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1 章
樓折翡心一緊, 整個人都僵住了。
事發突然,他並沒有考慮太多,就出手修複了傳送陣, 沒想到會有今日這一遭。
他打定主意要與薑白結契, 修為之事瞞不了一輩子, 勢必要說出來,但當著幾位長老的麵, 顯然不是個和盤托出的好時機。
“砰。”
一聲脆響,拉回了幾位長老的注意力。
白杳把牌一推:“胡了,那傳送陣都幾百年了, 興許出問題了吧。”
幾個長老麵麵相覷, 大長老淡聲附和:“確實,也可能是我們看錯了,快到飯點了, 你們看看誰去做飯,今日可不能讓人家兩個小輩再動手了。”
五長老跟著嚷嚷:“行行行,誰輸了誰去做飯。”
在白杳和大長老的操作下,這事兒就輕描淡寫的揭了過去。
樓折翡突然有些頭疼, 他開始看不透白杳的心思了。
按理說,騙了人家的兒子, 親爹肯定會指出來, 可白杳明顯是在幫他遮掩。
可是為什麼呢?
半天沒思索出個所以然來, 樓折翡索性把這事拋之腦後了, 反正早晚都能弄清楚的。
從傳送陣的話題之後,薑白就神思不屬, 整個人心不在焉的, 不知在想什麼。
樓折翡估摸著, 八成還是在想傳送陣的事,薑白不傻,肯定是產生懷疑了。
大長老見他倆都不說話,一邊逗鳥,一邊問道:“陪我們這群老家夥待著挺無聊吧,要不要出去逛逛?”
樓折翡勾著薑白的手,在他掌心撓了撓:“我想去,可以嗎?”
薑白一把握住他作亂的手指:“當然可以。”
星壇沒什麼好玩的地方,兩人來到了大殿,大殿上空的星盤撒下一片璀璨的光暈。
樓折翡想起來,自己還差一幅壁畫沒看完,正準備去瞧瞧,被薑白拉住了。
“怎麼了?”
“阿翡,你說傳送陣有可能出問題嗎?”
樓折翡靜靜地看著他:“你覺得呢?”
薑白撇了撇嘴,上前一步,抱住他的腰:“是我先問你的。”
“我可以不回答嗎?”
“不可以。”
樓折翡有些無奈,覺得白杳剛才還不如彆遮掩,這不上不下的,他都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
半晌沒聽到回答,薑白悶聲道:“算了,不回答就不回答吧,反正不是什麼重要的事。依我看,可能又是肉包子動的手腳吧,畢竟它當時也和我們在一起。”
樓折翡:“……”
總覺得他話裡有話。
薑白念叨完就恢複了平時的狀態,樂嗬嗬地拉著樓折翡滿大殿逛。
樓折翡恰好是個得過且過的性子,既然薑白沒打破砂鍋問到底,那他也懶得主動和盤托出。
兩人在大殿裡走了一圈,樓折翡如願以償看到了第六幅壁畫。
第六幅壁畫上,一隻通體赤紅的鳥從地麵向天空衝去,它的四周鋪滿了金紅色的靈石,青紫色靈石組成的雷電被金紅色吞沒,地麵上又恢複了勃勃生機。
樓折翡將第六幅畫和第五幅畫聯係了起來,在第五幅畫裡,天降雷電,焚燒大地,就像是上天的懲罰;第六幅畫,赤鳥衝向天空,帶來希望與生機,就像是拯救了這片大地。
見他看得出神,薑白也跟著打量了一番:“這畫的是落楓穀的曆史,大長老給我講過,阿翡想聽嗎?”
樓折翡一個“想”字剛到嘴邊,就被身後傳來的聲音打斷了。
“薑白,阿杳呢?”
薑竺拎著大大的食盒,從門口走過來。
“父親。”薑白說,“爹爹在陪長老們打馬吊,父親是來送飯的嗎?”
薑竺點點頭:“他們打起來就不顧得時間了,哪裡有空做飯,走吧,一起進去吃飯了。”
三人一塊進去,看到拎著食盒的薑竺,幾個長老瞬間拉下臉,肉眼可見的不歡迎他。
大長老一聲令下,馬吊牌被收起來,空出桌子,薑竺將帶來的飯菜一一擺開。
樓折翡對長老們的態度好奇不已,偷偷問道:“薑穀主和長老們的關係不好嗎?”
薑白搖搖頭,小聲嘀咕:“父親明麵上是送飯過來,實際上是為了搶人,吃完飯就把爹爹帶走了,沒人陪長老們打馬吊,他們自然不樂意。”
“……”
打牌還挺上癮。
樓折翡頗有些感慨,他上輩子聽說過薑竺,也遠遠看見過,但沒想過聞名修真界的天才修士在日常生活中會是這樣的。
薑竺和白杳坐在他對麵,兩個人沒有做太親密的動作,但就是能夠看出來,他們之間有一股莫名的親昵感覺,其他人都插不進去。
實話實說,他有些羨慕。
聽薑白說,薑竺和白杳是青梅竹馬,薑竺很小的時候就拜白杳為師了,兩個人一起修煉,一起長大,後來相愛結契,一切都水到渠成。
就連薑白的名字,都是取二人的姓氏得來的。
“阿翡,怎麼不吃了?”薑白夾了一筷子菜,放進他碗裡,“你吃的太少了,多吃點。”
樓折翡太瘦,以前在樓氏夫婦的磋磨下吃了十幾年的苦,來到落楓穀以後被薑白養出了點肉,但看上去還是瘦。
修行之人辟穀,吃東西就是個消遣,樓折翡沒口腹之欲,以往總覺得三餐浪費時間。
薑白每天都盯著他吃飯,久而久之他也習慣了,扶著碗又吃了些。
用過飯後,薑竺果然把白杳帶走了,還順手捎上了薑白和樓折翡。
這次魔界之旅,讓薑白認識到變強多麼緊迫,回來後就一門心思想著修煉,天天去青鸞那裡報道。
“青鸞有事外出了,你暫時跟著我修煉。”薑竺頓了頓,又道,“兩個月後就是你的生辰了,聽說你們打算在那時候結契?”
樓折翡看向薑白,後者點點頭:“是的。”
白杳目光溫和:“結契可不能馬虎,得早早開始準備,我和你父親想過了,等你結契之後,就幫你解決本命法器的事。”
薑白眼睛一亮:“真的嗎?!”
他從小用各種兵器,薑竺一直不讓他擇定本命法器,有些時候遇到兵器毀壞,戰鬥力會大打折扣。
薑竺頷首:“你剛突破元嬰,得先將修為提升到化神期,然後才能去尋找本命法器。”
樓折翡皺了下眉,且不說三個月內將修為提升一個大境界可不可能,為什麼要到化神期才能找本命法器。
難不成落楓穀的修士連本命法器都與外界不同?
薑白好似篤定自己能夠在三個月內到達化神期,神采奕奕:“隻要我的修為到達化神期,就可以進入虛無境了,對嗎?”
樓折翡一頭霧水,虛無境又是什麼地方?
薑竺“嗯”了聲:“雖然你天賦不錯,但若是不好好修煉,恐怕也做不到。”
“我知道,父親放心吧。”薑白信心滿滿,完全沒有被打擊到。
白杳看向一臉沉思的樓折翡:“白白去修煉,小翡一個人待著也無聊,和我一起去逛逛怎麼樣?”
樓折翡自然不會拒絕,他正好想看看白杳是什麼想法。
“那阿翡和爹爹去逛吧,注意安全,晚上我們家裡見。”
“好,你也是,彆太著急。”
樓折翡怕他急於求成,走火入魔。
“放心吧,我不會有事的。”
薑白拉著他的手晃了晃,興衝衝的跟著薑竺去修煉了。
白杳帶著樓折翡在落楓穀裡閒逛,從熟悉的街道走到陌生的地方。
樓折翡一言不發,不動聲色地打量著四周。
“你不問問我要帶你去哪裡嗎?”
“到了就知道了。”
白杳性格平和,身上的氣質十分溫柔,笑起來讓人想到柔和的月光和寧靜的湖泊:“你是我見過最沒有好奇心的人。”
樓折翡環視四周,目光落在枝頭將掉未掉的葉子上:“好奇心太重,不會有什麼好結果。”
白杳不置可否:“那你好奇白白的事嗎?”
樓折翡目光一頓,對上他的視線。
白杳挑了挑眉,像是和他較勁一樣,非要他改口:“關於白白的身世,我和薑竺都是男人,為什麼會有白白,你不好奇嗎?”
他神色從容,不似在開玩笑,樓折翡認命般點點頭:“好奇。”
“還好,我還怕你沒有一點好奇的事情。”白杳舒了口氣,無奈地笑了下。
樓折翡定定地看著他:“白前輩何出此言?”
白杳大大方方道:“若是你不好奇,我該怎麼和你做交易,用這些秘密來換你的承諾。”
兩人四目相對,不必說話,有些事情就已經明了了。
秋風瑟瑟,將枝頭的葉子卷起,帶著它蹁躚起舞,向深褐色的土地悠然墜落。
樓折翡神色淡然,伸手接住那片葉子,揉在掌心中搓了搓,語氣捉摸不透:“白前輩想要我的承諾?”
白杳微微頷首:“準確來說,應該算是一個請求。”
他態度謙和,加之是薑白的爹爹,樓折翡並沒有感到厭煩:“什麼請求?”
“我希望你可以好好保護白白。”
深秋的葉子裡不含太多水分,輕輕揉了幾下,就碎成一片片了。
樓折翡拍掉掌心的樹葉碎片,半垂的眸子裡閃過暗光:“薑穀主和白前輩都是數一數二的高手,落楓穀裡還有無數大能,為什麼要讓我來保護薑白?”
他這話並不客氣,有些咄咄逼人,細聽來,能發現其中的些許激動。
白杳並沒有介意,溫聲道:“我本該回答你,因為你要和白白結契,作為道侶,你有責任保護他,亦或者是,白白為你付出了那麼多,你不應該辜負他。”
樓折翡正視著他,精致的眉眼中泄露出一絲鋒利的氣勢,是久居高位的強者才能擁有的。
他不喜歡被脅迫,無論是任何人,任何理由。
“但那樣我心中有愧。”白杳仿佛沒有發現他的變化,“我相信你是真心喜歡白白,所以我更願意以一個父親的身份,告訴你所有的事情,然後給你選擇的機會。”
樓折翡搓了搓指節,輕笑:“白前輩敏銳聰穎,薑白那小傻子,沒和您學到分毫。”
寥寥幾句話,他就能夠肯定,白杳是一個極擅長玩弄人心的人。
當一分的算計加上九分的真心,那這分算計就令人難以拒絕了。
何況對方還是薑白的親人。
樓折翡懶散一笑:“之前在星壇,白前輩幫了我,您提的請求我自然不能拒絕。不過,就算您不說,我也會保護好我的人。”
“我的人”三個字刻意加重了語氣,能聽出其中濃濃的占有欲。
輪不到彆人來為薑白打算,即使是親人也不行,他才是薑白天下第一親近的人。
白杳一愣,明白了他話裡的意思:“是我的錯。”
既然說開了,樓折翡也沒閒情逸致再裝下去了,開門見山地問道:“關於薑白的身世,究竟有什麼秘密?他身上負有的血脈情況,你們都知道,對嗎?”
“你知道?”白杳有些詫異,片刻後無奈一笑,“我們隻想著要保護好白白,隱瞞了他很多事,從未想過,他可能早就知道了。”
果然。
樓折翡暗暗在心裡不爽了一下,本來還以為是自己和小傻子的秘密,結果到頭來,還有那麼多人知道。
白杳目光悠遠,淡聲道:“白白身負鳳凰血脈,生來便是百鳥之尊,他是整個落楓穀唯一的……神明。”
明明是早就猜到的事情,但從白杳口中聽到,還是令樓折翡呼吸一窒:“神明?他不是你們的兒子嗎?”
“他是,他是上天賜予我和薑竺的寶貝。”白杳緩緩解釋道,“嚴格來說,白白並不是我與薑竺所生,隻是我和薑竺喚醒了他。當初我二人誤入縱雲林,被困在禁地,陰差陽錯之中,血水相融,喚醒了沉眠於那裡的白白。”
所以陰差陽錯融進他身體中的力量,確實是屬於薑白的。
樓折翡表情複雜,腦海中浮現出之前見過的紅色晶體,當時他和薑白都覺得那玩意兒像個棺材,原來還真是。
那薑白豈不是挖了自己的墳,開了自己的棺槨?
“他生來就是人?還是個蛋?”
鳳凰是上古神獸,書上並沒有記載過它們是怎麼降生的,樓折翡頗為好奇。
白杳沒想到他第一個問題問的是這個,怔了兩秒才回過神來:“是人,和呱呱墜地的小娃娃一模一樣。”
樓折翡不無可惜地應了聲:“這樣啊,然後你們就把他抱回去養了嗎?”
回憶起往事,白杳臉上多了點笑模樣:“對,他救了我和薑竺,當時我們剛結契,便認定他是上天賜給我們的孩子,經過了這麼多年,事實證明,確實如此。”
薑白很依賴他們,他和薑竺同樣也打從心底喜歡薑白,儘管沒有真正意義上的血脈聯係,但他們和其他父子並無不同。
不可否認,薑竺和白杳確實是真心疼愛薑白,從幾次接觸中就能發現。
樓折翡回想起樓氏夫婦,表情冷了幾分:“能遇到你們這樣的父母,他也很幸運。”
薑白那麼嬌,多虧遇到的是薑竺和白杳,要是樓大這樣的父母,該吃多少苦。
“是我們幸運才對,有幸成為白白的親人。”白杳遲疑了下,最終選擇了和盤托出,“大長老說,白白是救了落楓穀的人。”
樓折翡突然想起在星壇看到的壁畫,有兩幅壁畫上出現過拯救的場麵,第四幅和第六幅。
第四幅是鳥群阻擋人類,帶頭的鳥周身一片白色晶體,第六幅是赤鳥阻擋天罰,金紅的晶石與雷電分庭抗禮。
樓折翡撚了撚指尖,融進他身體中的力量是金紅色的,這樣說來,薑白對應的應該是第六幅壁畫上的赤鳥。
白杳娓娓道來:“白白是百鳥之尊,身負天道所不容的涅槃力量,能夠複蘇萬物,當年上天對落楓穀降下天罰,是他犧牲了自己,救回了這片土地上的生靈。”
“那股力量……”
“對,就是在你身上的那股力量。”
樓折翡揉了揉眉心,有些反應不過來:“為什麼那份力量會融進我的身體中,它應該,既然屬於薑白,那它應該隻能融進他的身體——”
他話音一頓,腦海中閃過一個畫麵,整個人如遭雷劈。
白杳隻當他是在疑惑:“我們也不清楚那股力量為什麼會融進你的身體中,可能因為你的體質特殊吧。”
樓折翡滿腦子都是曾經夢到過的畫麵,根本沒心思聽他說了什麼,敷衍地點點頭。
能夠複蘇萬物的涅槃之力,不就是鳳三擁有的血脈力量嗎。
當時鳳三能夠救活薑翡,那屬於薑白的這份力量,是不是也可以救活一個樓折翡?
暗淵中的日日夜夜,默默陪伴了他幾十年,那團又乖又軟的小家夥,吃了它的血,對他搖尾巴的……霧氣。
樓折翡下意識攥緊了手,其實他根本不是因為禁術重活一世的吧,而是因為那團霧氣。
所有的線索都指向一個答案:他的重生是有人刻意為之。
怎麼會和體質有關係呢,就算是爐鼎,也不能跨越人與鳳凰的種族差彆吧。
在縱雲林中,涅槃之力會與他相融,可能是因為,他們之前就融合過。
樓折翡最害怕的事情,逐漸成了真。
救了他的人,可能真的是薑白。
樓折翡情緒不對,和白杳告辭離開了,其他什麼事都不重要,他現在需要靜一靜。
他必須好好捋捋,這一切是怎麼回事。
白杳叫住他:“白白的身世牽扯太多,他現在還小,希望你暫時不要告訴他。”
樓折翡從喉嚨裡擠出一個單音,聲音發啞:“好。”
“還有一件事,初桑和蓮生研製出了藥,可以解除你的爐鼎體質,不會影響身體,你想用嗎?”
“我……”
上輩子終其一生,他都在被爐鼎體質牽著鼻子走,他經曆的所有災難,幾乎都來自於這個體質。
現在有不必忍受痛苦就可以拋下這個體質的機會,他本應該毫不猶豫地答應下來,但聽到白杳這麼問的時候,樓折翡遲疑了。
樓折翡低下頭,看著自己的掌心,突然有些迷茫。
白杳體貼道:“藥我帶來了,一並交給你吧,你自己來選擇。我不知道你對於爐鼎的看法,但在落楓穀,在我們所有人眼裡,你隻是你。”
樓折翡接過他遞過來的瓷瓶,扯了扯唇:“謝謝。”
如果他上輩子遇到的薑白,不是無量,如果他上輩子來的是落楓穀,不是第一仙宗,那一切會不會都不一樣?
他有沒有可能,不會變成如今這幅心機深沉的樣子?
樓折翡閉了閉眼。
算了,沒有重來的機會,他這輩子已經得到了不同的人生。
—
薑竺比青鸞嚴厲得多,薑白晚上回到家,整個人都累得虛脫了,委委屈屈地抱著樓折翡喊累。
樓折翡自個兒待了幾個時辰,還有些事情沒想清楚,但心態調整好了,不再是之前那副失魂落魄的模樣。
“不用那麼累,就算你變不了太強,也沒關係的。”
反正我夠強了,可以保護好你。
“不行,我要保護你。”他頓了頓,輕聲補充了一句,“我要配得上你。”
樓折翡心裡一軟,怕自己失態,連忙扯開話題:“虛無境是什麼地方,你的本命法器要去那裡拿嗎?”
薑白坐直了些,讓他靠在自己身上:“虛無境是一個上古戰場遺址,那裡的法器大多有靈,能夠配合主人發揮出最強大的實力,父親和爹爹的法器就是在那裡得到的。”
樓折翡沒有法器,對這方麵不了解:“隻有化神期才能進入嗎?”
薑白搖搖頭:“不是,隻是虛無境太危險,化神期修為才能保命。”
“你知道這個虛無境在什麼地方嗎?”
“聽父親和爹爹提起過,似乎是在雲海夢澤。”
樓折翡驚詫出聲:“雲海夢澤?!”
作者有話要說:
第 62 章
薑白沒想到他的反應會這麼大, 愣了兩秒:“怎麼了?”
“沒,沒什麼。”樓折翡枕在他肩膀上,乾巴巴道, “就是覺得這名字挺好聽的。”
上輩子, 樓折翡曾經去過雲海夢澤。
禁術與其他修煉術法截然不同, 那時他剛修煉不久,身體還無法完全適應, 經常會出現類似於走火入魔的靈力亂流現象。
若放任不管,長此以往勢必會走火入魔。
聽聞冰魄玉能夠幫助梳理靈力亂流,樓折翡遂多番打聽, 知曉冰魄玉出自雲海夢澤後, 前去尋求過。
費儘千辛萬苦才找到冰魄玉,在結束雲海夢澤之旅之後,樓折翡很長一段時間都沒有離開過暗淵, 一直在養傷。
他當時也是化神期去的雲海夢澤,僥幸出來,差點葬身在那裡。
隻能說,雲海夢澤遠比想象中更危險。
薑白輕輕笑了聲:“沒錯, 是挺好聽的,聽爹爹說, 那裡很漂亮, 特彆符合它的名字。”
樓折翡隨口應了聲, 自從聽到薑白要去雲海夢澤後, 他的心就揪起來了,上輩子的經曆連番在腦海中浮現, 他實在放心不下。
“你打算什麼時候去那裡?”
“等我修為提升到化神期, 肯定是我們結成道侶之後再去。”
一提到結契之事, 薑白就歡喜不已,整個人身上都洋溢著興奮和激動。
樓折翡憂心忡忡,聽著他加快的心跳,欲言又止:“非去不可嗎?”
他抬起頭,正視著薑白:“其他地方也可以找到法器吧,為什麼一定要去雲海夢澤呢?要化神期才能去,那裡麵肯定很危險,萬一你出了什麼事情……”
“阿翡,你是在擔心我嗎?”薑白多少繼承了白杳的心性,看過來的目光溫柔平和,“彆擔心,父親和爹爹會陪我同去的,就算我應付不了,有他們在,我肯定不會出事,會平安回來的。”
薑竺和白杳的陪同也無法徹底打消樓折翡的擔憂,他遲疑半晌,問道:“到時候我可以和你一起去嗎?”
他的小傻子,還是他自己來看著,才最放心。
薑白當即回絕:“不行,那裡太危險了,你不能去。”
樓折翡猜到他會是這個反應,眼睛一轉,埋怨道:“可是你把我一個人留在落楓穀的話,我豈不是要獨守空房?”
螢火燈氤氳出一團朦朧的融光,在深濃的夜色之中,光暈襯得人溫柔又深情。
樓折翡半伏在薑白身上,微仰著頭,神色鬱鬱:“那時候我們應該剛結契不久,你就要冷落我嗎?”
薑白呼吸一緊:“我……”
樓折翡圈著他的脖子,跨坐在他身上,眨巴著眼睛,小聲央求:“阿白最好了,帶我去好不好,我保證不給你添麻煩。”
沒有哪個人受得住心上人這樣撩撥,被他這樣一勾,薑白整個人都亢奮起來。
身體上的反應是最誠實的。
樓折翡感覺到他身上的變化,眼底閃過一絲笑光。
他就喜歡看薑白因為他失控的模樣。
“我不是怕你添麻煩,我是怕保護不好你。”
僅存的理智令薑白勉強保持冷靜,他深吸一口氣,壓製住身下的反應,將人按在自己懷裡:“這事沒得商量,阿翡乖,你在落楓穀等著就好,不出一個月,我肯定回來。”
樓折翡:“……”
使儘渾身解數,連色you都用上了,薑白還是沒鬆口,樓折翡氣了個半死,轉過身背對著他,自個兒生悶氣。
薑白盯著他的背影,臉上蕩開笑意,扶著他的瘋肩膀晃了晃:“阿翡惹了我,又不管我了嗎?”
樓折翡整個人身上都透著煩躁,聞言哼了聲:“鬆開,我們還沒結契,彆靠我太近,得發乎情,止乎禮。”
看他是真的生氣,薑白也不敢繼續打哈哈,起身下床。
樓折翡用被子將自己裹得嚴嚴實實,聽見開門聲後,探出頭瞥了眼。
好啊,以前還知道撒嬌哄人,現在掉頭就跑,脾氣見長。
樓折翡舔了舔牙根,暗戳戳的在心裡記賬,等結契了,他定要好好收拾小傻子一頓。
至於去雲海夢澤的事,薑白不依又如何,他若真想去,也沒人能攔得住他。
樓折翡眯了眯眼,瞬間就想好了計劃,到時候薑白等人一離開,他立馬跟上去,不讓他去,那他暗中保護就是了。
想的太出神,人回到床邊了,樓折翡才反應過來。
薑白臉上沾著水珠,鼻子有些紅,笑盈盈地看著他:“阿翡在想什麼?”
快入冬了,他穿的單薄,出去一趟再回來,身上都濕了,經風一吹,濕氣就變作了寒氣。
樓折翡微微皺了下眉:“你乾什麼去了?”
薑白搓了搓手,在床邊坐下:“明明是我先問阿翡的,你先回答我,我再告訴你我乾什麼去了。”
樓折翡一句“愛說不說”到了嘴邊,對上他圓滾滾的眼睛,頓時氣不起來了:“我在生你的氣。”
薑白彎著眼,好脾氣地笑笑:“不氣了不氣了,都是我的錯,阿翡大人有大量,不和我一般見識。”
樓折翡橫了他一眼,算是默認了,語氣驕矜,問道:“你剛才乾什麼去了,怎麼衣服都濕了?”
靈力從丹田中湧出,很快就催散了身上的寒氣,薑白鑽進被子裡,黏在他身邊:“阿翡不讓我親親抱抱,我就去自己解決了一下。”
“……”
“照著你曾經在馬車裡對我做過的事,自己解決了一下。”
薑白抱著他,臉在他肩上蹭了蹭:“阿翡什麼時候長大,我來幫你。”
樓折翡想起自己編過的瞎話,沉默了一會兒,果斷扯開話題:“去泡溫泉了?”
薑白“嗯”了聲:“沒其他的地方可以去,那裡比較暖和,泡了一小會兒。”
窗外的風瑟瑟作響,將月光都吹成碎片,融了一屋子的冷意。
許是身負鳳凰血脈的緣故,薑白很快就暖和過來,整個人熱烘烘的,像個小火爐。
樓折翡任由他抱著,在他懷裡找了個舒服的位置:“等我們結契的時候,就是冬天了,冬日裡太冷,適合泡溫泉,屆時要不要一起去泡?”
結契嘛,一輩子隻有一次,越特殊越好,床什麼的太普通,他看溫泉就挺不錯的。
“好啊。”
薑白修煉一天累得不行,打著精神陪他說了這麼久的話,早就支撐不住了,聲音越來越小:“都聽阿翡的,泡溫泉也好,怎麼著也行,你想做什麼,我都陪著你。”
身後的呼吸聲漸漸平穩,環繞在耳邊,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溫暖意味。
樓折翡突然有些恍惚,重生到現在,不過才大半年,他是什麼時候習慣了和人一起睡的呢?
薑白已經睡熟了,樓折翡緩慢地轉過身,用目光描摹著他的眉眼。
不怎麼費力,他就將薑白和上輩子那團霧氣劃上了等號,雖然事實還沒有完全明朗,但他心裡已經認定了,就是薑白救了他。
細細想來,那團霧氣和薑白相同點很多,都挺粘人的,有點慫,又非常可愛。
還有最重要的一點:都很喜歡他。
當初在暗淵見到那團霧氣的時候,他孑然一身,不知出於什麼原因,就默認了那團霧氣跟在自己身邊。
這輩子,他輕而易舉就接受了薑白,一顆心叫這人占得滿滿當當。
歸根究底,在薑白麵前,他總是控製不住會心軟。
樓折翡不相信無緣無故的偏愛,他篤定自己和薑白曾經有極深的淵源,就像是薑白一直掛在嘴邊的,他們是命中注定的愛人。
雖然他還沒弄清楚是什麼淵源,但曾經在夢境中,那個聲音說的話就是最好的佐證。
證明他們確實在之前就認識,亦或者是,在之前就相愛。
——“不要怪我擅作主張,好不好?”
——“我實在做不到眼睜睜看著你死。”
——“無論重來多少次,我都會做出這樣的選擇。”
“我們的曾經,究竟發生過什麼呢?”
樓折翡輕聲呢喃。
他不急,這個人確定是他的,他們來日方長,總可以將一切都弄清楚。
—
魔界進攻第一仙宗的消息不日就傳開了,第一仙宗傷亡慘重,令整個修真界震驚不已。
青鸞出去一趟,帶回來不少消息,其中有一條是落楓穀與魔界為伍,殘害正道修士。
“消息是從陳家傳出來的,世家圈子裡都傳遍了,說我們投身魔界,助紂為虐,還說要聯合起來,討伐我們落楓穀”
青鸞越說越氣,捏著杯子的手骨節泛白。
白杳拍了拍她的手腕,解救下差點被捏成碎片的杯子:“陳家?”
樓折翡雙手扶著茶杯,淡聲道:“縱容菜包子傷人的修士叫陳元青,是陳家的人,菜包子也是陳家抓的。”
趴在一旁的妖獸聽到自己的名字,抬起毛絨絨的大腦袋,在樓折翡腿上蹭了蹭。
他們把老虎帶回了落楓穀,為了和肉包子作伴,起了個菜包子的名字。
白杳思忖片刻,表情冷了幾分:“應當是第一仙宗沒辦法和陳家交代,就將所有事情推到了我們頭上,總之死無對證,任他一張嘴胡編亂造。”
青鸞咬牙切齒:“關敬那狗雜碎,簡直無恥至極,那魔尊怎麼就沒把他弄死?”
樓折翡微垂著眼皮,擼了把菜包子的腦袋。
確實,風重也太沒用了,帶著那麼多人氣勢洶洶的殺過來,結果連個關敬都沒弄死。
“世家各自為戰,到底鬆散,任他陳家再忽悠,也不會傻乎乎的過來給彆人當刀使。”白杳雙手交握,語氣篤定,“他們暫時還不敢來。”
說罷,他看了眼樓折翡,兩人目光相對,心照不宣。
這段時日來,薑白忙著修煉,樓折翡每日都和白杳在一起,除去薑白的身世,白杳還告訴了他不少事情。
青鸞完全沒有安心,憂愁道:“那之後呢,兄長,等我們都……”
她看了眼樓折翡,收住話頭。
他們似乎知道未來會發生什麼一樣,從白杳請求他保護薑白,到青鸞的欲言又止,種種跡象都透露出這一點。
樓折翡不知道猜測,曾就這件事問過白杳,但沒有得到答案。
“以後的事以後再說,船到橋頭自然直。”白杳把茶杯往她麵前一遞,“再來一杯。”
青鸞急性子,硬是讓他給磨得沒脾氣了,拎著茶壺給他倒滿茶水。
“你這次出去,除了打聽消息,可曾解決自己的困惑?”
當時青鸞離開落楓穀,說有重要的事要去驗證一番。
青鸞表情嚴肅了幾分,看了眼一旁的樓折翡,欲言又止。
白杳注意到她的視線,放下茶杯:“小翡不是外人,但說無妨。”
樓折翡不摻和他們兄妹間的話,低著頭逗菜包子,好似自己是個透明人一樣。
當初在第一仙宗,菜包子掙脫馴獸環後,跟發了瘋似的,狂暴不已,但到了落楓穀,它很快就寧靜下來,乖得不行。
樓折翡估摸著,菜包子八成是被他們的威壓所迫,才如此乖順。
挺好,他就喜歡識時務的妖獸。
當然人也是這樣,識時務的交流起來才省心。
青鸞糾結了沒幾秒,就和盤托出了:“我一直懷疑,白白他們在上仙峰遇到的女子,是我認識的人。當時我去上仙峰,隱約感覺到了她的氣息,不過時隔多年,我也不敢確定。此次出穀,就是為了驗證這件事。”
樓折翡動作一頓,抬起頭。
從青鸞的反應來看,這女子好像和自己有什麼聯係一樣。
白杳點點頭:“結果如何?”
青鸞抿了抿唇:“是她,我去上仙峰埋葬修士屍體的地方看了看,在一些屍體上發現了屬於她的氣息。”
樓折翡一噎,剛才喝的茶,吃的茶點都差點吐出來。
敢情青鸞這次出去,是翻屍體去了。
白杳皺眉:“她姓甚名誰,是什麼身份?”
“姓氏不明,我隻知道她叫瓷央,她……”青鸞抿了抿唇,“她是個爐鼎。”
菜包子被擼得很舒服,翻過身,露出下巴,收起爪尖的毛絨絨大肉墊輕輕拍打著樓折翡的小腿,催促他繼續動作。
樓折翡滿腦子都是青鸞說的話,沒空搭理它,隨手把在一旁打瞌睡的肉包子薅過來,放在它肚皮上。
肉包子和菜包子不對付,湊到一塊就打架,常常鬨得雞飛狗跳。
兩隻妖獸對上眼,肉包子清醒了,菜包子炸毛了,一鳥一虎十分有默契,蹭的一下就躥到了旁邊,掐了起來。
樓折翡目光沉沉:“關於這個瓷央,還有其他的信息嗎?”
白杳看出他的急迫,問道:“怎麼了,你認識她嗎?”
“就是覺得有些熟悉。”樓折翡捏著杯子,聲音很輕,“明明沒有見過她,卻覺得很熟悉。”
白杳和青鸞對視一眼,後者有些猶豫:“我遇到瓷央的時候,她正遭人欺辱,我出手救了她,我們因此成了朋友。她身上靈氣充裕,卻沒有一絲修為,我當時並不知道她是爐鼎,隻覺得怪異,遂帶她找了相熟的醫修。”
“當時我們已結伴同行半個月,看她衣著談吐,像是大戶人家出來的,也不知遇到了什麼事,她精神和身體都不太好,整日神思恍惚,經常做噩夢。我本打算帶她見完醫修朋友就回落楓穀的,她也同意了,結果在見完醫修之後,她就不辭而彆了。”
樓折翡呼吸一緊:“醫修檢查出了什麼?”
他有預感,一切都和檢查出來的結果有關。
青鸞定定地看著他,輕聲道:“醫修診出,她已有身孕。瓷央很瘦,當時有孕不過月餘,若非醫修診脈,從身形上根本看不出來。”
樓折翡已經聽不進她都說了什麼,注意力全都被瓷央有孕的事吸引了:“你是……什麼時候遇到她的?”
青鸞歎了口氣:“那段時間我過得渾渾噩噩,出穀也是為了散心,記得並不太清楚,大概是十六七年前吧。”
“萍水相逢,瓷央不辭而彆,我也沒往心裡去。”青鸞頓了頓,看向失神的樓折翡,“前段時間白白帶你來找我檢測有沒有修行天賦,你的身體狀況和瓷央很像,我當時就想起了她。”
“後來發生了縱雲林的事,你和白白都受了重傷,我為了了解你的身體狀況,找到初桑,經過詢問,才知道你是爐鼎體質。正因此,我明白了當年瓷央身上的種種怪異之處,猜到她應該也是爐鼎體質。”
樓折翡一言不發,回想起在上仙峰大殿中見過的女人。
如果真如青鸞所說,她就是瓷央,那他莫名而來的熟悉感也就得到解釋了。
肉包子和菜包子打的越來越厲害,白杳支開青鸞,讓她去處理一下,他自己則拎著茶壺,給樓折翡又倒了一杯水。
茶水熱氣嫋嫋,澄黃的茶湯上浮著一片葉子,熏開淡淡的茶香氣。
“還好是熱的,白白特地囑咐我,你身子差,不要給你喝涼水。”
“……”
亂七八糟的思緒被突然冒出來的小傻子打亂,樓折翡無奈一笑:“您可彆打趣我了。”
白杳笑意溫潤:“我說的可是實話,聽說我把結契大典的事務都交由你,那沒良心的小家夥特地讓薑竺給我捎話,說你什麼都不懂,都放著等他來。”
樓折翡心尖發熱,臉不紅氣不喘:“我確實不懂,沒結過契,不了解,阿白修煉太忙,結契大典,還望前輩多多幫助。”
白杳哭笑不得:“你們倆啊,這躲閒的架勢一模一樣,倒真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樓折翡勾了勾唇:“嗯。”
他們確實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喝完茶,樓折翡就告辭了。
離開的時候,白杳問道:“小翡,你在意自己和瓷央之間有沒有關係嗎?”
樓折翡沒問他是什麼意思,語氣很平靜:“不在意了。”
可能會好奇,會想要弄清楚,但是不在意了。
瓷央能給樓折翡的東西,是上輩子的他,乃至於剛重生的他都渴望的,但放在現在的話,也是真的不需要了。
“我已經有了薑白,他會是我的唯一。”
樓折翡是個內斂的人,他不喜歡在外人麵前表達自己的感情。
一時心血來潮,才說出這麼一句話,緩過來後,有些掛不住臉:“我先走了。”
白杳神色微頓,怔怔地看著他離開的背影。
青鸞分開了肉包子和菜包子,帶著一身老虎毛和鳥毛回來:“兄長,關於樓折翡的身世,要不要再查一查?”
白杳收回視線,搖搖頭:“不用查了,他會是白白的道侶,也就是我們落楓穀的人,除此之外,沒有第二個身世。”
青鸞有些詫異,但見他一臉認真,也沒有再說什麼。
—
在薑竺的教導下,薑白的修為突飛猛進,三個月內要突破化神,是完全有可能的。
結契日子將近,薑竺給薑白放了假,讓小兩口團聚。
樓折翡到底沒把結契大典的事都推給白杳,一是因為他閒得無聊,二是因為終究是自己和薑白的結契儀式,通通交與彆人,他不放心。
落楓穀的結契大典和其他地方的不同,還有祭祀等儀式,加之還是薑白的成年禮,事務繁多。
樓折翡忙了一個多月,整個人處在即將暴躁的邊緣,得虧薑白有了空閒時間,這才沒讓他炸了。
落楓穀雖處於中立位置,但也與一些勢力交好,薑白作為穀主的兒子,結契自然要宴請這些相熟的朋友。
兩人在落楓穀裡待膩了,遂攬了這項差事,親自去送喜帖,順便還能逛一逛。
樓折翡心氣不順,加之被薑白寵慣了,性子嬌了不少,一路上悶悶不樂的,不見一點笑模樣。
薑白整天想著怎麼逗他開心,路上耽擱了些,兩人到達詠蝶鄉的時候,比預計的時間遲了兩日。
詠蝶鄉,顧名思義,盛產蝴蝶,這裡的修士將蝴蝶視作神明,服飾用具上都是蝶樣的圖騰。
薑白禦劍帶著樓折翡,緩緩落下:“詠蝶鄉的修士擅長用蠱,阿翡千萬彆亂碰這裡的東西。”
“蠱?”
這玩意兒新奇,樓折翡隻聽說過,並未見過。
“什麼情蠱,合歡蠱,子母蠱……亂七八糟的。”薑白收起劍,牽著他往裡走,“對了,詠蝶鄉的少公子是個傻子,你一定要離他遠一點。”
樓折翡揚了揚眉。
薑白小聲嘀咕:“他這人吧,喜歡裝成女孩子,特彆煩人。”
樓折翡沒聽過他在背後詆毀人,不禁對這位少公子起了點興趣:“當真如此?”
銀鈴聲叮叮作響,麵前的樹上垂下一片殷紅的衣擺,上麵用銀線繡滿了蹁躚的蝶。
編著滿頭小辮子的人抱著胳膊,坐在樹杈上,背著陽光,看不清神色:“嗬,跑到詠蝶鄉來詆毀英明神武,玉樹臨風的少公子,真是膽大妄為。”
他飛身落地,手腕一翻,一大把亮晶晶的銀粉,對著樓折翡和薑白落了下來。
作者有話要說:
三更晚一點,大概十一點左右。
結契馬上就來,接下來是作精阿翡的舞台。
第 63 章
“失光蠱?”
薑白麵色一寒, 一把摟住樓折翡,帶著他後退一步,凝實的結界隔絕了銀粉。
那人腰間掛著個彩塤, 眉心用朱砂勾了一個彩蝶的圖案:“你們是什麼人?”
樓折翡在第一時間就查探了這人的修為, 金丹後期, 接近元嬰,不足為懼。
他懶懶地靠在薑白懷裡, 這些日子裡,薑白身量抽條,已經和他隻差半個頭了。
薑白上下打量了他一番, 遲疑道:“曲雲蘅?”
那人一愣, 皺起眉:“你是?”
樓折翡感到摟著自己的胳膊瞬間收緊,耳邊傳來一道咬牙切齒的聲音:“我是你祖宗!”
曲雲蘅:“……”
樓折翡:“???”
—
詠蝶鄉,竹樓。
薑白摟著樓折翡入座, 話沒多說,直接將喜帖甩了過去:“我七日後結契,曲雲蘅,你也甭去了, 直接把賀禮給我就成。”
曲雲蘅接過喜帖,並沒有看, 直接放在桌上:“白白, 你可太傷我的心了, 這麼久不見, 你就不想我嗎?”
“不想,會用失光蠱的孫子, 誰會想?”薑白越說越氣憤, “要不是我動作迅速, 你還想再把我弄瞎一次嗎?”
再?
樓折翡敏銳地抓住了重點。
曲雲蘅小聲嘀咕:“我又不是故意的,誰讓你在背後說我壞話的,再說失光蠱又不會把人弄瞎,隻是讓人暫時失明,你以前不是試過嗎,半個月就會恢複。”
薑白跳起來,想去揍他:“半個月,我七日後結契大典,瞎著上去嗎?”
樓折翡攔住他,看向一襲紅衣的人:“這位就是詠蝶鄉的少公子嗎?”
曲雲蘅看向他,眼睛一亮:“是我,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曲雲蘅是也。你認識我嗎,你好漂亮,你是誰?”
他一連串的問題,把樓折翡給弄懵了,仿佛又回到了之前剛見到薑白的時候。
能和薑白成為朋友,果然性格相近,都很自來熟。
詠蝶鄉位於南方,即使是秋冬季節,太陽也很大,日光從外麵投進竹樓,灑下一片淡淡的金輝。
薑白噌的一下站起來,擋在樓折翡身前:“他是我的道侶!”
曲雲蘅眨了眨眼,摩挲著腰間的彩塤:“你小時候不是答應了,要與我結成道侶嗎?”
樓折翡目光一凜,隔著薑白,鋒利的目光仿若刀刃,剮在曲雲蘅臉上。
“你彆胡說八道,那明明是你自己說的,我隻說過要和阿翡成為道侶。”
“哦,原來是叫阿翡啊。”
薑白一愣,氣急敗壞:“你不許這麼叫他。”
“我不要,我就要這樣叫。”曲雲蘅歪了歪頭,露出個笑,“阿翡,彆和白白在一起了,做我的道侶吧。”
薑白:“……”
好不容易送走了祁千離和清月,他娘的,送個喜帖還能給自己送出一個情敵,薑白在心裡將曲雲蘅翻來覆去罵了個遍。
薑白拉著樓折翡起身:“看在曲前輩的麵子上,我不和你一般見識。”
曲雲蘅沒追上去,繼續問道:“阿翡,你還沒回答我,要不要做我的道侶,我比白白長得好看,比他會的東西多。”
樓折翡被倆人稀裡糊塗的罵戰鬨得頭大,好不容易緩過來,瞧了他一眼:“不要。”
曲雲蘅表情沒變,頗為好奇:“為什麼,我不好嗎?”
話到嘴邊,樓折翡又咽了回去,勾起唇來笑了笑:“薑白對我很好,我衣來伸手飯來張口,走路他抱著,想要什麼他都給我買,還不介意我的身世體質,非我不可,為了我和彆人立下生死挑戰令,什麼都順著我,你能嗎?”
曲雲蘅表情一僵,不敢置信地看向薑白:“傳聞都是真的?”
傳說落楓穀薑穀主的兒子薑白找了個爐鼎當道侶,跟被迷了眼似的,為了這個道侶與第一仙宗大打出手。
一路走來,樓折翡和薑白也聽了不少傳聞,現在他倆在外人眼裡,就像是昏君和寵妃。
討論這些傳聞的人大概能分成三類:一類人好奇薑白是不是被灌了迷魂湯,一類人好奇樓折翡有什麼能耐,還有一類人,根本不相信這回事。
樓折翡趴在薑白懷裡,輕輕哼了聲:“阿白,走路好累,要抱。”
薑白自然不會拒絕,俯身抱起他:“喂,彆發呆了,趕緊去給我們安排個住處,再想著撬牆角,彆怪我對你不客氣。”
曲雲蘅直勾勾地盯著他們,在對上樓折翡挑釁的目光後,握著彩塤的手緊了緊:“如果我也能做到,像他那樣對待你,你會和我在一起嗎?”
樓折翡似笑非笑,回道:“不會,因為我們非彼此不可。”
樓折翡和薑白在一處空的竹樓住下了,路上耽誤的時間太多,為防錯過結契大典,休息一晚,明天他們就要趕回落楓穀了。
詠蝶鄉一到晚上就會變冷,薑白把水弄熱後,才拿著浸濕的帕子幫樓折翡擦手和臉。
樓折翡任由他擺弄,突然道:“你答應要和他結為道侶,是怎麼回事?”
薑白動作一頓:“那都是誤會,你彆聽他瞎說。”
樓折翡挑了挑眉:“所以是怎麼回事?”
“真要聽?”薑白把帕子放下,坐在床邊,“陳芝麻爛穀子的事兒了,曲雲蘅那傻子就是為了膈應我,才故意提起的。”
樓折翡抬了抬下巴:“不是說沒什麼秘密是我聽不得的嗎,怎麼陳芝麻爛穀子的事兒不能告訴我?”
薑白爬上床,將人圈進懷裡,委屈巴巴地嘟噥:“沒有不能告訴你,就是怕你覺得我挺蠢的,會少喜歡我一點。”
樓折翡勾著他手指玩,摩挲著他手上的疤,沒把心裡想的話說出來。
小傻子還以為自己多聰明啊,要真因為你蠢就不喜歡你了,那我就不可能喜歡上你。
“當時曲前輩帶著曲雲蘅去落楓穀,他小時候打扮得跟小姑娘似的,也像現在一樣,紮著滿頭的小辮子,頭上還帶著花環。爹爹覺得他可愛,隨口打趣,問他要不要嫁給我。”
樓折翡眯了眯眼,眸底閃過一絲冷光。
嘖,還是青梅竹馬呢。
薑白偏過頭,在他頸側親了一下:“本來就是隨口打趣,但我太較真,當場拒絕了,然後就把曲雲蘅氣著了。之後他就故意作弄我,往我身上撒那銀粉,就是失光蠱。”
樓折翡抬起頭,撫了撫他的眼尾:“這麼漂亮的眼睛,多虧沒傷著。”
薑白隻當他是在誇自己眼睛好看,笑意盈盈:“對,不然就看不見阿翡了。”
“然後呢?”
“然後我就失明了,當時我不知道失光蠱有時效性,以為自己一輩子都看不見了,特彆害怕,曲雲蘅說要是我答應和他結為道侶,就幫我治眼睛。”
樓折翡手上用了幾分力,語氣也沉下來:“你答應了?”
即使是小孩子的玩笑話,他也受不了,如果薑白真的答應過,那他恐怕會忍不住對曲雲蘅動手。
“當然沒有。”薑白連忙解釋,“有初桑婆婆和蓮生爺爺在,還有父親和爹爹,我怎麼可能會相信他的話。”
樓折翡滿意地點點頭,想起他剛才說的話:“我們阿白這麼聰明,哪裡有犯蠢?”
竹樓的窗戶沒關,夜風吹進來,有點涼。
樓折翡下意識往薑白懷裡拱了拱,薑白扯過被子,將他包起來:“我沒答應他,但是特彆害怕初桑婆婆也治不好我,每天睡覺的時候都會偷偷哭好久,導致第二天起來的時候眼睛是腫的。當時落楓穀裡的小孩子,就是俏俏他們,都嘲笑我是愛哭包。”
薑白有些不好意思,埋頭在懷中人頸窩,悶聲道:“穀裡的人一直叫我哭包,我知道他們隻是想逗逗我,但我很不喜歡,十歲的時候,在爹爹的製止下,他們才沒繼續這樣叫。”
“我就是覺得,總是哭一點都沒男子氣概,所以不想讓你知道這件事。”薑白小聲道。
樓折翡轉過身,兩手拽著被子角,跨坐在他身上,笑得意味深長:“我沒有告訴過你嗎,我很喜歡看你哭,最喜歡……你因為我而哭。”
如果是被我欺負哭的話,一定美極了。
薑白愣了一下:“嗯?”
樓折翡披著被子,將愣神的人一塊裹住:“無論你哭還是笑,我都覺得可愛,都會更喜歡你。”
薑白沒有反應過來,就被咬住了下唇。
他們的親吻已經愈發熟練,舌尖相觸,喘息聲交織在一起,在寂靜的夜裡,將曖昧的氣氛烘開。
大圓滿境界的修士,即使心神都被接吻占據了,也不會影響神識的施展。
察覺到站在窗外的人忍不住離開,樓折翡輕輕勾了勾唇。
不管是愛慕還是好勝心,跟他鬥,都太嫩了些。
—
樓折翡和薑白在詠蝶鄉住了一夜,本打算第二天一早就離開,結果又被留下了。
曲雲蘅的父親曲佑外出回來,硬是要再多留他們一天,薑白多番推辭,最後答應留下來吃午飯。
薑白和曲雲蘅不對付,話都不想多說,拉著樓折翡在詠蝶鄉裡閒逛。
樓折翡瞧了眼不近不遠跟著他們的人,軟著聲音撒嬌:“阿白,我想要那隻藍色的蝴蝶,你能幫我捉來嗎?”
曲雲蘅冷嗖嗖道:“那蝴蝶有毒,他捉不來,你親我一下,我幫你捉,怎麼樣?”
樓折翡拉住火冒三丈的薑白:“不要,我就要阿白捉的。”
“我都說了,那蝴蝶有毒。”曲雲蘅皺了皺眉,“你想害死他嗎?”
樓折翡泫然欲泣:“阿白,我沒有想害你。”
薑白登時慌了手腳:“阿翡不哭,我知道你沒有,沒事沒事,我去給你捉蝴蝶。”
曲雲蘅氣得不行:“他蠢你也蠢嗎?那蝴蝶有毒,你想死嗎?”
薑白沉聲道:“我願意為了阿翡做任何事,你罵我可以,但你不能罵阿翡。”
樓折翡抽抽噎噎:“阿白,不要因為我和他吵架,他隻是吼了我,還汙蔑我想害你,我沒關係的。”
曲雲蘅氣得不輕:“他是故意的,他就是想挑撥我們之間的感情!”
薑白沉默了一會兒:“你三番五次挖我牆角,又插手我們道侶間的事,你很閒嗎?再說了,我們之間有什麼感情?”
“我們從小就認識,你剛認識他多久,你知道他是什麼人嗎?他不過就是一個爐鼎,哪裡值得你——”
“曲雲蘅,慎言。”薑白麵沉如水,打斷他的話,“他是我的道侶,彆讓我再聽到你說這種話,不然我們連朋友也做不成了。”
樓折翡沒理拂袖離去的人,見薑白臉色難看,捏了捏他的手:“彆生氣了。”
薑白收斂表情,扯出一個笑:“還要蝴蝶嗎,我去給你捉。”
樓折翡搖搖頭:“本來也不想要,我就是故意折騰你的,順便氣氣那個人。”
“我知道。”他了解樓折翡的性子,根本不是無理取鬨的人。
樓折翡靠在他懷裡,懶散一笑:“那怎麼還生上氣了?”
薑白悶聲道:“我不喜歡彆人因為你的體質輕視你,但我沒辦法堵住所有人的嘴,不僅僅是曲雲蘅,還有很多人,他們會拿這件事來詆毀你,阿翡特彆特彆好,不該被這樣對待的。”
“又不是重要的人,管他們說什麼乾嘛。”在選擇不用白杳給的藥的時候,樓折翡就想開了,“他們嘴上詆毀,心裡指不定怎麼羨慕我呢,我憑借爐鼎體質搭上你,往後一輩子衣食無憂,逍遙快活。”
薑白被他逗笑了:“都說過了,我可不是因為這個喜歡你的。”
“不想走了,要阿白背著。”樓折翡趴在他肩上,“彆人又不知道,他們興許覺得你傻到家了,被灌了迷魂湯,才和我在一起……”
用過午飯,兩人就辭彆曲佑,啟程回落楓穀了。
曲雲蘅一直沒出現,八成是被氣著了。
詠蝶鄉和落楓穀相距甚遠,花了足足三天,兩人才趕回落楓穀。
還有兩天就是結契大典了,梧桐苑是喜房,重新裝飾了一番,紅彤彤的煥然一新。
兩人剛到,還沒來得及好好歇息一下,就被白杳抓去試喜服了。
兩人都是男子,故而並未做嫁衣,做的是一模一樣的紅色喜服,上麵繡著鳳凰紋樣,精致華美。
活了兩輩子,加起來幾百年,什麼大風大浪沒見過,但在換上喜服那一刻,樓折翡還是忍不住激動了一下。
頭一遭。
兩天之後,他就會穿著這身衣服,將他的小鳳凰娶回家了。
他們會百年好合,長長久久,他們會結發為夫妻,上窮碧落下黃泉,他們會同生共死,再也不分開。
兩人分開換的衣服,樓折翡剛打開門,就看到了等在門口的人。
薑白眉眼明媚,手上把玩著什麼東西,見他出來,瞬間揚起笑:“阿翡好美,我給你準備的禮物也好了,要不要試一下?”
作者有話要說:
耗費全部老婆本/聘禮準備的禮物要出場了,寶們要不要猜一下是什麼?
第 64 章
樓折翡看到他手上的東西, 挑了挑眉:“這就是你花了給我的所有嫁妝準備的禮物?”
他對那一袋子金葉子耿耿於懷,過了這麼久還惦記著。
“不是嫁妝,是我給你的聘禮。”薑白上前一步, 把手裡的東西對著他比了比, “我聽聞民間嫁娶, 新娘子要穿戴鳳冠霞帔,越貴重越能顯示出夫君的重視。阿翡是男子, 不能穿霞帔,但可以戴鳳冠,所以我就用那一袋子金葉子打了這副鳳冠。”
薑白眉梢帶著笑意, 聲音清朗:“我將自己所擁有的一切, 都交與你。”
鳳冠小巧精致,不似平常女兒家的繁重,看起來很大氣, 金光璀璨,不顯女氣,與喜服十分相配。
樓折翡眸色微動,指尖碰了碰鳳冠上顫動的鳳翼:“你所擁有的一切, 包括你自己嗎?”
薑白一愣:“嗯?”
“鳳冠我可以為你戴,霞帔也可以為你穿, 甚至我可以嫁給你。”樓折翡一字一句說得很慢, 眼底燃著灼亮的光, “你願意把自己交給我嗎?”
雖然哄騙小傻子很有趣, 但他更希望取得薑白的同意,他喜歡薑白自己送上門來。
薑白眨了眨眼:“我本來就是你的啊。”
樓折翡愣了一下, 無奈輕笑:“說的也是, 是我鑽牛角尖了。”
“好了好了, 走,我給你戴上鳳冠試試。”
薑白興衝衝地催促,樓折翡懶散地應了聲,任由他推著自己進屋子,按在桌前。
薑白站在他身後,拆開他的發帶,一點點將披散下來的長發梳順:“青絲即情絲,等結契當晚,就將我們的頭發剪下來,纏在一起,意為結發一生。”
樓折翡一怔,想到自己剪下來的金發。
當時沒想那麼多,隻是覺得漂亮,那縷頭發現在還放在他身上。
薑白應該是特地去學過怎麼戴鳳冠,梳頭發的動作並不太生疏,很快就將鳳冠戴好了。
銅鏡中映出樓折翡的臉,他眉眼本就濃烈鋒利,被紅色一襯,愈加邪肆張狂,配上鳳冠,又多了一絲矜貴。
樓折翡揚了揚眉:“會不會太張揚了些?”
比他上輩子做魔尊時的裝束都紮眼,放在人群之中,指定旁人第一個看到的就是他,最重要的是,不像什麼好人。
“不會,很好看。”
薑白彎下腰,下巴擱在他肩頭,指尖順著他的眼尾向下輕點,一直劃到嘴角:“阿翡是我見過的,最好看的人,穿這一身喜服最好看,讓我忍不住想,如果你穿的是嫁衣,會不會更好看。”
兩人的目光在鏡子中交彙,樓折翡張開嘴,咬住他的指尖:“想讓我穿嫁衣?”
薑白很誠實,頂著一張臊紅的臉,吐露出自認為不那麼純良的期望:“想,想讓你為我穿上鳳冠霞帔,在世人的豔羨目光中,風光大嫁。”
樓折翡垂下眼皮,輕輕地笑了笑。
若是擱到從前,樓折翡絕對想不到有人敢對他提這樣的要求,是活膩了還是不要命了?
“要不不要喜服了,我換一身嫁衣,嫁給你如何?”他一臉似笑非笑,辨認不出說的是真話還是假話。
薑白的目光有些狐疑,含著掩飾不住的期待:“真的嗎?”
手指被咬了下,動作不重。
緊接著,薑白感覺到指腹被牙齒磨了兩下,磨得他呼吸一緊,整個人都僵住了。
樓折翡並沒有回答他的問題,挑著眉問道:“喜歡嗎?”
因為嘴裡咬著東西,聲音有些含糊,但能聽出其中蘊藏的明顯笑意。
薑白指尖微動,壓住他的舌尖,輕輕揉了揉:“喜歡,喜歡你。”
樓折翡眼中蘊著笑,舌尖輕勾,重重地咬了一下作亂的手指:“我也喜歡,想吃了你。”
他抬起胳膊,繞到後麵,圈住薑白的脖頸,牽引著他靠近。
鏡麵昏黃,映出交疊擁吻的身影,好似一副古舊的老畫,永久的停留在歲月之中。
“那嫁衣……”
“嫁衣隨你,你隨我。”
—
結契大典前的兩天,樓折翡和薑白被強行分開,結契的習俗和民間嫁娶類似,在儀式之前,新人不能相見。
樓折翡不信神佛,對這樣的習俗嗤之以鼻。
到冬天了,沒有小鳳凰做暖爐,一個人睡有些冷,若是凍病了,就會耽誤結契大典。
樓折翡權衡利弊,當天晚上就溜出房門找薑白了。
薑白這兩天不必修煉,將梧桐苑的兵器房收拾出來了。
以前一個人住,留著也無妨,結契後要照顧道侶的感受,樓折翡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普通人,萬一走錯了臥房,被磕著碰著就不好了。
兵器房被改造成了臥房,和薑白的臥房是同樣的布置。
不過有兩間臥房也不是那麼回事,白杳打趣,說萬一他們吵架了,就可以分房睡。
氣得薑白當即拿了把大鎖,把新收拾出來的房間給鎖上了,借以表示他們不會吵架的決心。
樓折翡被拘在薑竺和白杳那邊的院子裡,兩邊院子加了結界法陣,禁止出入。
為了隔開他們兩個,讓結契大典的習俗得以順利實施,兩位老父親可謂是煞費苦心。
不過並沒有什麼用。
樓折翡閒庭信步地走過結界,還不忘遮掩,順手將湊在一起打架的肉包子和菜包子帶上了。
甭管小傻子有沒有懷疑,他現在還不想放棄偽裝,且敷衍著。
肉包子個頭小,被捧在手上,菜包子塊頭大,唯唯諾諾地跟在樓折翡身後,頗有些受了氣的模樣。
肉包子自覺勝比菜包子更受寵,得意洋洋地衝著它撲騰翅膀,像個戰勝的將軍一樣啾個沒完。
樓折翡一臉無語,拍了拍它的腦袋,將趾高氣揚拍成了乖順懂事。
“你說說,你倆一隻鳥,一隻老虎,種族都不同,八竿子打不著,整天打什麼打?”
“啾!”
“吼!”
“……”
嘖,聽不懂。
一個鳥語,一個獸語,總之沒一個說人話的,他絕對是被薑白傳染了,傻了才會發問。
樓折翡放棄交流,往他家小傻子住的地方走去。
月上梢頭,看時辰,薑白應該還沒休息。
離了他,怎麼著也得像自己一樣睡不著吧?
樓折翡默默腹誹,心道等下若是看到小傻子睡夢正酣,沒有一點不習慣的模樣,他必然要好好記上一筆。
梧桐苑用作新房,薑白住的是後邊的院子,比梧桐苑稍小一些,看起來也更偏僻些。
樓折翡並沒有急著進去,站在院子門口,朝裡麵打量了一番。
黑漆漆的,沒點燈。
難不成真睡了?
樓折翡舔了舔牙根,手上用了幾分力,將肉包子擼疼了,扯著嗓子啾了沒完。
寂靜的夜裡,肉包子叫得格外淒慘,天可憐見的。
菜包子一雙獸瞳閃著幽光,搖頭晃腦,仿若在嘲笑它。
樓折翡不知道一鳥一虎私下裡的交鋒,隻覺得肉包子煩得很,隨手將它往後一扔,丟到了菜包子的背上。
菜包子塊頭大,後背寬闊,毛團子形態的肉包子在上麵滾了兩圈,安安穩穩的,沒有掉下去。
兩隻妖獸又掐起來,礙於樓折翡在場,兩隻獸很自覺的壓低了聲音,生怕吵著他,被好好收拾一頓。
樓折翡走近房間,循著開著的窗戶朝裡看了一眼。
意料之外的,床上並沒有人,被褥平整,沒有被躺過的痕跡。
不在?
樓折翡揉了揉眉心,暗道自己真是被傳染了傻氣,竟然忘記放出神識。
神識籠罩著整個宅院,樓折翡很快就發現了薑白的所在地,他彎了彎眸子,唇角的笑意越來越深。
他早該想到的,他的小鳳凰離不開他。
樓折翡離開院子,沒搭理掐在一起的兩隻妖獸,不太穩重地往來時的路趕去。
宅院裡七拐八繞,小路頗多,加之他走得太專注,根本沒有發現悄悄溜到他那邊的薑白,兩個睡不著的人正正好好的錯過了。
不過沒關係,錯過的時間不長,兩人很快就碰麵了。
在梧桐苑附近的石徑上。
月色朦朧,一年四季不落的花朵縈繞著淡淡的光暈,營造出一種極適合約會的氛圍。
樓折翡站定,瞧著朝自己跑過來的人,心裡頭生出一點歡快的情緒。
他最近總是容易高興,薑白的微小舉動都能牽動他的情緒,這不是什麼好兆頭,意味著他會有一個軟肋。
但樓折翡甘之如飴。
“阿翡!”
“嗯,乾嘛去了?”
薑白是跑過來的,身上出了汗,帶著暖烘烘的熱氣,將縈繞身旁的花香氣息都衝散了。
樓折翡穩穩地接住了他,按著他的肩胛骨:“跑那麼快,都是要結契的人了,還毛毛躁躁的。”
薑白摸了摸鼻子,他身上自帶一種天然的純真感,和年紀修為都不成正比:“我去找你了,你不在,我就猜到你可能是來找我了。”
他頓了頓,似乎有些不好意思:“跑著的話,就可以快點見到你了。”
樓折翡感情空白了幾百年,頭一遭心動,就遇上薑白這種熱情似火的類型,他不覺得不合適,反而很歡喜。
大抵是一個沉穩一個活潑,兩人的性格正好能夠南互補。
亦或者是,無論什麼性格,隻要這個人是薑白就好。
樓折翡向來不做不確定的回答,但他私心裡覺得,應該是第二個答案。
“我想你可能會睡不著,所以來看看你。”
“誒?”
樓折翡輕輕笑了下,話裡帶著幾分孩子氣的得意:“事實證明,我猜對了,你果然睡不安穩。”
薑白沒拆穿他,自如地應了下來:“對,你不在身邊,我睡不安穩。”
夜風微涼,樓折翡不是個會好好照顧自己的人,習慣了有薑白在身邊,越發不注意自己的身體了,穿著單薄的衣衫就跑出來了。
經風一吹,才發覺冷了不少。
“怎麼不多穿點?”薑白皺皺眉頭,不讚同地教育道,同時牽著他往梧桐苑的方向走去,“一時不看著你,你就不讓我省心。”
樓折翡從沒被這樣教育過,加之對方還是比自己年紀小的小傻子,他覺得新奇,故意道:“你凶我,還說會對我好一輩子,現在就開始擺譜了,日後不如你意了,不還得對我動手?”
梧桐苑張燈結彩,門口貼了大大的紅色喜字,那字是薑白親手寫的,樓折翡陪著他一塊貼上去的。
紅彤彤的喜字和喜聯,帶著溫柔的月色,一起映入眼眸,既喜慶,又讓人心生歡喜。
在這一刻,樓折翡真切的體會到,自己是真的要有一個家了。
一個他和薑白共同組成的家。
“彆胡說。”
“哪裡胡說了,你修為那麼高,馬上又要突破化神期了,到時候抬抬手,不,是動動手指就能讓我招架不住,你若是要欺負我,想對我不好,我可沒地方說理。”
邁入梧桐苑的門,悶頭走路的薑白忍無可忍,轉過身,將滔滔不絕的某人壓在院子裡的梧桐樹上。
梧桐樹年歲已久,樹乾寬大,有大半張床那麼寬,輕而易舉就遮住了兩人。
樓折翡憋著笑,瞟了眼馱著肉包子踟躕不前的菜包子:“當著它們的麵,要對我動手?”
薑白扭頭看了一眼,滿臉無奈地嘟噥:“它們怎麼跟過來了。”
“若不是它們,我可沒辦法離開院子。”樓折翡睜著眼睛說瞎話,“我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廢人,對上你們這種修士毫無勝算,全靠它們幫幫忙了,才能從結界法陣中出來找你。”
不知薑白是信了還是沒信,並未對他這番話發表意見:“承認是特意來找我的了?阿翡想我了,對不對?”
樓折翡鮮少說情話,因而更顯得珍貴,薑白牟足了勁兒,想多得到幾句。
“不想你。”樓折翡還惦記著做戲的事,故意捉弄他,“你還沒回答我呢,是不是得到了就不珍惜,現在就凶我,等結契之後,是不是還要對我動手?”
在摘星樓住了近百年,也見過鬨彆扭的情兒,那些人總愛說這種矯情的話,樓折翡厭煩得不行,隻覺得他們吃飽了撐的。
時至今日,才發覺其中樂趣。
和有情人逗趣,本就樂在其中,撒撒嬌,鬨鬨彆扭,膩膩歪歪的最快活了。
畢竟會哭,會撒嬌的人才會被千百倍寵著。
樓折翡越說越來勁:“你會喜歡我一輩子嗎?你會寵著我慣著我一輩子嗎?萬一你哪天不喜歡我了,是不是要像凡間的男女一樣,把我休了?我一個人孤苦無依,漂泊,唔……”
這個吻帶著一絲情緒,和薑白以往的溫柔作風不同,像是在氣惱。
樓折翡笑彎了眼,張開嘴,任由小傻子在自己口中橫衝直撞。
偶爾乖軟的吃慣了,換成又凶又狠的,也挺帶勁。
樓折翡對自己調/教出來的人滿意不已。
“不許再胡說了!”薑白貼著他的唇,輕輕廝磨,“我隻是怕你冷,沒有凶你,以後也不會欺負你,對你不好,更不會不喜歡你。”
樓折翡從鼻腔中哼出一聲,算作應答。
凶巴巴的小鳳凰用委屈巴巴的聲音感歎著:“你永遠不知道,我有多麼喜歡你。”
樓折翡反客為主,摟著他轉了個身,將他按在梧桐樹上:“我知道。”
月光從梧桐樹的枝葉中落下,連斑駁的光影都顯得溫柔。
“我知道你有多喜歡……多愛我。”
從過往的夢中,從近百年的無聲陪伴中,從不顧自身的救贖中……我無比清楚,你有多麼愛我。
樓折翡抵著薑白的額頭,目光中是破碎後重新凝聚起來的光,他跨越兩輩子的歲月,終於找到了這束光的來源。
“我的小鳳凰,我可以親親你嗎?”
薑白瞥了眼不遠處直勾勾盯著他們的肉包子和菜包子,一陣羞赧:“你們出去!”
兩隻妖獸沒動彈,像是被眼前發生的事震驚到了,直到樓折翡輕輕笑了聲,它們才回過神來,一溜煙跑沒影了。
樓折翡俏皮地眨眨眼:“沒人了,現在我們可以偷/情了嗎?”
“偷/情”兩個字將薑白鬨得麵紅耳赤:“胡,胡說什麼。”
“不能相見的愛人,背著其他人,偷偷在一起親熱……”樓折翡惡劣地笑了笑,“不是偷/情是什麼?”
薑白沉默了一會兒,將頭往他肩上一磕:“彆說了,你……還要不要親了?!”
逗得過火了。
放在以往,樓折翡就收手了,可今日的薑白太可愛,他忍不住想多欺負一下。
最好將人欺負到,哭出來才好。
“要親,當然要親。”
薑白正準備抬起頭,迎接他的吻,猝不及防被抱了起來,直接瞪圓了眼睛:“乾什麼?”
樓折翡看著瘦弱,力氣卻不小,抱著他也不顯吃力:“偷/情嘛,總得刺激一點,我覺得這樣抱著親親,會更有感覺。”
“……”
確實更有感覺。
一刻鐘後,被吻得暈暈乎乎的小鳳凰在心中想到。
薑白將樓折翡送回了房間,哄著人睡熟了,才悄悄離開。
薑竺和白杳什麼修為,直接將薑白抓了個正著,明令禁止,嚴防死守,結契前一天,愣是沒讓兩人見麵,到底遵守了結契的風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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薑白和樓折翡的結契大典辦得很隆重,不僅詠蝶鄉,還有一些世家宗門都送上了賀禮。
不過落楓穀一向神秘,外人都沒有進來,隻派人將禮品收了。
樓折翡看著放在桌子上的兩套衣服,後知後覺地頭疼起來。
當時過了嘴癮,放話出去要為小傻子穿嫁衣,沒成想,薑白真找人趕製了嫁衣出來。
鳳冠霞帔一整套,不由得他拒絕。
白杳笑了一會兒,解圍道:“不想穿就不穿,白白不會生氣的。”
樓折翡隨口應了聲:“白前輩怎麼一直在我這裡?”
見他要換衣服,白杳自覺地走到屏風後:“結契說白了就是成親,要由父母將新人送過去的,你那些個父母都來不了,我作為長輩,將你送到白白身邊,也合適。”
樓折翡動作一頓,輕輕應了聲:“白前輩細心,有勞了。”
“今日就結契了,還叫前輩?”
“……”
“不逗你了,不過幾個時辰之後,真的該改口了。”
“……嗯。”
樓折翡換好衣服,從屏風後走出來。
白杳麵上閃過一絲驚豔,笑道:“這要是走出去,誰不得說一句,白白高攀了你。”
樓折翡玩笑道:“該說我狐媚,勾引了他才是。
吉時已到,白杳收住話頭,將紅綢遞給他:“我牽著你出去。”
走了兩步,樓折翡突然停下腳步:“差點忘了這個,好了,走吧。”
宅院入門處設置了祭祀台,結契大典在祭祀台舉行。
白杳帶著樓折翡到的時候,薑白已經在等候了。
祭祀台四周圍滿了人,落楓穀裡所有的人都來了,他們手裡拿著各色的花,準備結契時為這對道侶送上祝福。
聽到四周傳來的歡笑聲,樓折翡捏著紅綢的手愈發用力,罕見的緊張起來。
結契,他從未想過自己會當著無數人的麵,懷著滿心愛意和另一個人共許一生,在這件事真的發生時,他心底沒由來的有些慌亂。
熟悉的腳步聲緩緩靠近,順著紅綢,一隻溫熱的手握過來,捏了捏他的掌心,最後勾住他的手指,帶著他往前走去。
樓折翡鬆了口氣,提起的心慢慢落下。
由大長老主持結契大典,繁瑣的流程一步步走下來,樓折翡非但沒有厭煩,反而愈加興奮。
薑白的成人禮已經先進行過了,接下來兩人要一起祭祀,跟隨著大長老的指引,一同上香。
然後就是拜天地了,落楓穀的結契將拜天地與拜高堂結合在一起,和平常的成親拜堂不同。
大長老高聲唱道:“一拜天地,敬日月神明,保佑平安康寧;二拜天地,敬生靈草木,祈求和睦坦途;三拜天地,敬父母尊長,感念生養恩長。”
三拜之後,大長老收走了兩人牽著的紅綢:“經神靈見證,你二人結為道侶,同生共死,永世不離。”
“我宣布,結契禮成。”
沒有凡間瑣碎的風俗,在禮成之後,薑白就揭開了樓折翡蓋在頭上的紅紗:“我沒想到你會戴這個。”
觀禮的人將手中的花扔到小路上,兩人踩著花朵,一步步走向新房。
樓折翡未施粉黛,出眾的容顏被繁複秀麗的嫁衣襯得更為奪目,抬眼間風情萬種:“那你喜歡嗎?”
薑白被勾得呼吸都亂了,不必回答,答案已然明晰。
結契是在傍晚舉行的,落楓穀沒有鬨洞房的習俗,接下來就是闊彆兩日的小情侶相處時間。
薑白把自己的道侶牽回了梧桐苑,如願以償地進行了結發禮,將係在一起的頭發放進荷包裡:“這樣我們就永遠都不會分開了。”
樓折翡拿過桌上的酒杯,遞給他:“該喝交杯酒了。”
酒是普通的果酒,不醉人。
喝過酒後,樓折翡攔住往床榻走去的人:“還記得之前答應過我什麼嗎?”
薑白微愣:“嗯?”
樓折翡勾著他的腰帶,笑得意味深長:“嫁衣都為你穿了,是不是也該陪我……泡個溫泉了?”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去準備工作的材料了,到家比較晚,來遲了,抱歉抱歉,發紅包哈~
明天要去報道,更新也推遲到十一點之後。
第 65 章
“泡溫泉?”
樓折翡沒多解釋, 攬著懵住的薑白往外走。
溫泉池在梧桐苑內,之前他們泡過,布置新房的時候, 薑白又重新修葺了一下, 往裡頭添了不少東西。
樓折翡揚了揚眉, 撫摸著新放置的軟榻:“怎麼想到弄這個的?”
薑白興衝衝地給他介紹:“阿翡喜歡泡溫泉,以後我們可以常泡, 我還在旁邊放了暖爐,設置了防風的法陣,泡完之後就可以在這裡休息了, 還不會冷。”
“這軟榻是特地定做的, 上麵鋪的厚絨毯子,毛絨絨的,躺起來特彆舒服, 你過來摸摸。”
樓折翡眸光微閃,任由他牽著自己的手,放在軟榻上摸了兩下,腦海中浮現出幾個少兒不宜的畫麵。
有了防風的法陣, 就不用怕不穿衣服著涼了,另外這軟榻的高度很合適, 正好齊腰高, 適合彎腰趴在上麵。
“……阿翡?”
“嗯, 怎麼了?”
薑白又重複了一遍:“我說, 你覺得這軟榻怎麼樣,喜不喜歡?”
“喜歡極了。”樓折翡按住他的肩膀, 指尖輕輕點了幾下, “等下我們就試試。”
薑白一頭霧水:“啊?試什麼?”
樓折翡沒回答, 胳膊向下,環在他腰上,解開了係起來的腰帶。
喜服被一層層剝開,薑白想自己來,被樓折翡拍開了手:“彆亂動,我自己脫。”
薑白:“……”
你自己脫,脫你自己的啊,脫我的衣服乾嘛?
溫泉池中泉水溫熱,氤開的白氣帶著似有若無的草木清香,池邊多了個木架,上麵放著各種皂角,還有一籃殷紅的除憂花。
樓折翡隨手抓了一把花,揚在溫泉池中。
薑白被剝得乾淨,喜服胡亂扔在軟榻上,穿在最外麵的罩紗從軟榻上滑落,沾了地麵帶著濕氣的泥土,洇出更紮眼的紅。
樓折翡把攔住想去撿衣服的小傻子,掐著腰就把人放進了溫泉裡:“彆亂跑,乖乖待著。”
有幾片花瓣粘在薑白背上,仿若新雪中落了幾點朱砂,他渾然不覺,抹了把濺在臉上的水,催促:“你快下來啊,泡完了咱們就回去……休息。”
樓折翡寬衣解帶的手頓了頓,似笑非笑地瞥了他一眼:“隻是休息?”
薑白視線遊移,沒說話,矮了矮身子,半張臉埋在池水中,用餘光瞄他。
此地無銀三百兩,樓折翡心中好笑,慢條斯理地解開衣帶,脫下繁複的嫁衣。
和薑白比,樓折翡的身形更瘦弱些,來到落楓穀後,營養不良的膚色逐漸養好了,是一種很健康的白。
薑白偷瞄的視線逐漸停滯,眼睛一眨不眨:“阿翡,你的腰好細。”
樓折翡淡淡地撩起眼皮:“沒關係,就算你的腰不細,我也能握住。”
薑白:“?”
甫一進入溫泉池中,樓折翡就舒服地喟歎出聲,結契大典儀式繁重,一趟走下來,還是很累的,泡泡溫泉正好能夠緩解疲勞。
當然,泡溫泉還有其他的妙處。
樓折翡倚著池壁,勾了勾手:“過來。”
除憂花鋪開在水麵上,組成一幅濃淡相宜的畫麵,畫中人應聲而動,緩緩靠近。
薑白的臉泡得發紅,像醉了酒一般,眼神發直。
樓折翡順著他的目光低下頭,看到自己沾了水珠的鎖骨。
嘖,小色鬼。
樓折翡懶得再遮掩,直接抬手將人撈進自己懷裡:“隻是看有什麼意思,要不要親一親?”
臉皮薄的小傻子不禁逗,說不定會紅了臉,然後將臉埋在他懷裡,不抬起頭……!
樓折翡渾身一震,被溫泉水放鬆的身體僵住,隻能感受到一點溫熱的潤濕觸感,從鎖骨處擴散開,攫取了他全部思緒。
他怔怔地低下頭,隻看到一截沒來得及全部收回去的舌頭。
薑白舔了舔唇,略有些嫌棄:“味道不怎麼樣。”
樓折翡腦袋嗡的一聲炸開了,近乎蠻橫地捏著薑白的下巴,用手指撬開他的唇齒,勾弄著舌頭:“怎麼什麼都吃,這麼貪嘴,喂你點不一樣的東西,怎麼樣?”
有手指阻擋,薑白怕咬疼他,一直張著嘴,沒有閉上。
晶瑩的涎水順著他的唇角滑下,落在溫泉池中的除憂花瓣上,震開微小的漣漪。
樓折翡沒給他回答的機會,或許在問出這個問題的時候,他就沒想過要聽薑白的答案。
因為無論答案是什麼,都改變不了他已經做好的決定。
水麵上蕩開一圈又一圈晃動的波紋,隔著細碎如星子的花瓣,隱約能看到水下的動作。
不一會兒後,樓折翡甩甩手,指腹按在薑白嘴唇上,重重地揉了下:“你把水都弄臟了。”
淡淡的細小斑點浮在水麵上,為樓折翡的話添了一分佐證。
薑白羞紅了臉,抿著唇去捂他的嘴:“不會臟,溫泉水是活水,等下就會變乾淨的。”
樓折翡握住他的手腕,在他的掌心舔了一下:“好,不臟,讓親嗎?”
他的思維太跳躍,加之掌心傳來的細微摩擦感,令薑白整個人都處於混沌之中,下意識想抽回手,卻被樓折翡禁錮住,無法動彈。
“你不說話,我就當你默認了。”
樓折翡的吻很輕很熱,落在薑白的掌心,順著指根,一點點吻到指尖。
無名指與心臟相連,在親到薑白的無名指時,樓折翡心中微動,想起上輩子在暗淵的時候。
那團黏人又乖軟的霧氣總是膩在他無名指尖,急切而渴望地等待著吞食他的血液。
他們果然是天生一對,命中注定吧,不然怎麼可能早早就融進了彼此的骨血之中。
薑白眼睫輕顫,仿若一隻即將振翼的蝶,脆弱又惹人憐愛。
把小鳳凰變成小哭包,那樣一定很有趣。
當這個念頭在腦海中浮現出來的時候,樓折翡整個人都激動起來,他一邊不忍,一邊又忍不住親得更重,細碎的吻落滿薑白的眉眼。
薑白皺緊眉頭,呼了聲痛,樓折翡恍然回神,鬆開被他不小心捏紅的手腕。
懷裡突然撞進來一個暖烘烘的小傻子,樓折翡愣了下,笑了:“弄疼了,還往我懷裡鑽?”
薑白憤憤地瞪了他一眼,逗得樓折翡大笑出聲:“哪裡再去找像你這樣的小傻子。”
疼了還不舍得離開他,不是傻是什麼?
薑白勉強拉回思緒:“還沒泡完嗎?該休息了,還要做更加親密的事。”
他說完反應過來,更加親密的事,不就是脫光了親親抱抱,和現在似乎沒什麼區彆。
樓折翡不知道他在想什麼,也不在意,勾了勾唇:“是泡得差不多了,可以做更親密的事了。”
泡了這麼一會兒,整個人都泡軟了,抱起來軟乎乎的,特彆適合接下來要做的事。
樓折翡壓著薑白又親了一會兒,才帶人離開溫泉,上了岸。
在暖爐和法陣的作用下,感覺不到一點冷,樓折翡拿來嫁衣,將薑白整個包住,推搡著到軟榻旁邊。
薑白皺皺眉頭,不無可惜道:“都弄濕了。”
這嫁衣是緊急趕製出來的,但並不廉價,每一針每一線都是細細繡出來的,襯得人眉目明熠。
樓折翡很輕地笑了下:“濕了才好看。”
薑白:“……?”
樓折翡不知從何處摸出來一個小木盒,擱在軟榻上:“阿白最乖了,彆亂動,知道嗎?”
薑白不明所以,手撐著軟榻,回頭看他:“不是要做更親密的事嗎?”
“沒錯,是要做更親密的事。”樓折翡打開盒子,揩了一塊凝固的黃白色膏體,“阿白想和我天下第一親密嗎?”
薑白下意識點頭:“想,但我們不是已經結契了嗎?”
結契了,生死不離,就是彼此最親密的存在。
樓折翡衝他曖昧地眨了眨眼:“那隻是名義上的親密,還有實際上的親密。”
薑白懵了:“實際上的……親密?”
樓折翡抵著他的額頭,輕聲道:“都交給我就好。”
軟榻旁擺了好幾盞燈,燭焰將四周照得很亮,好似一場綺麗的舊夢。
樓折翡親了親微滯的小傻子,從後麵擁住他,指尖勾起嫁衣下擺:“合該阿白穿嫁衣的,你不知道自己有多好看。”
薑白滿臉不讚同:“你穿的好看。”
樓折翡輕輕笑了聲,沒搭話。
他一隻手就能捏住薑白的兩隻手腕,以往總是要裝出一副柔弱的模樣,時至今日,才能以絕對的,不容置疑的姿態,將人抱進自己懷裡。
藥膏是之前準備的,活血化瘀,很適合治傷。
以樓折翡的臉皮,做不到去配春宮圖冊上專門的藥膏,隻能旁敲側擊,從蓮生那裡討了一盒傷藥來。
都能用,效果也差不了多少,左右端看他的技術。
樓折翡信心滿滿,那一整本春宮圖冊,他硬著頭皮都看完了,還看了好多遍。
隻差今日的實踐了。
藥膏和想象中的效果相差無幾,薑白的反應出乎意料的小,皺著眉頭,卻沒有掙紮:“好奇怪,這是要做什麼?”
“做……”平日裡瞎話信口拈來,此時此刻,對上薑白認真的眼神,樓折翡覺得自己沒辦法胡編了,“做能讓我快樂的事,我努力一點,也能讓你快樂。”
薑白一臉懵逼:“?”
這他娘的,說了和沒說一樣。
樓折翡失笑,八成也發現這是廢話了,低頭親了親他,不再言語,繼續自己要做的事。
薑白對樓折翡有著超乎想象的信任,樓折翡說一句“能讓我快樂”,他就乖乖的,任由擺布。
直到受不住了,才露出一點委屈巴巴的神色。
心裡情緒滿漲,樓折翡覺得自己好似被撕成了兩半,一半心疼又憐惜著小傻子,一半叫囂著占有。
他無法融合兩個自己,隻好將一切都拋之腦後,逮著人重重地親起來。
經過一係列的學習,樓折翡做的很出色,很快就到了最後一步。
他壓抑著心裡的暴躁心情,將呼吸紊亂的小鳳凰撈進懷裡,溫柔地貼近,直至將人徹底揉成自己的一部分,再不分開。
薑白瞪大了眼睛,腦海中有驚雷劈下,醍醐灌頂,所有的一切都聯係起來了:“你,你騙我!”
什麼更親密的事,什麼脫了衣服親親抱抱,都是假的,真正的親密是融為一體,而他已然知曉了如何達到這種親密狀態。
樓折翡長出一口氣,低頭吻了吻他的後頸:“沒有騙你,我問過你可不可以把自己交給我,你答應了。”
薑白:“……”
誰知道你是這種意思?!
燭燈模糊了視線,薑白被撩起的嫁衣蒙住了頭,抵著軟榻晃得厲害。
樓折翡心念一動,停下動作,俯身湊到他耳邊:“阿白,你像不像戴著紅蓋頭?”
穿著嫁衣,戴著紅蓋頭,成為我的新娘子。
樓折翡是霸道的,就連薑白攥緊的手都被他掰開,十指相扣。
小鳳凰失了所有的氣焰,含含糊糊地爭辯:“我,我才是夫君!”
樓折翡挑了挑眉:“好,你是夫君,作為夫君,可不能輕易喊累,就算受不了了,也得忍著,知道嗎?”
薑白:“……”
斷斷續續的說話聲傳出來,隔一會兒就上演一次。
“唔,阿翡,你不冷嗎?”
“不冷,有暖爐和防風的法陣,特彆暖和。”
“……”
“站著好累。”
“那就躺一會兒,這軟榻特彆舒服,我抱你上去。”
“……”
到最後,薑白已經麻木了,整個人蜷在樓折翡懷裡,小聲嗚咽著。
他是修士,雖然精神上疲憊不已,但身體的承受力很強,完全不會受不了。
溫泉是活水,沒過多久就換了一池子,不見之前弄出來的各種東西。
樓折翡將累得話都說不出來的人打橫抱起,來到溫泉邊:“出了一身汗,得好好洗一洗。”
薑白指尖發顫:“不用洗……”
“那可不行,阿白得做一個愛乾淨的人。”
斑駁的嫁衣被丟到一旁,樓折翡一手圈住薑白的腰,另一隻手肆無忌憚地幫他洗澡。
頭一回做伺候人的事,樓折翡咂摸了一下,滋味還不錯,以後可以多做幾次。
薑白嗚咽了聲,趴在他懷裡,眼尾和鼻尖都是紅的,跟被人欺負了一樣。
樓折翡勾著唇角,得意從眼角眉梢透出來:“小哭包又哭了嗎?”
“……沒有哭!”
“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