人眼底劃過一絲隱憂, 虛弱地笑了笑, “那我就將翡翡托付給鳳師父了。”

樓折翡聽得雲裡霧裡, 隻知道這個自稱是他娘親的人,剛剛已經將他送給眼前的少年做徒弟了。

接下來就是著急忙慌的拜師禮, 樓折翡還沒理清楚發生的事, 背上就多了個小包袱, 他被推到少年的身邊,被迫開始拜師學藝的生活。

樓折翡一臉懵逼,看著眼前富貴氣派的宅院大門緩緩合上,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自己已經被“趕”出家門了。

少年牽著他的手:“翡翡看什麼呢,舍不得離開家?”

匾額上的「薑王府」不知出自哪位大家之手,用以描金裝點,十足的氣派。

王府誒,鐘鳴鼎食之族,這種人家,不應該謹慎莊重,循規蹈矩,注重禮數嗎,為何行事會如此草率?!

幸福生活插翅飛遠,樓折翡心中可惜,提了提肩上的包袱,仰頭看著少年:“以後你就是我的師父了嗎?”

反正都是夢,在哪裡沒有區彆。

何況他本來就打算去找薑白,眼前這與薑白相貌相似的鳳姓少年,極有可能就是薑白。

為什麼說極有可能,原因無他,剛才拜師的時候,樓折翡試探了一番,狀似無意地喊了聲“薑白”。

可這少年毫無反應。

樓折翡一時拿不準主意,也不能確定他到底是不是薑白。

想來還得找個時間再試探一下。

少年蹲下,與樓折翡平視,不無調侃:“已行了拜師禮,還沒反應過來,真是個小傻子。翡翡,喚一聲‘師父’來聽聽。”

應該不是薑白吧,樓折翡暗暗腹誹,雖然和薑白長得一模一樣,但薑白不會這樣稱呼他。

那小傻子總是黏黏糊糊地喊“阿翡”,一門心思要與他天下第一好,哪裡肯這樣落了生分。

“師父。”

聲音脆生生的,帶著股奶氣。

眼下還不清楚少年的底細,不能露出破綻,樓折翡努力扮演著五歲幼童。

少年頓時喜笑顏開,一把將他舉高,上下拋了起來:“徒兒乖,走,師父帶你回家。”

樓折翡伸著胖乎乎的胳膊去摟他脖子,心中暗罵,毛毛躁躁的,收個徒弟就高興成這樣,沒出息!

兩人直接出了城。

到了城外,少年買了匹馬,樓折翡趴在他肩上,四處打量。

“此去路途遙遠,翡翡有什麼想吃的,師父買給你吃。”

“我都可以。”

夢中不知饑飽,他所有的感覺都來自於原身的經曆,樓折翡沒心思挑挑揀揀。

城外不是買吃食的地方,少年最後隻在一旁的茶攤上買到些乾糧:“這麼大的城,竟然連吃的都不賣。”

樓折翡懷疑他是個傻子,哪裡有人會在城外賣東西?

“要委屈我們翡翡吃這些了。”少年在樓折翡臉上蹭了蹭,抱著他上了馬,“不怕,到時候師父去打獵,給你烤肉吃。”

樓折翡暗暗翻了個白眼,甜甜地應了聲:“我吃什麼都行,師父彆太辛苦。”

少年輕笑:“不辛苦,照顧我們翡翡怎麼會辛苦。”

樓折翡忍不住在心裡思索,這人究竟是收徒弟還是收祖宗?

騎馬的速度很快,從城外往北,走小路,一頭紮進山溝溝裡去。

樓折翡皺了皺眉,這是真要去深山老林?

“師父,咱們師門在山上嗎?”

“對,在山上,翻過這座山後,再趕兩天的路,就到了。”

這麼遠?

習慣了禦劍的樓折翡有些適應不了驟然降緩的趕路速度,一想到要在路上耽擱兩三天,就渾身不舒服。

“師父為什麼跑這麼遠來收徒?”

你他丫的是騙不到徒弟了嗎,跑這邊來騙?

怕他掉下馬,少年一手攬著他:“為了收翡翡為徒,翻山越嶺又如何。”

樓折翡:“……”

這話聽起來怎麼怪怪的?

樓折翡沉默了一會兒,突然開口:“薑白,彆裝了!”

千裡馬馱著他們兩個在山林中穿行,耳邊是呼嘯而起的風,此時正值夏秋相交,暑氣未散,這樣吹吹風並不冷,反而很舒服。

少年的聲音沉了幾分:“薑白是誰?”

樓折翡皺緊了眉頭。

“你之前就喊過這個名字,我還以為自己是聽錯了。”少年一扯韁繩,等馬停下,“薑夫人說你中了邪,特地修書與我,央求我來看看,我瞧著你神色正常,還以為她是誆我過來收你為徒,代為照料你。如今看來,我可能是看走眼了。”

樓折翡一愣,難不成自己真的猜錯了?

少年突然伸手過來,將他抱起,調轉了方向。

“你不是薑翡,是何方妖孽?”

“……”

樓折翡有些頭疼,期期艾艾:“我,我是薑翡。”

少年挑了挑眉:“那薑白又是誰?”

“他是……”樓折翡眼睛一轉,“他是我做夢夢到的哥哥,和你長的一模一樣,我以為你就是他,來接我的。”

少年思忖片刻,一本正經地問道:“什麼哥哥,情哥哥嗎?”

……

……

樓折翡深吸一口氣,罵道:“我才五歲,有什麼情哥哥,你好不要臉,不知羞!”

他實在忍不了這人說的話了,不管有什麼後果,先罵了再說。

本以為少年會生氣,誰知他竟然笑了起來:“我們翡翡,脾氣還挺爆。”

樓折翡:“……”

你好,你有病吧?

少年笑夠了,伸手在樓折翡臉上捏了捏:“我不是什麼薑白,但你可以把我當成你夢裡的哥哥,我就是來接你的。”

樓折翡躲了下,沒躲開,木著臉任他捏:“你叫什麼名字?”

少年笑了下:“我姓鳳,沒名字,排行第三,他們都叫我鳳三。”

鳳三?

樓折翡回憶了一番,確認自己沒聽過這個名字。

這人真不是薑白嗎?

明明長得這麼像。

鳳三揉揉他的頭發,將他往懷裡一壓:“下次彆提什麼薑白了,師父會吃醋的。”

樓折翡軟軟地哼了聲。

趕了兩天的路,樓折翡整個人都累慘了。

騎馬顛得他渾身難受,也不知是在落楓穀被薑白養叼了胃口,還是這原身的薑翡嬌生慣養,那乾糧他硬是咽不下去,磨嗓子。

鳳三隻好放慢趕路速度,抽出時間去打獵,總不能把剛收的小徒弟給餓著。

去打獵之前,鳳三會生起火堆,樓折翡就抱著小包袱,坐在火堆旁邊烤火,順便看著馬吃草。

包袱裡全是他娘親給他收拾的衣服,沒有一點吃的,樓折翡早就翻遍了。

遠處傳來一道響亮的口哨聲,樓折翡知道,這是鳳三打獵回來了,並且收獲頗豐。

這人和薑白很像,都是孩子心性,心裡藏不住事,有點什麼就忍不住想要炫耀,比他一個五歲的孩子更像孩子。

樓折翡拿起一旁的乾樹枝,扔進了火堆裡。

差點忘了,他這個五歲的孩子也是假的。

鳳三三步並兩步跑過來:“翡翡,猜猜師父給你帶了什麼?”

樓折翡掀起眼皮,很給麵子地配合道:“猜不到。”

“小小年紀就這麼無趣,以後討不到媳婦怎麼辦?”鳳三把獵到的東西扔在地上,又從懷裡掏出幾個紅通通的野果子,“我們翡翡吃了幾天肉,肯定膩了,給你清清口。”

樓折翡眼睛一亮,拿過一個野果,他確實吃肉吃膩了。

“你從哪兒摘的?”

“那邊有一棵野果樹,樹上攏共這幾個紅果子,都給你摘來了。”

鳳三一邊處理打來的獵物,一邊解釋,他動作很熟練,拿著短匕首劃幾下,三下五除二就給獵物去了皮,插在削尖的木棍上。

樓折翡吃了一個果子,揉揉肚子,他現在是五歲的孩子,飯量有限,吃不了太多。

鳳三瞧見他的動作,笑道:“翡翡吃的太少了,以後師父照顧你,定要將你養得白白胖胖的。”

樓折翡不置可否,轉而問道:“師父,你是做什麼的?我跟著你要學些什麼?”

鳳三一邊烤肉,一邊衝他招招手:“這是個秘密,過來,我悄悄告訴你。”

樓折翡已經習慣了他這脾性,心平氣和地站起身,邁著小短腿,“噠噠噠”地跑過去:“說吧。”

鳳三拉過他的手,仔細瞧了瞧:“天紋飽滿,情緣頗深,看來翡翡日後定會有個好郎君。”

“……郎君?”

鳳三拍拍腦門,臉上滿是促狹的笑意:“誒呀呀,都怪我們翡翡比小姑娘還漂亮,害師父口誤了。”

漂亮個鬼,你有病吧!

樓折翡在心裡問候了一下鳳三的十八代祖宗:“你是算命的?”

“占卜算卦,皆有涉獵。”鳳三翻了翻肉,仔細觀察著火候。

樓折翡撇撇嘴:“我不想學算命。”

鳳三也沒問為什麼,用含著笑意的聲音哄道:“那就不學,翡翡是做什麼都可以的小孩子。”

樓折翡愣了下:“鳳三,你到底為什麼要收我為徒?”

鳳三曲指彈了彈他腦門,沒用幾分力,跟蹭了下似的:“沒大沒小的,師父也不叫,小小年紀就不學好,以後討不著媳婦怎麼辦?”

“……”

樓折翡撇了撇嘴:“張口閉口討不著媳婦,滿腦子風花雪月,庸俗!”

鳳三脾氣好,也不惱,笑吟吟的:“我這不是怕你有了媳婦忘了師父,所以多試探幾次嗎?”

樓折翡實在跟他沒話說,抬起腳,在他小腿上踹了一腳。

鳳三禁不住笑了,一把把他抱在腿上:“翡翡好辣,師父就喜歡你這樣的,彆討媳婦了,給師父做童養媳吧。”

樓折翡:“……”

鳳三拿著匕首,慢慢將烤好的肉片下來,一片一片喂到樓折翡嘴邊,真跟伺候祖宗似的。

樓折翡被逗得煩了,懶得搭理他,狠狠地嚼著肉,好像這肉是從鳳三身上片下來的一樣。

吃飽喝足,兩人繼續趕路,樓折翡困得直打哈欠,鳳三將他往懷裡抱了抱:“今晚不歇了,困了就睡吧,等你睡醒就到了。”

樓折翡含含糊糊地應了聲,窩在他懷裡,閉上了眼睛。

本來以為在馬上顛簸,會歇息不好,誰知這一覺睡得天昏地暗,樓折翡都沒感覺到自己在趕路,睜眼的時候,已經躺在床上了。

天還沒亮,他下了地,四處打量了一番。

普普通通的房間,不比在薑王府,但乾淨整潔。

樓折翡推開門,來到院裡。

這裡像是農家小院,四周圍著柵欄,院裡有一棵高大的梧桐樹,約摸百年年歲了,足足有兩人合抱之粗,梧桐樹旁邊有一小塊菜地,裡麵種著幾排青菜。

放眼望去,入目皆是青翠色,原來這小院坐落在竹林深處。

樓折翡正四處打量著,頭頂突然響起一陣嘹亮的叫聲,他抬眼看去,隻見一隻白羽尖嘴的鶴叼著條魚,從天而降,落在他麵前。

作者有話要說:

第 34 章

白鶴比樓折翡還要高, 叼著魚往前湊了湊,眼珠子緊盯著麵前的奶娃娃,像是要從他臉上看出花來。

樓折翡下意識往後退了退, 結果地不平, 他一下子把自己絆倒了, 摔了個屁股墩兒。

……

樓折翡一時沒反應過來這麼蠢的事是自己做的,呆愣愣地坐在地上, 有些無措。

白鶴也呆住了,停頓一下,朝後退了兩步, 它大約是覺得樓折翡會摔倒, 是被自己嚇的。

樓折翡兩輩子沒這麼丟臉過,小孩臉皮薄,沒一會兒就紅透了, 他忍著臉上的燒熱,從地上爬起來:“你是來給我送魚的?”

他盯著白鶴嘴裡的魚。

那條魚很大很肥,跟年畫裡胖娃娃抱著的大鯉魚差不多,樓折翡暗自腹誹, 要不是這鶴嘴大,估計都咬不住。

那白鶴好似能聽懂人話, 整隻鶴都僵住了, 過了好一會兒, 才往前湊了湊, 將嘴上咬的魚放在他們麵前。

樓折翡瞧著它那小眼神,腦海中浮現出幾個字:忍痛割愛。

他遇到過通人性的東西太多, 霧氣, 肉包子, 現在又多了隻鶴,那霧氣不簡單,肉包子也不簡單,想來這鶴也不簡單。

樓折翡眼睛一轉,朝鶴招了招手:“你會說人話嗎?”

甭管有多不簡單,會說人話是最重要的。

白鶴似乎不太明白,這娃娃剛才還被它嚇得摔倒,這會子就不怕了,硬往它跟前湊。

樓折翡耐心有限,皺了皺眉:“你該不會蠢到連人話都不會說吧?”

“……”

就在白鶴忍不住要反駁的時候,一隻紅色的鳥從院裡的梧桐樹上飛下來,直接落在白鶴的背上,將白鶴壓得趴在地上。

“它不會說話,我會。”

紅色的小鳥口吐人言,慢條斯理地湊過來,在樓折翡的手上蹭了蹭。

鶴唳聲高亢嘹亮,像是氣憤不已,紅色的小鳥扭頭瞥了一眼,白鶴登時閉了嘴,灰溜溜地低下頭。

樓折翡不動聲色地觀察著一切,心裡明白這白鶴八成也是會說話的,隻不過礙於小紅鳥的“脅迫”,裝成啞巴。

他摸了摸小紅鳥的頭,語氣驚奇:“你是什麼鳥,竟然會說話,好神奇啊!”

紅色的小鳥驕矜地抬了抬頭,聲音裡帶著一絲得意的笑:“我是神鳥鳳凰,當然會說話。”

鳳凰?

樓折翡沉默了一會兒,他最近遇到的鳳凰太多,且不少假冒貨,現在對這種上古神獸已經沒什麼感覺了。

白鶴見自己被忽略了,也不自討沒趣,展翅飛走了。

樓折翡瞥了眼小紅鳥,果斷跑過去,把地上的魚抱起來,往前一遞:“你是神鳥,應該能變成人吧,給我烤魚。”

小紅鳥一愣,看著那條比它還大的魚,沉默了。

樓折翡幾不可查地勾了勾唇。

笑話,他又不是傻子,突然冒出一隻會說話的鳥,還在他休息的院子裡,還說自己是鳳凰,他第一反應就是,這破鳥和他那白撿的師父脫不了關係。

鳳三,不就是排行老三的鳳凰嗎。

樓折翡不禁有些好奇,剛才那白鶴排行第幾,該不會叫鶴一鶴二鶴四?

樓折翡揉揉肚子:“我餓了,你要是變不成人,也算不上什麼神鳥吧。”

小紅鳥氣急敗壞:“又餓了,不久前不是剛吃完嗎?”

得,這回都不用試探了,這鳥就是他那便宜師父。

樓折翡心裡憋著壞,也不拆穿他,驕矜地哼了聲:“我師父說了,要把我養得白白胖胖的,我當然得聽他的話,多吃一點。”

紅鳥沉默。

紅鳥掉頭飛走。

樓折翡抱著魚站在原地,巴巴地看著它。

沒兩秒,紅鳥又飛回來,搖身一變,變成了鳳三。

嘖,這麼快就憋不住了。

樓折翡暗暗在心裡嘲諷了一番,故作驚詫:“師父?!”

鳳三一把奪過他手裡的魚,惡狠狠地說:“外麵冷,回屋等著,我去給你烤魚。”

樓折翡悠哉悠哉地往屋裡跑,過了會兒,喊道:“師父,不要烤的,我要吃蒸的。”

鳳三:“……”

蒸魚花了一番工夫,差不多天亮了,才出鍋。

樓折翡托著下巴,看對麵的人給自己挑魚刺,說實話鳳三頂著薑白那張臉做這種事,真是一點違和感都沒有。

“師父,你是鳥啊。”

“我是鳳凰。”

樓折翡隨口道:“哦,我有個朋友也是鳳凰。”

“朋友?”鳳三停下動作,“該不會你之前說的薑白哥哥吧?”

他刻意咬重了“哥哥”兩個字,臉上帶著點調侃的笑意。

樓折翡心裡突然冒出一點懷疑,他抿了抿唇,笑得很甜:“沒錯,是他,師父不是不讓我提他嗎?”

鳳三一噎,沒說話,將挑好的魚肉遞過來。

魚肉碎得十分眼熟。

鳳三遞給他一個勺子:“拿勺吃。”

樓折翡眼睛一眯,吃了口魚肉:“好好吃,師父對我真好,我決定聽師父的話,再也不提薑白了,也不喜歡他了。”

“不行!”鳳三抿了抿唇,語氣變得和緩,“我的意思是,我沒不讓你不喜歡他,你喜歡他唄。”

樓折翡咬著勺子,控製住笑意:“我不喜歡他,師父對我好,我隻喜歡師父一個人,我要永遠留在這裡,陪師父一輩子,做師父的童養夫,等我長大了,就娶師父當媳婦兒,讓師父把我養得白白胖胖的。”

鳳三表情扭曲,一拍桌子,脫口而出:“你得喜歡薑白,你是他的童養夫!阿翡你不能始亂終棄!”

樓折翡拖長了尾音:“哦。”

沒有人說話,屋子裡一片安靜,氣氛突然變得尷尬起來。

過了會兒,鳳三摸了摸鼻子,語氣頗為討好:“阿翡,魚肉好吃嗎?”

樓折翡收起笑,將勺子往桌上一扔:“不是叫我‘翡翡’嗎?”

他就知道,這頂著薑白臉的必不可能是彆人,他娘的這小傻子膽子不小,竟然敢騙他了!

樓折翡一副秋後算賬的架勢,但因為是個可可愛愛的奶娃娃,所以沒多少威懾力,反而有種莫名的可愛。

鳳三被萌得心頭一顫,繞到對麵去,抱住了樓折翡,小聲辯解:“那也是你先叫我‘薑白’的,你要是叫‘阿白’,我不就答應了嗎?”

“合著還是我的錯了?”

樓折翡推開他,臉色嚴肅。

他是真沒想到,薑白會不認他,還拿著個新身份誆他,逗他玩。

鳳三,即薑白連忙道歉:“不不不,是我的錯,我不該騙阿翡,不該不承認自己的身份,是我的錯,阿翡不要生氣了,好不好?”

樓折翡覺得吵,拿腳踹了踹他,奶娃娃力氣小,小胖腿踹起人來也萌得不行。

薑白差點沒憋住笑,抱著他的腿,將縮小十多歲的樓折翡抱進懷裡:“不要生氣了,我道歉,一開始是想和阿翡相認的,我還對你眨了眨眼,記得嗎?”

鬨彆扭是孩子才會做的事,樓折翡自覺大人有大量,十分大度地應了聲:“那後來怎麼又裝不認識我?”

“因為阿翡太可愛了。”薑白捏捏他的手,“我第一次見到阿翡的時候,你受了很多苦,我能給你最好的愛,卻沒辦法彌補你的童年。”

薑白將臉埋在樓折翡背上,聲音有些悶:“雖然是在夢裡,但看到小時候的阿翡,我滿腦子都是想好好照顧你的念頭。”

樓折翡不太習慣這種煽情的氛圍,清了清嗓子:“所以你就想當我的爹?”

“不是爹,是師父。”薑白笑了下,“我想用長輩的身份把阿翡養大,讓你肆無忌憚,把你寵上天。”

樓折翡回憶了一下,鳳三確實是把他當祖宗一樣供起來的。

“我想給你一個快快樂樂的童年。”薑白頓了頓,有些沮喪,“但是我似乎弄巧成拙了,惹阿翡生氣,對不起。”

傻子。

樓折翡暗暗在心裡歎了口氣。

“我手累,勺子好重,喂我吃魚肉。”

“誒?”

樓折翡懶洋洋地往後一靠:“快點好好照顧我,不然不原諒你了。”

薑白眼睛一亮,拿起勺子:“好嘞!”

那條魚太大,樓折翡連一半都沒吃上,剩下的都被薑白包圓了。

吃過飯後,兩人躺在床上,開始合計已有的信息。

“這是用秘術封印的夢境,都是真實發生過的事,我以前在書上看到過,等事情結束後,夢境也就自然而然的破解了,我們就能出去了。”

樓折翡點點頭:“你知道這是誰的夢嗎?”

薑白思索了會兒:“應該是鳳三和薑翡的夢,這個夢就是以他們兩個為主導的,不然我們也不會變成他們。”

樓折翡摸摸自己的臉:“他們和我們長的一樣嗎?”

他有些在意,相貌是第一印象,用自己的臉經曆彆人經曆過的事,總有一種親身經曆過的錯覺。

“這個不清楚,書上沒有提到。”薑白翻過身,手肘撐在床上,“不過鳳三和我挺像的,他也是鳳凰,但是他能變身,鳳凰是神鳥,這個夢八成就是他留下來的。”

既然薑白這麼說了,鳳三的鳳凰身份應該是真的,樓折翡沉吟片刻,問道:“鳳三和肉包子會有什麼聯係嗎?他留下來的夢,為什麼會出現在肉包子的五色霞光中?”

薑白皺了下眉:“你不提的話,我還沒注意到這一點,肉包子和鳳三應該認識。”

“之前那白鶴會說話?”

“對,這裡與世隔絕,和落楓穀挺像的,有不少鳥都能說話化形。”

有什麼東西從腦海中劃過,樓折翡沒抓住。

薑白托著下巴:“除了鳥,還有其他妖修,我之前還看到不少人對著後山的雙生花講話。”

“雙生花?”

“就是一蒂雙花,後山有個楓湖,水是紅色的,裡頭有一株百年雙生花,占據了整個湖麵。兩朵花同根同源,從莖上分開,一紅一白,將整片湖分成兩半,涇渭分明,十分奇妙。”

薑白抬眼看了看窗外:“天亮了,要不我們過去看看?”

樓折翡聽著描述也有些好奇,點點頭:“過去看看也行,這裡是鳳三和薑翡生活過的地方,四處走走逛逛,興許能有什麼發現。”

兩人遂起了床,往後山走去。

路上,樓折翡好奇道:“你現在有修為嗎?”

“有的。”薑白感受了一下,“鳳三的修為比我要高很多。”

樓折翡沉默了一會兒:“那天晚上我睡著了,你是不是用修為帶我回來的?”

他起床後並沒有在院子裡發現買的馬。

薑白討好地笑笑:“阿翡真聰明。”

樓折翡懶得翻舊賬,暗自在心裡合計,薑白繼承了鳳三的修為,而他沒有修為,就證明薑翡是個普通人。

“你知不知道鳳三為什麼要收薑翡為徒?”

“這個沒有騙你,確實是薑夫人修書請鳳三過去的,不過不是因為薑翡中了邪,薑夫人和鳳三似乎是舊識,請鳳三幫忙照顧薑翡。”

樓折翡表情狐疑:“照顧?”

偌大的王府,不比這深山老林好,很難想象一個母親會把自己嬌生慣養的孩子送到山裡頭。

薑白歎了口氣:“我知道的不多,隻是聽說薑王府要出事,薑夫人是在托孤。”

樓折翡渾身一滯,腦海中浮現出薑夫人的臉:“托孤……你是說,他們會死?”

薑白沉默了一會兒,俯身將他抱起來:“阿翡,這是以前發生過的事,他們不是會死,而是已經死了。”

這隻是一個夢,不知道是幾百年前的夢,他們所經曆的一切,都是被鳳三封存下來的歲月。

這是曆史長河中的一粒浮塵。

許是受到這具身體的影響,樓折翡心情低落下來,他靠在薑白肩上:“你說鳳三和薑翡是什麼關係?”

“能用這種方法緬懷的,應該是深入骨髓的感情。”薑白拍拍他的後背,“我覺得他們兩個肯定和我們兩個一樣,是命中注定的一對。”

樓折翡哭笑不得:“人家可是師徒。”

薑白理直氣壯:“又沒有人規定不能師徒情深,再說了,我父親和爹爹就是師徒。”

這倒是沒有聽說過,樓折翡有些驚訝:“真的嗎?”

見他好奇,薑白大大方方地講起來:“真的,我爹爹是父親的師父,不過隻是名義上的,師門一脈單傳,師祖當時已經收了爹爹為徒,後來發現父親更適合修煉,不忍放過這個好苗子,就讓父親拜入爹爹名下了,教還是一塊教的,實際上就是師兄弟。”

名義上的師徒也是師徒,這要是放到修真界,得是爆炸性的消息。

樓折翡不禁感慨,這落楓穀當真是世外之地,民風開放包容,比人世間不知要寬容多少倍。

走到後山,遠遠就看到薑白提到的雙生花。

湖麵上鋪滿了葉子,看不清湖水的顏色,整個湖從中間分成兩半,涇渭分明,左邊的白花形似蓮花,右邊的紅花形似扶桑花。

“當真是世間奇景。”

樓折翡驚歎出聲。

薑白抱著他走近些許:“我也沒見過這樣奇妙的景象,當時看了許久。”

樓折翡張了張嘴,打了個哆嗦。

不知是不是他的錯覺,靠近楓湖,總有一種陰冷的感覺。

薑白貼了貼他的額頭:“怎麼發抖,冷?”

樓折翡點點頭:“有點,你不冷嗎?”

“我感覺不到。”薑白停頓了下,恍然大悟,“鳳三是鳳凰,鳳凰屬火,不怕冷,自然察覺不到,你是凡人之軀,興許受不住這裡的寒氣。”

樓折翡雙手圈著他的脖頸,將冰涼的小臉貼在他頸窩:“可能是吧,好冷。”

他暗暗在心裡唾棄自己,真是越來越嬌氣了,擱在以前,忍忍也就過去了。

薑白抱緊了他:“是我思慮不周,我們現在就回去。”

退開一段距離後,感覺不到寒氣了,陽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

樓折翡慢慢緩過來,圓乎乎的小臉被曬得紅撲撲的。

“好點了嗎?”

“嗯,好多了,離開那湖後就不冷了。”

兩人避開湖,在後山其他地方逛了一圈,並沒有發現什麼異樣。

中午回到院子,薑白簡單烤了點東西,喂飽了如今是個奶娃娃的樓折翡。

“根據鳳三的記憶,這附近似乎有一片森林,裡頭有不少野果,下午沒事,要不咱們去摘果子吃?”

這裡的夢境是將記憶封存而成的,並不會精確到每個人的每個舉動,隻有重大的轉折和發生過的事一樣。

趁著變故還沒發生,薑白想帶樓折翡多體會一下不同的童年活動。

樓折翡吃飽喝足,自覺地衝他張開胳膊:“先睡一覺再去。”

也不知是他適應角色很快,還是受原身薑翡的影響,吃飯要喂,走路要抱,越來越有廢物的架勢了。

樓折翡偶爾會唾棄自己太懶了,但一看到自己那小胖胳膊小胖腿,就心安理得的享受了。

這絕對不是他懶,是薑翡懶,他可從來沒這麼胖過。

薑白倒對一切甘之如飴,樂嗬嗬地抱起他:“這裡的生活太美好了,我都不想出去了。”

能把樓折翡當小孩子寵大,給他無微不至的照顧,薑白簡直要滿意死了。

吃得太多,樓折翡打了個嗝:“現在是美好,誰也不知道以後會怎麼樣,要是一直幸福下去,八成不會被封存起來。”

薑白的心一點點往下墜。

樓折翡說的沒錯,用秘術將記憶封存成夢境,是為了回味,如果還處在幸福之中,有誰會願意沉溺於虛假的夢中呢?

“怎麼了?”

“就是有些唏噓,覺得鳳三和薑翡挺可憐的。”

樓折翡沉默了一會兒,摸摸他的頭:“我們阿白真是多愁善感。”

薑白被他小大人的模樣逗笑了,心底的陰霾一掃而空。

正準備進屋的時候,一道長長的鶴唳聲響起,風聲呼嘯,薑白臉色一變:“不好,出事了。”

作者有話要說:

薑白:哦豁,翻車了。

樓折翡:嗬嗬。

第 35 章

樓折翡皺皺鼻子, 藕節般的胳膊圈住了薑白的脖子:“還有多久到啊?”

淩厲的風將他的聲音吹得破碎,斷斷續續飄進薑白耳中。

“距離桐花村,還有一刻鐘的路程。”薑白將他的腦袋按到自己肩上, “風太大, 你彆抬頭, 等到了我叫你。”

樓折翡從鼻腔中悶出一聲,沒有修為煩的要命, 被風吹一吹就渾身發冷,若不是有薑白給他擋著風,他估計早就瑟瑟發抖了。

鳳三住的地方在深山裡, 裡頭靈氣充足, 有不少妖修,大家偶爾會到人世間走走逛逛。

正兒八經修煉的妖修,沒什麼壞心眼, 路見不平順手就幫一把。

久而久之,一遇到災厄妖邪出沒,百姓就往山裡送信,請求他們出手相助。

這時候還沒有宗門一說, 不然這群妖修湊在一起,也能整一個不大不小的宗門了。

剛才白鶴報信, 百裡外的桐花村有怪事發生, 請他們前去平災除厄。

這是夢境中的重要事件, 無法忽略, 且是鳳三和薑翡的共同經曆,故而樓折翡和薑白都要在場。

風灌進領口, 樓折翡縮縮脖子, 覺得薑翡有些多事, 人家去平災除厄,他一個五歲的奶娃娃跟著湊什麼熱鬨。

去送人頭嗎?

這種多管閒事的性格,遲早給自己作沒了。

趕路的速度很快,鳳三是鳳凰,尾跡是淡淡的金紅色,十分漂亮。

之前薑白說鳳三是占卜算卦的,其實不全然是胡謅的。

鳳三是個頗有正義感的妖,不僅經常路見不平,拔刀相助,還會劫富濟貧,不過他不是直接搶,是采用一種比較溫和的方式哄著人們把錢拿出來。

無論是占卜算卦,還是算命看相,都是個由頭,用兩個字就可以概括他的行為——忽悠。

鳳三是個大忽悠,比薑白有過之而無不及。

這貨忽悠天忽悠地,把自己忽悠成了聲名遠揚的大師,在十裡八鄉是鼎鼎有名的人物,無論是達官顯貴還是市井小民,都恭恭敬敬地稱呼他一聲“鳳師父”。

一刻鐘後,鳳師父帶著新收的小徒弟來到了桐花村。

這一片是平原,村落四立,和附近幾個村相比,桐花村不算大,這裡攏共二三十戶人家,都靠手工活為生。

剛走進村子,就有一股撲麵而來的陰森感,明明日頭高懸,但叫人止不住地打顫。

薑白拍拍樓折翡的後背:“到了,這裡鬼氣縱橫,應當是怨鬼鬨事。”

樓折翡抬頭掃了一眼,四下空曠,街上沒有一個人,靜悄悄的,透著股蕭條破敗的氣息。

“怎麼看不見人,該不會都被害死了吧?”

樓折翡仍圈著薑白的脖子,薑翡這具身體太幼小,受不住鬼氣,得借鳳三來擋一擋。

薑白抱著他,朝四處張望了一番:“不清楚,有可能是藏起來了。”

“那我們先去找找他們?”

“循著村子走一圈吧,既能不能找人,又能看看這村子裡有什麼古怪。”

樓折翡笑了下:“你還有模有樣的。”

薑白驕矜道:“我也不是從不出穀,小的時候,父親曾帶我外出除厄,隻是後來發生了點意外,我才被禁止離開落楓穀的。”

“什麼意外?”

“說來複雜,等有時間再講給你聽。”

村子不大,很快就走了一圈,並沒有發現活人。

北邊有一處比較大的宅院,和一路上見到的草屋瓦房都不同,大門兩邊各掛著兩個燈籠,裡邊是白的,稍往外一點,是紅的。

薑白挑了挑眉:“可能有村民藏在裡麵,走,咱們進去看看。”

這宅院和其他的房子離得很遠,隔著能有半裡地了,看起來很突兀,不像是什麼好地方。

樓折翡張了張嘴,想提醒,結果灌了一口涼颼颼的風,他心思一懶,又悻悻地趴回了薑白肩上。

算了,來都來了,又沒有其他突破口,進去看看也無妨。

大門是虛掩的,一推就開了,“吱吱呀呀”的聲音斷斷續續,像風燭殘年的等死之人,吊著一口氣,上不去下不來。

樓折翡皺皺眉頭,被這聲音吵得心煩。

看出他的不適,薑白安撫性地摸摸他的頭,有些糾結:“要不我傳信給白鶴,讓它帶著你到村外等候?”

“沒事,薑翡跟著鳳三過來,我們必須一起。”樓折翡深吸一口氣,“就是有些憋悶,你跟我說說話就好了。”

這桐花村應該是夢境中比較重要的事件,他能感覺到,自己受薑翡情緒的影響越來越重,好像一不小心就要陷在這裡。

許是繼承了鳳三的性格,薑白哄起小孩來一套又一套的:“阿翡好棒,我像你這麼大的時候可膽小了,晚上睡覺還會被噩夢嚇醒,醒來後就一直哭個不停。”

樓折翡強打起精神:“你不是說自己很勇敢,早早就自己睡一個房間了嗎?”

“是啊,但是一個人睡也會害怕。”薑白不好意思地笑笑,“我印象最深刻的一次,是做夢夢到自己去了一個黑漆漆的地方,那裡頭什麼都沒有。我就走啊走,不知道走了多久,終於發現了一個人,那個人血淋淋的,躺在床上打滾,他一直在掙紮,我當時心裡特彆疼。”

樓折翡失笑:“你心疼什麼?”

“我看著他那麼難受,心裡就不舒服。”薑白抿了抿唇,“我也不是什麼大公無私的人,但當時不知道怎麼回事,滿腦子都是想替他受罪的想法,就覺得如果能救救他,我怎麼樣都行。”

樓折翡沉默不語。

薑白歎了口氣:“我當時還想過,他會不會是對我很重要的人,醒來後問了父親和爹爹,他們都說落楓穀沒有那種黑漆漆的地方,也不認識我說的血淋淋的人。”

樓折翡不知在思索什麼,隨口道:“隻是個夢罷了。”

薑白點點頭,臉上浮現出一點愧疚:“我不是夢見自己有上古神獸的血脈嗎,在遇到阿翡之前,我還想過他會不會是我命中注定的愛人。也不知道為什麼會冒出那樣的念頭,現在想想,感覺好對不起阿翡啊。”

見他是真的在意,樓折翡歎了口氣,開解道:“你當時也不認識我,再說了,你現在不是找到我了嗎?”

他一個胖乎乎的奶娃娃,歎起氣來有種莫名的滑稽感。

薑白被逗笑了:“也是,還好遇到了阿翡,一見到你,我就知道自己之前認錯人了。”

聊了一通,樓折翡的精神好了不少,扒著薑白的肩膀四處張望:“那是什麼?”

薑白順著他指的方向走過去:“過去看看就知道了。”

走近了才發現,那是一隻鞋,紅色的布鞋,腳掌比較寬,長度不到一個巴掌。

薑白蹲下身,將樓折翡放下,隨便在四周尋了根樹枝:“彆用手碰,上麵可能有臟東——”

話音戛然而止,兩人麵麵相覷。

樓折翡低頭看了看自己手上的紅布鞋,陷入了沉默。

“阿翡……”

“我沒想碰,不知道怎麼回事,它就跑到我手上了。”

“應該是薑翡拿過這隻鞋。”

樓折翡把鞋扔下,嫌棄地往薑白身上抹了抹手,後者無奈失笑,用樹枝翻動那隻鞋。

“是左腳的鞋子,上麵沒有繡花,應該是男鞋,比較小,這男娃娃應該歲數不大。”

樓折翡沉默了一下,伸出自己的胖腳腳:“比我的腳大一點,應該六七歲左右。”

薑白看著眼前的小腳,忍不住笑了,巴掌大點,他一隻手就能包住。

突然傳來“砰”的一聲,大門不知怎麼關上了,院子裡刮來一陣小陰風,吹得人後頸發涼。

薑白心中一緊,一把將樓折翡攬進懷裡,警惕地盯著大門方向:“有點不對勁。”

他話音剛落,狂風大作,吹得院子裡的樹木來回晃動。

薑白一抬手,指尖燃起一道靈符,鳳師父身上全都是這種符咒,小小一張紙,有不同的用處,這玩意兒拿出來比其他法器更能唬人。

“破!”

他甩手將靈符扔出去,憑空炸起一道劈裡啪啦的聲音,院子裡的風慢慢停下來。

不等薑白歇一口氣,樓折翡就驚呼出聲:“阿白你看,院子不見了!”

天上陰雲遮蔽,一片灰白,不遠處有兩棵乾枯的老樹,上麵掛著紅白兩色的布條,周遭破敗荒涼,有不少隆起的小土丘。

唯一沒變的,是他們麵前那隻紅色的布鞋。

薑白思忖片刻,明白過來:“剛才那宅院八成是障眼法,誆我們進來的。”

風聲蕭瑟,一道嬉笑聲傳來:“迎新人,送新人,新人掉了新鞋子;白喜事,紅喜事,喜事辦了喜七天……”

紙紮成的小人騎著紙馬,從遠處飄來。

薑白一拍腦門:“我突然想起來,這桐花村就是做紙紮生意的,家家戶戶都會紮紙人。”

樓折翡若有所思地點點頭,瞧了眼飄過來的紙人:“往旁邊走走,他們是來撿鞋子的,應該看不到我們。”

薑白將信將疑,抱著他退開一步,果不其然,那紙人在紅布鞋旁邊停下,撿了鞋子就騎上紙馬,又朝來時的方向飄去。

薑白不動聲色地跟在後麵,問道:“你怎麼知道他們看不到我們?”

樓折翡打了個哆嗦,解釋起來:“民間紙紮大多要燒到地下,給亡魂遊鬼,不會畫上眼睛,你仔細看看,那紙人和紙馬是不是都沒有眼?”

在世事方麵,薑白沒有樓折翡見多識廣,聽得一愣一愣的:“還真沒有眼,多虧阿翡了,你要不提醒,我才不會盯著那花裡胡哨的紙人看。”

“這已經算比較精巧的紙人了,有些粗製濫造的比這還醜。”樓折翡說,“從紮紙人的手藝上看,桐花村確實精於此道。”

兩人跟在紙人後麵,聽了一路紙人的陰森嬉笑聲,內容全都是那兩句話。

薑白皺皺眉頭:“我知道民間有紅白喜事,白喜事是喪葬,紅喜事是嫁娶,白在紅後是衝喜,紅在白後怎麼辦?”

樓折翡眼皮不眨:“冥婚。”

冥婚在人間比較常見,窮苦人家死了孩子,挖個墳就埋了,稍微講究些的,不舍得孩子一個人在地下孤苦無依,會花錢辦冥婚。

讓活人和死人拜堂成親,再把兩人封在一個棺材裡,那活人就會陪著死人過黃泉路,不讓他一個人孤零零的。

落楓穀裡沒有這種陋習,薑白思索了一會兒才明白是怎麼回事,忍不住罵道:“什麼冥婚,說得好聽,不就是讓活人給死人陪葬嗎?”

說白了就是陪葬,都死了,誰在乎什麼名分。

樓折翡見過太多不公的世事,心早就涼了,提起冥婚也沒什麼反應,靠著薑白的胸口,懶懶道:“和衝喜差不多,有錢的人才能買著配冥婚的,一個願打一個願挨,賣人的家裡可能還覺得賺了。”

若不是自己體質特殊,若不是第一仙宗和薑白上門,他可能會碌碌一生,指不定也會被樓大賣給彆人陪葬。

“我看這村裡的怪事,和冥婚脫不了乾係,鬼氣這麼重,八成就是個怨鬼,回來討債的。”

薑白話鋒一轉:“你說是新娘子討債,還是新郎倌討債?”

樓折翡想都沒想,直接道:“新郎倌吧。”

“為什麼?”

“那鞋是男鞋,死人動不了,鞋也不會掉,所以活著的是男孩。”

薑白沉默不語。

樓折翡揪著他領口的盤扣玩:“在想什麼?”

“在想阿翡不能修煉太可惜了。”薑白貼了貼他的額頭,“等離開夢境後,我帶你去長老那裡看看,有沒有能破了你體質的法子。”

樓折翡咕噥一聲,沒說好也沒說不好。

紙人在一處小房子門口停下,那房子大概半人高,長不到兩米,寬不到一米。

紙人牽著馬進了小房子。

薑白皺著眉頭,麵色古怪:“你有沒有覺得這房子有點眼熟?”

樓折翡端詳片刻,張開胳膊比了比:“像個棺材。”

是了,房子雖然有門有窗,但形狀確實和棺材差不多。

兩人沒走近,遠遠打量著小房子,房子的門開著,但看不見什麼東西,裡麵黑漆漆的。

“你說這棺材裡放了屍體嗎?”

“不知道。”

“猜猜唄,猜錯了師父就把翡翡留在這裡。”

“……”

兩人麵麵相覷,過了會兒,薑白皺起眉頭:“剛才那句話,不是我想說的。”

樓折翡點點頭:“應該是鳳三說的,看來他對這句話印象很深刻。”

薑白情緒有些低落,不太能接受:“他該不會真把薑翡一個人留在這裡了吧?”

“不知道,聽起來像是玩笑話。”樓折翡看了看眼前的小房子,“彆想太多。”

雖然沒點破,但兩人心裡明白,鳳三會記得這麼清楚,八成這事真的發生過。

無論是不是鳳三願意的,薑翡肯定被單獨留下來過。

薑白不樂意了,又開始碎碎念:“我做不到把你自己留下來,這裡一看就不會發生什麼好事,怎麼能把你一個小孩留下?!”

樓折翡有些無奈:“這隻是個夢,我們要所有的事情都經曆完,然後才能出去。”

薑白正要反駁,麵前突然傳來一道哭聲,兩人循聲看去,小房子頂上不知何時多了一個小娃娃,正捂著臉哭個不停。

小娃娃穿著紅色的喜服,兩隻腳耷拉著,從屋頂垂下來,懸在小房子門口。

一隻腳光著,另一隻腳上穿著眼熟的紅布鞋。

薑白寒毛都豎起來了:“他是從哪裡冒出來的?”

他話音剛落,那小娃娃就停下哭聲,拿開擋著臉的手,直勾勾地看著他。

小娃娃扭過頭,在看到樓折翡的時候,突然咧開嘴,笑了。

薑白心裡一咯噔:“他是不是……能看到我們?”

樓折翡翻了個白眼:“他又不是紙人,當然能看到了。”

小娃娃歪歪腦袋,衝薑白張開雙臂:“哥哥,抱抱。”

薑白連忙抱起樓折翡,往後退了幾步,恨不得離這詭異的小娃娃十萬八千裡遠。

小娃娃撇了撇嘴,表情哀怨,惡狠狠地瞪了樓折翡一眼,好像他搶了自己的東西一樣:“哥哥把他留下,帶我走,我可以帶你去找村子裡的人,等找到人之後,你可以回來接他。”

樓折翡挑了挑眉:“你知道村裡的人在哪裡?”

小娃娃抽噎起來,他眼神很空洞,也沒有眼淚,看起來十分怪異:“我知道,他們都被壞人抓走了,我也是被壞人抓過來的。”

樓折翡和薑白四目相對,看到對方眼裡的無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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