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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82 章

鮫人們紛紛呼號:“王, 萬萬不可!”

夜陵額心的紋路如水波般晃動,眼裡幾乎要噴出火來,卻在觸及玉棺時陡然熄滅。

樓折翡把玩著薑白的手指, 饒有興致地笑:“你自詡多情, 連為她屈尊跪一跪, 都做不到嗎?”

珠釵插在玉棺裡,垂綴的珠子碰撞在一起, 發出細碎的響聲。

夜陵攥緊了權杖,深吸一口氣:“我可以把鮫珠給你,但其他的不可能。”

他愛瓷央, 所以願意為了她剖出鮫珠, 但他同時也是鮫族之王,肩上是全族的榮辱,不能把整個鮫族的尊嚴視作浮雲。

權杖重重落在地上, 蕩起一片幽深的水紋,仿佛古老的密咒。

夜陵目光很沉:“你若繼續逼迫,我不介意自爆鮫珠,我們大家一起死。”

薑白蜷了蜷指尖, 有些急迫:“阿翡……”

複活薑竺需要鮫珠,絕不能讓夜陵自爆。

樓折翡安撫地捏了捏他的指根, 嘲弄地扯了扯嘴角:“你儘管試試, 看看我們會不會有事。”

他態度堅決, 打定主意要得寸進尺到底。

樓折翡瞥了眼一旁的玉棺, 強大的修為顯露無疑:“你能殺死的人,隻有她罷了, 她費儘心思活到現在, 謀劃一切想要報仇, 卻沒想到,會死在……愛她的你手裡吧。”

愛她?聽起來多麼諷刺。

有人為了愛,九死而無悔,承受著非人的折磨,付出了力量乃至於生命;但也有人口口聲聲說著愛,卻舍不下族人和大義。

夜陵嘶吼出聲:“我會陪著她一起死,永遠不分開。”

薑白沉默了一會兒:“如果真的愛一個人,會舍得讓她死嗎?你嘴上說著陪她一起死,可你問過她,願不願意去死嗎?”

“想想就知道答案了。”樓折翡惡意地笑了笑,“她被強迫,被折辱,失去了修煉的可能,她的人生被毀了個徹底,還沒有報仇,你說她能心甘情願去死?”

夜陵遲疑了,沒有人比他更清楚瓷央有多想報仇。

樓折翡繼續添油加醋:“她心裡惦記著旁人委實沒有錯,隻是拋卻尊嚴就能救她,你都不願意,在族人和她之間,你拋棄了她。”

“你大可以自爆鮫珠,殺死她,讓她含恨而終……”

“不!彆說了!”

玉棺上流淌著月光,破碎的星辰又聚集在一起,組成朦朧模糊的麵容。

瓷央整個人嵌在裡麵,好似不染世俗的精靈,一點都看不出她經曆過多少苦楚,做過多麼殘忍的事。

夜陵閉了閉眼,嘶啞的聲音帶著血,滾出喉嚨:“放了她,我跪。”

他是古老的種族中最尊貴的王,將威嚴看得比命還重,卻在這一刻,為了一個異族女人,徹底舍棄了所謂的尊嚴。

鮫人們紛紛勸阻,跪在他麵前,不停地磕著頭:“王,不可以,你不能跪……”

權杖落在地上,蕩開一圈又一圈水紋,水紋化作繩索,纏繞住鮫人們,將他們送進漩渦之中。

夜陵沉默不語,說他自欺欺人也好,怎樣也罷,他實在沒辦法當著族人的麵下跪。

對於夜陵的掙紮,樓折翡無動於衷,他也曾被逼迫做出自己不願意做的事,彆說尊嚴了,上輩子的他想被人當成人來看待,都做不到。

今日他是故意折辱夜陵,一部分是因為落楓穀,一部分是因為瓷央。

眼下傳言已經無法改變,修士之死都算在了落楓穀頭上,鮫人在修真界犯下如此罪孽,使得落楓穀成為眾矢之的,夜陵理應付出代價。

再者,樓折翡是想還瓷央一份情。

他是錯誤的、不應該存在的產物,代表著瓷央不幸人生的開始,無論瓷央抱有何等初心,最後她仍舊選擇了生下自己。

樓折翡不喜歡欠彆人情,他逼得夜陵一跪,也是為了讓瓷央看清這位鮫王的真心。

瓷央心思重,夜陵又強勢固執,兩人就算相愛,也注定存在矛盾。

他送兩人一程。

樓折翡將臉貼在薑白腰腹上,嘖了聲:“跟你在一起久了,我都變得心軟了。”

擱在以前,他絕對不會去多管閒事。

“不是因為受我的影響,阿翡本來就是心軟的人。”薑白撫了撫他的長發,言之鑿鑿,“你原本就是一個特彆好特彆好的人。”

他語氣篤定,樓折翡差點被說服,恍然間有種錯覺,自己真是個好人。

直到短促的嗤聲傳入耳中,他才清醒過來。

鮫人們都被送走了,半空中的漩渦也消失了,隻剩下夜陵一人。他一臉諷刺,好似聽到了什麼荒唐至極的笑話,好人?

他身上繁複的法咒蕩開幽藍色的波紋,與權杖上散發的光交織融合,顯得威嚴又肅穆。

在光暈的照耀下,夜陵的膝蓋緩緩彎曲,重重地嗑在地上。

他背脊挺拔,整個人身上散發著驕傲的氣息,一點都看不出是在跪著。

權杖浮在半空之中,夜陵伸出手,銳利的指甲被映出冰寒的光。

傳聞中,鮫人的指甲比猛獸還要鋒利,輕輕一劃就能撕開皮肉,這一點在老鴇的屍體上得到了清晰的驗證。

鮫人身負鱗甲,刀槍不入,但他們自己的指甲卻能輕而易舉地劃破皮肉。

胸膛被劃出了長長的傷口,夜陵眉頭都沒皺一下,目光緊緊地盯著玉棺。

幽藍色的血液從傷口上滴落,在地上彙聚成一灘,沒有紅色的血看起來猙獰,但血腥氣卻十分濃重。

薑白皺了皺眉頭,歎息出聲。

樓折翡抬起頭:“心軟了?”

“沒有,我隻是想起了一件事。”薑白的手搭在他肩膀上,有一搭沒一搭地按揉著,“修士們都用了化屍水,應當是為了遮掩傷口吧。”

畢竟鮫人留下的傷口和兵刃留下的有明顯差異,如果屍體還留著,很可能露出端倪。

樓折翡瞥了眼夜陵,他的手已經向著丹田裡摸索了:“我還以為你看他這樣,心軟了呢。”

薑白神色冷淡:“我隻會對無辜的人心軟。”

夜陵並不無辜,瓷央所做的一切,都有他的幫助,他們手上滿是人命鮮血,何談無辜?

鮫珠是深藍色的,流轉著幽深的光澤,在夜裡亮著光,十分明顯。

夜陵將喘息未定,將鮫珠交了出去:“放了她。”

樓折翡接住鮫珠,靈力將其包裹住,阻絕了力量的散發。

他抬手一推,將玉棺推到夜陵麵前。

夜陵扶住玉棺,暗色的血流到上麵,拖出一道長長的痕跡,十分詭譎。

他抬起頭,鷹隼一樣的眸子緊盯著飄在半空中的豆包,重複道:“放了她。”

樓折翡不動聲色,將鮫珠交給薑白:“彆著急,和我談個交易如何?”

夜陵沉默了一下,表情諷刺:“我有選擇的餘地嗎?”

鮫珠是他的內丹,如今的他根本不是樓折翡的對手,如果眼前的人想對他們下手,他們也毫無還手之力。

樓折翡靜靜地看著玉棺中的人,垂下眼簾:“我並不想置你於死地,你們的事與我無關,我沒興趣談什麼血濃於水,我已經有了唯一的親人。”

薑白急切反駁:“除了我,還有父親爹爹姑姑,穀裡的所有人,都是你的親人。”

“好好好。”樓折翡無奈地看著他,“是我言錯了。”

兩人之間的氣氛溫和而親昵,能看得出來,樓折翡沒有說謊,他是真的不想和他們扯上聯係。

夜陵似有所覺,周身的氣勢平靜下來,敵意不似之前那般強烈。

樓折翡搓了搓指節:“要鮫珠不過是為了救個人,隻要你告訴我你們在謀劃什麼,待事情完成,我可以把鮫珠還給你。”

“真的?”

夜陵麵露驚詫,不太相信他說的話,鮫珠是傳說中的至寶,受人垂涎,還有“一鮫珠抵飛升”的說法,他真能甘心放棄?

樓折翡隨意地聳聳肩:“那玩意兒對你來說是至寶,對我來說就是一顆破珠子,不對,是一味藥材。”

夜陵靜靜地注視著權杖上的藍色晶石,語氣莫名:“我看得出來,你的修為已經是渡劫期滿,得到鮫珠之後,很有可能會飛升。”

“飛升?”樓折翡輕蔑一笑,矜狂又驕傲,“我想飛升,還需要靠外物?”

他張揚又狂傲,整個人身上透出一股囂張勁兒,這種話從彆人口中說出來,難免與自大掛上鉤,可放在樓折翡身上,就顯得十分合適。

他有資格驕傲。

夜陵沉默了一會兒:“我可以答應你,不過我知道的事情也不多。”

事情都是瓷央在處理的,他知道的並不是太清楚,隻隱隱約約知道瓷央在做什麼。

樓折翡嘴角揚起輕微的弧度:“沒關係,這樣就夠了。”

兩人一拍即合,夜陵當即把自己知道的事情都說出來了,樓折翡信守承諾,讓豆包放了瓷央。

玉棺還未完全碎裂,樓折翡就帶著薑白離開了。

鮫珠已經到手,事情也差不多查明了,趁早回到落楓穀,也好做下一步的打算。

「秦樓楚館」的屋頂被掀了,整座樓因打鬥毀損了大半,離開之前,薑白回頭看了一眼。

高樓之上,有人影一閃而過,朦朧的月光照亮了他的麵容,薑白的目光膠著在隨風蕩開的綢帶上,心中驚駭。

樓折翡湊過來:“怎麼了?”

薑白眨眨眼,屋頂上空蕩蕩一片:“剛才一打眼看到個熟人,應該是我的錯覺吧。”

“熟人?”樓折翡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哪個熟人,又是何等天姿絕色,能令你看出了神?”

薑白抱住他的胳膊,無奈道:“比不得你,出神是因為我沒想過他可能出現在這裡,好了,是我看岔了。”

樓折翡勾著他的脖子,央著薑白抱他:“是誰,我認識嗎?”

“認識。”薑白撇了撇嘴,語氣不太情願,“他還打過你的主意呢。”

打過我的主意?樓折翡略一思索就知道他說的是誰了,輕笑:“好酸啊,誰家的小鳳凰用醋泡澡了?”

薑白往上顛了顛他,哼了聲:“你家的。”

月光拉長了影子,在路上留下長長的暗色,腳步聲平穩,慢慢遠離幽芳街。

吃醋的小傻子抿著唇,一臉嚴肅,格外可愛,樓折翡盯著他瞧了許久:“彆醋了,他都是胡說的。”

薑白不信,憤憤道:“他當時還想和你做那檔子事,還不介意三個人一起!”

“清月去魔界是有私心的,他這種人不可能對某個人一見傾心,那些話都隻是他故意逗你的。”

“可我不喜歡他那樣說。”

從前不明白,現在薑白通曉□□,每每想到清月說的話,都忍不住心裡的怒氣。

樓折翡撚了撚他的耳垂,輕笑:“我也不喜歡,當時你上台去演戲,我還警告了他。”

他將兩人說的話講了講,省略了一些不太適合告訴薑白的東西。

“所以他是為了引起月苑背後的人的注意力?”

“嗯,他對……我沒興趣。”

樓折翡垂著眼皮,眸底劃過暗光。

比起對他,清月明顯對薑白的興趣更大,那種興趣無關風月,他也說不清楚是因為什麼。

當然,這些都沒必要告訴小傻子。

薑白不想再討論清月,換了個話題:“你說要把鮫珠還給夜陵,是認真的嗎?”

樓折翡聳聳肩:“不知道。”

“啊?”

“看複活你父親後,鮫珠還能不能拿回來,如果隻是做藥引,還給他也無妨。”

薑白懵了:“那你之前言之鑿鑿……”

“那麼說純粹是為了套他的話啊,自個兒去查多麻煩。”樓折翡輕輕笑了聲,“傳聞中的鮫族古板,不知變通,今日一見,果然挺蠢的,稍微一忽悠就上當了。”

薑白:“……”

你那是稍微一忽悠嗎,說的跟真的一樣,我都上當了。

薑白突然有些同情夜陵,被樓折翡耍得團團轉。

像是看出他心中所想,樓折翡解釋道:“也不算是騙他,鮫珠能拿回來,就還給他。再說了,那些話是認真的,我寧願自己是個孤兒,也不想和他們扯上聯係。”

薑白心裡一疼,抱緊了他:“你不是一個人。”

樓折翡怔了一下,溫聲道:“我有你呢。”

兩人回了客棧。

女鬼的事情也弄清楚了,樓折翡冷心冷情,一點沒感覺自責。

他沒做任何事,就背上莫名其妙的罪責,女鬼想殺他,瓷央也指著他的鼻子罵他不該存在。

憑什麼?難不成他的存在真是錯誤嗎?難不成他出生時身上就帶著罪嗎?

樓折翡一臉嘲諷,簡直荒唐。

女鬼無辜而亡,怎麼說也算是間接救了樓折翡,薑白心軟了,沒辦法置之不理。

他小心翼翼地觀察著樓折翡的臉色:“阿翡,我想做點什麼,可以嗎?

他固然心軟,但所有的事都要排在樓折翡之後,他的阿翡比原則更重要。

他一臉乖順,樓折翡那點不爽全沒了:“你想怎麼做都好。”

就算他是錯誤的,不被期待的存在,也沒有關係,他有薑白了。

兩人商量之後,決定把女鬼帶回落楓穀,看看能不能找辦法超度。

客棧也不必留了,鮫珠到手,兩人當即啟程,準備將從夜陵口中知道的事告訴大長老他們,以便提前應對。

依舊是薑白禦劍,有能乾的道侶在,樓折翡悠然自得地當著他的小廢物,靠在薑白懷裡,一臉愜意。

酆城距離落楓穀不是太遠,禦劍速度快,不等天亮就能到。

薑白瞥了眼跟在身邊的豆包,想起之前懷疑的事:“阿翡,你有事瞞著我。”

他一副算賬的模樣,樓折翡心裡一震,決定以不變應萬變:“怎麼了?”

主要是瞞著的事情太多,一時之間,他也不知道薑白說的是哪一件。

薑白沒有拐彎抹角,攬著他腰的手緊了緊:“你去過雲海夢澤,對不對?”

作者有話要說:

有二更,大概十點左右。

白白:開始翻舊賬。

第 83 章

樓折翡身體僵住。

薑白原本就有五六分把握, 見狀直接確定了:“你當時一直跟在我們身後嗎?怪不得你沒有表現出想我,我們根本就沒分開過。”

見事情瞞不住了,樓折翡乖乖承認了:“我放心不下你。”

他企圖以撒嬌蒙混過關, 抱著薑白小聲哄著:“我也沒有影響你, 隻是悄悄看著你, 你就當我沒有去,好不好嘛?”

“我怎麼可能當沒發生過?”薑白越想越氣, “當時我跟你說什麼事都沒發生,還說……你是不是都看到,都聽到了?”

薑白想起取劍時發生的事, 豆包就是那道聲音, 看豆包和樓折翡那麼親近,樓折翡肯定知道當時發生的事了。

他為了取走劍,沒有顧及雲海夢澤的生靈, 樓折翡會怎麼想他?

平日裡對著女鬼都能心軟,可為了一己私欲,卻殘害了無辜的生靈,連他自己都覺得惡心, 樓折翡會不會也……

“阿白,阿白?”

劍身傾斜, 樓折翡迅速反應過來, 穩住劍, 挑起薑白的下巴:“怎麼了?”

薑白偏開臉, 躲避他的視線:“你討厭我了嗎?”

他的情緒太反常,樓折翡不敢當沒事一樣, 迅速操控著劍落地。

薑白任他拉著, 來到一棵樹下。

這是落楓穀附近的山上, 樹上枝繁葉茂,微亮的天光透過樹葉的縫隙,落在地上,組成一幅破碎又勾連的光影畫卷。

樓折翡把情緒不高的薑白按在樹乾上,掐著他的下巴,強迫他把扭開的頭轉回來:“不許躲,告訴我怎麼了。”

隻有玩笑的時候,樓折翡才會膩膩歪歪撒嬌哄人,他性子本就強勢,遇到事情之後,想的都是怎樣能快速解決。

現在薑白明顯是情緒出了問題,樓折翡沒多想,直接露出了本性。

“為什麼說我討厭你?”

“因為我一點都不善良,很自私。”

薑白心細,雲海夢澤的事一直壓在他心裡,隻不過這段日子落楓穀經曆了太多,沒有時間讓他去自怨自艾。

他不跟豆包親近,也是因為每次看到它,都會想到在雲海夢澤中發生的事。

樓折翡覺得自個兒跟不上小傻子的思維了,明明每個字每個詞他都懂,但組合在一起,他愣是聽不明白了。

“我的小祖宗,你說什麼呢?”

樓折翡揉了揉眉心:“現在該生氣的不是你嗎,我隱瞞了你,是我需要擔心你會不會討厭我吧。”

薑白被迫仰著頭,下巴都被捏紅了:“我永遠都不會討厭你。”

儘管處於傷心之中,薑白的第一反應還是令樓折翡安心,他說過要給樓折翡安全感,就真的無時無刻不在注意。

樓折翡愣了下,鬆開手,吹了吹被自己捏紅的地方:“我也永遠不會討厭你,你不知道我有多喜歡你。”

無論薑白為什麼會變成這樣,無論能不能跟得上他的思緒,都不重要了。他要讓薑白知道,自己抱著相同的心情。

薑白皮膚很白,被捏紅的地上像平白開了一朵花,樓折翡湊上去,親了親那朵花:“無論你做了什麼,我都喜歡你。”

你是我選中的小鳳凰,從頭到腳每一處都合我的心意,無論你善良與否,自不自私,我都喜歡你。

薑白慢慢平靜下來,仍然悶悶的:“你不能騙我。”

他說完後警惕地看了看一旁的豆包,目光中充滿了敵意:“也不能受人挑撥。”

豆包被看得一個激靈,往樓折翡身後縮了縮。

樓折翡一一應下:“現在可以告訴我,發生什麼事了吧?”

雖然哄好了人,但為了防止下一次再出現這種情況,還是弄清楚薑白因為什麼情緒失態比較好。

薑白把取劍時發生的事說了一下:“我為了拿走劍,沒有管雲海夢澤裡的生靈,你會不會覺得我沒有想象中那麼好?”

樓折翡沉默了一會兒,在薑白慌亂的眼神中,古怪道:“就因為這個?”

他還以為多大的事呢,結果就這??

樓折翡一把抓過豆包:“把雲海夢澤的事都告訴他。”

他委實沒有想到,當初豆包的一句話會令薑白自責這麼久,要是早知道小傻子如此在意,他肯定一早就讓豆包和盤托出了。

薑白一臉茫然:“什麼事?”

豆包猶豫不決,被樓折翡瞪了一眼後,不敢再耽擱,竹筒倒豆子似的,把當初告訴樓折翡的秘密又重複了一遍。

薑白好半天才回過神來,表情一言難儘:“所以雲海夢澤中沒有生靈,你是騙我的?”

豆包反駁道:“並不完全是騙你,沒有生靈是真,但你取走劍確實會令雲海夢澤失去力量來源,從而消失。你自己說的沒錯,你的確不善良,挺自私的。”

樓折翡一巴掌拍在豆包身上,語氣不善:“再敢說這種話,你就回雲海夢澤,和它自生自滅吧。”

豆包不像肉包子和菜包子那樣親近薑白,兩人相看兩相厭,樓折翡原來不當回事,直到今天薑白心情崩潰,他才恍然驚覺,有些事還是需要管一管的。

他說著不讓任何人給小傻子氣受,結果到頭來連個小小的守玉靈都敢不把他的人放在眼裡。

樓折翡越想越氣,盯著豆包的目光愈發陰鶩:“我放在心尖上的人,輪得著你置喙了?”

薑白心裡甜絲絲的,慫恿道:“它騙我,阿翡要好好教訓它。”

他從來沒提過這種要求,樓折翡心裡軟得厲害:“你要是不喜歡,我們就把它送走。”

豆包慌了:“主人,不要送走我!”

薑白臉上的表情淡了幾分,皺眉:“它為什麼要叫你主人?”

雲海夢澤的秘密都告訴薑白了,也不差這件事,樓折翡把主仆契約的事情說了一下:“當時想拿冰魄玉給你用來著,早知道你不喜歡,我也不會和它簽訂契約。”

豆包想飛到樓折翡身邊,卻被他揮開了。

樓折翡平時總是一副冷淡的模樣,很少動怒,以至於豆包都要忘記了,這人並不是善茬。

當初在冰林中,樓折翡可是用冰中焰,活生生燒死了雪妖。

而對樓折翡來說,薑白就是不可傷害的存在,是它僭越了。

最後還是薑白打了圓場:“暫時不用將它送走了,我大人不記小人過,不過你不能去冰魄玉上修煉。”

樓折翡知道他在意夢到的事情,點點頭:“我們快回穀裡吧,把鮫珠給白前輩,他們一定會很高興。”

這裡距離落楓穀很近了,不用禦劍,兩人並肩往山下走。

薑白一臉明媚笑意,絲毫看不出剛才的低落:“阿翡,都好幾個月了,你打算什麼時候改口,總不能一直前輩前輩的叫吧?”

樓折翡暗自在心裡歎了口氣,叫前輩他都不自在,感覺平白矮了一個輩分。

薑白曲指撓撓他的掌心:“你該不會還在害羞吧?”

樓折翡收緊手,包住他的指尖:“再給我點時間。”

“不著急的。”薑白眼睛骨碌碌一轉,“要不你先叫兩聲‘夫君’來聽聽?”

樓折翡橫了他一眼:“覺得自個兒受得住了?”

受得住嗎?

這話樓折翡常問,每次都是在他們做那種事的時候。

薑白腦袋宕機,腦海中浮現出大片大片帶顏色的畫麵:“你彆威脅我。”

樓折翡故作驚詫:“哪裡威脅你了,我這明明是關懷的詢問,順便提醒你一下,可以開始準備了。”

薑白懵了:“準備什麼?”

樓折翡笑顏如花:“當然是準備交學費,你該不會忘記昨晚的七人結界吧,你答應過的七次,可不能反悔。”

薑白:“……”

樓折翡補充了一句:“對了,七次我想一起收。”

薑白一臉生無可戀:“……要不你還是殺了我吧。”

“瞎說什麼呢?”樓折翡伸手摸了把他的臉,“我好好疼你還來不及,哪裡舍得殺你。”

因為學費的事,薑白一直保持著複雜的心情狀態,回到了落楓穀。

兩人照例先去了星壇,將鮫人珠拿給白杳。

白杳的氣色好了不少,一點也不見前些日子的萎靡,最近他整日都忙著複活薑竺的事宜,有了盼頭後,缺失的精神氣也回來了。

“鮫人珠?!”

“對,我們去酆城調查修士一事,恰好遇到鮫人,阿翡便設計取了鮫人珠。”

薑白將功勞都算在樓折翡身上,好好誇了他一番,誇得樓折翡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白杳靜靜地聽著,等薑白說完,就把他支開去看薑竺了。

樓折翡想跟著進去,卻被攔住了。

白杳定定地看著他,躬身一拜:“鮫人珠,還有複活薑竺的事,非常感謝你幫了我們。”

樓折翡沒阻攔,受了他這一拜:“我不是為了幫你們,要謝就謝你們自己吧,把他照顧得很好。”

他無心和白杳多說,抬腳就去找薑白了。

青鸞走過來:“兄長,他真的可以信任嗎?”

白杳握緊了鮫人珠,輕輕搖了搖頭:“我怎麼看不重要,他救了薑竺,如果日後真的出什麼事,我拚了這條命,也會護著他們的。”

看過薑竺之後,樓折翡和薑白就去找大長老了。

要複活薑竺,還差一味天材——玄武甲。

玄武甲不好找,和鮫人珠一樣,是傳說中的東西,一時半會兒也沒有頭緒。

從夜陵處得知了瓷央在謀劃什麼,兩人決定先將事情告訴大長老,以便提前做好準備。

大長老在看星盤,指節翻動,神色凝重。

薑白叫了他一聲:“大長老,關於修士的事,我們查清楚了,的確是瓷央下的手,另外,我們還發現了她在謀劃什麼。”

大長老拇指抵住中指,掀起眼皮:“她在謀劃什麼?”

“她帶著一隊鮫人,蠱惑妖魔在人間作亂,殘害百姓,借以增長力量,想對修真界下手。”

“鮫人?”

樓折翡點點頭:“她和鮫王在一起了,此次我們拿回來的鮫珠,就是利用她威脅鮫王剖出來的。”

“原來如此。”大長老歎了口氣,看了看樓折翡,又移開視線,“瓷央,我推算過與她相關的事,她也是個可憐人。”

薑白想說他們已經知道了瓷央經曆過什麼,突然間想到一件事,問道:“大長老,星盤可以推算出命中節點,如果遭遇劫難,是不是也能推算出造成這一切的罪魁禍首?”

大長老頷首:“能是能,但天機不可泄露,隻有過去的事情可以進行推算。”

“您可以幫我算一件事嗎?”薑白眼睛發亮。

樓折翡似有所覺,想說“不用了”,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

捫心自問,他確實挺好奇的。

大長老雙手結印,一個縮小版的星盤出現在他掌心上:“你想算什麼?”

薑白抿了抿唇:“我想請您推算一下,瓷央命中之劫應在誰身上。”

大長老之前推算的時候,有從青鸞那裡拿到過瓷央的生辰八字,現下不必再麻煩,直接推演星盤即可。

星盤很快就有了結果,大長老眉心微微攏起:“奇哉怪也。”

“推算不出來嗎?”

“不是。”大長老一揮手,將星盤顯現出來的東西放大,“她命中之劫應在十七年前,是一個男人。”

沒錯,就是十七年前。

瓷央在蠻荒之地被魔修強迫,修為散儘,還懷了孩子。

樓折翡追問:“能推算出那人的身份嗎?”

一個修為高深的魔修,能自如地來去萬古道,無論從力量上,還是從血脈上,他都很好奇這人的身份。

大長老指了指星壇投射出來的影像:“劫分兩軌,並行不悖,明明是一個人,卻變成了兩個人,沒辦法推算他的身份。”

樓折翡卻是一愣,麵色古怪:“一個人,變成了兩個人?”

作者有話要說:

第 84 章

大長老略有些遲疑:“也可以這麼說, 從推算結果來看,應該是一個人的,可不知怎麼回事, 在星盤上呈現的是兩個截然不同的人。”

樓折翡一臉若有所思的表情:“能夠推算出為什麼會出現這種情況嗎?”

大長老搖搖頭:“推算不出他的身份, 自然也推算不了原因。”

他們兩個你一言我一語, 薑白聽得一愣一愣的:“你們在說什麼,不是在推算使瓷央變成這樣的男人是誰嗎, 怎麼又冒出來一個人兩個人了?

當時他被打暈了,根本不知道祁千離身上發生了什麼事。

樓折翡不同,上輩子和這輩子加起來, 他幾乎是在大長老提到兩個人的瞬間, 就猜到了致使瓷央變成現在這樣的魔修是誰。

擁有強大神秘的修為,能夠自如地穿梭萬古道,縱情聲色, 沒有廉恥心……不正是戾阡嗎?

劫分兩軌,並行不悖,在星盤上變成了兩道平行的線,與住在一個身體中的祁千離和戾阡有什麼差彆。

當這個念頭浮現出來的時候, 樓折翡突然有些想笑,他想到了上輩子發生的事。

甭管他和祁千離、戾阡有什麼關係, 有什麼恩怨, 上輩子他可沒少下黑手, 狠狠揍了祁千離一頓不說, 還要了戾阡的命。

他大概天生命中帶煞吧,上輩子弑父, 這輩子又險些弑母。

但真要深究, 也是祁千離活該。

樓折翡回憶起在魔界中發生的事, 臉色黑了幾分。

上輩子的祁千離和戾阡十分正常,打一架就行了,可這輩子遇到的兩人都跟有病似的,樓折翡恨不得戳瞎他們的眼。

薑白自顧自地念叨:“變成兩個人了,一體雙魂?還是心魔?”

大長老搖搖頭:“不清楚,星盤推演出來的隻有這些,具體是什麼情況,還需要進一步的調查。”

樓折翡按著肩,推著薑白轉了個方向:“不管了,反正不是什麼重要的事,回去交學費了。”

“……”薑白小聲反駁,“怎麼不重要啊,重要,弄清楚是誰,讓瓷央去找他,省得再來煩你。”

腦海中浮現出祁千離的臉,樓折翡一陣惡寒,他是真不想和那種色胚扯上聯係,他嫌惡心。

那是瓷央和祁千離的恩怨,他們想怎麼處理就怎麼處理,反正和他沒關係,哪個惹到他這裡了,照打照殺無誤。

樓折翡是個混不吝,不在意親緣血脈,但薑白知道了,一準會攔著。

他想了想,還是決定把這事瞞下來,無外乎是和薑白一樣的想法,想把陰暗的一麵藏起來,不要影響自己在薑白心目中的形象。

他對祁千離有殺心,但弑父一事終歸上不得台麵,不到萬不得已,樓折翡不想走到這一步。

不能自己動手,不代表不能暗中操縱,他可以借一把刀。

這其中肮臟的勾當和算計,沒必要讓薑白知道。

樓折翡把不情不願的薑白帶回了梧桐苑,隱瞞為真,收學費也是心中所願。

薑白嘴上推拒,真到了床榻上,還是很配合的。

樓折翡就喜歡他嘴硬的小模樣,惡趣味得很,每次非要把人逼出哭腔才罷休。

他花樣多,又是逗又是捉弄,薑白根本不是對手。

“你不是困了嗎?”薑白手肘抵著桌子,整個人懸空,“我們睡覺好不好?”

樓折翡攬著他的腰:“不好,大白天的睡什麼覺,等到晚上我陪你睡,現在阿白可不能賴賬,這剛第二次呢。”

剛第二次……七次下來,不得要了他的命?

薑白神思混沌,迷迷糊糊地想著,猝不及防被掐住了腰窩,癢得輕呼出聲:“慢,慢點。”

樓折翡低下頭,在他心臟處親了親:“慢點的話,到晚上可能來不及睡覺。”

從星壇回來,已經將近中午。

現在日頭正好,陽光透進來,明明晃晃的,樓折翡心念一動,推開了窗戶。

已近夏日,天氣熱起來,陽光明媚,一點都不冷。

暖融融的光從窗口溜進來,灑在薑白身上,更顯得他皮膚細白,隱隱約約的,好似新雪上落了一層淡淡的金光。

樓折翡看得眼熱,手上用了幾分力,箍著人送進自己懷裡:“太陽照在你身上,阿白感覺到了嗎?”

薑白根本聽不清他的話,含含糊糊地應了聲,抬手去勾他的脖子:“抱抱我。”

他的依賴幾乎要滿溢出來,樓折翡眼底閃過一絲笑意,俯身將他摟進懷裡:“累了?”

薑白趁機裝可憐:“嗯,好累好累,不做了好不好?”

“不好,阿白說話算數,怎麼能騙人呢?”樓折翡抱著他離開桌子,來到窗戶旁邊,“冷不冷?”

薑白搖搖頭,他現在熱得厲害,出了不少汗,感覺渾身黏糊糊的,特彆想泡個溫泉。

不過他也隻敢在心裡說說泡溫泉的話,樓折翡壓著他在溫泉池胡鬨不是一次兩次了,導致他現在提起溫泉就哆嗦。

“冷了的話,就告訴我。”

樓折翡攬著他的肩膀,親了親他泛紅的眼皮,然後一把把窗戶推到最上麵。

薑白被放在窗台上,上身後仰,探出窗口,整個人有一半是在屋外的。

他嚇了一跳,身體緊繃,眼睛瞪得溜圓,像一隻被驚醒的貓,懵懵地豎起了爪子。

樓折翡頭皮發麻,深吸一口氣,半天才緩過來。

他在嚇懵了的薑白肩上咬了口,笑聲從胸腔中發出,穿透骨肉,帶起一陣輕微的顫動:“你想jia斷我嗎?”

“你,你乾嘛嚇我?快把我放下來,不在這裡。”

“這裡怎麼了?陽光明媚,風和日麗,多適合做快樂的事。”

薑白偏過頭,朝院子中瞥了一眼。

梧桐樹抽了新芽,混雜在老枝乾中間,新葉老葉交疊,深綠淺綠交織,勾勒出一幅生機盎然的草木圖。

在梧桐樹下,橫臥著一頭皮毛光滑的大老虎,老虎通體雪白,上麵有一道道灰色的花紋,瞪著拳頭大小的獸瞳看過來。

肉包子站在它腦袋上,僵著翅膀,一動不動。

薑白一陣羞赧:“不要這裡,菜包子和肉包子在院子裡,它們都看到了。”

樓折翡抬眼看過去,笑意喑啞:“它們又不是人,怕什麼?”

有關這方麵的事情,薑白一竅不通,都是樓折翡一點點教他的。他習慣於依賴樓折翡,也隻相信他,一想到可能有其他人在看著,他就彆扭得慌。

肉包子和菜包子不是人,但是可能變成人啊!

薑白一緊張,身體上的反應也格外強烈,小鳳凰在這方麵天賦異稟,除了一開始,現在他們已經很少用藥膏了。

樓折翡的感受最直觀,頗有些進退兩難。

“回屋裡,要不就讓它們離開,阿翡,好不好?”

“不好。”

話音剛落,樓折翡就硬生生鑿了進去,他在這方麵十分強勢,說一不二。

薑白驚呼出聲:“阿翡!”

樓折翡輕笑:“在呢,這不一直抱著你嗎,真粘人。”

賊喊捉賊,倒打一耙!

薑白氣呼呼地瞪他,沒兩秒又被欺負得沒了脾氣,軟著嗓子撒嬌:“阿翡,我們換個地方嘛,回床上好不好?”

樓折翡一句“不好”在嘴邊轉了圈,又咽了回去:“你叫兩聲好聽的,我就帶你回床上。”

“好,好聽的?”薑白眨了眨眼,不明所以,“什麼是好聽的?”

樓折翡思索了一會兒:“還記得在「月苑」和「秦樓楚館」聽到的叫嚷聲嗎?你像他們那樣,說兩句話,叫兩聲給我聽聽。”

薑白回憶了下,耳根處燒起一片紅,那等淫/詞浪語,怎麼好說出口。

樓折翡也不催他,慢條斯理地動作著。

午後的日光將梧桐苑染成金色,偶爾吹來一陣風,消散了暑氣。

肉包子和菜包子一動不動,好奇地看著窗口的方向。

樓折翡何等的占有欲,自然不會讓其他人和妖獸看到這種狀態下的薑白,窗口有一層靈力屏障,阻隔了視野,隻能聽到斷斷續續的說話聲。

“他們在做什麼?”

“生小鳥。”

“啊?”

“啊什麼啊,聽不懂鳥語嗎?”

菜包子暗自腹誹,確實聽不懂,所幸妖獸之間有獨特的交流方式,不需要精通各自的語言:“他們是人,能生小鳥嗎?”

“能吧。”肉包子眼睛骨碌碌地轉,“他們還都是雄的呢,不也拜堂成親了。”

菜包子一想也是,有些不滿:“那為什麼是生小鳥,不是生老虎?老虎多威風,百獸之王,進階後還能化形。”

進階後沒化形的肉包子自覺受到了侮辱,狠狠啄了它一口:“老虎好看嗎,像我們五色鳥一樣,多漂亮。”

好不容易和諧相處的一鳥一虎又拌起嘴來,就生鳥好還是生老虎好,展開了激烈的爭吵。

另一邊,薑白實在不好意思,磨了許久,才讓樓折翡答應放寬要求:“叫兩聲‘夫君’,就帶你換地方。”

小傻子在這方麵特彆固執,無論他怎麼哄騙,就是不鬆口。

“我才是夫君!”薑白扁了扁嘴,委屈得要命,“我已經讓你在上麵了,你怎麼還不滿足,這個都要和我爭?”

這種時候的樓折翡從不心軟,扣著他的手腕,笑得狡黠:“都讓我在上麵了,還在意一個稱呼?”

“在意!”

這可是他僅存的驕傲了。

樓折翡一臉平靜:“那我們就繼續,這裡有風有陽光,還能看到院子裡的景色,多好啊。”

薑白:“……”

窗戶硌得慌,薑白腰疼,第二次結束後連話都說不清楚了:“明天再交好不好,一天來那麼多次,我把你的修為都吸乾了怎麼辦?”

樓折翡揚揚眉:“你儘管來,要能吸乾我的靈力,也是你的能耐。”

他修為高深,養一個薑白綽綽有餘。

這可是多少人求都求不來的福分,薑白一時不知自己是該高興,還是該哭。

許是為了驗證自己的話,樓折翡鬆開了對靈力的鉗製。

之前怕薑白受不了他的力量,一直有所克製,經過這段時間的實戰,薑白已經接近渡劫期,身體強度高了很多,不用再像以前一樣小心了。

磅礴而深厚的靈力湧入丹田,驅散了在窗口沾染的涼氣,將四肢百骸都暖熱了。

樓折翡笑意矜狂:“再來幾次,看看我能不能直接把你養到渡劫期。”

薑白:“???”

靈力從樓折翡身上流出,湧入薑白的丹田之中,他們早在之前就神魂相融過,並不會對彼此的力量產生排斥。

渾厚的靈力彙聚到元嬰,緊接著,又流向全身的經脈之中。

樓折翡滿意地看著薑白驚詫的表情,扶著他的肩,將人擁進懷裡:“突破渡劫期,阿白就能更好的保護我了。”

渡劫期是邁入大圓滿境界的第一步,要突破並不容易,如果心境跟不上,修為再高也沒用。

樓折翡也就是嘴上說說,想逗逗薑白。

“我可以自己修煉,不要你的——”

薑白正說著話,身上突然炸開一道金紅色的亮光,直衝向天際。

事情發生得很快,樓折翡還沒反應過來,光柱就消失不見了。

一同消失的還有薑白。

樓折翡一臉懵逼,半晌才反應過來,有些不知所措。

這他娘的什麼情況?

他媳婦兒呢,他那麼大一個媳婦兒怎麼沒了?!

“啾!”

就在這時,一隻金紅色的鳳鳥從天際俯衝下來,直直地撲進樓折翡懷裡。

鳳鳥通體金紅,尾羽絢麗多姿,上麵沾著點點白色的痕跡,看起來有些突兀。

樓折翡盯著那一片斑駁的白色痕跡,臉色變了又變,十分精彩。

作者有話要說:

阿翡:把媳婦兒do沒了,不愧是我。

白白:啾?

第 85 章

樓折翡將自己的視線從可疑的白色痕跡上移開, 給自己做了半天的心裡建設,才伸出手揉了把鳳鳥的頭:“阿白?”

鳳鳥“啾”了聲,往他臉上湊:“是我!阿翡, 我變成鳳凰了!”

樓折翡鬆了口氣, 還好薑白說的是人話, 不然他真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他可不想時不時和道侶雞同鴨講,那樣太不利於閨房間的情趣了。

不過和隻鳥能有什麼情趣?

樓折翡狀似無意地捋了把鳳鳥的尾羽, 鳳凰屬火,白色的痕跡已經被烤乾了,頑固地粘在絢爛的羽毛上。

樓折翡恍然驚覺, 看了看自己的手, 後知後覺地陷入了沉默之中。

他娘的,他媳婦兒變成鳥了?!

他把媳婦兒給硬生生做回原形了?!

……

……

好家夥,不愧是他。

薑白還處於激動之中, 完全不知道樓折翡在想什麼,興奮地炫耀著他的大翅膀:“阿翡你看,我的羽毛好漂亮,我的翅膀特彆大, 我是不是比肉包子好看……”

樓折翡這才想起梧桐樹下還有兩個圍觀群眾,剛才變故突生, 把他設下的屏障給弄碎了, 現在外麵也能看到他們。

薑白還好說, 變成了鳥, 一身的毛,也無所謂裸不裸著。

樓折翡木著臉, 抬手一抓, 把放在床上的衣服拿過來, 披在身上,同時一掌揮向肉包子和菜包子:“滾出去!”

菜包子陡然一驚,朝著院子門口撒腿就跑。

肉包子一頭紮進菜包子的毛裡,被暴怒的樓折翡嚇得瑟瑟發抖。

薑白已經完全忘記了自己剛剛經曆過什麼,整個人,不,整隻鳥都癲狂了:“趕它們走乾嘛,也該讓它們欣賞一下我的英姿,肉包子是五色鳥,我比它漂亮多了。”

他甚至轉了個圈,盛情邀請:“阿翡,你儘管挑,看上哪根羽毛,我都給你!”

這事兒太出乎意料,淡定如樓折翡,都有些回不過神來:“你讓我靜靜。”

薑白尾巴翹得高高的,樓折翡一抬眼,就能看到上麵的痕跡,頭疼得厲害:“你能不能先變回去?”

“為什麼要變回去,你不喜歡我這樣嗎?”薑白一邊問著,一邊揮揮翅膀變身,“我剛能變回鳳凰,還沒辦法控製自如,可能會變不完全。”

兩秒後,樓折翡看著眼前拖著鳳尾的青年,臉上寫滿了一言難儘。

這他娘的和沒變有什麼區彆?

……

平心而論,還是有區彆的。

變成人形的薑白依舊沒穿衣服,身上還有剛才交學費時留下的痕跡,配上金紅色的尾羽,看起來莫名的……更不正經了。

樓折翡揉了揉眉心,覺得自己要壞,看著這種模樣的薑白,他腦海中冒出一大堆少兒不宜的畫麵。

可愛,想……

薑白撲到他懷裡,甩了甩尾巴:“是不是挺漂亮的?誒,阿翡你怎麼不看我,你該不會有恐羽症吧?不應該啊,也沒見你怕肉包子。”

樓折翡的想法被迫打住了,薑白太嘮叨,他被念叨得頭疼,俯身托住薑白的腿彎,抱著人往床邊走:“自個兒看看你尾巴。”

薑白不明所以,低頭看過去,片刻後,臉紅了個徹底,比尾羽上紅紅的尖尖還要紅:“這,這是什麼東西?”

“你不是猜到了嗎。”樓折翡展開被子,將他裹住,“還招不招搖了?還讓不讓肉包子它們看你的羽毛了?”

薑白搖搖頭,尾羽毛絨絨的一大團,塞在被子裡,鼓鼓囊囊的:“原來阿翡是因為這個趕它們走的,你對我真好。”

樓折翡沉默了一會兒:“還不算太傻,知道我對你好。”

他絕不會承認,他把肉包子和菜包子趕走純粹是因為有氣沒處撒。

薑白眨巴著眼睛,將被子掀開一條小縫:“阿翡快進來,外麵冷。”

樓折翡隻披了一件外衣,他身形偏瘦,看起來很單薄。

事情發展到這一步,樓折翡又不是禽獸,學費自然不能繼續交了。

他進了被窩,把光溜溜的小鳳凰抱在懷裡,有一搭沒一搭地順著羽毛:“蓋著被子,會不會把尾巴壓疼?”

薑白搖搖頭:“不疼,你摸得我有些癢,唔,再重一點就好了。”

樓折翡:“……”

從來沒有伺候過人,現在竟然要伺候一隻鳥了。

看在這鳥是自己正大光明娶回來的份上,樓折翡調整了力道,幫忙順毛:“怎麼突然能變回去了?”

把力量還給薑白之後,他們還特地研究過怎樣化形,結果費了半天力氣,也沒成功。

薑白搖搖頭:“我也不知道,你的靈力進入我的身體中後,我的元嬰突然發生了變化,然後我就變回去了。”

“放鬆,我看一下。”

樓折翡掌心貼著他的丹田,仔細查探著。

薑白乖乖窩在他懷裡,感受到自己現在處於什麼境界,鬆了口氣。

還好,還是化神期,如果真的突破渡劫期了,那整個修真界怕是都得炸開鍋。

樓折翡以一己之力奶出了個渡劫期大能,這事要傳出去,屆時不僅他和樓折翡,就連落楓穀也彆想安寧。

樓折翡收回手,神色凝重:“修為沒有變化,元嬰好好的,身體也沒受傷。”

總得來說,薑白非常健康,修為和身體都沒什麼問題。

“那我為什麼會突然變回去呢?該不會……”

薑白一臉若有所思,欲言又止。

見他臉色有異,樓折翡問道:“該不會什麼?”

薑白耳根發紅,湊近他的耳朵,小聲道:“該不會是因為我長大了吧?”

“長大?”

“就是那什麼,我們……咳咳。”

樓折翡感覺到一根細細軟軟的羽毛在腿上劃蹭著,癢意順著皮肉,一直蔓延到心底。

薑白將臉埋在他胸口,不無驕傲道:“我不再是沒長毛的小鳳凰了,我現在是成年大鳳凰。”

樓折翡深吸一口氣,捏住那根作亂的羽毛:“變成長了毛的成年大鳳凰,那還是不是屬於我的了?”

鳳凰是上古神獸,驕傲不羈,之前變不回原形還好說,如今變回去了,力量和血脈也會一步步恢複覺醒。

屆時,還會甘心居於人下嗎?

“是啊,為什麼不是?”不知想到什麼,薑白瞪大了眼睛,“阿翡你老實說,你是不是不喜歡變成鳳凰的我?”

樓折翡被問懵了:“啊?”

薑白越想越覺得有道理:“你肯定是覺得我醜,你也不像以前那麼熱情了,明明說要交學……又反悔。”

樓折翡:“……”

什麼亂七八糟的?

“我們結契了,還種下了相思蠱,你不可以不喜歡我的!”

“……傻子。”

樓折翡眼底閃過一絲無奈,語氣寵溺:“怎麼可能不喜歡你,我是怕你嫌棄我。”

薑白哼了聲,憤憤道:“胡說,我生是你的小鳳凰,死也是你的鳳凰鬼,你彆想甩掉我。”

兩人的互訴衷腸並沒有持續太久,就有人找來了。

薑白變回鳳凰時鬨出了不小的動靜,樓折翡估摸著大長老馬上就會趕過來,故而沒有繼續之前的親密交流。

大長老來是來了,但令樓折翡沒有想到的是,他還帶來了一大群人。

梧桐苑被擠得滿滿當當,入目處儘是黑壓壓一片,這些人或多或少,肩膀上都站著一隻鳥。

兩人剛打開門,門口的人就都跪下了,跪滿了整個梧桐苑,好不熱鬨,他們一邊叩首,一邊齊刷刷地喊道:“恭迎尊主。”

“尊,尊主?”薑白被嚇了一跳,仰頭去看樓折翡,“他們在叫你嗎?阿翡,你究竟是什麼身份?”

他神色認真,不似玩笑,眼裡滿是疑惑。

樓折翡一噎,掰過他的下巴:“你好好看看,他們都是誰。”

薑白定睛一看:“咳,我就開個玩笑。”

來的都是落楓穀裡的人,一塊生活了十多年,他熟悉得很,打眼就能叫出名字。

大長老上前一步,看到他垂在身後的羽毛,神色激動:“星軌倒行,天生異象,我猜就是你回來了。”

薑白指了指院子裡跪倒的人,一臉為難:“大長老,能不能讓他們起來?”

大長老雙手合十,對著他躬身一拜:“這是該有的儀式。”

說著,他將星盤拋向半空,奇譎的光暈籠罩住整個梧桐苑,無數光點從跪倒的人身上冒出來,飄向星盤。

“落楓穀眾人,恭迎尊主。”

隨著話音落下,星盤上聚集起來的光被引向薑白,白色的光罩將他整個人都籠罩住。

樓折翡麵色微變:“你們做了什麼?”

就在剛剛,他突然感覺不到薑白的氣息了。

大長老神色凝重,目光略過他,落到被光包裹的薑白身上:“這是羽族的祝福,尊主蘇醒,我們要將他賜下的力量還給他,以幫助他開啟曆練。”

樓折翡攥緊了拳頭:“什麼曆練?”

就在這時,從遠處飛來幾道青光,直直地射向梧桐苑中的梧桐樹上。

青鸞踏箭而來,手中長弓錚錚,淡青色的流光指引著鳥群的方向:“吾等奉青帝之令,助尊主一臂之力。”

大長老目光微熱,回答了樓折翡的問題:“曆練就是,屬於鳳中之王的,涅槃。”

要想成為真正的鳳凰,必須經過涅槃,涅槃九死一生,若能成功,就可以脫胎換骨,成為不死之鳥。

樓折翡愣了下,怔怔地看著被籠罩住的薑白。

涅槃嗎?

電光石火之間,旁邊突然閃過一道黑影,速度極快,朝著罩住薑白的光衝了過去。

樓折翡心裡一緊,連忙伸手去抓,碰到光團的時候,一股大力陡然襲來。他沒有防備,在大長老等人的驚呼聲中,被拉進了光團裡。

*

作者有話要說:

阿翡:彆笑了彆笑了,快樂是你們的,而我隻想靜靜。

親道侶,涅槃也要一起!

第 86 章

光幕阻隔了外界的聲音, 裡麵彆有洞天。

類似於當初在縱雲林的光柱之中,隻不過如今的光幕的範圍還要更廣一些。

好像走入了一場巨大的幻夢之中,前方是烈火深淵, 燃燒的火焰像一道流動的屏障, 橫亙在綿長的歲月當中。

鳳凰屬火, 涅槃要焚骨化身,當是在這道深淵中重生。

不知是正常現象, 還是有其他的原因,樓折翡向前方靠近,每走一步, 都能感覺到從中傳來的強大的吸引力, 吸引著他向深淵中走去。

走到深淵邊緣時,感覺到從中傳來的熱度,如同被真實的火焰炙烤一般, 皮肉中泛起被燒灼的刺痛感覺。

心底響起一道聲音,好似從神魂最深處蔓延出來的渴望:“跳下來吧,隻要跳下來,就可以回到曾經, 回到你們最快樂的時候……”

樓折翡的眼神越來越空茫,張牙舞爪的火光在他臉上映出豔麗的赤色。

恍惚之間, 天際傳來一聲高亢嘹亮的鳳鳴, 樓折翡下意識仰頭, 看到拖著單色尾羽的鳳鳥在深淵上空盤旋。

他陡然回過神來, 發現自己一隻腳已經要邁入深淵,火舌急切地舔吻著他的足底, 顯得過分貪婪。

樓折翡定了定神, 向後退了幾步。

這裡好似一片廣袤無垠的曠野, 看不到邊際,神識全部展開,也沒辦法觸碰到邊緣。

大長老說這是要開啟涅槃的曆練,可為什麼他會被卷進來,樓折翡擰眉沉思,難道是因為那股力量曾經融進過他的身體?

鳳鳴聲再次響起,樓折翡仰頭看去,凝視著盤旋飛舞的鳳鳥,腦海中突然冒出大片大片的畫麵。

陌生又熟悉的感覺席卷全身。

畫麵之中,頂著蛋殼的火紅色小鳥仰著頭嚎叫,軟乎乎的小尖嘴啄在修長白皙的手指上。

小鳥長大了一點,變成了一個漂亮的毛團子,絨絨的羽毛中夾雜著零星的金光,在平攤開的手掌上滾來滾去。

毛團子越變越大,長成雛鳥後,就漂亮得不得了,也比一般的鳥更嬌氣。

挑食,還懶,吃飯得喂到嘴邊。

一隻手端著玉盞,將泉水喂給它喝,末了又拿起玉碟,將切好的竹實喂給它吃。

驕傲的小鳳鳥脾氣差,總愛仗勢欺人,叉著翅膀和人、妖獸、花草、精靈等各種東西打架。

每次惹怒了彆人,它就會躲到飼主身後,裝作一副被欺負了的模樣,委屈巴巴的求安慰。

飼主為小鳳鳥準備了新的家,用世間最瑰麗的花草樹木來裝扮,還搜羅來它喜歡的各種東西。

小鳳鳥喜歡星星,他就將九天銀河引入新家,造了一個奇幻的小世界。

飼主著一身黑衣,袖子邊滾了一圈金線,指節修長,被黑衣襯得更加白皙。

畫麵都被模糊了,看不清飼主的臉,隻有小鳳鳥清晰,纖毫可見,連尾巴尖尖的絨毛都看得一清二楚。

……

畫麵一幀幀閃過,定格在小鳳鳥化形的時候,金紅色的光暈斷斷續續,小鳳鳥叫得淒慘,一聲接著一聲。

飼主將它擁進懷裡,渾厚的靈力源源不斷地流進小鳳鳥的身體中。

明明是從未發生過的事情,樓折翡莫名生出一股深入骨髓的熟悉感。

不待他細想,空中的鳳鳥就朝著他俯衝下來。

樓折翡下意識張開胳膊,想要接住它,卻見又一隻鳳鳥從深淵另一邊飛過來。

火焰越燒越旺,阻擋了去路,鳳鳥引頸長歌,卻怎麼都無法飛過來。

樓折翡怔怔地看向深淵另一側,在頭頂的鳳鳥飛過來時,猛地一揮手。

鳳鳥轟然碎裂,化作流光,落入了深淵的火焰中。

“你也配假扮成他?”

假的,一切都是假的。

他被騙了,虛實相間,他身處虛假的一麵,眼前所見,耳中所聞,全都是假的。

樓折翡飛身而起,迎著火焰,衝向了被困住的鳳鳥。

既然是涅槃的曆練,就不能耽於虛假的安寧,要在真實的痛苦中蛻變。

深淵中滾動著岩漿,如同九天之上傾瀉下來的流火,在凡塵人世降下考驗。

鳳鳥張開翅膀,將衝過來的人緊緊裹住。

樓折翡的眼前炸開一道炫麗的金紅光暈,劈裡啪啦的聲音一道接著一道,他被包裹在燦爛的翅翼中,耳邊是強健有力的心跳聲。

“阿翡?”

“是我,我來了。”

他聽到耳邊的心跳聲加快,然後失重感傳來,頭重腳輕,像是從高空俯衝。

恍惚之間,有燒烤野味的氣味傳來,像是什麼東西被燒熟了。

周遭越來越熱,“滋滋”的聲音和“咯吱咯吱”的聲音交織在一起,敲擊著耳膜。

樓折翡想動一動,卻被更緊地環抱住,翅翼好似兩條有力的胳膊,將他箍在懷裡。

睜開眼隻能看到微微泛紅的光滑皮膚,有些許金紅色的羽毛從翅膀上飄起,那是新生的絨羽,上麵有淡淡的光澤。

薑白的聲音很輕:“阿翡,涅槃成功,我就會變成真正的鳳凰了。”

他們的神魂早就相融過,不必開口,也能通過識海交流。

樓折翡確定了薑白的身份,安心地窩在他懷裡:“我剛才找不到你了。”

薑白擁他更緊了些,仿佛懷中是失而複得的珍寶:“我也差點找不到你,還好,你又回到了我身邊。”

“我還看到了一隻假冒你的鳳凰,差點就被它騙了。”

薑白沉默了一會兒,語氣古怪:“我也看到了……假冒你的人。”

“假冒我的人?”

“對,和你的手很像,和你的背影很像,還有臉……”聲音頓了頓,裹著似有若無的笑意,“和你一模一樣。”

難道薑白也看到那些畫麵?可是畫麵裡並沒有這樣一個人,隻有一隻小鳳……不對!

樓折翡如遭雷劈。

如果虛假並不是絕對的虛假,而是曾經真實存在過的,那一切就能說得通了。

強烈的風卷著衣袍,樓折翡被寬大的翅膀包裹著,隻聽得耳邊獵獵的聲響。

他依稀能夠辨認出來,他們在極速上升,嘹亮的長號聲不曾停歇,仿佛要衝破雲霄。

“我知道是怎麼回事了,那不是假冒我的人,那就是我!”

樓折翡呼吸起伏,激動得渾身都在顫抖。

薑白的聲音異常溫柔,從容且鎮靜,聽不出一絲驚詫:“我知道,阿翡,我都知道。”

涅槃,顧名思義,是重新開始,斬斷過去與現在,迎接新生。

所以在這裡,並不存在真實和虛假的對立,那些被認為是虛假的,其實都是曾經真實存在的過去。

一道道光透進來,驅散了黑暗。

樓折翡被強光刺激得閉了閉眼,發現護著自己的翅膀慢慢變薄,空中滿是飛揚的焦灰,翅膀上也殘留著燒灼後的痕跡。

羽毛完全蛻落後,薑白又變回了人形:“我知道薑翡是你,鳳三是我,我也知道那些畫麵中閃過的是我們共同的前世,我都知道。”

他的眼裡蒙著一層潤潤的水澤,像是淚光閃爍,也像是喜極而泣。

薑白眼底映著樓折翡一個人的影子,其中的深情,一如他們在望村初見時,分毫未減。

樓折翡隱隱有一種不好的預感,好像有什麼大事要發生了。

“鳳三不遠千裡,接回來的不僅僅是薑翡,還是他終其一生想追尋的緣劫。阿翡,你我的緣分,早在更遙遠的當年就注定好了。”

“我第一次見你的時候,就知道你是我命中注定的愛人,不是謊言,不是情話,而是當我遇見你,真真切切感受到的。”

“我這一生,就是為了你而存在的,為你生,為你死,為你奔向人間,為你趕赴地獄。”

說完這句話,薑白用儘全力,將樓折翡推向了岸邊,然後一頭紮進了熾烈的熔岩當中。

樓折翡反應過來的時候,火焰正好沒過薑白的身體,他嘶啞的聲音堵在喉嚨裡,還沒來得及張嘴,就已經錯過了開口的機會。

深淵中躍動著猙獰的火焰,樓折翡心如擂鼓,正想要衝過去,深淵中就炸開一道金紅色的光暈,強大的力量一股腦湧入了樓折翡的身體。

熟練得仿佛物歸原主。

是萬分恐怖的力量,打破了他身體中的所有禁製,不斷推高他的修為。

渡劫期之上,乃是飛升。

樓折翡根本沒辦法阻止,當那股力量完全融進身體的時候,光幕和四周的一切都消失了。

他又回到了梧桐苑。

大長老和青鸞站在一起,正在審問被青光捆縛住的豆包。

當時就是它衝向光幕,才使得樓折翡被拉進了光團之中。

天空是陰沉的暗黑色,烏雲密布,青紫色的雷電虯結成團,範圍廣大,籠罩住整個落楓穀。

遠比他們以前經曆過的任何一場劫雷都要恐怖得多。

大長老手指發抖,愣愣地看著樓折翡:“為什麼,為什麼會應在你身上?”

星盤推演出落楓穀的劫難,上天想要毀滅這裡的所有生靈,薑白是化解這場災厄的關鍵。

“涅槃重生,成為真正的鳳凰,就能阻止這一切。”大長老喃喃自語,“難道我猜錯了嗎?”

樓折翡身上爆發出強烈的力量,這不是修士所能擁有的力量,從他身上散發出來的威壓甚至比劫雷還要恐怖。

這已經超越了修士的範疇,說是神明也不為過。

劫雷劈下來的瞬間,樓折翡飛身而起,直接迎了上去。

單薄的身軀和猙獰的雷柱對比明顯,周遭眾人紛紛倒吸一口涼氣。

在一眾哀切的擔憂聲中,隻有豆包激動不已,它仰望著半空中的人,聲音崇敬:“主人,您終於回來了。”

作者有話要說:

強大的上古神明創造了這裡,用以金屋藏嬌。

阿翡:嬌?嗬。

你們是不是猜錯了!hhhh我們阿翡怎麼可能是嬌,他是飼主!

第 87 章

沒人注意到豆包說了什麼, 他們的目光都被九天之上的樓折翡吸引了。

強大的力量引得風雲變色,樓折翡孑然一身,和劫雷相比, 也絲毫不落下風。

“說什麼天降災罰, 簡直冠冕堂皇, 不過是你容不下我罷了。”

樓折翡的聲音中帶著濃烈的恨意,狂暴的力量從他身體中湧出來, 撲向在天際盤旋的劫雷雲叢。

青鸞最先反應過來,命令鳥群落地:“這是否是上天應劫?”

大長老深吸一口氣,穩住心神, 快速撥弄星盤:“沒錯, 這就是我們之前推算到的,落楓穀的劫難。”

隻不過和當初稍有出入。

當初推算的時候,落楓穀的劫難並不明朗, 其中充滿變數,故而無法知曉確定日期。

今時今日,連樓折翡與此劫難相關,都被寫進了星盤。

當然也有一些事情發生了改變。

大長老再一次看向光團曾聚集的地方, 那裡空空蕩蕩的,沒有薑白的影子。

和星盤中表現出來的一樣, 這場劫難沒有提到薑白, 就像是他的存在全被抹去了一樣。

青鸞張弓搭箭, 和大長老一起, 在梧桐苑設下重重防禦結界,將眾人籠罩住。

落楓穀中大多都是妖修, 他們的修為並不高, 為了開啟涅槃結界, 全都耗儘了,沒有自保之力。

鳥群都是無法化形的羽族,能發揮的力量更加有限,與普通的鳥差彆不大。

結界將所有人和鳥都護住了,隻有樓折翡一人留在外麵。

青鸞皺了皺眉:“他一個人能行嗎?”

樓折翡的力量固然強大,但劫雷畢竟是天道之力,一人豈能抵擋。

“我去幫他吧。”

青鸞憂心忡忡,說著就要衝出結界。

大長老拉住了她:“這劫難應在他身上,除了他,沒人能夠阻止。”

“難道我們要眼睜睜地看著他死嗎?”青鸞沉聲道,“如果他出了什麼事,我們該怎麼和白白交代?”

大長老目光一顫,張了張嘴:“白白……”

白白消失了,可能回不來了,他嘴唇翕動,卻怎麼也沒有辦法將這句話完整地說出來。

青鸞推開他的手:“他是白白的道侶,也是我們落楓穀的人,他曾幫我們抵禦圍攻的修士,保護了落楓穀,我們怎麼能置他於不顧?”

結界張開又合上,青鸞踏著流矢,向著樓折翡而去:“退後,我們助你一臂之力。”

樓折翡偏頭瞥了她一眼,眼底滿是血色,聲音嘶啞:“彆來煩我!”

緊接著,龐大的力量就將青鸞推回了地麵。

大長老扶起青鸞:“沒事吧?”

青鸞還有些懵:“他……”

“主人要一個人報仇,你們去摻和什麼?”豆包幽幽的聲音從一旁傳過來,它麵上滿是癡迷的崇敬,凝望著半空中的人,“區區劫雷罷了,便是天塌下來,妖魔肆起,主人也能平息。”

大長老愣了愣,一把抓住它:“你叫樓折翡主人?他究竟是什麼人?”

方才就是這東西打擾了薑白的涅槃,致使樓折翡進入了曆練之中,難道其中有什麼聯係?

豆包輕聲道:“主人是世間最尊貴的人,他已經拿回了屬於自己的力量,這世間再沒有誰是他的對手,他是至高無上的神明。”

“……神明?”

“你們偷走了主人的力量,他本是不死之身,卻受儘了輪回之苦,所幸,那隻鳳凰識趣,把這份力量還了回來。”

大長老愣了愣,聲音裡帶著火氣:“你什麼意思,鳳凰是不死之鳥,那是鳳凰的涅槃曆練,為什麼薑白沒有出來?”

“鳳凰確實是不死之鳥,但你們那隻鳳凰先天不足,差點無法破殼,他根本算不上是真正的鳳凰,又談何涅槃?”

人和鳥都沉默下來,隻能聽到“刺啦刺啦”的聲音,猙獰的雷電撕裂天空,仿佛一張青紫色的大口,要將整個世間吞噬殆儘。

樓折翡站在雷暴中央,一身黑衣幾乎與烏雲融為一體,若不是有源源不斷的金紅色力量從他身上湧出,他整個人都要被黑暗淹沒了。

青鸞一把掐住了豆包的脖子,厲聲道:“你說誰先天不足?”

她不像大長老那樣溫和,脾氣爆,一貫把薑白當成自己的孩子看待,無法容忍任何對薑白不好的言論。

豆包絲毫不懼,回瞪著她:“我說的就是薑白,他先天不足,若不是主人將自己的力量給了他,他早就死了,他根本就不是真正的鳳凰!”

大長老和青鸞聽不懂它在說什麼,兩人麵麵相覷,沉默地看向半空中的人。

豆包的話沒頭沒尾,要想弄清楚一切,隻能寄希望於樓折翡了。

和豆包說的差不多,區區劫雷並不是樓折翡的對手。

隻見半空之中,雷電將天幕撕扯成兩部分,劈裡啪啦的電光閃著火星。樓折翡的靈力如同尖刀,橫亙在半空之中,將劫雷攔腰斬開。

“當年你殺不死我,如今依舊不是我的對手!”

他虛空一握,長長的赤色鞭子宛若遊龍,在雷雲電海中穿梭,凡其觸碰到的雷電,都在片刻後消散,無法凝聚成型。

很快天空中就隻剩下一道雷柱,和九九雷劫的最後一擊相當,足足有合抱之粗。

樓折翡的發帶被雷電燃起的火光燒沒了,墨色的長發在空中飄揚,披散在肩上,他微微仰起頭,凝視著不遠處的雷柱,輕蔑地勾了下唇。

隔著結界,一切都被蒙上了淡淡的金光,所有人都注視著頭頂上空,墨發黑衣的男人直直地衝進了雷電之中。

烏雲四散,化作濃稠的霧氣,鋪天蓋地的湧了過來,將最後一點金紅色的靈力吞噬。

就在眾人為樓折翡捏一把汗的時候,雷柱炸開了,在震耳欲聾的爆炸聲中,絢爛的光暈刺破黑暗,照亮了整個世間。

萬籟俱寂。

樓折翡的衣袍在兩股力量相撞時刮破了,露出大片皮膚,上麵遍布著傷口,鮮血淋漓。

他緩緩落到梧桐苑中,沒理迎上來的人,靜靜地撫摸著院子裡的梧桐樹。

非梧桐不棲,非竹實不食,非醴泉不飲。

他的小鳳凰,以前嬌貴得要命。

不等大長老發問,樓折翡就閃身靠近,從青鸞手中奪過了豆包:“你是故意的。”

他麵色陰沉,似是山雨欲來。

豆包張了張嘴,眼底浮現出一絲驚恐:“主,主人!”

他和樓折翡訂立了主仆契約,可就在剛剛,契約被解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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