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長街中央,李絢轉頭,看向裴炎,認真的說道:“叔父應當知曉,草原之戰,並沒有那麼容易結束。
即便是聞喜縣公今年打退吐蕃人的進攻,但一日抓不到阿史那·溫傅,這一戰就一日完不了。”
裴炎立刻追問:“王爺的意思,是這一次抓不到阿史那·溫傅?”
“除非阿史那·溫傅自己衝上來,否則,草原廣大,眼下這一戰,根本抓不到人。”
李絢回身看向皇宮方向,麵色凝重的說道:“一切要看陛下,要看朝中的軍糧調度,如果朝中能夠忍受,那麼這一戰應該會在明年秋了結,但……”
“王爺請講。”裴炎仔細的盯著李絢。
李絢點點頭,說道:“但阿史那·溫傅,其實也不過是被推在台前的棋子,若是他再被人操作,那麼想要戰事了結,就還需要時間,一年,兩年……”
李絢輕歎一聲,他不知道大唐後來出了什麼問題,導致有裴行儉在的朝廷,竟然沒能徹底清理掉後突厥。
最後致使後突厥徹底立足。
目光掃過裴炎,李絢心中輕歎一聲,或許從裴炎的身上,他能看出一絲端倪。
曾經有人說過,誰一心為公,誰就會露出破綻……
“如今朝中尚書右仆射出缺,王爺覺得誰人遞補比較合適?”裴炎眼神幽幽的提問。
如今既然裴行儉一時半會了結不了突厥之戰,那麼接下來的,便是裴炎的機會。
在裴行儉突厥之戰結束之前,裴炎能先成為宰相,那麼被堵死的,就該是裴行儉了。
李絢微微搖頭,說道:“這是陛下和天後的決斷,我等做臣子的,就不要私下揣摩了,不過……”
“如何?”
“朝中晉升宰相,除了次序以外,最重要的,還是功勞,功勞足夠,便能直升侍中,中書令和尚書仆射。”李絢看了裴炎一眼,輕聲說道:“叔父若想晉升,還是該想如何立功。”
裴炎沉默了下來。
他原本想的,就是先做同中書門下三品,先堵住路再說,但現在看來,也未必保險。
“不知道王爺有何建議?”裴炎抬頭,目光凝重,但暗底幽微的看著李絢。
李絢心中笑了,但神色還是誠懇無比的說道:“河南道隱田清查進展緩慢,如今秋收已畢,何不讓相王帶人清查?”
“相王?”裴炎一瞬間有些看不明白李絢的算計。
李絢神色淡了下來,看著前方已經打開的街道,淡淡的說道:“前些日子,周國公生辰,元萬頃說,相王想要調任洛州牧,豈不正好!”
裴炎頓時眼睛一跳,好厲害的算計啊。
李旦想要調任洛州牧,無非就是想要複刻李顯的路。
先任洛州牧,再任雍州牧,然後直接太子。
但不管如何,李旦都是需要做出些事情來的。
這些事情,當然不能李旦親自上手去做,那麼真正能上手的,就是相王府的北門學士。
北門學士看似手段不斷,但河南道的隱田清查又豈是易於。
即便是李賢,帶著皇甫公義等人,花費好幾個月推進不過兩成。
如今李賢已經被廢,曾經好不容易推進的進度,如今還剩下幾分,還真不好說。
現在先讓北門學士的人去推進,那麼一時之間恐怕很難起到效果。
要知道,當初是李賢以太子身份推進,身邊還有無數來自世家的東宮子弟,這才推進二三成。
北門學士多是寒門,和地方世家有極大的矛盾,免不了要強行推進。
到時候“少不了”會有事。
一旦出了大事,朝廷自然要派人去處理,甚至直接接替相王府的那些人,處理清理隱田之事。
這個人的最佳人選,無疑是裴炎。
“多謝王爺賜教了。”裴炎對著李絢認真拱手。
李絢回禮,認真說道:“叔父說的賜教什麼,絢不記得,隻是家裡萬一他日有事,還望叔父能夠相助一二。”
“王爺客氣。”裴炎說的很慢,眼神中帶著疑惑。
李絢這個時候,不是應該為東宮謀求自己的支持嗎,怎麼隻說到自己家?
裴炎瞬間醒悟,這是李絢篤定,東宮的事情用不著他幫忙。
也就是說,東宮絕對不會走到李賢的地步。
裴炎心頭疑惑,即便是李絢和太子的關係再近,但他將來總要離開京城,一旦他不在太子身邊,難道也能保證太子不犯錯嗎?
“那今日便如此吧,叔父,絢告退。”李絢微微拱手。
“王爺慢走。”裴炎回禮,然後看著李絢上了馬車,然後緩緩離開。
直到李絢離開,裴炎才重新回到自己的馬車內。
馬車繼續行駛,裴炎微微閉上眼睛。
他今日來見李絢,最初的本意,隻是想詢問東宮在這件事情上的態度。
誰知道,李絢至始至終都隻提他自己,而不將東宮牽扯進來。
這不重要,重要的是,東宮對裴行儉的態度。
沒有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