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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間在二樓儘頭,正對著樓梯口,沒有鎖,可以直接開門。

走廊上還有幾間房,交錯而對,門上用朱砂寫著數字,應當是房間的號碼。

樓折翡和薑白的房間比較特殊,沒有號碼。

剛進房間,薑白就質問道:“怕家中夫人找你麻煩?”

樓折翡不甘示弱:“我怎麼不知,夫人已有身孕?”

房間應該很久沒人住了,有一股淡淡的黴味,窗戶關得緊緊的,陽光被泛黃的窗紙濾得蒙蒙一片,有股莫名的壓抑感。

兩人麵麵相覷,沒過兩秒,都笑了。

薑白輕輕哼了聲:“夫人不就是你,我看你是自個兒找自個兒的麻煩。”

樓折翡往床上一躺,衝他招了招手:“我承認我是自己找自己麻煩,那你呢,承不承認自己已有身孕?”

薑白:“……”

樓折翡餘光瞥到窗口,幾不可查地皺了下眉:“不鬨了,沒有身孕也沒關係,我不會嫌棄你,趕了大半天的路,過來陪我睡會兒。”

“你敢嫌棄!”薑白小聲嘀咕,慢慢挪過去,“現在睡,晚上就睡不著了。”

“誰說晚上要睡覺了?”

“嗯?”

樓折翡勾著他的後頸,輕輕撓了撓:“晚上帶你去長見識,好了,睡吧。”

薑白還想問,見他閉上了眼睛,遂安靜下來。

本來不覺得困,但被樓折翡摟著,薑白眼皮越來越重,沒一會兒就睡著了。

身旁的呼吸聲逐漸平穩下來,樓折翡睜開眼睛,坐起身。

陰風簌簌,像是有人在小聲嗚咽,樓折翡看著窗戶的方向,神色難辨。

房間裡越來越昏暗,就在這時,窗紙上緩緩浮現出一個殷紅的血手印。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隻有一更,不要等,早點睡哦,晚安~

第 76 章

手印很模糊, 還往下流著血,但指節纖細,像是女子的手。

細細看來, 在手印旁邊, 還有一個小小的手印, 和嬰孩的手大小相近。

樓折翡點了薑白的睡穴,又在床上設下結界。

這客棧不簡單, 掌櫃也有古怪,還沒上樓時他就看出來了。

至於房間……

樓折翡站起身,走到窗邊, 盯著偏小的手印:“冤死鬼?”

話音剛落, 一陣陰厲的風就刮了過來,含著衝天的怨氣,恨不得將人剝皮碎骨, 吞噬殆儘。

樓折翡冷下臉,一掌拍在窗框上:“放肆。”

窗框發出嗡嗡的響聲,強大的力量震得整麵牆都顫了顫,陰風驟然停歇。

“有冤報冤有仇報仇, 誰殺的你,你就去殺誰, 敢將主意打到我身上, 你是嫌遊魂野鬼當膩了, 想魂飛魄散?”

頭頂傳出一道細小的嗚咽聲, 像是在叫屈。

樓折翡曲指一彈,靈力直接打在房梁上, 過了片刻, 有兩滴血滴在地上。

樓折翡語氣平靜:“原來是兩個吊死鬼。”

他隨手拉過凳子, 招呼道:“過來說說你們的冤屈。”

樓折翡一般是不會管這種閒事的,一是因為他懶,二是沾上因果了太麻煩。

今兒個會問這麼一嘴,純粹是因為那個小一點的血手印。

當初在夢境之中,鳳三和薑翡遇到的小怨鬼被帶回了棲梧山,雖然他害死了薑翡,但兩人最後並沒有讓他灰飛煙滅,而是超度了他。

鳳三心軟,薑白和他一脈相承。

這房間裡的古怪瞞不住薑白,與其到時候再調查,不如他先弄清楚事情的經過。

等了半天也沒動靜,樓折翡不耐煩了:“不說?”

他身上的氣勢內斂,瞧不出境界深淺,難免被輕視。

“我今天還非要弄清楚是怎麼回事。”樓折翡刻意放開修為,虛空一抓,扯著一團霧蒙蒙的東西,“再不說,我就徹底滅了你們!”

冤死鬼在他麵前無所遁形,半空中浮現出兩個透著血絲的黑霧團,慢慢融合在一起,幻化成一個人形。

一個窈窕的女人。

樓折翡皺了下眉,不應該是兩個鬼嗎?

那小孩呢?

女鬼雙手護著自己的肚子,目光空洞。

樓折翡的目光往下滑,視線落到她隆起的腹部時,一愣:“懷胎而死,一屍兩命?”

女鬼點點頭,在樓折翡表現出不悅之前,張開嘴,擺了擺手。

樓折翡皺眉:“啞巴?”

女鬼搖搖頭。

樓折翡沉默了一會兒:“被人割了舌頭?”

女鬼定定地盯著他,突然張牙舞爪地撲了過來。

樓折翡一巴掌拍下去,直接將女鬼壓在了地上:“還想找死?”

冤死鬼也有腦子,像女鬼這種被警告後還敢動手的,樓折翡從來沒遇到過。

是真的不怕死?還是另有原因?

女鬼沒辦法說話,樓折翡思索了一下,指尖微動,寫下一道靈符。

靈符閃著淡淡的金光,飄到女鬼身上,不一會兒,半空中就展現出畫麵。

靈符名為「窺心」,可以窺伺人的內心,這樣不必女子交代,就能看到她當初經曆過的事。

最初的畫麵是一片火海,火海之中,懸掛著一具屍體。

「窺心」有個特點,最先出現的是印象最深刻的畫麵,可見女鬼是吊死後又被火海焚屍。

畫麵一閃,變成了正常的環境,桌椅床榻一應俱全,看起來有些熟悉。

和……他們住的房間相同。

樓折翡心中了然,這女鬼出現並不是巧合,他們住的八成就是曾被火燒過的房間。

畫麵中顯現的是女鬼生前發生的事,基本都是真的,根據女鬼的印象深淺,會有省略。

類似於五色霞光中的夢境。

女鬼生前長得很俏麗,穿著素白的碎花上衣。

她臉上漾著笑意,背著一個包袱,站在房間門口,有些驚詫:“這房間這麼好,真的要給我住嗎?”

掌櫃點頭:“對,有個客人說不喜歡朝陽的房間,想和你那間沒窗的換一下。”

樓折翡眯了眯眼,換房間為什麼會令女鬼印象深刻,難道她的死和換房間有關?

一直是掌櫃出麵,主張換房間的人並沒有出現過。

瑣碎的事情都被省略了,接下來出現的畫麵是女鬼躺在床上,旁邊坐著一個長胡子老人,地上放著藥箱,看情況是在診脈。

“除了食欲不振,還有哪裡不舒服?”

“偶爾想吐,但是吐不出來,老先生,我是不是染上了什麼病,能治好嗎?”

“沒事,是喜脈,有月數了。”

“啊?”

房門虛掩著,縫隙中露出一片衣角,隔著門,看不清臉,隻看到一道模糊的影子。

那道身影佇立不動,聽到房間裡傳出來的對話後才離開。

樓折翡心裡浮上一點古怪,他最近總聽到懷有身孕的事,從最早的瓷央到現在的女鬼,聽得他都有些麻木了。

「窺心」將一切重現,女鬼認出了畫麵上的經曆,越來越暴躁,掙紮著要逃出樓折翡的禁錮。

樓折翡手上一用力,強大的威脅令女鬼安靜下來,哀哀地趴在地上。

畫麵再一次變化,掌櫃端著木托盤,從門口走進來:“廚房裡燉了雞湯,聽說你有身子了,喝一碗補補吧。”

女鬼又驚又喜,剛要伸手,突然間想到什麼,警惕道:“這該不會要錢吧?”

掌櫃把湯放下,擺擺手:“不要不要,燉多了的,我這想到你要補身體,才端過來,你要是不想喝,我送給其他人。”

“彆彆彆,我想喝。”女鬼捂著碗,不讓他端走,“謝謝掌櫃了,你這客棧是我住過的最好的地方,不僅房間好,還有湯可以喝。”

掌櫃的笑了下:“那你可得多住一段時間,讓我多賺點錢。”

女鬼一邊喝湯,一邊笑:“可能住不了多久了,我懷了他的孩子,他馬上就會來接我的。”

兩人又聊了兩句,掌櫃就離開了。

女鬼隻喝了半碗湯就吐了,她放下碗,緩了半天才平息下不舒服的感覺。

再喝怕繼續吐,女鬼將剩下的湯收好,打了個哈欠,趴在桌子上。

她揉了揉眼睛,身上不太有力氣,整個人困懨懨的:“明明昨晚睡得挺早啊,怎麼又困了,還一點勁兒都沒有。”

趴了沒一會兒,房門打開了。

女鬼聽到動靜,想抬頭看看,但她沒有力氣,連掀起眼皮都費力。

在女鬼沒看到的背後,一根繩子從房梁上吊下來,打了個結。

女鬼感覺到自己被扶起,抱到了什麼地方坐著,腳踩不著地。一隻手掰開她的下巴,一陣劇痛傳來,嘴裡彌漫著濃濃的血腥氣。

女鬼張開嘴,卻發不出一絲聲音,她滿臉驚恐,不敢相信自己遭遇的一切。

脖子上被套了個東西,很粗糙很硬,磨得女鬼脖子疼,隨著脖子上的東西變緊,她被迫抬起頭。

女鬼想借此來減少窒息的感覺,但這樣並沒有什麼用,沒幾秒她就喘不上氣來了。

她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睜開眼,卻看到自己站在桌子上,桌前有一個人,正在將桌子往旁邊挪。

從上往下看,那人很瘦弱,隻有腰身圓潤一點。從身形發髻來看,是個女子。

桌子被徹底移開,下墜感拉扯著脖子,在失去意識之前,女鬼終於明白過來,自己被割去了舌頭,吊在了房梁上。

這人是想殺死她!

桌子被移開後,女子將被褥放在桌上,然後從袖子裡掏出一根火折子,點燃後湊近被子。

火很快就燒起來了,越燒越大,從被褥燒到桌子,燒到房間裡。

在熊熊的火光中,女鬼瞪大了眼睛,看清了站在火光中的女人。

出眾的麵容浮現在半空中,驚豔了一段塵封的歲月,過往的一切都被「窺心」挖了出來。

樓折翡如遭雷劈,整個人背脊僵直,出了一身冷汗。

那張臉很熟悉,給他留下的印象很深刻。

雖然和腦海中的麵容有一點差距,但不妨礙辨認,纖細瘦弱,又濃豔美麗,是……瓷央。

樓折翡一時不察,女鬼從地上暴起,朝著他衝過來。

就在這時,從窗外飛來一支銀鏢,邊緣上鍍著一層靈力凝成的金色淡光,直直地插進女鬼的腹部。

女鬼死的時候,已經懷了幾個月的身孕,腹中胎兒已經成型,所以才會一屍兩命。

銀鏢就卡在她的腹部,樓折翡眼尖,銀鏢一閃而過的時候,他看到了上麵用靈力刻畫出來的法陣。

這法陣不會傷害女鬼,隻會令她動彈不得。

女鬼直愣愣地站在房間裡,渾身翻騰著怒氣和怨氣,恨不得溢滿整間屋子。

樓折翡目光一凜,快速打開窗。

客棧在酆城角落,窗外一片空曠,街上沒有行人,冷冷清清的。

神識探出去,也查不到一絲痕跡,沒有辦法知道銀鏢是誰擲進來的。

樓折翡心情很差,他已經明白了女鬼為什麼一而再再而三想對他下手。冤死鬼固然怕死,但仇人相見分外眼紅,女鬼可不會放過他。

如此看來,他與瓷央恐怕真有血脈聯係。

弄清楚了一切,樓折翡反而不知道怎麼處理這女鬼了,隻好把薑白叫醒。

薑白了解發生什麼事後,臉色立馬沉下來了:“你又背著我去做危險的事!”

樓折翡連忙討饒:“都是我的錯,阿白不氣,先處理女鬼的事吧。”

薑白瞪了他一眼,打量著被控製住的女鬼:“確定是這銀鏢阻止了她?那擲銀鏢的人豈不是還救了你?”

樓折翡不以為然:“我用得著外人救?”

薑白陰陽怪氣:“對,你多能耐,用不著彆人救。”

得,小鳳凰又生氣了。

樓折翡喜歡他耍小性子,瞧了一會兒才抱著人哄道:“用不著彆人,隻用你救,你保護。”

薑白凶巴巴地推開他胳膊,看了看女鬼:“那銀鏢能拿出來嗎?”

“能。”樓折翡點點頭,控製住女鬼,將銀鏢拿出來遞給他,“你要這玩意乾什麼,不嫌臟?”

薑白沒接茬,拿著銀鏢,翻來覆去看了好幾遍。

樓折翡靠在他肩膀上:“喜歡這東西?我也會做,趕明兒給你做一個,好不好?”

薑白故作不耐:“離我遠點,彆膩膩歪歪的,我忙正事呢。”

樓折翡天生反骨,摟著他的胳膊,使勁蹭了蹭:“呦,這就開始嫌棄我了?”

薑白臉上的笑意幾乎要按捺不住,把玩著銀鏢,傲嬌道:“明明是你嫌棄我礙事,什麼都不告訴我,我這剛看出來的線索,也不知道要不要告訴你。”

“我的小祖宗啊。”樓折翡彎著眼,“可彆嘲諷我了,快說說你看出什麼名堂來了吧。”

薑白抬了抬下巴,一臉驕傲:“我知道要去哪裡找這東西的主人了。”

作者有話要說:

臨時出了點事,來晚了,紅包致歉。

第 77 章

薑白對酆城比樓折翡熟悉, 收拾東西,帶著樓折翡離開了客棧:“咱們就這樣把女鬼留在房間裡,不會出什麼事吧?”

“能出什麼事?”樓折翡不以為然, “那客棧不見得多乾淨, 掌櫃也蹊蹺, 她弄不死彆人,彆人也弄不死她。”

這倒也是, 薑白勾了勾他的手指:“下回有事,可不能再不讓我知道了。”

樓折翡眨眨眼:“不是讓你知道了嗎?”

“我說的是你不能一個人處理,事後才告訴我, 你彆揣著明白裝糊塗, 你要是再這樣,我就,我就……”

“你就什麼?”

薑白眼神很凶:“我就撓你, 我們鳳凰爪子利,撓在身上特彆疼。”

樓折翡同意附和,戲謔道:“確實,每次抓在我背上, 一道一道的血痕。”

薑白愣了下,反應過來, 一臉窘迫:“還不是你弄得, 我控製不住自己。”

每次做那檔子事, 樓折翡總會變得特彆凶, 他受不住,常常不知道自己做了什麼。

“對, 就是我弄的。”樓折翡語帶驕傲, “沒辦法, 我也控製不住自己,誰讓阿白那麼可口……不對,是可愛。”

薑白:“……”

這兩個詞聽起來都不是太合適好嗎!

從空曠的街巷走到熱鬨的地方,昏暗的夜晚被燙出零星的大洞,露出綴成串的紅色燈籠,滿載著人間喧騰的煙火氣。

樓折翡隨意打量著四周:“我們要去哪裡?”

薑白賣了個關子:“去找救你的人,你可以猜猜。”

等了半天沒聽到回答,薑白轉過頭,正好對上他專注的視線。

樓折翡的眉眼在燈籠的映照下,顯出極致的豔麗,一嗔一怒都帶著風情:“你敷衍我,你以前明明不是這樣的。”

小鳳凰變聰明了,不好糊弄了。

薑白望進他含情的眸子,帶著點調侃地笑:“我隻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你自個兒做決定的時候,可比我過分得多。”

樓折翡嘖了聲,意味不明道:“我們阿白長大了。”

“還不是為了配得上你。”薑白攥住他的手,“你不是普通人,不需要我的保護,我能做的隻有快點成長,不給你添麻煩。”

在發現樓折翡的真實修為之後,薑白就想過了他們的以後,必須轉變之前的想法,他們之間才能長長久久。

樓折翡需要的不是附庸,不是自以為是的保護者,他需要的是強大且可靠的愛人。

薑白笑了笑,有些不好意思:“我以前太幼稚了,能做到的事太少,甚至不能保護好你,還要你來救我。”

樓折翡語氣鄭重:“是我心甘情願。”

“可我不願意。”薑白凝視著不遠處的燈籠,火紅的光映入他的眼底,像是燃起了一把火,“我不要你的遷就,我要與你並肩而立。”

樓折翡怔了一下,笑了:“好。”

他孤獨了兩輩子,不介意懷揣珍寶踽踽獨行,但若是被回以同等的珍視,似乎也很具吸引力。

說開了之後,兩人之間的氣氛更融洽了。

樓折翡沒繼續問,任由薑白帶著他穿過熱鬨的地方,來到一條較為嘈雜的巷子,哐哐的打鐵聲從街頭響到巷尾。

“這條街上有酆城中最好的兵器坊,我看了一下,女鬼體內的銀鏢做工精細,且花紋形狀都很特殊。”

“銀鏢出自這裡的兵器坊?”

薑白搖搖頭:“不確定,但這裡不僅會鑄造兵器,還會收購倒賣,兵器坊的坊主見多識廣,定然知曉銀鏢的相關信息。”

樓折翡了然,毫不吝惜誇讚:“阿白真聰明。”

薑白肉眼可見地雀躍起來,擺擺手:“這沒什麼。”

樓折翡眼底閃過笑意,雖然長大了,但屬於小傻子的傻勁兒卻沒完全消失,他喜歡薑白這種單純的性子。

時間太晚,兵器坊已經不營業了。

酆城的兵器坊還連通著工坊,雖然已經關門,但打鐵聲仍然沒有停歇,鐵匠們還在工作。

薑白在禁閉的門上叩了幾下:“坊主脾氣古怪,極度熱愛兵器,平日就住在兵器坊裡。現在雖然不是營業時間,但能讓坊主滿意,他會很樂意幫忙的。”

樓折翡暗自思忖,問道:“你想給他看你的本命法器?”

薑白打了個響指:“聰明。”

他的劍舉世罕見,肯定能夠引起坊主的興趣,當然薑白也有私心,他想趁這個機會看看那把劍究竟是什麼來頭。

大長老說這把劍關乎著落楓穀的未來,在天降災罰再次來臨之前,他要儘可能地收集信息,以作打算。

敲了半天門,都沒有動靜。

樓折翡的神識已經鋪進了兵器坊,能看到裡頭的一切,靠在躺椅上的男人搖著蒲扇,百無聊賴地哼著小曲。

“故意不開門,他人在裡麵。”

“既然如此,隻能采取非常手段了。”

薑白召出劍,對著門劈了過去。

劍光淩厲,直接將木門削成兩半,碎裂的木片嘩嘩落在地上。

躺在藤椅裡的男人舉著蒲扇跳起來:“哪個不要命的雜碎,敢來我的地盤搗亂?!”

薑白掃了眼腳下的木門殘骸:“坊主彆激動,我會賠的。”

“你賠,你賠得起嗎?”坊主氣哄哄地衝出來,“我一定要你付出代……誒!小公子你這把劍不錯,可否借我一看?”

他活了幾十年,見過無數兵器,從未見過這樣完美的劍,無論是材質還是鑄造的工藝,都是極品中的極品。

薑白給樓折翡拋了個眼神:看吧,怎麼樣?

樓折翡挑了挑眉,比了個大拇指:不錯。

坊主兩隻眼睛緊盯著薑白手裡的劍,迫不及待地湊過來:“這劍鋒,快給我看看。”

薑白把劍一收,拒絕意味明顯:“坊主不是說我賠不起你的門,要讓我付出代價嗎?”

“劍呢?快拿出來!”坊主急迫地搓了搓手,“賠得起賠得起,不對,不用賠,隻要你把那把劍給我看看,這門就不用你賠了。”

薑白笑得跟小狐狸似的,顧左右而言他:“聽聞酆城兵器坊舉世聞名,我等慕名已久,深夜造訪,打擾坊主您了,不知是否有幸,可以進去一瞧?”

坊主的心思全都吊在劍上,薑白說什麼就是什麼:“進來進來,那邊有凳子,隨便坐,兵器也隨便看,看上哪個了都可以拿走。”

樓折翡和薑白對視一眼,都有些驚詫:“坊主,您這般盛情,我們可有些惶恐了。”

“都是些拙劣的玩意兒,不值錢。”坊主兩眼放光地盯著薑白,“你那把劍,再拿給我看看。”

樓折翡頗為好奇地打量著坊主,從他們進門開始,坊主的注意力全在薑白和劍上,半個眼神都沒分給過他。

這人的脾氣確實夠怪,也確實愛兵器到了極點。

薑白雙手交握,沒說好也沒說不好:“我們此次前來,是有事請坊主幫忙,事成之後,那劍隨你看。”

坊主狐疑地看著他,謹慎道:“什麼忙?”

“小事,來請您看個物件。”薑白摸出銀鏢,“我有一友人,因這銀鏢喪命,我們遍尋不得凶手,想請您看看,有沒有什麼線索。”

樓折翡目光中透露著欣賞,小傻子遊刃有餘,無論是和坊主拉扯,還是編瞎話,越發細致周全了。

坊主接過銀鏢,熱切的表情漸漸平靜下來:“你這忙,我幫不了。”

薑白皺了下眉:“您看不出這上頭的名堂?”

坊主把銀鏢還給他,拿起蒲扇:“這世上沒有我看不出的兵器。”

薑白有些急:“您是不願意說?您不想看劍了嗎?”

“我想,但我不能告訴你。”坊主目光深沉,“這銀鏢背後的來頭太大,非是你我所能議論的。”

樓折翡一直不動聲色地觀察著坊主,聞言扯了扯薑白的胳膊,將他拉到身後:“既然如此,那就不勞煩您了,想來是那位友人該得一死,無法大仇得報,我等先告辭了。”

薑白還想說什麼,被樓折翡看了一眼後,乖乖地閉上了嘴。

樓折翡毫不避諱,拿過薑白的儲物袋,從裡麵摸出銀錢,扔在櫃台上:“修門的錢。”

他拉著薑白轉身就走,一點都看不出留戀的神色。

就在要踏出門口的時候,身後擲來幾枚銀錢,正砸在旁邊的牆上。

坊主的聲音從身後傳來:“且慢。”

薑白目露震驚,樓折翡捏了捏他的手,沒轉身:“坊主這是何意?”

“多的不能說,但我可以給你們指個大體的方向。”聲音裡夾雜著一絲懊惱,坊主似乎心情不怎麼愉快,“你們同意,就把劍給我看看,不同意的話,我也沒辦法了。”

樓折翡享受著自家道侶的敬佩目光,笑意和煦,牽著人走向櫃台:“同意,怎麼不同意?阿白,將劍拿出來給坊主看看。”

薑白召出劍,小心翼翼地放在櫃台上:“您小心,彆被傷著。”

坊主哪裡聽得進去,目光緊緊地盯著眼前的劍:“好劍好劍,九天碎星石和隕鐵所鑄,劍鋒淩厲,鋒芒暗藏,一柄不可多得的喋血之劍。”

他頓了頓,抬起頭,目光中滿是興奮:我能摸一摸嗎?”

薑白聳聳肩:“您隨意,彆被傷著就好。”

話音剛落,坊主的手就迫不及待地伸向了劍。

他在這方麵是行家,撫摸劍的手法及落點十分專業,有效避免了被割傷。

“不錯,果然是曠世神兵,世間難得。”坊主隱隱有些期待,“這把劍,可以賣給我嗎?”

薑白皺了皺眉頭,一把收起劍:“這是我的本命法器,不賣。”

坊主幽幽地歎了口氣,目光中滿是不忍:“可惜了。”

他的目光太癡迷,從劍上轉移到薑白身上,樓折翡越看越不是滋味,側身擋住一臉迷茫的小傻子:“劍也看過了,不知坊主是否可以指明方向了?”

坊主收斂神色,伸手在櫃台上比劃了兩下:“西出青城,消息駁雜,你們可以去碰碰運氣。”

薑白小聲嘀咕:“去碰運氣找信息,不還是要去找線索嗎?”

坊主瞧了他一眼,嫌棄的意思不要太明顯。

薑白還沒說話,就被樓折翡拉著向外走去:“有勞坊主。”

一直離開了兵器坊,來到另一條街,樓折翡才鬆開手。

薑白臉上浮現出不滿:“讓我們去青城碰運氣,這跟騙子有什麼區彆,他怎麼能說話不算數,看了劍就敷衍我們。”

樓折翡哭笑不得:“小傻子,人家可沒敷衍,夠意思得很,都直接把銀鏢的出處扔你臉上了。”

薑白一臉懵逼:“啊哈?”

“青城位於蒼雪峰東邊,所謂向西而得,指的就是蒼雪峰。蒼雪峰終年積雪不化,鮮有人至,哪裡談得上消息駁雜?”

樓折翡暗自感慨,多虧坊主提的是青城,他上輩子與正道修士在蒼雪峰大戰,曾路過過青城,一聽就聽出了坊主話裡的疑點。

若是換了彆個城都,他定然猜不到坊主的意思。

薑白一時沒反應過來,脫口而出:“那我們豈不是連碰運氣的機會也失去了?”

樓折翡憋不住笑,點了點他的額頭:“傻,坊主已經把出處寫在櫃台上了,你方才沒看到嗎?”

當時坊主一邊說話,一邊在櫃台上比劃,寫下了幾個字。

樓折翡不直說,拉過薑白的手,一筆一劃地重複。

薑白眼睛一亮:“是幽芳街!”

樓折翡懶懶地應了聲:“動腦子的事情交給我,帶路的任務交給你。”

“行!”

兩秒後,薑白停下腳步:“你是不是又嘲諷我了?”

樓折翡一臉驚訝:“你竟然看出來了。”

薑白:“……你才沒腦子!”

幽芳街是酆城最繁華的街道,道路兩邊遍布著商鋪和秦樓楚館,歌曲聲徹夜不停,燈火通明。

隔著一條街,就能聽到從中傳來的悠揚琴聲,其中夾雜著婉轉的唱腔,隱隱約約的聽不真切,卻另有一番韻味。

薑白想起剛才的事,心中疑惑:“為什麼當時你要拉著我離開兵器坊?”

樓折翡沒骨頭似的,倚在他身上,耐心地解釋著:“談判的時候,不能表現得太急迫,否則會被人牽著鼻子走,得適當地給出信息,營造出一種並不是非他不可的氛圍。”

薑白似懂非懂:“那你怎麼確定他會叫我們回去,萬一他沒叫我們呢?”

樓折翡笑笑:“他喜愛兵器,肯定不會放我們離開的,當然,讓我確定的是他一開始說的話。”

——“這銀鏢背後的來頭太大,非是你我所能議論的。”

樓折翡道:“如果他真的不想說,就不會告訴我們這銀鏢的來頭背景了。”

薑白恍然大悟:“原來如此!”

樓折翡仰起頭,在他下巴上親了一口:“教你的,可得記住了,免得日後又被人牽著鼻子走。”

薑白是一張白紙,無論是感情方麵,還是為人處世。樓折翡享受這種教導的過程,就好像一點點把白紙染上自己的顏色。

幽芳街上熱鬨非凡,這裡的「秦樓楚館」不比魔界的「月苑」,少了一分風雅,多了一絲縱情聲色的風月意味。

風中飄著各種旖旎嬌柔的聲音,為了尋求刺激,有幾個房間的窗戶都沒關。

隻是偶然聽上一耳朵,就令薑白麵紅耳赤。

樓折翡好笑地看著他:“都和我做了那麼多次,還沒適應?”

薑白頂著一張大紅臉,恨鐵不成鋼:“非禮勿聽,你彆被他們帶壞了,學些浪蕩的習性。”

樓折翡捏了把他的臉,驕矜道:“我們成過親拜過堂,做這檔子事再正常不過,說說怎麼就浪蕩了?”

薑白心裡又甜蜜又無奈:“你……愛說就說吧,反正我嘴笨,說不過你。”

“沒關係,文的不成,說不過我,你可以來武的。”樓折翡在他唇角舔了一下,“你可以親自堵上我的嘴。”

門口站著三三兩兩的人,紅紅綠綠的紗裙煞是顯眼,她們用團扇擋著臉,隻露出一陣又一陣清脆的笑聲。

幽芳街上吃喝玩樂的鋪子應有儘有,但最大的,還得數這位於街頭的「秦樓楚館」,這條街大半的客人都止步於此,沒往街裡深入。

樓折翡抹了抹下唇:“學會了嗎?”

薑白被他問得窘迫了,胡亂點頭:“學會了學會了,我們趕緊進去吧,這種魚龍混雜的地方最容易收集信息,尤其是……唔……”

樓折翡咬著他的下唇,含糊道:“既然學會了,那我就收個學費。”

薑白攢著勁兒推開他:“彆親了,我們還有正事!”

樓折翡表情揶揄:“對,還有正事,想和你親近親近都不行,阿白你可真是不解風情。”

“……”薑白又羞又憤,跟個受氣的小媳婦兒似的,支支吾吾道,“回,回去再親嘛,讓你親個夠。”

就這樣定下回去再親的約定,兩人一起走近「秦樓楚館」。

出眾的相貌引得門口的人嗡的一聲都圍了上來。

“二位公子裡邊請,是第一次來玩嗎?”

“不要緊張,聽聽曲兒休息休息,還有各種善解人意的姑娘,可以陪你們聊天。”

……

樓折翡冷著臉,沒搭理他們,摟住薑白往裡走。

進了樓,又有一幫人圍上來,不僅是樓裡的姑娘,還有幾個喝醉了的公子哥兒,直勾勾地盯著樓折翡。

薑白氣炸了,頓時就要發作。

多虧老鴇及時趕到,將兩人帶到了二樓的房間:“二位公子,要幾個姑娘來陪陪你們?”

薑白磨了磨牙:“一個都不要,不用陪!”

老鴇懵了,她頭一回見來青樓不要人陪的。

樓折翡按住薑白,笑了下:“童言無忌,見笑了,把樓裡所有的姑娘都叫過來吧。”

老鴇人傻了:“所有???”

作者有話要說:

搞了個抽獎,最近發現了一個挺好吃的小糕點,抽兩個寶嘗嘗~

第 78 章

樓折翡輕描淡寫地點點頭:“對, 所有,現在正在接客的也叫過來,給你雙倍, 不, 十倍的銀錢。”

有錢能使鬼推磨, 老鴇眼睛一亮:“好,公子稍等, 我馬上就去安排。”

樓折翡從果盤裡挑了個小橘子,拋給一旁呆愣的薑白:“傻了?”

薑白下意識接住,剝到一半的時候, 猛地站起身:“你讓她把所有的姑娘都叫過來?!”

樓折翡最受不了他這一驚一乍的毛病, 踢了踢他的小腿:“坐下。”

薑白乖乖坐下,神色複雜,手上拿著剝了一半的橘子, 莫名的乖順。

樓折翡笑彎了一雙多情的眸子,怎麼看怎麼覺得眼前人合心意:“橘子還沒剝完呢。”

小鳳凰扁了扁嘴,繼續剝橘子:“你叫一群庸脂俗粉來乾嘛,不知道我會吃醋的嗎?”

樓折翡被他逗笑了:“今兒個挺自覺, 自己就承認了。”

以往哪次不得他逗著,逗到惱羞成怒, 才跟被踩了尾巴的貓一樣, 一邊炸毛, 一邊亮爪子。

薑白把剝好的橘子喂給他, 理直氣壯:“以前名不正言不順,現在咱們拜過堂成過親, 能和你天經地義地做那檔子事的, 隻有我一個人。”

這話聽起來熟悉, 樓折翡嚼著橘子,想起來,小傻子這是拿他說過的話來堵他了。

“所以你為什麼要把姑娘們都叫過來,不說清楚的話,就,就不給你剝橘子了!”

“換一個威脅,某人答應過要給我剝一輩子的橘子,不許趁機賴賬。”

薑白沒脾氣了,把剩下的橘子塞進他嘴裡:“你怎麼這麼壞,心裡想什麼從來不告訴我,讓我去猜。偏偏我還拿你沒辦法,煩死了,我怎麼就這麼喜歡你呢?”

樓折翡笑得前仰後合,撲進他懷裡:“煩死了,你怎麼就這麼可愛呢?”

薑白:“……”

橘子沒咽下去,笑得樓折翡咳嗽起來。

薑白一邊拍背,一邊小聲嘀咕:“可愛也沒見你少捉弄我。”

聽著怨念還挺深,樓折翡喘勻氣,大發慈悲道:“不捉弄你,都告訴你,說了是要來長見識的,當然得叫所有的姑娘過來。”

這還不如不解釋,薑白的表情更糾結了,手裡的橘子都被捏碎了,汁水浸了滿手。

樓折翡捉住他的手,舔了口:“你好像比橘子甜。”

薑白:!”

舌尖濕軟的觸感令他指尖一顫,沒心思去想亂七八糟的姑娘們了。

外頭傳來一陣咒罵聲,沒過多久,老鴇帶著姑娘來了。

十倍的價錢不是小數目,儘管要求再無禮,也被滿足了。有的人剛從床上下來,妝都花了,衣服胡亂掩著。

薑白撐著額角,擋住自己的眼睛,小聲嘟噥:“傷風敗俗。”

樓折翡和他離得近,聽得一清二楚,故意攛掇:“你抬頭看看。”

薑白賭氣道:“不看,你自己看去吧。”

樓折翡輕笑了聲:“這可是你說的,那我自己看了。”

聽聽,這說的還是人話嗎?

薑白氣傻了,一拍桌子:“看看看,有什麼好看的,不許看!”

樓折翡厲聲斥道:“沒錯,看什麼看,再敢看就剜了你們的眼。”

姑娘們紛紛低下頭,不敢再瞧一眼,溫文爾雅的公子變得殘暴,連老鴇都被樓折翡突然轉變的態度嚇了一跳。

薑白懵了,看看低著頭擠在一起的姑娘們,拽了拽樓折翡的袖子,小聲道:“你理解錯了,我是讓你不要看,你彆生氣。”

樓折翡麵色和緩:“嚇到你了?”

薑白搖搖頭,樓折翡比這更凶的樣子,他都見識過了。

“我們阿白膽子大,不會被嚇到,我就不行了。”

樓折翡拉著他起身,從花瓶裡抽了支桃花,用浸了水的枝條依次點在姑娘肩上:“這個,這個,這個……這些人長得太醜了,隻是站在我麵前,我就會被嚇到。”

薑白不明所以,捏住枝條:“她們還好吧。”

能在風月場所做事,肯定不到醜的地步,樓折翡說的太誇張了。

樓折翡輕輕搖了搖頭,語氣嘲弄:“哪裡好?都是些庸脂俗粉,不配我出錢,咱們走,換家青樓瞧瞧。”

見他是真的準備離開,老鴇頓時急了:“公子,你不能走,你還沒給錢呢。”

諷刺咒罵都沒關係,她們可以笑臉相迎,但要是不給錢,那可就不行了。

樓折翡像是聽到了什麼荒唐的事,嘲諷一笑:“錢?你們配嗎?趕緊滾開,不然我就……弄死你們。”

他沉著臉,手上的珠釵抵著老鴇脖頸,再近一分,就要紮進脖子裡。

老鴇抖索篩糠,塗脂抹粉的臉上難掩驚慌:“公,公子……”

忽略手上的動作,樓折翡仍然是那副溫潤如玉的君子模樣:“帶著你的人,滾,再晚一秒,一個都彆想活著出去。”

老鴇被嚇了個半死,忙不迭帶著人離開了房間。

薑白被樓折翡的一係列操作弄迷糊了,一臉莫名:“阿翡,你怎麼了?”

人都離開了,樓折翡瞬間換了表情,隨意道:“找個借口嚇嚇她們罷了。”

薑白沉默了一會兒,無論是吃霸王餐,還是威脅,都超出了他的接受範圍:“……你這借口找的還挺特彆。”

樓折翡挑了挑眉:“難不成你希望我付十倍的銀錢?”

薑白想起自己空蕩蕩的錢袋,連連搖頭:“不希望。”

他就知道樓折翡沒有那麼敗家,不會花十倍的價錢去點一堆姑娘。

這回不等薑白發問,樓折翡就自發地解釋起來“這裡是幽芳街最繁華的地方,提起幽芳街,人們就會想到「秦樓楚館」,坊主指路幽芳街,其實就是想讓我們來這裡。”

薑白點點頭:“那這和嚇她們有什麼關係?”

“銀鏢上麵有專門克製女鬼行動的法陣,可見這是提前準備好的,對方定然知曉女鬼的存在。女鬼生前的經曆中隻出現過三個人:一個客棧掌櫃,一個診脈的醫師,還有一個,就是害死她的瓷央。”

樓折翡又拿了個橘子,放在他手心中:“坊主說銀鏢背後是一股強大的勢力,你覺得他們三個人中,誰有嫌疑?”

這還用問嗎?

他們見過客棧掌櫃,是他的可能性微乎其微,診脈的醫師不知道還活沒活在世上,隻剩下一個可能。

薑白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是帶著神秘人的瓷央!”

當初在上仙峰,瓷央帶著蒙麵人殺了很多沒斷氣的修士,那些蒙麵人的修為都很高深。

“既然坊主指明了幽芳街,那麼他肯定知道一些事,瓷央背後有一股勢力,如果要隱藏起來,不被發現,最好的方法就是找魚龍混雜的地方。”

“你是說,他們藏在這裡?”

樓折翡摩挲著他的腕骨,意有所指:“隻問問題,不剝橘子?”

薑白聽得正入迷,催促道:“我剝我剝,你快繼續說。”

“你啊,急性子。”樓折翡一臉無奈,繼續解釋,“能殺死那麼多修士,來人肯定不少,我們都知道,人一多就不好藏匿了。他們能躲在這裡,沒傳出任何消息,肯定是有人幫忙隱瞞。”

薑白恍然大悟:“是老鴇,老鴇會幫忙隱瞞,多半是知曉他們的身份,心生畏懼。亦或者,他們就是這「秦樓楚館」所依附的勢力。”

「秦樓楚館」能在一乾商鋪中脫穎而出,成為幽芳街的獨一份兒,靠的不隻是來尋歡作樂的公子哥兒們,背後肯定還有其他勢力。

就像「月苑」,背後也有依附的魔界大人。

樓折翡十分給麵子,拍了拍手:“沒錯,阿白好棒。”

薑白把剝好的橘子喂給他,有些不好意思:“都是你告訴我的,你棒。”

樓折翡嚼著橘子,誇道:“夫唱夫隨,都棒。”

“我還有一點不明,你要誆老鴇,隻嚇唬她不就得了,為什麼還要把姑娘們都叫過來?”

薑白好奇地看著他。

樓折翡眸光閃爍:“自然是為了讓她們都害怕,她們一怕,就,就……”

薑白狐疑地看著他:“就什麼?你該不會是在編理由吧?”

樓折翡沒接話茬,站起身:“走吧,咱們去拜會一下……疑似是我娘親的人。”

薑白明白過來,氣得不輕:“你就是想點姑娘們,沒有理由!你是不是不喜歡我了?”

“不是。”樓折翡回答得很快,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我就是想逗逗你,說要點姑娘的時候,你著急的模樣實在是太可愛了。”

薑白:“……”

他好好一個道侶,怎麼花花腸子變這麼多了?

在老鴇離開房間後,樓折翡就分了一縷神識在她身上。

他們如此囂張,老鴇肯定不會善罷甘休,要找靠山來撐腰。

事實證明,他們猜的沒錯。

吸取了之前的教訓,離開房間之前,樓折翡先給兩人的臉上下了一道易容術,這樣就不會引起太多的關注。

一路來到三樓,這一層和一二樓想比十分冷清,整條走廊都看不到一個人。

儘頭是一個房間,房門上各種法陣疊在一起,想要進去,要花一番工夫。

這個房間裡住的人不簡單。

“裡麵會是瓷央嗎?”

“看看不就知道了。”樓折翡隨口道,指尖飛快地點在門上。

強勢的靈力順著他的動作,注入到房門上刻畫的法陣裡,淡淡的金色連接成線,阻斷了原本的法陣。

樓折翡輕蔑道:“不入流的小玩意兒,還指望攔住人?”

薑白沉默了一下,覺得受到了侮辱。

哪裡不入流了,看上去那麼複雜,他都解不開:“明明是你太厲害了,什麼都會。”

“這倒也是。”樓折翡毫不謙虛地認下,狡黠地眨眨眼,“彆妄自杳杳症理菲薄,這麼厲害的我可是你的。”

薑白的眼睛噌地一下就亮起來了:“說的沒錯,這麼厲害的你都是我的了,那我以後一定也會變得特彆厲害。”

樓折翡捏了捏他的手:“你現在已經特彆厲害了。”

他的小鳳凰自信又樂觀,永遠都像一團火焰,驕傲又熱烈地燃燒著。

一如既往地令他心動。

法陣已經破開了,兩人在門口站了半天,一直說笑打鬨,沒有進去。

直到房間裡傳出一道聲音,才打斷了他們兩個的談話。

輕柔的聲音很平靜,沒有一絲情緒起伏,令人聯想到古井的死水和無波的深潭,有種垂垂老矣的頹敗感。

和印象中的聲音重合起來,卻又多了一分說不清道不明的壓抑,像壓著火氣。

“要站到什麼時候,還不進來嗎?”

房間裡傳出一股淡淡的血腥氣,樓折翡厭惡地皺皺眉頭,斂了笑意。

從聲音上來看,已經能夠確定屋裡的人是瓷央,薑白有些遲疑:“阿翡,我們要進去嗎?”

“為什麼不?”

樓折翡直接推開門,在看清屋內的景象後,眸底閃過一絲暗光。

作者有話要說:

二更晚一點。

第 79 章

地麵上橫著一具屍體, 死者正是老鴇。

她雙目圓睜,臉上滿是驚恐,胸口有一個大洞, 鮮血不斷流出來, 傷口撕裂得很不整齊, 邊緣皮肉猙獰,像是猛獸的爪印。

桌邊, 女子泰然自若,端起茶喝了口:“你們比我想象中來的要快。”

她指甲塗了丹蔻,紅豔豔的, 和地上的血一樣, 細白的手指捏著茶杯,更顯妖冶。

薑白眼底閃過一絲驚豔:“瓷央?”

當初隻是遠遠看了一眼,沒有太大感觸, 如今站在麵前,才感受到她相貌帶來的強烈衝擊力。

眉眼和樓折翡很像,隻是多了一股懨懨的氣息,顯得陰鬱。

瓷央淡淡地掃了他一眼, 目光落到沉默的樓折翡身上:“十幾年不見,不記得我了。”

這話無疑是變相的承認, 承認她和樓折翡之間存在血脈關係。

薑白握緊了樓折翡的手, 心裡漫出一絲心疼。

他們早就猜測過瓷央的身份, 此時對答案並不意外, 隻是瓷央的態度太過平常,好似眼前不是她拋棄十多年的親生骨肉。

樓折翡身上煞氣逼人:“為什麼要殺她?”

他說的是老鴇。

瓷央沒有在意他的態度, 輕描淡寫道:“她說了你的壞話。”

她臉上沒有一絲在意, 仿佛不是殺了人, 而是在討論今天的天氣如何。

薑白忍不住皺眉,瓷央遠比他想象中的要更加嗜殺。

樓折翡恐怖起來是真的恐怖,但他身上還有一絲人氣,而瓷央,視人命為草芥,殺人如品茶,好似沒有感情一般。

他忍不住去想,如果當初樓折翡是被她帶大的,會不會也變成這樣?

樓折翡臉上浮現出嘲諷,牽著薑白跨過屍體,來到桌邊:“坐。”

他們坐在瓷央對麵,頗有種閒話家常的感覺,隻是守著一具屍體,顯得十分怪異。

“殺第一仙宗的人是為了什麼?”

“他們欺負過你。”

“殺那些修士是因為什麼?”

“他們辱罵過你。”

樓折翡和瓷央你一問我一答,根本不像是母子。

薑白聽得一愣一愣的,瓷央剛才是承認她殺的修士們了?

好家夥,本以為還要費一番工夫去查,結果是他想多了,樓折翡三言兩句就問出來了。

樓折翡沉默了一會兒,突然問道:“那樓氏夫婦呢?”

“他們……”瓷央語氣輕蔑,漂亮的眼睛裡閃過一絲恨意,“他們那樣對你,該死。”

果然。

上輩子,他進入第一仙宗不久,樓氏夫婦就染上時疫,暴斃而死。

原來是瓷央動的手。

樓折翡摩挲著薑白的手指,百無聊賴道:“你現在說這些,是在為自己殺人找借口,還是想要讓我感動?”

瓷央放下茶杯:“殺人不需要借口。”

“嗬,好一個不需要借口。”樓折翡似笑非笑,“所以是丟棄我需要一個借口,對嗎?”

瓷央一愣,冷靜淡漠的表情有一瞬的崩裂。

薑白皺眉:“阿翡……”

他不喜歡樓折翡說這種傷敵一千自損八百的話,這無疑是將童年的傷疤揭開,再往上麵撒一把鹽。

樓折翡對著他笑了笑,目光溫和:“放心,我不在乎。”

沒騙薑白,樓折翡是真的不在乎,他早就過了需要親情的時期。無論瓷央為什麼要拋棄他,又在背後為他做了多少事,他都不需要,也不在意。

所以他可以毫無顧忌的把這件事當成刀,狠狠剮在瓷央身上。

瓷央很快就恢複了平靜:“我做這些事,並不是為了你。”

樓折翡輕嗤了聲:“看得出來,你是為了自己,在你眼裡,我大抵算是一個比較特殊的……附庸吧,彆人欺辱我,你會覺得自己掉了麵子。”

瓷央默默垂下眼簾,她生來一副傾國傾城貌,做出這等神色,有種悵然若失的美感。

哪個看了不心生憐惜?

可惜樓折翡心硬,瓷央就是死在他麵前,他也不會皺一下眉頭。

“彆說那些冠冕堂皇的借口,你和你背後的勢力,到底在謀劃什麼?”

樓折翡懶得多管閒事,但現在瓷央的動作已經牽扯到落楓穀了,他是落楓穀的女婿,自然不能置身事外。

再者,這些事日後都會落到薑白身上,他可不想自己的小道侶愁悶不樂,所以還是趁早把事情都了結,然後他就可以和薑白去過閒散的逍遙日子了。

茶水蕩起一圈圈漣漪,向外擴展,推著熱氣滲透杯壁。

白皙柔嫩的手指被燙得泛了紅,瓷央隻冷淡地掃了一眼:“我一直很討厭你,討厭你的存在,如果不是你,我不會變成現在這樣。”

“但你不還是選擇讓我來到這個世界?”樓折翡一點都沒被她影響,帶著滿滿的惡意,“你變成如今這副模樣,是你自己活該。”

樓折翡心底突然冒出來一種想法,自己不愧是瓷央生出來的,即使沒有一起生活過,脾氣性格卻像得很。

他們就像是兩根矛,隻能針鋒相對,更鋒利的那根矛可以劈開另一根,給予其致命一擊。

薑白默默坐在一旁,沒有影響兩人,直到瓷央說出那句話之後,他才變了臉色:“你是咎由自取,和阿翡沒有一點關係。”

樓折翡是他的逆鱗,觸之者死,沒有例外,即使瓷央生下了樓折翡,他也容忍不了。

“確實是我咎由自取。”她的聲音很輕,夾雜著似有若無的悵然,“我都有些嫉妒你了,明明是錯誤的、不應該被允許的存在,為什麼你可以獲得那麼多的喜愛呢?”

薑白聽不下去了,一拍桌子站起來:“胡言亂語,去你娘的不被允許的存在,你有什麼資格對彆人指指點點?阿翡,我們走,不和這種喪心病狂的人待在一起。”

“乖,彆氣。”

樓折翡巋然不動,攬著薑白的腰,將人抱在自己腿上:“氣壞了,我可是會心疼的。”

薑白撇撇嘴:“我不氣。”

這話沒有半點可信度,他瞪著瓷央,活似一條被惹怒的狗崽子,試圖用各種極端暴力的方式來守護自己獨一無二的肉骨頭。

樓折翡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了,這大概是他做過最蠢的一件事,把自己當成肉骨頭。

不過舍不得肉骨頭套不住狗崽子,自己也不虧就是了。

樓折翡笑眯眯地問:“錯誤的、不應該被允許的存在,我這來頭還挺大,阿白,你覺得是不是?”

腰間流連的手讓薑白憋屈不已,把罵人的話咽了回去,配合道:“……是。”

瓷央眼神陰翳,看過來的目光中帶著刻骨的仇恨:“我當初就應該直接掐死你。”

樓折翡深以為然:“沒錯,但你錯過了機會,現在你已經奈何不了我了,還有可能會被我掐死。”

瓷央:“……”

薑白沒忍住笑出了聲。

樓折翡那張嘴,沒幾個人能說得過,瓷央都被堵得啞口無言,可見以前樓折翡對他還是口下留情了。

房間門開著,老鴇的血流不過門檻,都被擋在屋子裡,彙成小小的一灘。

樓折翡嫌棄不已,不耐煩地抄起之前用來威脅人的珠釵,抵住瓷央的脖子:“還記得和你生下我的人是誰嗎?”

端看瓷央對他的態度,八成懷了他是個意外。

樓折翡活了兩輩子,最不相信的就是意外,一個人的意外,可能就是另一個人的處心積慮。

瓷央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怒不可遏:“彆提他!”

樓折翡歪了歪頭,戲謔地拉長了調子:“呦,看樣子是還記得,並且還……印象深刻。”

青鸞提到過,瓷央當時精神恍惚,根本不知道自己懷有身孕,就像是剛遭受巨大的打擊。

將這些事結合到一起,加上那句“錯誤的、不應該被允許的存在”,不難猜出她經曆了什麼。

樓折翡終究沒有把最傷人的話說出來,如果瓷央真的是被強迫,然後才生下他的,那她的確是個可憐人。

而他不喜歡用這種事來揭傷疤。

“你借由女鬼一事引我們來找你,想必是做好了和盤托出的打算,說說吧,你為什麼要殺害她?”

“為了我的……一時心軟。”

瓷央渾身散發著戾氣,攥緊了手,指甲嵌在掌心中:“我明明應該恨透了你,卻偏偏舍不得殺死你,那女人懷了孩子,她腹中的胎兒,正好可以做你的替死鬼。”

薑白坐不住了,急切問道:“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許是被樓折翡的態度刺激到了,瓷央也學會了殺敵一千自損八百的話術,她沒想著隱瞞,將一切都說了出來。

十七年前。

經由青鸞的醫師朋友診斷,瓷央確定了自己懷有身孕,她一直狀態不好,乍一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滿心滿眼想的都是報仇。

沒有力量保護的美貌就是一種過錯,不該存在。

瓷央從小姿容出眾,從出生到長大,有無數愛慕者,她心高氣傲,一個都沒瞧上。

那時對於爐鼎體質的判斷還不成熟,她比樓折翡幸運得多,特殊的體質並沒有給她帶來太多麻煩。

瓷央憑借著出色的相貌,成為了宗門中的團寵,過得十分快活。

直到有一天,她和宗門裡的師兄弟們下山平災除祟,一時不察,被邪祟擄到了寸草不生的蠻荒之地。

蠻荒之地臨近魔界,中有萬古道,據說是由屍骨鋪成的,煞氣異常,即使是魔修,也不敢輕易涉足。

邪祟不敢靠近萬古道,帶著瓷央落在蠻荒之地外圍。

瓷央修為不低,在宗門之中也算是佼佼者,很快就從邪祟的手中逃了出去。

她在蠻荒之地中迷了路,找不到出口,隻能漫無目的地亂走。

許是之前逍遙的生活將運氣用光了,瓷央誤打誤撞,進入了萬古道。

萬古道的煞氣濃重,很快就逼得她失去了意識,再醒來的時候,她正被一個人壓在身下。

那人是個魔修,身上魔氣濃重,臉上橫亙著幾道傷口,猙獰可怖。

身下撕裂一般的疼痛令瓷央沒辦法思考,她倒吸一口涼氣,整個人都懵了。

“真漂亮,你是老天爺賜給我的寶貝嗎?”

魔修低沉的笑聲通過濕吻流進耳廓,夾雜著曖昧的風月情味。

周遭的煞氣並沒有發生變化,證明他們現在還是在萬古道。

能在萬古道中保持冷靜,可見這魔修的修為有多深不可測,即使不是渡劫期,也差不許多。

“你,你是誰?”

瓷央的聲音很啞,帶著濃濃的哭腔。

她身子瘦弱,魔修直接將她抱在懷裡:“我是你的夫君,寶貝乖,告訴夫君你叫什麼名字?”

瓷央想罵他,還沒開口,就驚恐地發現了一件事:她的修為散了。

魔修舒爽地喟歎出聲:“爐鼎體質果然名不虛傳,我的卿卿寶貝,再和你顛鸞倒鳳幾日,我是不是就該突破飛升了?”

魔界對於這些歪門邪道的研究比正道深入,在這一刻,瓷央終於明白了,所謂的爐鼎體質會給她帶來怎樣的災難。

瓷央被魔修翻來覆去地折騰了好幾天,辛苦修煉積攢的修為沒留下一丁點兒,能證明她曾是個修士的,隻有丹田中脆弱的金丹。

身體中傳來的無力感令瓷央整個人都崩潰了,了無生氣。

魔修不以為意,依舊每天折騰她:“沒了修為也好,做我懷裡的金絲雀,我來照顧你,等忙完事情,我就帶你回魔界。”

瓷央沒有拒絕的餘地。

沒了修為,瓷央更受不住萬古道中的煞氣,魔修將她安頓在萬古道附近的山洞中,怕她離開,還設了結界。

每日日出,魔修都要出去,日落才會回來,瓷央被關在山洞裡,日複一日地等著他。

禁luan般的生活令瓷央眼裡的光徹底滅了,趁著魔修離開,瓷央碎了自己的金丹,打破了結界。

金丹碎裂,她變成了一個徹底的廢人,無法再進行修煉。

瓷央逃了出去,她的衣服都被撕破了,整個人狼狽不堪。

這一次,她逃出了蠻荒之地。

沒有修為,美貌為她招來了無窮無儘的麻煩。

剛離開蠻荒之地,瓷央就被一群人圍住了,這群人也是修士,不過修為不高,破碎金丹使得她身上充盈著靈氣,那群人心生忌憚,沒有貿然出手。

瓷央太美,身上還遍布著魔修留下的痕跡,勾得這群人眼睛都舍不得眨一下。

很快他們就不顧忌那麼多了,向她伸出了手。

就在瓷央準備自儘的時候,手執長弓的女子出現了,青色的羽箭射進那群修士的身體,他們挨著倒了一片。

女子定定地看了她一眼,目光中似有懷念。

瓷央不想回宗門,她不是傻子,在被擄到蠻荒之地不久,她就想明白了,自己是被人算計了。

被宗門師兄弟背叛,加上這段日子的遭遇,她心灰意冷,整個人渾渾噩噩的。

救下她的女子名為青鸞,最終瓷央答應了她結伴而行的邀請。

瓷央很感激青鸞,就在她準備收拾心情,跟著青鸞回家的時候,醫師告訴她,她懷孕了。

是在萬古道的時候,魔修強迫她時懷上的。

一個孽種。

瓷央痛恨肚子裡的孩子,也痛恨魔修,她修為散儘,變成廢人,人生也完全毀了。

她不甘心,她要報仇。

美貌是她的弱點,但她也可以將之變成武器。

瓷央連笑起來都是陰鬱的:“我說你是錯誤的、不該存在的,就是這個原因,你明白了嗎?”

能碎金丹謀出路,她向來都對自己很狠,她的傷疤,要撕開也得她自己來。

“喜歡我的人有很多,但他們容不下你,是我,用那女人的孩子救下了你。”

“你來質問我為什麼要殺她,不如問問自己,為什麼要活到現在。”

“想為她報仇的話,你不若殺了自己。”

……

薑白氣得牙癢癢,想罵回去,又罵不出口:“你要怪就去怪那魔修,殺了他才好,對著無辜的人撒什麼氣?”

可恨之人必有可憐之處,瓷央也是無辜的,如果她沒有被擄到萬古道,一切都不會發生。

樓折翡半晌才消化完這一切,瓷央的遭遇,遠比他想象中的更複雜:“彆說是為了我,為了我的話,你不用割了她的舌頭,你是為了讓自己瞞天過海。”

不可否認的,瓷央殺死女鬼的一部分原因來自他,但並不是全部。

又是割舌頭,又是放火,瓷央的目的明顯是偽裝出一屍兩命的死亡。

瓷央大方承認了:“沒錯,我就是為了換一個身份,但你才是罪魁禍首。”

“都是心狠手辣的人,裝什麼正義?”樓折翡冷淡抬眼,語氣不屑,“死在我手下的人數不勝數,我差一個間接的罪魁禍首名頭?”

薑白皺了下眉頭,覺得自己夾在他們兩個之間很不合適,這倆人都是瘋子,行事作風一個比一個狠。

樓折翡時刻關注著他,見他神色有異,立馬收緊了胳膊:“阿白,我困了,不想和討厭的人待在一起了。”

薑白立馬把之前的想法拋之腦後了,他的阿翡可不瘋,殺的都是壞人,天經地義理所應當。

“那就不待了。”他拍拍樓折翡圈在自己腰間的手,“鬆開,我帶你回去休息。”

樓折翡乖乖聽話,目光投向瓷央,帶著一絲同情:“之前說錯了,我和你不一樣,我有真心相許的愛人,因為他,我可以變得善良。”

他張開胳膊,哼哼唧唧拖長了尾音:“阿白,我腿疼,你抱我。”

薑白一臉無奈,將他抱起來:“就仗著我慣你,這回滿意了?”

樓折翡眉目張揚,止不住笑意:“我很幸運,有你慣著我。”

他的每句話都意有所指,瓷央的表情變得扭曲:“我讓你們走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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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80 章

樓折翡懶洋洋地靠在薑白懷裡, 頭都懶得抬:“你讓不讓有什麼關係,我要是想走,你以為就憑你帶著的那群歪瓜裂棗, 能攔得住嗎?”

他放完狠話, 緊接著就在薑白肩頭蹭了蹭:“阿白, 說話好累啊。”

這就過分了啊,薑白哭笑不得:“要不你把嘴交給我, 我替你說?”

樓折翡興致勃勃:“這個還能交給你?”

薑白故作遺憾:“這個不能交給我,但我可以多親你幾次,犧牲自己, 幫你放鬆。”

黏黏糊糊的小情侶煩人。

大庭廣眾之下黏黏糊糊, 又張揚愛顯擺的小情侶最煩人。

瓷央眼神陰鶩:“我這裡可不是說走就走的。”

她揮了揮手,憑空浮現出幾個蒙著麵的人,和之前在上仙峰出現的人無異。

樓折翡懶懶地看了一眼, 耳語道:“抱穩我。”

薑白瞬間明白了他的打算,雖有不願,但仍然按他說的緊了緊胳膊:“離開後一定要好好收拾你。”

瓷央被護著往後退去,七個戴著麵具的人將兩人團團圍住, 他們身上爆發出磅礴的力量,連成一道堅固的屏障, 阻擋了離開的道路。

“七人結界?”

以人為支點, 這種摒棄了法陣和靈石的結界, 比普通的結界更為堅固, 要出去,必須從人下手。

瓷央靠在躺椅裡, 雙腿淺淺地交疊在一起:“這是我特地為你們準備的, 我的歪瓜裂棗, 可比正道宗門的雜魚爛蝦有用。”

薑白壓低聲音:“阿翡,要不我先來?”

他第一次見這種結界,沒有能夠破開的把握,但自覺可以幫忙消耗這七個人的力量。

說了要並肩而行,怎麼能一直躲在背後?

樓折翡撚了撚他的耳垂,笑意瀲灩:“阿白還沒學過法陣結界相關的東西吧,今兒個我教你如何破結界,等下可要看好了。”

見他胸有成竹,薑白鬆了口氣,玩笑道:“回去是不是還給你交學費?”

“是的呀。”樓折翡伸出手指,討價還價,“要一次,不對,這個結界有七個人,起碼要七次,你任我做七次,不許喊累,如何?”

七次……薑白莫名有一種自己以色侍人的感覺,可和樓折翡一對比,他這點姿色算什麼?

他們不常做這檔子事,但每次樓折翡都很凶,恨不得將他整個人吞到肚子裡一樣。

薑白覺得自己身體挺好的,偏偏就是架不住樓折翡的折騰,常常被做得哭出來。

“……回去再說。”

“不行,回去你就反悔了,數數你欠下多少債了。”

薑白氣急敗壞:“你這是趁火打劫。”

“沒錯。”樓折翡理直氣壯,“我就是要打劫,劫財又劫色,吃你的喝你的住你的,還要睡你。”

薑白:“……”

他剛剛還覺得自己像被嫖的,現在聽起來,感覺樓折翡才是軟飯硬吃中的佼佼者。

周圍一群虎視眈眈的人,並沒有對他們產生影響,兩人閒適自得,絲毫不覺得有什麼問題。

遲遲不見兩人出手,周圍的人有些懵,看了看一旁的瓷央,要繼續保持這種狀態嗎?

瓷央表情難看,這兩人一點都沒將她放在眼裡:“動手。”

隨著她一聲令下,七人聯手對兩人展開攻擊,他們更不在乎以多欺少,配合默契,所展示出來的實力比個人境界能達到的更高。

心隨意動,薑白在兩人周身設下防護結界:“你放手去做,我保護你。”

樓折翡快速在他臉上親了一下:“謝謝我們阿白,接下來就教你怎麼破這種惡心人的結界。”

有了薑白的保護,樓折翡後顧無憂,動起手來無所顧忌:“我上一次破這種結界,還是十三位化神修士聯手,若非我道侶要看,你們都不配讓我出手。”

瓷央怔了一瞬,眼底閃過些許疑惑。

她雖將樓折翡托付給了樓氏夫婦,但並沒有完全拋棄他,這些年樓折翡經曆的事情,她全都知道。

她心裡的猜疑越來越重,忍不住思索起來,樓折翡的一身修為從何而來?他口中提到的經曆又是怎麼回事?

多人結界固然堅固,但也有一個致命的弱點,隻要攻破一個,就會全盤皆輸。

一般會挑選其中修為最低的人入手,再逐一擊破。

樓折翡圈著薑白的脖頸,環視四周,視線落在正對著他們的人身上:“就是你了。”

他探查過了,這個人的修為最高。

這些人不配他出手,出手也要挑一個最難對付的人,如此才能顯示他的強大。

樓折翡從來沒有想過,有朝一日自己會整這麼多花裡胡哨的東西,跟孔雀開屏似的。

他抽空在薑白臉上摸了一把,感慨道:“真是藍顏禍水。”

薑白正警惕地觀望著四周,猝不及防,被他給摸愣了:“啊?”

樓折翡笑意溫柔:“誇你呢,魅力太大,讓我魂牽夢縈,神魂顛倒,魂不守舍……”

薑白那點緊張全被他弄沒了,小聲嘀咕:“你正經點。”

“我不正經嗎?”樓折翡一臉無辜,“我沒有比現在更正經過了,我親愛的小禍水。”

小傻子,小鳳凰,小禍水……

樓折翡一會兒一個新叫法,一個比一個要命,直撩得薑白暈頭轉向,忍不住控訴:“你才是我的祖宗,有你在,我根本沒辦法集中注意力。”

對比起來,樓折翡才是禍水,那張臉放在人間,定然是要禍亂天下的。

薑白幽幽地歎了口氣:“虧得你沒長開的時候就被我娶回了落楓穀,不然不知要令世間多少人受情傷。”

他不由得在心裡慶幸,多虧自己做了那個夢,也變回了鳳凰,才拯救了無數癡男怨女。

不知想到什麼,樓折翡勾了勾唇:“咱們倆像不像是暴君和寵妃,虧得你這個暴君早早將我圈在穀裡?”

薑白沉默了一會兒,小聲道:“可沒哪個暴君被寵妃保護的。”

這倒也是,樓折翡大手一揮:“那就讓我來當暴君,你要魔界,我便為你斬了魔尊,你要整個修真界臣服,我便把反對的人都弄死。阿白就做我的獨寵嬌妃,誰都欺負不了你。”

這一番話很有暴君的風格,樓折翡不隻是說說而已,他掌心淬起洶湧強大的靈力,直接朝著選定的人砸了過去。

結界受到波動,劇烈地顫了一下。

樓折翡動起手來,還不忘解釋:“修為差距太大的時候,根本不需要費腦子,直接用力量壓製就好了。”

他言辭倨傲,唯我獨尊,這種張狂配上強大的實力,就顯得十分和諧。

薑白半晌沒說話,眼神發直,像是在發呆。

樓折翡抽空問道:“不好好學,想什麼呢?”

“在想,風重可太慘了。”

“哦?你心疼他?”

薑白回過神來,這才發現自己一不小心將心裡話說出來了:“不是,我才不會心疼他,我就是覺得你剛才說斬了他,他還挺無辜的。”

樓折翡明白他的意思,但就是不爽:“他無辜?他能成為魔尊,怕是不知道有多少人死在他手上,你想想祁千離禍害過的美人,風重殺的人遠在其上。”

薑白懵了:“你和殺人如麻的魔尊計較什麼?”

樓折翡語塞:“我就計較。”

殺人如麻的魔尊,這形容放在他身上,比放在風重身上更合適。

兩人說著說著,又忘了還在和敵人交手,這種無意識的嘲諷更加能激起人的憤怒。

之前被攻擊的人目帶憎恨,集結其他人一起,主動發起了攻擊。

薑白目光一凜,抄著腿彎的右手抽出,反手將樓折翡摟緊:“先解決他們,然後再計較。”

他召出劍來,氣勢洶洶地盯著對麵的人。

樓折翡興致不高,懨懨地趴在他肩上:“剛剛教過你了,你來解決。”

薑白好笑地拍了拍他的背:“那你休息一下,我解決完他們再來哄你。”

“那你快點,我困了。”

“好。”

樓折翡被他慣著,有時候像小孩似的,愛耍性子,可愛得要命。

薑白將靈力輸入劍中,淩厲的劍光一道接著一道,如同無色的飛鏢,剮向敵人。

論修為,薑白和麵前的人都差不多,但他手上這把劍的增益太大,使得他能發揮出來的實力遠大於實際境界。

薑白學著樓折翡,專攻一個人,來自於旁邊的攻擊都被樓折翡不動聲色地化解了。

鬨彆扭歸鬨彆扭,自家道侶還是得自個兒寵著的,他可以對著薑白耍性子,彆人都得乖乖對薑白低頭。

湛藍的劍光刺入結界,淡金色的屏障中蔓延出蛛絲般的紋路,一寸寸擴展。

他們好似身處詭譎的異世界,周遭的一切恍若夢境。

雖然不像樓折翡,可以一擊即中,薑白花了一段時間,徹底攻破了結界。

失了修為最高的主心骨,七人潰不成軍,結界破損時,巨大的反噬力將七人震倒在地。

薑白橫劍斬去,劍光所向披靡,劃破了他們臉上戴著的麵具。

終於解決了,樓折翡伸了個懶腰,遙遙望著神色難測的瓷央:“看來你特地為我準備的一切也不怎麼樣,你的歪瓜裂棗隻是歪瓜裂棗。”

樓折翡衝著外人放完狠話,心氣順了不少。

正準備央著薑白抱他回去,還沒開口,就發現了薑白的異樣。

一下子解決了七個修士,小傻子應該驕傲得不行,以往早來找他討誇了。如今不僅沒來邀功,還呆愣愣地盯著躺倒在地上的人,一副滿懷心事的模樣。

樓折翡掛在他身上,懶洋洋地笑:“怎麼又傻了?”

薑白指了指地上,聲音晦澀:“阿翡,你看他們的臉。”

作者有話要說:

二更和加更晚一點吼!

阿翡:強攻從不低頭看手下敗將。【點煙jpg.抖腿jpg.】

白白:嗬嗬^_^

第 81 章

薑白聲音很沉, 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他們好像不是人。”

麵具被劍氣絞碎了,蒙麵人的臉都露了出來。

樓折翡順著薑白指的方向看去,微愣。

躺在地上的人皮膚都是深藍色的, 偏黑, 從傷口中流出來的血也是藍色的。

確實不像人。

樓折翡若有所思, 彈指一道靈火打過去,將其中一個人的衣服燒碎。

如他所料, 靈火隻燒毀了衣料,並沒有在那人的皮膚上留下痕跡。

他們的身體和臉上的顏色相同,都是深藍色的, 看起來十分光滑, 不像是皮膚的質感。

樓折翡眸底閃過一絲涼意:“原來如此。”

怪不得老鴇的傷口會有撕裂的痕跡,原來是因為動手的不是人。

瓷央騰地一下站起身,厲聲喝道:“都給我上, 殺了他們!”

薑白聞聲看過去,下意識想說“虎毒不食子”,話到嘴邊又想起來,眼前這女人比老虎還狠得多。

如她所言, 她對樓折翡沒有感情,隻有恨意。

瓷央平靜的表情下藏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驚慌, 在她身旁保護的人聽從她的命令, 朝著樓折翡和薑白衝過去。

受傷躺倒在地的人突然暴起, 加入戰鬥。

樓折翡和薑白背靠著背, 和眾人交手。

新加入的人修為更高,接近渡劫期, 隻靠力量壓製, 無法取勝。

樓折翡是戰鬥好手, 他的招式都是自創的,沒有路數,快準狠,狠辣陰毒,追求耗費最少的力量殺最多的敵人。

他接下一擊,反手抓住敵人的手腕,推著胳膊向後扭去,直接將整條胳膊卸了下去。

四周一片寂靜,隻有交手時產生的摩擦聲,即使是被扯斷了胳膊,那人也沒喊一聲痛,又蓄起力量衝了過來。

豈止是長的不像人,他們的行為舉止都和人大相徑庭。

對方人數眾多,薑白慢慢有些吃不消了:“阿翡,你知道他們是什麼怪物嗎?”

打了這麼久,他們的攻擊沒有變化,氣都不帶喘一下的。

招招狠厲,直取性命,可見瓷央是真的想殺了他們。

樓折翡騰出手,攬著薑白的腰,將人調了個麵:“都交給我,你保護好自己。”

薑白雙手摟住他的腰,將自己送進他懷裡:“不用擔心我,你放手去做。”

他從小就受薑竺和白杳的教導,審時度勢很重要,做一個不添亂的被保護者,好過於爭強好鬥。

樓折翡身上的力量陡然爆發出來,屬於頂尖強者的威壓恐怖異常,在一瞬間令所有人心生駭然。

在場所有人裡,瓷央的修為最低,近乎於無,被樓折翡的力量波及,當即吐出一口血來。

薑白緊緊抱住樓折翡,他受到的影響最小。

他樓折翡水乳相融,神魂都曾相擁,十分熟悉彼此,加之他身體中有來自於樓折翡的力量,故而並沒有受到實質性的傷害。

見瓷央吐血,埋頭於攻擊他們的人瞬間停下動作,齊刷刷地看過去。

見他們一動不動,瓷央一抹嘴唇邊上的血,斥道:“愣著乾什麼,還不快殺了他們!”

眾人這才動起來。

樓折翡臉色很沉,揮手將人掀飛。

這群人一直不要命地衝上來,若不徹底斷了他們攻擊的可能,那這場戰鬥永遠都不會結束。

強大的力量迅速蔓延開來,將房間裡的一切摧毀,房梁都被頂破,露出如血的圓月。

要一次性殺死這群人,並不現實,一是他們的修為都是化神期,接近以上,二是他們的數目太多。

樓折翡遠遠瞥了眼瓷央,她半跪在地上,上身趴在藤椅上,臉上沒有一點血色,整個人狼狽不已。

當初自碎金丹,不僅斷絕了一切修行的可能,她的身體也受到很大的影響,比一般人都要弱,帶著一股病氣。

樓折翡僅僅是放開修為,並沒有攻擊,強大的氣勢就令瓷央掉了半條命。

他心念一動,帶著薑白閃身躲開攻擊,來到藤椅旁邊。

不愧是經曆過大風大浪的人,瓷央現在還保持著意識:“你想殺了我嗎?”

樓折翡是她的孩子,心硬程度比她有過之而無不及,命令人對他們下死手的時候,她就想到了會有這樣的下場。

薑白搶先道:“我們不會殺你。”

瓷央能狠下心對他們下毒手,但他沒辦法看著樓折翡也這樣,弑母不是小事。

如今落楓穀處於風口浪尖之上,樓折翡的修為勢必會引起更多人的注意,關於他的事都藏不住,如果他真的殺了瓷央,難免落下口舌。

樓折翡感覺到他的緊張,有些好笑地捏了捏他的手:“我都聽你的。”

瓷央與他血脈相連,他們之間因果太重,弑母的話,勢必會牽扯很多東西,影響他的修行。

但不殺人,並不等同於不動手。

樓折翡提起瓷央,將她禁錮在躺椅上:“好好歇息一下,可彆自己折騰斷氣了。”

瓷央的臉色蒼白如紙,被他這句話噎住,眼底泛起一陣怒意。

樓折翡完全不在乎,笑盈盈地看向他的小鳳凰:“剛才忙於交手,我好像忘了回答你的問題。”

薑白一時沒反應過來:“啊?什麼?”

樓折翡指指氣勢洶洶圍過來的人:“古書有雲,上古異族生於深海,人身魚尾,名「鮫」,有蠱惑人心之力。其化鱗為皮,身形肖似人,膚藍,鱗甲鋒利,更甚猛獸。”

他頓了頓,意味不明地笑了笑:“鮫可化人,近似於妖獸化形,嚴格來說,除了長得醜點,他們也算半個人。”

“鮫……”薑白猛地抬起頭,雙眼放光,整個人都激動起來,“阿翡,鮫人珠!”

要複活薑竺,所需的三種天材中,就有鮫人珠。

樓折翡愣了兩秒才反應過來,一臉無奈:“放心,一定幫你拿到。”

他對薑竺的事不上心,早就忘了哪幾種天材,哪幾種地寶。

如此看來,薑竺的命確實大。

鮫人稀少,早在百八十年前就失去了蹤跡,鮫人珠是鮫王的內丹,更是在傳說中才有的東西。

白杳等人愁得不行,沒想到踏破鐵鞋無覓處,鮫人竟然撞他們身上來了。

樓折翡暗自在心裡感慨,天底下再找不出比他更出色的女婿了。

明明是落楓穀要複活薑竺,可除了玄武甲,剩下兩種天材都是他幫忙找來的,那鳳凰羽還是他的定情信物。

瓷央從剛才就沉默不語,樓折翡突然問道:“你殺那些修者,不僅僅是為了幫我出氣吧。此前聽聞,人間妖魔肆起,殘害百姓,正道宗門和世家是一群蠢貨,將之安在了落楓穀的頭上。”

周遭一片寂靜,薑白指尖發顫,隱隱有什麼東西從腦海中浮現出來。

當初關敬帶人攻進落楓穀,打的就是為民除害的旗號,他們此前外出平亂除災,一路上遇到的大多是妖獸。

樓折翡目光冷寂:“鮫人身有異處,聲音具有蠱惑之力,能惑百姓,亂妖魔。”

瓷央定定地看著他:“你想說我設計殘殺百姓嗎?我有什麼理由去殺他們?”

薑白聽得一頭霧水。

瓷央殺修士,嫁禍魔修,都有理有據,可去殺無辜的百姓,確實沒有動機。

樓折翡聳聳肩:“我怎麼知道是什麼理由,你愛殺便殺,又與我無關,隻要不牽扯到落楓穀,你就是殺光天底下所有的人,我也不在意。”

薑白一時間說不清心裡是什麼滋味,有些動容,又有些無奈。

樓折翡就是這種性格,愛憎分明,深情和冷漠都極致又純粹。

所幸,他是被偏愛的一個,獨享了樓折翡的深情。

“不過你今日落到我手裡,得留下點東西。”

樓折翡沒有正人君子的風骨,也懶得多費口舌,開門見山道:“想救她嗎,把鮫人珠交出來。”

瓷央聲音很冷:“不用管我,你們走。”

圍過來的鮫人有些遲疑:“夫人……”

樓折翡臉上浮現出一絲詫異,嘖了聲:“自私如你,竟然會說出這種話。”

瓷央為了活下去,為了報仇,謀劃了這麼久,現在因為一顆鮫人珠,竟然不顧自己的性命。

薑白有些著急,鮫人珠關乎薑竺能不能活過來,他一定要拿到:“阿翡,不能讓他們離開。”

他看了看瓷央,目光遊移。

人都是自私的,如果真要在瓷央和薑竺之中選一個,那他肯定會偏向於薑竺。

但瓷央怎麼說也是樓折翡的娘親,他真對瓷央動了手,樓折翡會不會怨他?

薑白攥緊了拳頭,一顆心陷入掙紮之中。

樓折翡暗自在心裡歎了口氣,掐著薑白的後頸,懲罰性地在他臉上咬了一口:“又不相信我了。”

薑白一愣,鼻尖發酸:“對不起。”

“我說會幫你拿到鮫人珠,就肯定會幫你拿到。”樓折翡揉了揉他的後頸,用最平常的態度,說著最放肆的話,“我何時騙過你?彆說一顆鮫人珠,就是為了你和天道作對,與世間眾人為敵,我也不會遲疑半分。”

樓折翡不輕易說情話,每每開口,都能令薑白動容不已:“對不起,阿翡,是我的錯,我不該懷疑你的。”

“不用道歉,你有多傻,我還能不知道嗎?”

“……”

薑白那點感動全沒了,被噎得啞口無言。

樓折翡低聲道:“記好了,我的小傻子,這世間沒人能欺負,你想把天捅個窟窿,我也陪你。”

薑白努力控製著自己,不要當著這麼多人的麵哭出來:“我才不去捅窟窿,我就要一顆鮫人珠。”

樓折翡失笑:“知道了。”

他手上把玩著珠釵,還是曾抵在老鴇脖頸上的那根,隻不過現在抵在了瓷央的咽喉。

“一顆鮫人珠,來換她的命,你們考慮得怎麼樣了?”

憑空響起一道低沉的聲音,壓抑著怒氣:“放了她。”

周遭的鮫人紛紛跪倒在地,低著頭不敢發出一絲聲音。

樓折翡目光一凜,不動聲色地將薑白護住,這人來得悄無聲息,他根本沒有察覺到:“人可不是你說放就能放的,既然來了,又何必躲躲藏藏?”

他沒有壓製自己的力量,大圓滿境界的修為儘數展露出來,形成無聲的警告。

過了兩秒,半空中浮現出一個深藍色的水波漩渦,一個身材高大的男人緩緩走出來。

他穿著怪異,衣袍上描畫著複雜的陣法,深藍色的皮膚上遍布著鱗片狀的痕跡,雙額生角,眉心浮著一道淺淡的金色波紋。

男人看了瓷央一眼,沒什麼表情,目光緊接著移到樓折翡臉上,幽黑的眼底湧動著風暴:“你就是那個孽種?”

他一步步走近,足底有水紋蕩開,帶著腥鹹的深海氣息。

一句話就令樓折翡沉下臉,他掀了掀唇角:“那你算什麼,某個奸夫?”

薑白原本氣得不行,聞言直接笑出了聲:“他這種醜東西,做奸夫有人要嗎?”

鮫人生活在與世隔絕的地方,男人並不能完全理解他們的話,但他聽得懂“奸夫”兩個字代表什麼意思。

“放肆。”

他抬起手,長長的指甲上淬著幽藍的光芒,隔空一點,巨大的水龍朝著兩人張開口,怒吼出聲。

幕天席地,頭頂是星辰和月色,銀白色的光暈籠罩著張牙舞爪的水龍,為之鍍上一層妖冶的色澤。

樓折翡半步都沒退,從後麵擁住薑白,一掌拍上水龍的頭:“雕蟲小技。”

水龍轟然而散,碎裂的月光流淌在地麵上,倒映出眾人臉上浮現出的表情。

男人在虛空中一握,長長的權杖緩緩浮現,他看了眼愣住的瓷央,聲音平靜而緩慢:“我要食言了。”

瓷央怔住,嘴唇翕動,吐出模糊的字音:“夜陵……”

神秘又強大的力量從權杖中傾瀉而出,樓折翡臉色沉下來,調動起靈力,將薑白護得嚴嚴實實:“你在旁邊待一會兒,我和他交交手。”

樓折翡飛身上前,手一抓,握住了一道赤金色的倒刺長/鞭。

他已經將涅槃之力都還給了薑白,但不知怎麼回事,他的靈力還是沒變回去,染上了一絲赤金色。

對付敵人,自然要用最狠厲的武器,這倒刺是他從陳家家主的法器上得來的靈感,融到了鞭子上,隻一下就能令人皮開肉綻。

靈力具化凝成的法器,堅硬如鐵,縱使鮫人皮厚,剮上去也不是小打小鬨。

兩人快速鬥起法來,兩股強大的力量相互碰撞,交織出一片絢爛的顏色。

薑白憂心忡忡,他相信樓折翡的實力,但這男人憑空出現,還是傳說中才存在的鮫人,實力如何尚不清楚,他怕樓折翡出意外。

長/鞭變換成劍,又換成長/槍,樓折翡越戰越凶,漂亮的桃花眼裡滿是興奮。

他已經很久沒有遇到像樣的對手了,這人的出現,正好解了他的手癢。

既然他們不願意交出鮫人珠,那就隻能他自個兒來取了。

樓折翡雙手執劍,衣袂翻飛,淩厲的目光順著男人的胸口往下滑,堪堪停在丹田:“我要的東西,就藏在你身上吧。”

從其他鮫人的態度來看,男人身份尊貴,他修為高深,應當就是傳說中的鮫王。

傳說中,鮫人珠是鮫王的內丹,藏在丹田中,隻要剖開他的胸膛,就能拿出來。

男人的唇抿成一條直線,平靜的眼底掀起滔天的浪潮:“你確實很強,但遇到我,沒有一絲勝算。”

他抬起胳膊,權杖上綴著的藍色晶石爆發出強烈的亮光。

光亮得晃眼,隻一瞬,權杖就要砸到樓折翡身上了。

就在這時,一道輕微的呼聲響起:“夜陵,住手!”

瓷央被禁錮在藤椅上,隻能勉力仰著頭,她臉色白得厲害,隻有唇上殷紅。

仔細看去,就能發現那紅是血染出來的。

“夜陵,你答應過我的,如果你食言,看到的就會是我的屍體。”

權杖上的光一暗,男人,即夜陵沉默了一下,表情狠厲:“可你也食言了,你明明答應過我,不會再插手這孽種的事。”

樓折翡挑了挑眉:“一口一個孽種,嘖,不是人的東西果然沒禮貌,奸夫你還打不打了,要等你們先說完嗎?”

薑白默默抹了把臉,他以前究竟為什麼會覺得樓折翡純良弱小,這張嘴明明厲害得很。

不過,他家阿翡罵起人來也太好看了。

夜陵平靜的表情變得猙獰:“你總偏心他,你是不是還記著那個人?”

瓷央抬眼掃過,目光中透露著怨恨:“我隻想殺了他,殺了所有人。”

夜陵反問:“那你怎麼不讓我殺了這個孽種?”

樓折翡摩挲著手上的法器,指尖微動,將瓷央身上的禁製解開了一點:“你們這出戲還挺有意思的,繼續演,我還想再看一會兒。”

他興致勃勃,像極了村口聽說書的鄉親,就差搬個凳子來坐著聽了。

薑白歎了口氣,喚道:“阿翡,把我的也解開。”

樓折翡設下的結界太堅固,他不懂這玩意兒,修為又比不過,根本打不開。

“你乖乖待著,彆亂湊熱鬨。”

“可……我想給你剝橘子吃。”

薑白固執地看著他,樓折翡最終還是敗下陣來:“你倒是說說,咱倆誰才是祖宗?”

他環視四周,從瓷央與夜陵中間穿過,去拿桌上的橘子:“彆在意我,你們繼續吵。”

夜陵:“……”

薑白接住橘子,一邊剝一邊喂,順便跟樓折翡咬耳朵:“那醜八怪是不是在吃醋?”

樓折翡掀起眼皮,懶懶地應了聲。

薑白又開始碎碎念:“依我看,肯定是瓷央心疼你,不讓他殺你,他吃醋了,覺得瓷央還惦記著彆的男人。”

樓折翡笑了下,沒什麼感情:“她不讓醜八怪殺我,隻是因為她不允許彆人傷我,忘記了剛才她要殺了我的事了?”

樓折翡很明白瓷央的心態,不然怎麼說他們之間有血脈聯係,他也是這種性格,占有欲極強。

即使是不要的厭惡的東西,隻要是屬於他的,彆人就不能插手,便是毀掉,也得他親自來。

這種近乎病態的占有欲過分偏執,並不是正常的現象,沒必要告訴薑白,小傻子從小被寵著護著,也沒有辦法理解。

樓折翡咬住遞到嘴邊的橘子,眸光微暗。

最重要的是,現在他唯一想占有的就是薑白,他恨不得薑白隻剩下他一個親近之人,隻能依賴他,隻能永遠注視著他。

壞心思需要好好藏起來,免得將人給嚇跑了。

嚇跑了,就得花心思去捉了。

顯而易見,夜陵也沒辦法理解瓷央這種病態的占有欲。

他目光凶厲,恨不得在樓折翡身上剮下肉來:“他如此對你,你還想護著他嗎?”

瓷央皺緊了眉頭:“我沒想護著他,他隻能死在我手裡。”

樓折翡看熱鬨不嫌事大,插了句嘴:“可你殺不死我,我動動手指頭就能弄死你。”

“你敢!”夜陵手中的權杖杵在地上,“你要是傷她一根頭發,我絕不會放過你。”

樓折翡拍了拍薑白的手:“彆剝了,吃飽了,我去拿你想要的東西。”

薑白揪著他的衣袖:“小心點。”

“彆擔心,小事一樁。”樓折翡故技重施,拿著珠釵,走到瓷央身邊,“我管你放不放過我,現在給你個救她的機會,要不要?”

夜陵麵沉如水:“我再說最後一次,放了她。”

“不和你動真格的,還真當我怕了你不成?”樓折翡召出豆包,“把她冰封。”

豆包身為守玉靈,能操縱冰魄玉,樓折翡閒著沒事乾的時候,就會探索一下,還自創了幾個小招式。

不像肉包子和菜包子,還得帶著,他和豆包之間簽訂了主仆契約,無論豆包身處各地,隻要他一召喚,就會出現。

“遵命,主人。”

豆包掐了個決,瞬間就將瓷央冰封在玉棺當中。

冰魄玉純潔無瑕,清透瑩潤,一眼就能望透,瓷央整個人被封在玉裡,臉上有些微的驚訝。

薑白怔怔地看著豆包,家中三個“包子”,他和豆包最不親近,也鮮少關注。

樓折翡什麼時候和豆包扯上聯係的?剛才豆包是叫他主人嗎?

薑白唇抿成一條直線。

他回憶了一下,越想越覺得在霧潭邊發現冰魄玉的事情過於蹊蹺,憑豆包的能耐,不可能瞞過父親爹爹,跟著他們溜進落楓穀。

那就隻剩下一個可能了。

薑白深吸一口氣,直勾勾地盯著樓折翡,他有好多的東西想問。

但眼下情況特殊,不是個提問的好時機。

樓折翡攥緊了珠釵,靈力包裹其上,狠狠一插,珠釵嵌進玉裡。

他看著又怒又慌的夜陵,抬了抬下巴:“把鮫珠交出來,不然你這輩子都彆想再見到她了。”

周遭的鮫人紛紛叩首:“王,請您三思。”

鮫珠不僅是鮫人一族的象征,還是鮫王的內丹,沒有了鮫珠,就稱不上是鮫王。

夜陵咬牙切齒,幾乎要啐出血來:“欺人太甚。”

“欺的就是你。”樓折翡冷笑出聲,“我不管你是鮫王還是什麼東西,到了我的地盤,就得守我的規矩。”

夜陵死死地盯著玉棺內的人,即使被封住了,瓷央的美還是一眼就能令人折服。

他握緊了權杖,惡狠狠道:“我剖!”

樓折翡好整以暇地瞟了他一眼:“晚了。”

在夜陵不明所以的目光中,他聳聳肩:“你考慮得太久,我改主意了,隻剖鮫珠已經不能讓我滿意了。”

薑白拽了拽他的衣袖,用目光示意:?

樓折翡捉住作亂的手指,湊在唇邊親了口:“教你怎麼得寸進尺,好好看著。”

他勾著唇,慢悠悠道:“我要你跪下,把鮫珠剖出來,你可答應?”

作者有話要說:

阿翡:在惡人的路上越走越遠。

白白:一不小心,又發現了秘密。

放心哈,阿翡不是惡人,他得寸進尺是有原因的,他是好崽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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