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末,同仁縣城東門外。
巳時正,陽光明媚。
李絢穿著一身黑底金絲綢袍,看著一匹匹馱著糧食的馬匹,成群結隊的朝著南麵而去。
遠處的隆務河波光粼粼,順著南麵的群山,向北而來。
李絢的臉上雖然帶有一絲凝重,卻並不太擔心,因為如今河南和澤庫的守將是黑齒常之。
就算是論欽陵來了,也未必能從黑齒常之手上討得多少好果子吃。
他有些擔心的,反而是李謹行那邊,蘭鄯道的大軍一旦殺出南山峽穀,那麼他們下一站的目標,就是伏俟城。
伏俟城中,有數十萬的吐穀渾族民,這個龐大到了恐怖的數字,光是糧餉轉運,就足夠拖死所有人。
這些吐穀渾人對大唐並無忠心,想也知道,吐蕃人一旦撤退,立刻就會收走吐穀渾人所有的牛羊和糧草。
他們一走,大唐介入,想要收編他們,立刻就要給他們發糧。
到時候這個沉重的負擔立刻會拖垮大唐,而大唐一旦糧草耗儘,全軍後退之時,這些吐穀渾人,立刻就會成為吐蕃人的鋒利的尖刀,對大唐軍卒肆意殺戮。
當年郭待封就是沒有料到,吐穀渾人會幫助吐蕃人,反擊大唐。
最後,在高原瘴病的襲擊下,加上吐穀渾人的背叛,最終數萬人全軍覆沒。
這個代價絕對慘烈,這個教訓,也絕對沉重無比。
如今他們一旦再殺到吐穀渾王城之下,那麼到時,如何對待吐穀渾城中的數十萬吐穀渾族人,絕對是一個難題。
李絢微微搖搖頭,好在這個問題,並不需要他考慮。
他這邊大戰已經停歇,甚至即便到最後,很有可能他這邊都不會有任何戰事發生,隻需要負責運送糧草就足夠了。
反正他的運力就那樣,再多也不會多少半點。
而且,洮河道的軍糧總共就那些。
即便是想要弄出更多的軍糧來讓他運,怕也弄不出來。
今年的幽燕山東的乾旱,終究有一天會影響到同仁來。
就在這個時候,一陣腳步聲出現在李絢的身後,隨後熟悉的聲音響起:“王爺!”
李絢回身,赫然就看到了一身穿藍色魚紋長袍的元尉站在他的麵前。
看著神氣恢複的元尉,李絢滿意的點點頭。
看了站在城門口的餘澤一眼,李絢抬了抬手,邁步和元尉一起進入了同仁縣城。
同仁縣城並不大,依托地形,南北狹長,而東西短促。
從東門進城,走不到一裡半,便能看到縣衙的所在。
街道上本地人並不多,或者說,被允許出門的本地人並不多。
“這裡便是同仁縣城。”李絢緩慢的走著,側身看向元尉說道:“如今,餘師傅檢校同仁縣令,暫時負責相關的縣務,季真賢弟和其他的同伴任職縣中職司予以輔助。”
元尉下意識的點點頭,他早看到了,餘澤已經穿上了一身的綠色縣令服。
李絢繼續說道:“餘叔的本職是國子監教授,在長安時,調到右衛參讚,同仁拿下之後,本王去信燕國公和英王,以洮河道行軍元帥府的命令,暫時調任他署理同仁之事。當然,戰後自然是要調回長安的。”
說話之間,他們已經來到了縣衙,李絢率先而入,帶著元尉走到了正堂。
坐在堂內,李絢著人上茶,然後看向元尉,認真的說道:“如今,貴德,河南和澤庫,三縣缺乏縣令,要安置地方,需要儘快的選擇地方官,你們元家選一個名字上來,本王,燕國公,還有英王殿下,會共同舉薦其人任職,當然,若是想要挑選某個地方,那麼就隻能你們自己到長安活動了。”
李絢隻保證給他們一個縣令的位置,至於這個縣令在哪裡,那得他們自己去爭。
元尉默默的點頭,將事情記了下來。
李絢緊跟著說道:“你們選的人,最好沒有太大問題,不然,本王就得親手除人了。”
《唐律疏議》:若德行無聞,妄相推薦,或才堪利用蔽而不舉者,一人徒一年,二人加一等,罪止徒三年。
李絢的說的很重,如果元家舉薦非人,那麼李絢和李謹行他們,就會自己動手將人清除掉。
事關自己的前途,沒人敢輕忽大意。
“王爺放心,元家知曉這其中輕重。”元尉認真的點頭,然後問道:“若依王爺所想,元家最適合去爭哪個縣令?”
李絢詫異的看了元尉一眼,隨後感慨一聲,說道:“其實諸縣之中,元家最適宜者,無非貴德,貴德後有尖紮和循仁,地形一致,又有水車之力,元家若是有力,自然可以順勢而上。”
“水車,那麼王爺?”元尉小心翼翼的看著李絢。
李絢曬然一笑,說道:“水車如今看似便利,乃是因為其後患未顯,他日纜繩腐敗,水車損壞,都需要耗費大量人力物力予以修複。
如今大軍作戰,自然一切便利,但戰事結束之後,水車維修之事,就會落入地方,廓州三縣……貴德日後自然也要落入廓州,將會全麵擔負其中修繕人力和費用,雖有刺史府管轄,但扯皮甚多,稍有不滿,立刻遷延日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