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嘩嘩”的雨聲在天地之間響起。
四周城牆上的燈籠,照亮了前進的路。
李顯手撐雨傘,行走在宮道之中,抬頭看向李絢:“王叔,父皇為何會答應阿史那·泥熟匐成為真正的草原東部可汗?
難道就不怕他,或他的後人,統一整個草原嗎?”
“東部突厥如今雖然有二十四州部眾,但劃分依舊是頡利和突利的老底子。”李絢一邊走,一邊說道:“突利舊部弱,而頡利舊部強,一直便是如此……數十年來,朝中使用各種手段扶持突利舊部,打壓頡利舊部,”
扶弱抗強,這本就是大唐針對草原的治理之法。
稍微停頓,李絢繼續:“至如今,兩者之間矛盾很深,如今重立後突厥汗國,看似彌合,但稍有施壓,便容易衝突。”
“大軍累戰,你勝我負,你強我弱,再加上積怨已久,稍不注意,一有衝突,立刻一場血腥火並,所以以突利嫡孫阿史那·泥熟匐為可汗,對大唐最有利。”蘇良嗣跟在一旁,輕聲歎道:“世人都說東山再起,但最後能東山再起的,又有幾人。”
阿史那·泥熟匐重立為突厥可汗,突利的遺族,總算重有舊日輝煌。
“但最終目的還是要徹底殺死突厥人的野心。”李絢側身,對著蘇良嗣拱拱手,說道:“漠南草原,幾乎全部都是突厥族人,相互之間總有關聯,但如果中間安插他族,看似緩和矛盾,但其實東西突厥的關係也就疏遠了。”
“這是戰後的事情了。”薛元超站在另外一旁,撐著竹傘,行走在風雨中,淡淡的說道:“陛下是在思索突厥長治久安之事,免得再過幾年,突厥再來一次反唐之戰。”
“突厥的問題在於人心。”李絢接話,看向李顯道:“突厥有百萬之眾,當年頡利突利戰敗,最後歸附大唐,被劃分為漠南漠北,漠南又分為二十四州治理,中間也不乏拉攏和挑撥之法,但五十年後,突厥還是複國心起,就是因為太安定了。”
大唐雖然也有挑唆,懲罰和滅族之舉,但草原上在幾十年的安定之後,對大唐的畏懼已經少上太多了。
一有野心家崛起,立刻就會群心動蕩,這便是如今的突厥形勢。
“如今既然其心再起,那麼想要打壓下去,就得用重手段,好好的殺一殺人。”薛元超越過李顯,看向李絢。
李絢點頭,的確,隻有讓突厥人認識到對大唐動手的慘烈後果,那樣,他們才會懷念在大唐治下的平安時期。
李絢轉頭看向薛元超:“但殺人隻是初步之法,即便是大唐強盛,最多在戰場上殺得十萬之眾,但突厥光戰士就有三四十萬,他人一旦投誠,我便再難大下殺手,此種情況下,讓草原內部的廝殺越來越重,直到衝突難抑,最好不再有突厥之名。”
後突厥再起,大唐上下都在反思,這幾十年來對突厥的政策究竟哪裡出了問題。
前幾年是西突厥半數動亂,勾連吐蕃,如今又是東部突厥騎兵,攻襲邊疆。
大唐雖然強過突厥,但也經不起這樣常年累月的征戰。
所以徹底的平定突厥,便是有心人士共同在探討的問題。
“不再有突厥之名,自然不會再有複國之舉。”薛元超對著李絢點點頭,說道:“王爺此法,倒是頗有些合乎根本。”
李絢對著薛元超微微躬身,然後看向李顯說道:“慢慢來吧,今日回到東宮,殿下還需對突厥諸部,有更深入的了解。”
“是!”李顯認真點頭,對於今日的草原局勢,以及日後的草原治理,李顯現在總算是有了清晰的認知。
風雨之中,眾人緩行。
宮門之下,一道人影剛剛從丹鳳門下走出,這個人,赫然正是裴炎。
刑部尚書裴炎,同時也是聞喜縣公、兵部尚書裴行儉的族弟。
刑部尚書,銀青光祿大夫裴炎。
……
秋末最後一場暴雨徹底停歇。
李絢坐在馬車之後,靠著車架閉目休息。
如今突厥戰起,的確,因為有裴行儉在前線,所以不用擔心會有戰敗之險。
無非就是謹慎以待,彌錯補漏,儘量減少突厥動亂對大唐造成影響。
但這一戰的戰果,恐怕也僅止於這一戰,若真能一戰而定突厥,也就不會有後突厥延續幾十年的動亂……
“籲!”一聲輕呼,外麵車馬已經停了下來。
李絢側身開口:“何事?”
“王爺,有兩架貨車相撞,橫擋道路,一時過不去,要不要掉頭?”李竹低聲請問。
“不用了,等著便是。”李絢深吸一口氣,坐直起來。
就在這個時候,身後又傳來一陣馬車聲響。
李竹湊到車門前,低聲說道:“王爺,是刑部裴尚書。”
“知道了。”李絢神色肅然起來。
這裡是長安,長街寬闊。
即便是雨後,又如何會相撞堵街。
明顯是有人刻意設計。
這個人,赫然正是刑部尚書裴炎。
雖然今日在紫宸殿的時候,他表現的非常正常,其他人也沒有在意過他心裡的波瀾。
但對於早就研究的李絢,卻明白,如今整個朝堂上下,最是不安的,就是裴炎。
……
稍微收拾,李絢掀開車簾,站在了雨後的長街上。
前方不遠處,兩輛拉著沉重草袋的馬車不知道什麼原因,全部傾倒。
上麵的貨物灑了一地。
四周眾人慌亂的撿貨,但速度很慢。
李絢看向李竹,說道:“你們都上前,幫忙清理道路。”
“喏!”李竹立刻拱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