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意酣然,群臣在軍士的攙扶下各自上馬歸家。
酣暢淋漓,放歌縱酒。
不管是誰,耳邊依舊不停在響起杜審言的那篇檄文。
“揮力一擊,破那曲於山南;縱身一躍,毀邏些於頃刻……天兵一起,立刻兵將分崩。死者肝腦塗地,生者骨肉不保……願能有降,誠心歸附,則通好如故,扶助依然;負隅頑抗,為我讎寇,則天戈澄宇,掃蕩無遺。
身死國滅,為天下笑……
如律令。
如律令。”
酣暢淋漓,酣暢淋漓啊。
尤其是杜審言,特彆是杜審言,更是被無數人欽佩敬酒,甚至根本顧不得皇帝坐在高台之上。
但皇帝也隻是笑眯眯的看著,神色之間滿是驕傲。
李絢靠坐在馬車之內,回想著皇帝的神情,忍不住嘿嘿地笑了起來。
杜審言,杜審言。
今日一篇檄文,天下為之傾倒。
自此可稱宗師矣。
不僅如此,今日他可以寫檄文討伐吐蕃,那麼明日呢!
李絢臉上的興奮在一瞬間消散的無影無蹤,眼神徹底冰冷。
就在這時,車窗外聲音響起:“南昌王可在,不知可否一唔?”
李絢微微一愣,是裴炎的聲音。
隨即,李絢的臉上就滿臉醉意,掀開車簾,有些迷蒙的看向對麵馬車裡的裴炎,甩甩頭,儘力清醒的說道:“叔父,不知道有何事?”
“有要事。”裴炎笑嗬嗬的看著李絢,眼神之中的銳利,仿佛要直接撕裂李絢表麵的迷霧。
李絢微微一愣,看向前方,說道:“去昌州進奏院。”
“喏!”李竹微微應了一聲,下一刻,馬車已經緩緩的朝平康坊走去。
……
大年初一,熱鬨喧囂中帶著一絲靜謐。
守門的值房詫異的看到李絢今日來到進奏院,趕緊將李絢等人迎進來。
“讓其他人歇息吧,準備兩壺好茶,拿到後堂。”李絢轉身看向裴炎,平靜的笑道:“眼下在進奏院的,都是些昌州過來的吏員,要參加科舉的士子,還有少數幾個商人,不過他們昨夜都在瘋玩,眼下應該還沒起。”
裴炎點點頭,笑著說道:“新年之事,的確應該好好玩鬨一下。”
進入後堂,隻剩下了李絢和裴炎。
其他人守在了院門口,避免他人接近。
等到值房將茶水糕點送上,然後緩緩退下之後。
“叔父,請!”李絢微微抬手,說道:“進奏院的廚子是昌州人,很有些京城沒有見過的手法。”
“好!”裴炎拿起一塊板栗餅,嘗了一口,的確很有味道:“不錯。”
“叔父回去的時候,讓人捎上一些。”李絢笑笑,端坐在軟榻上,平靜默然。
裴炎目光掃過李絢,微微點頭,就這份沉靜,也怪不得李絢能夠在昌州立下那麼大的功勞。
略微沉吟,裴炎終於開口道:“若是叔父記得不錯的話,今日作檄吐蕃文的杜審言,就是賢侄推薦給太子的吧?”
“這倒是的。”李絢點頭,說道:“不過這檄文,卻是年初的時候,讓楊炯寫的,楊炯推辭給了杜審言,其他賀知章,盧照鄰,宋之問等人亦有參與。
也是因此,陛下才讓楊炯和宋之問做了崇文館學士,而負責最多的杜審言做了弘文館學士。”
聽到李絢仔細的將來龍去脈說的清楚,裴炎輕輕點頭,然後又開口問道:“此番回京,賢侄編《切韻》,寫《漢論》,作《遊子吟》,領《檄吐蕃文》,似乎刻意要在文壇耕耘,而吐蕃之事,賢侄似乎有交托之意,為何?”
李絢伸到一半的手輕輕停頓,然後平靜的回道:“職替輪轉,本就正常,等到小侄拿下邏些,略微耕耘幾年,想來朝中就應該會有人將小侄調回了,而且小侄家中還有高堂老母,嬌妻美妾,幼子愛女,還是早些回長安來的好。”
李絢的母妃歐陽氏已經將近六旬,家裡還有一妻三妾,四兒一女。
李絢身為邊州都督,如今成婚,母妃歐陽氏可以離開京城,但妻子劉瑾瑜必須守在長安。
劉瑾瑜在,那麼李誌昭,李誌明,李錦霞就都必須留在她身邊。
另外,李誌有和李誌常的年紀也都還小,都必須留在京中。
這還是這幾年,過上幾年孩子們就要進學,更是一大堆的事情。
作為父親,守在兒子身邊,也是應該的。
李絢這番話說出來,一般人已經無法再開口。
裴炎深深的看向李絢,輕聲說道:“賢侄就那麼篤定一定會回昌州,或許被調任他州亦是可有之事。”
李絢笑道:“以小侄和太子的關係,想來在京中做上幾年閒職,應該是可以的,而且陛下那裡,應該也是願意的。”
“那吐蕃局勢呢?”裴炎冷不丁開口,盯著李絢問道:“吐蕃畢竟他境,賢侄即便是拿下吐蕃,但想要穩定吐蕃,沒有個十幾年時間也根本不可能,當年百濟之事便是先例,難道要讓吐蕃重走百濟之路,過個幾年,賢侄再回去平定嗎?”
百濟被大唐攻滅之後,僅僅數年,就在新羅人的支持下卷土重來。
要知道,那時,新羅可還是大唐盟友。
李絢詫異的看向裴炎,沒想到他竟然能夠想到這一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