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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多疾 山河不倦 80809 字 5個月前

第61章

裴折沒當啞巴,不止沒當啞巴,他還絮絮叨叨說個沒完,從食肆念叨到軟玉館,聽得金陵九滿心煩躁,恨不得揪著他衣領子,把他丟到十米開外。

裴折渾然不覺,仿佛一瞬間變成了雲無恙,不煩死金陵九不罷休:“從前覺得我自己已經足夠自信,今日才發現,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我是不敵你的。”

金陵九:“……”

這和直接說他自戀沒什麼區彆了。

走了一路說了一路,金陵九不搭腔,裴折終於覺出點無趣,心神微動,故意拉著他胳膊晃了兩下:“你好歹理理我,是不是睡到了就不珍惜了?”

他沒刻意壓低聲音,過往的行人紛紛側目,目光在兩人身上來回打量。

金陵九被看毛了,口不擇言道:“要睡也是你睡的我吧,究竟是誰半夜三更敲彆人的門,又爬彆人的床?”

裴折沉默了一瞬,表情微妙:“是我,都是我,但你描述的不準確,你怎麼會是彆人呢?”

金陵九:“……”

已經有人不停地打量他們,更有甚者,開始指指點點。

金陵九覺得自己現在就像是水性楊花的女子,站在街頭巷尾,被一幫好嚼舌根的大娘大爺品頭論足。

他深吸一口氣,開始後悔,為什麼要搭裴折的話茬,人是要臉的,但裴折就不一定了。

這下好,怎麼也說不清楚了。

接下來一直到軟玉館,金陵九謹記教訓,再沒說一句話,隻當自己不認識裴折。

裴折被他逗得直笑,心裡的陰鬱一掃而空,甚至在看到林驚空後,還笑盈盈地打了個招呼。

林驚空忙著散布消息的事,沒休息好,被裴折這個笑嚇得差點撅過去,好半天沒反應過來。

雲無恙正巧看到他傻愣在軟玉館門口,張嘴就是嘲諷:“人一上了年紀,果然就容易癡呆。”

林驚空:“……”

媽的,小兔崽子!

裴折過剩的精力在見到衛鐸和禁軍的時候消失了。

傅傾流一早就離開了鄴城,衛鐸和他帶著的禁軍聽從命令,暫時跟著裴折,因為不知道裴折的去向,眾人早早就在軟玉館等裴折了。

昨晚隻記著傅傾流要離開的事了,裴折此時才反應過來,若是接下來要帶著禁軍,那他恐怕不能再和金陵九住在一起了。

他第一時間就看向君疏辭,想把禁軍暫且留在軟玉館,起碼在鄴城的案子結束之前,他可以出去住幾晚。

君疏辭臉色很差,和他對了個視線,立馬就移開了。

裴折:“?”

劉巡帶著人將顧一曲的消息散布出去,回來的時候還給眾人買了些吃的,不止是林驚空和一眾統領軍,就連衛鐸和禁軍的人都照顧到了,一個沒落下。

裴折暗暗點了點頭,這才是會做人的樣子,不像林驚空,他們剛到淮州城的時候,明嘲暗諷的,生怕彆人不記恨他。

不過林驚空對他那群兄弟倒是不錯,裴折看著他坐在一群肖遲等人中間,絲毫沒有架子,貌似他對鐘離昧和劉巡都不錯,不像傳聞中那樣跋扈,很容易和人打成一片。

裴折及不可查地皺了下眉。

現在想想,林驚空也就對他的態度不太好,從一見麵就不好,經過這些時日,也慢慢發生了轉變。

如此看來,這林統領還挺像個有故事的人。

裴折閒著的時候就喜歡觀察彆人,分析性格,他沒有追根究底的好奇心,隻是用這種事打發時間。

金陵九剛吃完早飯,謝絕了劉巡的好意,主動提出要在軟玉館內四處走走。

裴折正好有事要問君疏辭,便叫雲無恙陪著他一起。

金陵九沒拒絕。

如今軟玉館裡裡外外都被圍起來了,他一個沒一官半職的人,怎麼說也不該如此自由地出入,裴折想找個人盯著他,可以理解。

裴折拍了拍君疏辭的肩,指了個空房間:“聊聊?”

君疏辭瞥了他一眼:“沒什麼好聊的?”

裴折:“?”

兩個人坐的位置在角落,說的話並沒有太多人聽到,彼此也沒擺出官架子,就像普通朋友那樣相處。

裴折被他莫名其妙的態度弄得心頭火起:“你犯什麼病?”

這世間有他願意哄著捧著的人,但那人絕對不可能是君疏辭,彆指望他能夠三番五次拿熱臉去貼君疏辭的冷屁股。

君疏辭冷嗤一聲:“與你無關,我們沒什麼好聊的。”

裴折被氣笑了:“我真是腦袋有病了才會管你!”

他說完轉身就走,將多管閒事的心思收了回來。

君疏辭或許對朋友欠缺點,但在職務上從不含糊,裴折知道他不可能是因為案子什麼的抽瘋,既然是私事,如果他不願意說,自己也沒立場去勉強。

在不涉及到正事的時候,他尊重君疏辭的選擇,能不能理解接受是另一回事。

金陵九和雲無恙不知蹤跡,林驚空和劉巡和統領軍坐在一起,衛鐸和禁軍都坐得板正,兩邊裴折都不想去摻和,索性自己上了樓。

人心太複雜了,他還不如去停屍房裡看看屍體。

走了兩步後,裴折突然想起什麼,他今日進了軟玉館之後,似乎就沒見過君白璧。

君白璧好吃好熱鬨,今日竟然一直沒有出現過,倒是稀奇事了。

在房間裡嗎?

裴折憑借著記憶,找到了君白璧住的那間房。

敲了兩下門,聽到君白璧在裡麵喊道:“彆找我,煩著呢。”

呦,心大如君小公子,竟然會說煩?

今日君家的一個兩個都不正常,裴折挑了挑眉,直接推開了門。

“不是說了嗎,彆找我,我很煩……裴折?怎麼是你?”

君白璧從床上坐起來,抓了抓頭發。

裴折轉身關上門:“不是我是誰?你大哥?”

君白璧瞬間擰起眉頭:“彆提他。”

裴折聳聳肩,自己在桌子旁邊坐下:“兄弟倆鬨脾氣了?”

較君疏辭來說,他和君白璧的關係確實要好一些,君疏辭的事,他不願意多摻和,若是君白璧,他願意抽出一點時間,站在朋友的立場上開導一番。

“他不是我大哥,我們不是兄弟。”

君白璧聲音有些啞,眼睛微紅,一看就是哭過了。

裴折聽出他聲音的異樣,心中一緊,表情嚴肅了幾分:“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

君白璧朋友不多,從小被左相和君疏辭拘在家裡,深交的也就裴折一人,他心裡藏不住事,憋了一晚上,也想找個人說一說。

裴折是最合適的人選。

君白璧從床上下來,走到桌子旁邊。

桌子和床有一段距離,裴折沒有走近,也是給他留出整理自己的空間。

他雖自認為是君白璧的朋友,但朋友與朋友之間的相處也要把握距離,太近了,對誰都不舒服。

此時君白璧走近了,裴折才發現,他身上的衣服皺巴巴的,頭發也亂,眼睛是紅的,臉色比君疏辭還要難看。

他從沒有見君小公子這副頹廢的模樣,當即明白過來,事情比他想象的更嚴重。

君白璧愛麵子,也愛臭美,自詡也是個風流俊俏的公子哥兒,從沒有不修邊幅,在這方麵和裴折挺像。

但他今日卻沒心思打理自己。

“不是我說的,是他說的。”

君白璧就說了這麼一句話,就又紅了眼眶,鼻尖酸得要命,他不想當著裴折的麵哭得太狼狽,索性直接趴在桌子上。

抽噎聲經過刻意的壓抑,更顯得悲戚。

裴折思索了好半天,才明白他那句話是什麼意思:“你,他說的?”

君白璧一直止不住哭意,最後破罐子破摔,一邊抹著自己的臉,一邊道:“他說的,他說我們不是兄弟,他說他不是我大哥,裴折,他說他不是我大哥……”

裴折不知道該說什麼,此事他早有猜測,但不敢確定,雖然君疏辭早就向他袒露過對君白璧的心跡。

裴折歎了口氣:“他還說了什麼?”

君白璧動作一頓,眼神略有些閃躲。

裴折看他這副反應就猜到了,估計君疏辭是將所有的感情都和盤托出了,這也能夠解釋為什麼君疏辭為什麼心情那麼差。

裴折環視四周,拿過床頭的帕子,遞給他:“擦擦臉,慢點哭。”

他不知道要怎麼安慰君白璧,讓君白璧將所有的事都講出來,似乎也不太好,隻能看著君白璧哭。

君白璧哭得上氣不接下氣,話都說不完整,斷斷續續的,隻一個勁兒的重複,說什麼“我們不是兄弟嗎”,“我們為什麼不是兄弟”。

他像個丟失了心愛之物的孩子,除了哭,做不出其他的事。

“為什麼這種事會發生在我身上,為什麼,裴折,為什麼……”

裴折完全能夠理解他的心情,君白璧從小就被左相捧在手心裡,這是富貴人家養出來的天真小少爺,聰明隻聰明在學識上,沒那麼多彎彎繞繞的心思。

君疏辭更是將他放在心尖寵著,突然告訴他,從小疼他的大哥不是他的大哥,他從小依賴的人對他有著其他心思,他根本沒辦法完全接受。

且不說君白璧能不能接受男子的感情,對他表述真心的人是朝夕相處十幾年的大哥,這份感情,說好聽點……其實根本就沒有好聽點的說法,如果君白璧不能接受,那君疏辭就是在覬覦,就是不懷好意,就是心有不軌。

裴折靜靜地坐在桌子旁邊,他不確定君白璧需不需要陪伴,如果君白璧沒有開口讓他離開,他是不會走的。

等了很久,君白璧終於哭累了,慢慢停下了抽噎。

小公子整張臉都哭紅了,看上去好不可憐,裴折認識他好幾年了,從沒見過他這副模樣,彆說哭了,他就沒見過君白璧掉一滴眼淚。

這一通哭,像是要將他從前沒哭的都補回來。

裴折觀察著他的臉色,見他大體上恢複了平靜,才開口問道:“你打算怎麼辦?”

怎麼對待君疏辭的感情?

是接受,還是拒絕,亦或是置之不理?

君白璧將腦子裡的水都哭出去了,原本不高的情商有很大提升,聽懂了裴折話裡的意思:“不怎麼辦。”

裴折:“置之不理?”

君白璧想說“是”,話到了嘴邊,又停下來了,看著裴折的目光有些閃躲。

裴折心裡隱隱有不好的預感,想到君疏辭剛才對自己的態度,他聲音略有些發抖:“你和你大哥……和君疏辭說了什麼?是不是和我有關?”

君白璧乾笑兩聲:“裴折,我,我就是一時嘴快,真不是故意的。”

裴折臉色變了變:“你到底說了什麼?”

君白璧默默捂住自己的頭:“我說我傾慕的人是你。”

裴折:“……”

很好,你他娘的,真是乾得漂亮!不愧是你!我他娘的是上輩子欠了你們兄弟兩個嗎?

裴折沒有安慰君白璧的心情了,他甚至需要找個人來安慰一下自己。

他是招誰惹誰了,遇到這種事?!

裴折起身離開,他怕再待下去,控製不住對精神上倍受打擊的君小公子下手,讓君小可憐身體上也深受打擊。

離開前,裴折咬著牙恨恨地警告君白璧:“給我記住,這件事不許告訴彆人,尤其是金陵九!”

君白璧縮了縮脖子,雖然君疏辭的事很糟心了,但他還是控製不住八卦的心:“你和金陵九究竟是什麼關係,為什麼不能告訴他?對了,你那哥哥!難不成你對他?”

君白璧說到一半,瞪大了眼睛,他一隻手捂住自己的嘴,看上去十分震驚。

裴折懶得糾正他想了什麼,隻警告道:“反正你記住,不能說出去。”

君白璧試圖討價還價:“你知道,我藏不住事的,萬一我不小心——”

“你不小心說出去?”裴折打斷他的話,皮笑肉不笑,“那我大概也會一不小心,就告訴君疏辭,你說的話是假的,你在騙他,你……”

君白璧豎起三根手指:“我發誓,我絕對不會說出去的,絕對不會告訴金陵九你……那啥他。”

裴折覺得自己上輩子可能欠了君家兄弟倆什麼,不然怎麼會遇到這種事,他就不該上趕著去多管閒事,現在好,自己也開始煩躁了,早上逗弄金陵九那點快活全散了。

也不知道他家九公子在哪裡,這一個個糟心玩意兒,真是敗壞心情。

林驚空正巧上樓,見他黑著一張臉,心中暗道,這才正常,早上笑眯眯的裴折絕對是自己的錯覺。

萬事俱備隻欠東風,現在消息已經散布出去了,就等凶手上鉤。

人都到了自己手上,不好好利用,顯然不是裴折的個性,他讓衛鐸帶著禁軍,和林驚空等人一起,換了便裝,在鄴城衙門和劉巡府邸的附近守著。

墳地都在城外,裴折沒有忽略這一處,也著人去守著了,就連城門口把守的官兵也增加了幾倍,一旦見到可疑的人,隨時來報。

這是最浪費人力的方法,但也有效,如果他們之前的猜測沒有出錯,凶手絕對不會放任世人對顧一曲的評判,他會主動跳出來。

事情都安排好了,裴折也不想在軟玉館裡等著了,瞅見君白璧和君疏辭哪個都糟心,他索性帶著雲無恙和金陵九離開了。

金陵九整日無所事事,對裴折的安排沒什麼異議,特彆好說話,好說話到讓裴折忍不住想欺負他。

裴折心裡清楚,金陵九來鄴城也是有事在身,估計這般輕鬆是將事情都交給了彆人,左屏已經很久沒出現過了,穆嬌也是從昨晚離開後就沒回來。

不過現在他和金陵九還沒有真正的利益衝突,不必提防得那麼厲害,待到真的一山不容二虎時,再認真也不遲。

裴折這人有些欠,愛招人,本質裡和君白璧差不多少,不然兩人也不會玩到一起去。

他之前和金陵九不熟,還能夠收斂一二,現在都在一張床上睡過了,這是百年才能修來的緣分,他自然控製不住。

或者說,他壓根就不想控製。

雲無恙離開軟玉館後,擰緊的眉頭就沒放下來過。

有句俗話是:靜若處子,動若脫兔。

他看著自家公子久違的進入了熱切的活動期,整個人不見一點端莊模樣,活似個煩人的熊孩子,欠了吧唧的撩扯金陵九。

沒眼看,真的沒眼看。

裴折勾著金陵九的袖子:“你早上說那梅花的香常見,咱們去香鋪看看,成不?”

他喜歡這種暗戳戳的小動作,不是扯扯袖子,就是勾勾手指,撩人又不輕浮,反倒有些純情的真誠。

雖然金陵九不想承認,但他確實不太討厭,也有可能是久而久之習慣了,總之不排斥:“這裡不一定會有,在江陽和瀟湘那邊會多一些。”

裴折無所謂道:“反正是陪你打發時間,隨便逛逛就是了。”

金陵九腳步一頓:“陪我?”

裴折麵不改色,指了指雲無恙,又指了指自己:“我們兩個人,所以是陪你。”

金陵九:“……”

金陵九耍嘴皮子耍不過他,耍無賴也耍不過他,最後還是讓他們主仆二人陪著自己去了香鋪,

鄴城距離番邦不遠,香鋪不少,且調的香膏香粉都帶著獨特的氣味,是其他地方見不到的。

金陵九用過的香不少,但他不喜歡香,以前都是左屏準備的。

裴折不懂香膏香粉,隻有聞起來舒不舒服一個標準,將所有香的味道分成兩種:“你為什麼會用香?”

當朝男子用香雖不在少數,但世人對此仍然有偏見,裴折知道金陵九不是會在意彆人看法的人,但以他的潔癖性子,屋子裡點了熏香都要開窗,怎麼可能會喜歡用香。

金陵九隨口道:“為了遮藥味。”

他藥不離身,現在好了很多,往前倒回去幾年,可以說是整個人都泡在藥裡,聞起來就一身病氣,這才換了香。

裴折沒料到是這樣一個答案,高漲的情緒瞬間低落下來。

金陵九敏感地發現了他的異樣,故作隨意道:“你不是早就知道我有病嗎,怎麼,現在還會心疼我?”

裴折長出一口氣,真誠道:“不會安慰人,就不要勉強,好嗎?”

金陵九彆過臉,輕輕哼了聲:“……我沒想安慰你。”

裴折裝聾作啞,隻當沒聽見。

香鋪的掌櫃生得富態,一眼就看出了兩人身份不凡,熱情地推薦道:“客官要看點什麼,需要什麼味道的香膏,我這裡種類齊全,賣得最好的是這一種,帶著淡淡的椒香,冬天聞起來暖烘烘的。”

裴折對這個描述很感興趣:“拿一個看看。”

小香膏半個巴掌大,很精致,乳白色的,裡麵夾雜著淡紅色的顆粒,聞起來有淡淡的辛辣的味道。

“確實挺新穎的,你聞聞?”裴折將香膏遞到金陵九麵前,“試一試,能不能接受這個味道?”

金陵九拗不過他,聞了兩下,敷衍道:“還好。”

比藥味好一點吧,他嗅覺太好,聞起來過於辣了。

不用說太多,反正他不會買,看這包裝就不會太便宜,至於裴折,肯定也不會……

裴折大手一揮:“給我包起來。”

金陵九:“?”

作者有話要說:

二更。

摳門小探花為愛一擲千金。

第62章

金陵九拿著小巧的香膏,有些回不過神來:“給我的?”

裴折從錢袋裡數出相應的銀兩:“不然呢?”

他將一把碎銀子遞給掌櫃,又問道:“有沒有梅花味道的香膏?”

掌櫃的思考了一下:“好像有幾種,客官稍等,我拿出來您看看。”

裴折轉過身,看到拿著香膏發呆的金陵九,不知道那小玩意兒有什麼稀奇的地方,能讓見慣奇珍異寶的九公子怔住。

亦或是與香膏無關,之所以會如此驚詫,是因為某些特殊的原因。

“多少錢,我來付吧。”金陵九說著,作勢要去拿錢袋。

裴折眼底閃過一絲笑意,特殊的原因啊,他是表現得有多摳門和貧窮,才讓金陵九震驚到這種程度?

“你可歇歇吧,讓我送你件東西行嗎?”裴折擋住他的手,無奈道,“你要是心裡過意不去,就當我是還你給我的傷藥和你請過的飯?”

金陵九微蹙起眉:“算得這麼清楚?”

裴折一愣,而後便笑開了:“到底是誰算得太清楚?”

金陵九拒不承認,收起香膏,強調道:“你還欠我一支簪子。”

裴折笑意盈盈:“是是是,我還欠你一支簪子,記好了,彆忘了找我要。”

掌櫃將梅花味道的香膏香粉都拿了出來,裴折依次聞了一遍:“好像沒有你用的那種。”

金陵九一眼掃過:“雖說是常見,但也沒有你想象中那般常見,我用的東西,你覺得有可能是爛大街的貨嗎?”

這話頗不客氣,但確實符合天下第一樓九公子的身份。

香鋪掌櫃不太高興,想反駁,但看到金陵九的衣著打扮,聞到他用的香,又將到了嘴邊的話咽了回去,這委實不是爛大街的貨。

有幾種香膏味道很重,不像金陵九身上那般清淡,裴折被熏得打了好幾個噴嚏:“你不早說!”

金陵九離得稍遠一些,一直抬手掩著自己口鼻:“你也沒問。”

“阿嚏——”裴折揉揉鼻子,推著他往外走,“那我現在問問,你那香膏是從哪裡買的?”

金陵九回答得十分痛快:“天下第一樓附近,南地賣的比較多,你家那邊也有。”

裴折揚了揚眉:“看來我是時候抽個時間回家一趟了。”

金陵九停下腳步,定定地看著他:“找到了嗎?”

“嗯?找到什麼嗎?”裴折一頭霧水。

金陵九抿了抿唇,戲謔道:“我離家前曾放話,找不到一個比我更好看的媳婦兒,就不回家。”

裴折:“……你還記得呢?”

金陵九“嗯”了聲,頗有些驕傲:“你說過的話,我全都記得。”

“是嗎?”裴折眼睛一轉,“我當時還說過其他的話吧,比如我是如何表達我對你的敬佩之情。”

金陵九表情一變:“……我不記得了。”

裴折嘖嘖出聲:“你說過的話,我全都記得。”

金陵九:“……”

雲無恙不近不遠地跟在後麵,滿頭霧水地看著裴折重複一句話。

他錯過了什麼嗎,怎麼突然就看不懂兩人在打什麼啞謎了?

他開始陷入一種疑惑的境地,自己是不是不該出現在這裡。

金陵九不理睬裴折,自顧自地往前走,緊蹙的眉心昭現了他內心中的不平靜。

裴折背著手,慢條斯理地跟在他身旁,含笑重複了一遍又一遍:“你說過的話,我全都記得。”

終於,金陵九耐不住了,惱怒道:“裴折,你怎麼這麼煩人?!”

裴折憋不住,捂著肚子笑起來:“對啊,我怎麼這麼煩人?不行了,小九兒,你可真是我見過的最有意思的人。”

太好玩了,讓他心裡歡快,被君白璧和君疏辭毀壞的心情好了起來。

裴折笑了好一會兒才恢複平靜,他揉了揉臉,笑得有些僵。

金陵九麵無表情,整個人身上籠罩著一種低氣壓。

若是之前沒這麼熟的時候,裴折是決計不會在這時候招惹金陵九的,但現在他控製不住自己,嚴肅問道:“說句實話,你到底記不記得我當時說的話?”

金陵九瞥他一眼:“這很重要嗎?”

裴折頷首:“很重要,如果你不記得,那我有句話很想告訴你。”

金陵九:“什麼話?”

“裴大人!”

劉巡麵色焦急,站在軟玉館門口,一看到裴折,立馬小跑過來。

裴折和金陵九的對話被打斷,他略有些不快,但見劉巡這般焦急,心中微微一動。

劉巡一口氣沒喘勻乎,忙不迭道:“出事了,出事了裴大人!顧一曲的墳被挖了!”

裴折大驚:“你說什麼?!”

林驚空和君疏辭已經帶著人趕過去了,劉巡將事情簡單說了一下:“按照大人的吩咐,我們一早就將消息散布出去了,城門口加派了兩倍的人手,凡是想出城的,都被扣下進行盤問,城外的墳地也是,一早就讓人去守著了。剛才突然傳回消息,墳地出事了,看守的人被打暈了,顧一曲的屍骨被刨了出來。林統領他們已經趕過去了,讓我留下來等大人您,將此事告知,看要做什麼安排。”

早晨剛散布了消息,這才過了沒多久,顧一曲的墳就被挖了,無論事情真相究竟如何,人們第一反應都會想到是官府動的手。

如此一來,怕是會弄巧成拙,激怒凶手。

裴折很快想清楚利弊影響,安排道:“我要去一趟墳地,了解情況,劉大人你留在城內,加派人手,著重關注城門、官府等地方,我會將雲無恙留下保護你,一旦有人鬨事,直接拿下!”

雲無恙擔憂地看著他,還沒說話,裴折就搶先道:“事態緊急,你保護好自己和劉大人就行了,九公子會保護我的。”

金陵九:“?”

他什麼時候答應要同去了?

雲無恙不知道金陵九的武功如何,生怕他們兩個一起出什麼事:“九公子,你可以嗎?”

裴折點頭:“他可以他可以。”

金陵九:“……”

金陵九被趕鴨子上架,一句話沒說就被裴折拉走了,直到離開軟玉館一段距離後才停下。

裴折鬆開手,客氣道:“方才是為了讓雲無恙留下,此行就不勞煩九公子了,恐怕很快就有事要發生,你還是先回客棧吧。”

帶著金陵九到處亂跑,沒個名目,不像那麼回事。

金陵九知曉要避嫌,沒有拒絕,離開前打趣了一句:“沒有我保護,裴大人該不會受傷吧?”

裴折似乎笑了一下,很輕:“我的能耐,九公子不是早就有所猜測嗎?”

確實是那麼回事,當初在淮州城的時候,遇到刺殺,裴折還曾有所顯露。

金陵九頷首:“那就恭候裴大人的好消息了,我能不能儘快離開淮州城,就看你的了。”

裴折應下,看著金陵九走了兩步,突然喊道:“忘了一件事,我當時是認真的。”

沒頭沒尾的一句話,他說的也很認真。

金陵九神思不屬地走回客棧,滿腦子都是裴折最後說的那句話。

——我當時是認真的。

有什麼在腦海中劃過,他動作一滯,猛地抬起頭。

——如果你不記得,那我有句話很想告訴你。

——我當時是認真的。

金陵九心中一震,耳邊嗡鳴聲不停,仿佛有大片雪花在眼前飄落,堆積,組成一片純白的世界,讓他再沒有心思去想其他的事,滿心滿眼都是裴折說過的話。

當時他們並不相熟,彼此看不慣對方,恨不得每一句話都帶著刺,鋒芒畢露,不知收斂。

為了試探對方,還說過不少放浪之詞。

——我走遍京城,看儘了宮牆內外的絕色,都沒找到符合我要求的人。

——直到我來到淮州城,我見到了九公子。

——見到你的第一眼,我都想把你娶回家當媳婦兒。

那時他覺得裴折與傳聞中相差甚遠,是個輕浮放蕩的人,才會說出這般言語,時至今日,裴折重又提起,並肯定的回答,說當時是認真的。

金陵九閉了閉眼,讓自己從裴折營造的古怪氛圍中掙脫出來。

他可以肯定,裴折是故意的,在知道他記得所有的話後,故意說出這句話。

是真是假不清楚,但裴折想讓他心緒不寧的目的達到了,金陵九暗自歎了口氣,確定自己沒辦法忽略心底的異樣情緒。

他很在意那句話,沒由來的。

房間裡空蕩蕩的,金陵九換下來的衣服放在一旁的架子上。

裴折說要給他洗,便沒有交給左屏,但這幾日一直在忙案子的事,探花郎早出晚歸,沒抽出時間,衣服就擱置了。

那衣服上的紅色朱砂紮眼,像一團永遠無法熄滅的火,從他的眼底燒到心頭,將叢生的各種情緒燒成灰燼。

金陵九慢慢平靜下來,所有的激動都化作冰冷的雪渣,將他的手足掩蓋住,冰冷刺骨。

他閉上眼,就看到無法洗淨的紅,刺目的顏色染透雪地,流淌出罪惡的痕跡。

金陵九手腳僵住,幾乎要喘不上氣來,有一種要死在十幾年前的錯覺。

“篤——篤篤——”

恰到好處的敲門聲將他的思緒拉回,金陵九猛地吸了一口氣,憋得發紅的臉慢慢恢複正常的顏色。

眼不見心不煩,他將那件礙眼的衣服卷起,塞到角落裡,然後才麵向房門,道:“進。”

“師兄,你猜我給你帶了什麼回來?”

穆嬌在外麵奔波了一晚上,臉上略有疲態,但眼睛很亮。

金陵九向她身後看去,眉梢一挑,饒有興味地問道:“怎麼回事?”

穆嬌大大方方地笑了,一把拽起身後被捆得結實的人,丟到了房間裡:“師兄,我給你抓了個鬼!”

作者有話要說:

一更。

第63章

金陵九倒了杯水,遞給穆嬌:“喝點水,歇歇。”

穆嬌一口乾了,長出一口氣:“累死我了,師兄你是不知道,我為了抓這隻鬼,跑了一晚上!他太能跑了,輕功不錯,和之前在淮州城遇到的那夥殺手完全不是一個檔次,如果照我們之前的猜測,他絕對和幕後之人關係匪淺。”

金陵九打量了一下被捆成粽子的人,問道:“做了措施嗎?”

被捆住的是個男人,穿著一身黑色夜行衣,因為打鬥,身上有不少灰和痕跡,他的四肢以一種詭異的角度彎折著,嘴巴裡塞著一塊布,昏迷不醒。

穆嬌放下杯子,踢了一腳地上的人:“放心吧,第一時間就把他嘴給塞上了,他們這種人,肯定是死士一類的,被抓了就會自殺,我聽說過,所以一逮到他,立馬卸了他的手腳關節,下巴也卸了,絕對不會讓他死的。”

“做的不錯。”金陵九讚賞地誇道,“從武功路數上來看,能不能辨認出什麼?”

穆嬌搖搖頭:“他有刻意掩飾自己的招式路數,但還是能看出一些痕跡,隻是我與師父行走江湖多年,從沒見過這種路子,依我之見,他不像是江湖出來的。”

不是江湖的路數,那就和他們之前的猜測對上了。

金陵九蹲下身,在他身上找了找,找到一塊長方形的牌子,石頭材質,上麵刻著一個數字——七。

“七?排行第七?”

穆嬌蹲在他旁邊,探頭瞧了瞧。

牌子十分光滑,刻了字的地方凹陷下去,金陵九捏著牌子的手指用力,捏得指骨發疼,他緩了口氣,努力維持聲音的平穩:“有可能,從字跡上來看,水平有限,應該不是什麼大師刻的,很可能是他們自己用來證明身份的東西。”

穆嬌又翻了翻男人身上,一無所獲:“沒有其他的東西了。”

金陵九問道:“你是怎麼抓到他的,他身邊有沒有其他人,昨晚都發生了什麼事,一一說來。”

他需要了解更多的信息,然後才能作出更加準確的判斷。

穆嬌回道:“昨晚我去找那裝神弄鬼的人嗎,師兄你是知道的,我輕功不錯,我當時特意收斂了氣息,慢慢靠近鬼哭聲發出的方向。這人躲在客棧後麵的巷子裡,周圍沒有其他的同伴,他一直沒有發現我,直到我走近他才發覺。然後我們短暫的交了下手,他打不過我就跑了,我一直追著他,在鄴城裡兜了很大一個圈子,後來出了城,才逮到他。”

金陵九反手收起牌子,指尖抵到男人的咽喉處,在周圍摸了摸:“那鬼哭聲是他發出的?”

周圍沒有其他的同伴,那聲音定是與他有關。

穆嬌頷首,頗為驚奇道:“我以前曾聽師父講過,說江湖中有人擅長口技,能模仿各種聲音,動物和男人女人俱可,若非昨晚親耳所聞,實在難以相信,那仿若幼童的哭嚎聲是從這樣一個大男人口中發出來的。”

金陵九收回手,從袖子裡拿出一塊帕子,慢條斯理地擦著手:“江湖上奇人異事向來層出不窮,口技也不是太罕見,天下第一樓中就有擅長的人,你若感興趣,等抽了空,我們一起回去,讓你見識一番。”

穆嬌眼睛一亮:“太好了!”

她向來對這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兒感興趣,昨晚也是好奇,多聽了一會兒,才被這人發現,若是她真的打起精神,早就把人綁回來了。

金陵九拍拍她的肩膀:“一夜沒睡,累了吧,回去休息一下吧。”

他不提還好,一提起,穆嬌頓覺一股困意湧上心頭,打了個哈欠:“那人就交給師兄了,我回去補覺,左屏不在,師兄需要的時候叫我就好。”

等她離開房間,金陵九慢慢收斂了表情,一把掐住被捆住的男人的下巴,狠狠一捏:“既然醒了,就彆裝了。”

男人驟然睜開眼,眼底不見驚慌,一片黑沉,仿佛一潭死水。

金陵九一腳踹在他肩膀上,直接將人踹翻,漫不經心地擦著手指,神情冷淡:“你主子躲在哪裡?在鄴城嗎?”

男人以一種奇異的姿勢蜷縮在地上,眸子陰鶩,緊鎖在金陵九臉上。

“從淮州城跑到鄴城,我還沒找你們算賬,你們倒一直陰魂不散。”金陵九抬起手,修長的手指間夾著一片極薄的刀刃,他拿著刀,在男人的喉嚨上比劃了兩下,“有幸得聞你這把嗓子發出的聲音,我不太喜歡,實在是厭惡得緊,思前想後,不能委屈自己受氣,還是得委屈你了。”

刀片上滲出鋒利的冷意,貼著男人的咽喉劃過,金陵九的手很穩,力道不輕不重,臉上更是沒有半分表情,近乎輕描淡寫。

男人咬緊了牙,身體上的劇痛遠不敵精神上的緊繃感,金陵九這種似有若無的壓迫,更加折磨人。

等到手下的軀體不自覺地顫抖起來,金陵九才滿意地笑了下,同時手上用力,將刀片按進了男人的皮膚中,他麵無表情,仿佛在乾著最平常的事。

“那塊牌子,是誰傳給你的?第七位的話,應該死在十年前了吧。”

他的聲音近乎溫和,隱約還帶著一絲笑意。

男人後背冒出冷汗,心底不受控製地升騰出一陣寒意,他的下巴被穆嬌卸了,沒辦法說話,隻能發出細微的單音。

金陵九抬起手,刀片仍留在男人身上:“沒想讓你回答什麼,用不著,我還沒淪落到要靠這種方式來獲取消息,你和你主子,小瞧天下第一樓了。”

男人的眼神中滿滿都是恐懼,像是看到了可怕的東西,他不敢動彈,傷口的疼痛在精神高度緊繃的狀態下更為突出。

金陵九拿出之前搜到的牌子,在指尖把玩:“看你年紀不太大,應該不知道,這種牌子我有好幾塊,一二三四五六七,都能湊齊一套,不過都已經是老物件了,等了好些年,才終於等到你送來這塊新的。”

血從男人傷口上滑下,落到地麵上,砸開一朵朵小巧的血花。

映在眼裡是臟汙的痕跡,金陵九心中不悅,皺緊了眉頭,朝著窗戶拍出一掌,掌風強勁,直接將窗戶擊碎,片刻後,兩道黑影從窗外鑽進來,輕飄飄落了地。

“參見主子。”

兩人一左一右,跪在金陵九麵前,全身上下都包裹得嚴嚴實實,隻露出一雙眼睛。

金陵九隨意地應了聲,曲肘撐在桌子上,點了一下其中一個人:“你將他帶回去,好好審問一番,切記,要留著他一口氣。”

“遵命。”那人接了命令,一掌砍在男人頸後,單手毫不費力地提起人,直接從破開的窗戶越了出去。

待兩人走後,金陵九才看向另一個跪著的人:“之前來找我是因為什麼?”

那人抬起頭,露出一張嬌小俊俏的臉:“回稟主子,有人在暗中調查您。”

若是裴折在這裡,定能夠認出來,這人分明是之前他喊作“姐姐”的女子。

若是軟玉館的老鴇在此,也定能夠認出來,這人和她之前收留的傻子長得一模一樣。

金陵九嘖了聲:“京城那邊?”

“是。”女子頓了頓,又道,“但和之前不一樣,這次是左相的人。”

金陵九眯了眯眼:“左相?他怎麼會摻和這事?”

女子:“有消息傳來,那些人查到我們在做的事後,直接回了京城,過了沒多久就改道往鄴城來。”

金陵九眼皮一跳:“什麼時候的事?”

女子:“昨天中午。”

金陵九的手一下子收緊了。

昨天中午,他和裴折傅傾流等人在八寶齋吃飯,君疏辭和林驚空造訪,然後帶走了裴折,等到晚上裴折回來後,就說了那種話。

——隻願我這枚棋子,能叫九公子你用得如意。

屋子裡很靜,氣氛變得壓抑。

良久,金陵九垂下眼皮,輕聲道:“原來是這樣。”

女子眉心緊蹙:“主子,我們需不需要做什麼?”

“不用,什麼都不用做。”金陵九頓了頓,笑意漸冷,“讓他們查,必要的時候,還可以幫幫他們。”

女子驚愕抬頭:“主子?!”

金陵九麵無表情道:“他們想查什麼,就叫他們查,除了那件事,其他的都可以告訴他們。除此之外,還可以將我們查到的一些事散布出去,既然他們想知道,那我們就光明正大的來。”

他站起身,輕輕歎了口氣:“這世間粉飾的太平,也是時候結束了。”

女子沉默了一會兒,道:“主子,還有另一件事,你之前讓我們查的,顧一曲和裴折的關係。”

金陵九掀起眼皮:“查到什麼了?”

女子:“裴折和顧一曲沒有關係,但他和另一個人有關。”

金陵九:“誰?”

女子:“顧一曲的……應該算是傾慕的人,他叫林雪原,是裴折的師父,十四年前,曾流落南地瀟湘,被裴家收留,教過裴折武功。”

女子離開後,金陵九自己坐了一會兒,然後叫醒穆嬌,找到掌櫃退房。

因為房間窗戶的毀壞,以及地上的臟汙血跡,他多付了不少的銀兩,同時囑托掌櫃將他那件臟了的衣服扔掉。

他們的馬也放在客棧,退房時要一並牽走,兩人遂牽著三匹馬往外走。

穆嬌還沒睡醒,整個人有些懵:“師兄,我們為什麼要退房?”

金陵九隨口胡謅:“總住在一個地方太膩了,咱們換其他地方住住,正好可以感受一下鄴城的各種風光。”

穆嬌腦子還不清醒,沒聽出他話裡的毛病,隻知道點頭:“好,都聽師兄的。”

這邊逮住個鬼,另一邊的情況就不太樂觀了。

顧一曲的墳被挖開,屍骨隨意地丟在地上,四周沒有留下其他痕跡,這裡不止有顧一曲的墳,還有很多人的,但被破壞的隻有顧一曲的墳,可見毀壞之人就是衝著顧一曲來的。

眾人商量過後,準備將顧一曲的屍骨帶回衙門,不管是不是他們把墳挖開了,屍骨都需要好好收殮。

裴折心情不虞,懨懨地跟在大部隊後麵,一路往鄴城去。

快到城門口的時候,林驚空放慢腳步,來到了他身邊:“裴大人,有一句話,我不知該不該說。”

裴折:“想說就說,不想說就不說。”

“……”林驚空習慣了他這個狗脾氣,並沒有往心裡去,“那我就直說了,裴大人和顧一曲有什麼關係?”

裴折背著手:“沒關係。”

林驚空:“那你和凶手有關嗎?”

裴折轉頭看向他:“什麼意思?”

林驚空斟酌著詞句,發現自己根本想不出更好的說法,遂放棄了委婉的念頭,直接道:“你之前說事關顧一曲,要避嫌,不知這話是什麼意思。”

他回去後想了很長時間,也沒想明白裴折為什麼要避嫌。

原來是這個原因,裴折提起的心放下,隨口敷衍道:“想偷懶躲閒,隨便找了個借口,林統領看上去也不像不懂變通的人,裝什麼糊塗?”

林驚空:“……”

林驚空等人要護送屍骨去衙門,裴折沒有同去,從城門漫無目的地往前走,走著走著就到了金陵九下榻的客棧,裴折回過神來的時候,一隻腳已經邁進客棧大門了。

客棧夥計抱著東西往外走,他掃了一眼,登時皺緊了眉頭:“這衣服哪兒來的?”

夥計被嚇了一跳,認出他昨晚來過:“是客人不要的衣服,讓我們幫忙扔掉。”

裴折拔高了聲音:“扔掉?!”

夥計訥訥道:“沒錯。”

“他人在哪裡?”裴折一把拿過衣服,往客棧裡走,“這衣服交給我,我去跟他說。”

夥計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他說的人是誰,忙追上去:“客官您等等,客人已經離開了。”

裴折腳步一頓:“離開了?什麼意思?”

夥計被他瞪得一哆嗦:“意,意思就是,退房走了。”

作者有話要說:

二更。

第64章

金陵九退房了。

裴折拿著衣服呆立在客棧門口,滿腦子隻有這幾個字,他就離開這麼一會兒工夫,金陵九就跑沒影了。

他回憶了一下,自己似乎沒惹著人,就是離開前說了句曖昧的話,或許是有些輕浮,但完全在金陵九能接受的範圍內,按理說應當不會動氣才對。

裴折思前想後,也沒明白問題出在哪裡,最後失魂落魄地抱著衣服離開了,客棧夥計有試圖拿回衣服,但是沒有成功。

裴折回了軟玉館,其他人都不在,還沒從衙門回來,他自顧自找到老鴇,打了桶水,開始洗衣服。

衣服上的朱砂已經乾了,很難洗,他一言不發,悶著頭用手搓。

君疏辭出去了,君白璧才敢從房間裡出來,從兩人鬨僵之後,他一直避免和君疏辭見麵,刻意減少了出門的次數,這對活潑好動的君小公子來說,不失為是一大酷刑。

看到親手洗衣服的裴折,君白璧揉了揉眼睛,不敢置信道:“裴折?我沒看錯吧,在這裡洗衣服的人是裴折?”

裴折:“……”

探花郎心情不好,不想搭理傻子。

君白璧小跑過來,蹲在他身邊:“你乾什麼呢?這是什麼新的破案方法嗎?”

“是……破案個屁!”裴折白了他一眼,“看不出來嗎,我在洗衣服。”

君白璧驚呼出聲:“你竟然真的在洗衣服?!”

裴折:“……”

這他娘的有病吧?!他就不該回答這傻子!

君白璧嘖嘖出聲:“你怎麼洗上衣服了?”

裴折學聰明了,堅決不和傻子搭話。

“咦,這衣服看起來怎麼有點眼熟?”君白璧湊近了些許。

裴折撩起一捧水,往他身上潑:“離遠點,彆煩我!”

君白璧慌忙後撤:“怎麼脾氣這麼大?”

他用力過猛,直接摔了個屁股墩:“誒呦,疼死我了,裴折你就不能溫柔……啊!我知道了!”

裴折一臉冷漠,繼續洗衣服,完全不搭理他。

君白璧一骨碌爬起來,嘿嘿笑了兩聲:“我想起來了,這是你情哥哥的衣服!”

“咳咳!”裴折被“情哥哥”三個字嗆到了,“你胡說八道什麼呢?!”

君白璧一臉無辜:“這不就是金陵九的衣服嗎,你當初寶貝著的那件衣服,說是自家哥哥的,你不是對他有那什麼樣的心思嗎,可不就是‘情哥哥’?”

他這一番話有理有據,裴折無法反駁,一時間愣在當下,還覺得他說的好像是有那麼幾分道理。

我家哥哥,情哥哥。

裴折心裡說不出是什麼滋味,暗暗在心裡納罕,這種放浪的話他還沒說呢,怎麼就把人嚇跑了呢?

君疏辭帶著人回來,就看到這一幕。

躲了他幾日的君白璧蹲在裴折身邊,兩個人頭挨著頭,湊得很近,不知道在說些什麼,隻能聽到陣陣笑聲。

他胸口裡堵著一股氣,上不去下不來,快把自己憋死了,恨不能直接過去,將兩個人分開。

林驚空落後一步,問道:“怎麼不走了?”

君疏辭閉了閉眼,堪堪壓下浮動的血絲,從和君白璧鬨彆扭後,他一直沒休息好,整個人的精神狀態很差:“沒事,你先進去吧,我出去一趟。”

“裴大人,忙著呢?”

裴折頭也不抬,不想搭理第二個不速之客,凡是林驚空主動找他,定然是有事要說,但他現在什麼事都不想談。

林驚空的臉皮已經鍛煉出來了,徑自過來,挨著君白璧蹲下:“有沒有空,聽我說說案子?”

君白璧偷偷扭頭,看了兩眼,沒看到君疏辭,才鬆下一口氣。

裴折搓著衣服,平靜道:“我說沒空的話,你會閉嘴嗎?”

林驚空誠實道:“不會。”

裴折在心裡翻了個白眼,那你問個屁!

林驚空簡單說了一下衙門的安排,又問道:“裴大人還有什麼要叮囑的嗎?”

“沒了,做得很好,等凶手上鉤就行了。”裴折停頓了一下,歎息道,“最多到明天,凶手應該就會沉不住氣,你們所有人,尤其是你和君疏辭劉巡,記得保護好自己,凶手可能會武功,你們切記不要落單。”

林驚空大手一揮:“放心吧,肯定不會有——”

話音戛然而止,林驚空臉色突變。

君白璧好奇道:“林統領,你怎麼了?”

林驚空訥訥道:“落單,君大人剛才一個人出去了。”

三人連忙起身,快速掉頭往門口走去。

裴折邊走邊問:“知不知道他往哪個方向走了?”

林驚空苦著一張臉:“我沒注意。”

君白璧心裡慌得不行,抓著裴折的衣袖:“裴折,我大哥不會有事吧,他……”

“放心,一定不會有事的。”裴折眉心緊蹙,心裡也無法肯定,隻能先安撫住君白璧。

裴折和林驚空分彆帶上禁軍和統領軍,兵分兩路,一路往左,一路往右,從軟玉館出發,開始尋找君疏辭。

君疏辭剛離開不久,應該走不遠,裴折帶著君白璧,讓衛鐸和禁軍的人多加留心,不要放過任何一個角落。

一路上,君白璧都心神不寧,他沒有去謝相思和宋長情的死亡現場看過,隻聽說兩人死得特彆慘,凶手手段殘忍。剛才聽裴折囑咐林驚空,不要單獨行動,他心知能叫裴折開口,凶手一定不簡單,故而更加擔心君疏辭的安危了。

裴折一邊走,一邊安撫他:“不要著急,一定不會出事的,彆忘了你大哥可是武試的榜眼。”

君白璧鼻尖發酸,咬著牙點點頭。

他雖和君疏辭鬨了彆扭,但到底無法割舍下將近二十年的感情,在生死安危麵前,其他的一切都不算什麼了。

無論君疏辭對他抱有什麼樣的想法,他都希望君疏辭好好的,能夠平平安安,一生順遂。

所幸,剛走完這條街,他們就在拐角處看到了君疏辭。

君疏辭站在一個攤子前,正低頭看著什麼。

眾人鬆下一口氣,就在這時,一個人從旁邊的小巷裡躥出來,揣著手低著頭,快步向君疏辭走過去。

裴折心有所感,喊道:“小心!”

他話音剛落,那人便抽出一直揣在懷裡的手,刀尖反射出冷硬的光,看得人肝膽生寒。

電光石火之間,跟在裴折旁邊的君白璧撲了過去。

君疏辭反應很快,抱著君白璧往後退去,然後抬起腿,一腳踢開了來人。

裴折和衛鐸連忙上前,將衝出來的人控製住,問道:“君白璧,怎麼樣,有沒有受傷?”

“沒事,放心吧,他沒碰到我。”說著,他就要掙出君疏辭的懷抱,“你先放開我。”

君疏辭像是沒聽到他的話,直接將他箍進了懷裡:“玉兒,玉兒,你嚇死我了。”

君白璧感覺到,君疏辭抱著自己的胳膊微微發抖,他心中升騰起一陣酸澀,沒有繼續掙動。

君白璧沒事,裴折便沒湊到兩人跟前去,和衛鐸一起,打量著剛才衝出來的人。

和他預料中有些偏差,是個少年,身量不高,比雲無恙年紀還要小不少,被兩名禁軍壓在地上,滿臉憤恨地瞪著他們。

裴折鬆下一口氣,一直懸著的心落回了肚子裡。

衛鐸沉聲斥道:“你是什麼人?竟敢當街執刀傷人,你可知罪?”

少年咬緊了牙,狠狠啐了一口:“呸!狗官不得好死!”

裴折心一凜。

他們都是便裝出行,少年知道他們是官,就代表這不是一場普通的執刀傷人案子,而是有預謀的。

——他是真的想殺了君疏辭。

衛鐸眉頭緊蹙,一腳踩在他肩頭:“口出狂言,辱沒朝廷命官,找死!”

少年臉貼著地,不屑一笑:“你們算什麼東西,不過是一群仗勢欺人的走狗罷了,枕著臟錢和人命睡覺,就不怕遭天譴嗎?!我殺了你們,還是積了功德,你們這些喪儘天良的人就該死!”

“你什麼意思?”裴折矮了矮身,銳利的目光緊盯著他,“你與顧一曲是什麼關係?軟玉館的人是不是你殺的?”

少年冷冷一笑,閉上嘴巴,再沒有說一句話。

裴折壓下滿心戾氣:“將他帶回去。”

另一邊,君疏辭慢慢冷靜下來,仔細檢查了一下君白璧的身上,確認沒有被劃到,才安了心:“玉兒,剛才那麼危險,你想做什麼?”

他聲音很沉,能聽出其中壓抑不在的怒氣。

君白璧本來滿心尷尬,不知道該如何對待他,一聽這話,忍不住委屈起來:“我沒想做什麼,你彆管我!”

他轉身要走,又被君疏辭拉進懷裡:“委屈了?給我忍著!越發任性了,還記不記得我們說過什麼?那人手上拿著刀,你還敢往上衝,是不要命了嗎?!”

旁邊都是圍觀的百姓,裴折清了清喉嚨,提醒道:“人已經抓到了,我們要先去衙門處理案子,你們是在這裡當著大庭廣眾的麵繼續吵,還是一起過去?”

君白璧掛不住麵子,扭過臉:“我跟你一起回去,裴折,等等我,我們一起!”

君疏辭眼裡帶著幾分敵意:“你等了也沒用,他不會去的!”

裴折翻了個白眼:“誰他娘的要等了,愛去不去。”

作者有話要說:

三更。

第65章

裴折頭也不回,直接跟著衛鐸等人離開了。

君白璧想跟著一起走,卻被君疏辭緊緊箍在懷裡,周圍都是百姓,他咬了咬牙:“你放開我!”

一直沒休息好,君疏辭眼裡滿是血絲:“不許叫他,他對你沒意思,你也不許再喜歡他。”

君白璧活像被踩了尾巴的貓,他說自己傾慕裴折純粹是情急之下隨口胡謅的。

君疏辭心裡滿是恐慌,一閉上眼就想起君白璧撲過來那一瞬間,若是他反應再慢一點,那刀就紮進君白璧身體了。

他軟下語氣,聲音裡透著疲憊:“玉兒,彆再跟我鬨了,好不好?你剛才差點嚇死我。”

君白璧心裡一酸,想起曾經的親昵回憶,抿了抿唇:“我沒鬨,我隻是想救你,我怕你出事,我沒錯,君疏辭,我救你你還凶我,你,你他娘的就是不識好歹!”

那天無意中聽到君疏辭和裴折談話,他越想越不是那麼回事,綜合他大哥一直以來對他的態度,君白璧心裡冒出了一個無比荒唐的猜測。

因為這個猜測,他沒辦法接受君疏辭的親近。

君疏辭對他了若指掌,當天晚上就發現了異樣,逼問他發生了什麼事,為什麼突然疏遠自己。

且不說君疏辭城府幾何,君白璧本來就是藏不住事的人,情急之下將自己的猜測和盤托出了。

他期待著君疏辭能夠反駁,然後狠狠地教訓他一頓,結果君疏辭沒怎麼猶豫就承認了,並且在他說出“我們是親兄弟”的時候,將那件事說了出來。

君白璧心裡亂得很,想躲起來好好整理一下自己的心情,但又掙不開君疏辭的懷抱。

兩人力量懸殊,他哥從小學功夫,文武雙全,不像他,是個嬌生慣養的純種小公子。

君疏辭一隻手順著他後背:“玉兒從小就聽大哥的話,這次也不會例外的,對吧?”

對個屁!君白璧怒道:“你才不是我哥!”

君疏辭從善如流地點點頭:“沒錯,我確實不是你哥,你終於記得這件事了,那就開始想想另一件事吧,想好了之後,給我個答複。”

君白璧臉色一變,另一件事指的是什麼,不言而喻。

兩人沒在街上磨太久,君疏辭將自己之前在攤子上選的東西買下,帶著表情嚴肅的君白璧往回走:“你從小喜歡吃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剛才看到這個,京城裡沒有賣的,就想著給你買一點。”

他將手上烏漆嘛黑的糕團遞過去:“這是芝麻做的,嘗嘗?”

君白璧想起他剛才說的話就來氣,什麼叫“喜歡吃亂七八糟的東西”,不會說話就彆說!

“玉兒?”君疏辭眼底劃過一抹暗色,故作歎息道,“你一直沒下來吃東西,我出來就是為了給你買吃的,還差點被砍傷,你多少嘗一口,行嗎?”

君白璧果不其然上了當,一把奪過糕團,憤憤地咬了一口,他沒有心疼,隻是有些餓了。

*

另一邊,一行人到了衙門,劉巡和林驚空也接到消息,先後趕了過來。

林驚空主導,劉巡輔助,裴折坐在一旁旁聽,說不插手就不插手,將躲閒偷懶貫徹到底。

一開始問什麼少年都不說,後來劉巡讓人查出他的名姓住址,在他家裡搜出了一包金銀首飾後,他才鬆了口。

那包金銀首飾是女子用的,看上麵的紋樣,是京城流行過的樣式,林驚空找到替謝相思宋長情趕車的車夫,讓他辨認了一番,確定是二女丟失的首飾。

林驚空質問道:“是你殺了謝相思和宋長情,又將金蠶絲放在她們體內?”

少年沒否認,滿臉嘲諷道:“她們該死。”

林驚空一拍驚堂木:“你和顧一曲是什麼關係?”

少年眼神晦暗:“沒關係。”

林驚空:“……”

他怎麼覺得這對話有些熟悉?

劉巡讓人查了少年的家世來曆,列在紙上,呈給林驚空。

這少年姓林名念,今年十三歲,是土生土長的鄴城人,打從出生就沒離開過,他出生的時候,顧一曲已經死了兩年了,兩人根本不可能有聯係。

“她們該死?林念,你與謝相思和宋長情素昧平生,緣何說出這種話?你都知道什麼,殺人又是為了什麼?”

林念冷嗤一聲:“她們兩個該死,害死了人,哪有不償命的道理?”

裴折及不可查地皺了下眉:“她們和顧一曲的死有關,你是為了給顧一曲報仇,是誰告訴了你關於顧一曲的事?”

林念,林雪原,都姓林……有什麼東西在腦海中劃過,裴折呼吸一窒:“告訴你這些事的人,現在在哪裡?”

林念瞳孔一縮,視線轉移到他身上,半晌,問道:“你就是裴折?”

裴折幾乎要喘不上氣來:“你知道我?”

林念笑了笑,表情古怪:“第一探花,這世間會有人不知道大人您嗎?”

他刻意咬重了“大人”兩個人,像是在戲謔,又像是在調笑,充滿了惡意。

林驚空察覺出兩人之間的異樣,問道:“林念,你都知道什麼,為什麼要殺害謝相思和宋長情,你說她們兩個該死,是怎麼回事?”

“意思就是,她們兩個是殺人凶手!”林念一直盯著裴折,“裴大人應該猜到了吧,猜到她們兩個是如何奪取顧一曲攢了很久的贖身錢,又害得她被人淩/辱,最後曝屍街頭,死後還受儘非議與詆毀。”

林驚空擰了擰眉:“你的意思是,當年顧一曲的死另有內情?”

自從知道此案與顧一曲有關後,他們便找了很多相關的人了解案情,但時間過去太久,能知道的也隻有一些模糊的傳聞。

林念沒有理會他的問話,自顧自地說道:“她們害死了人,卻活得好好的,甚至拿著沾滿鮮血的錢財,不愁吃不愁穿,享受著名聲與從死人身上得來的光環,這公平嗎,裴大人,你說這公平嗎?”

裴折嘴唇翕動,沒有發出聲音。

劉巡和裴折坐在一起,聞言看向裴折:“裴大人?”

裴折臉色難看,垂在身側的手漸漸收緊,手背上青筋暴起:“是他告訴你的?是他讓你為顧一曲報仇的?究竟是你殺了人,還是他殺的人?”

林念臉上閃過一絲異樣:“你知道的,他不是那樣的人,他如果想動手,早在顧一曲死的時候就動手了,比如那個醉酒的人,不就死得不明不白嗎?”

劉巡聽聞過顧一曲的事,也知道當初此案不了了之,淩/辱顧一曲的醉漢不知去處,卻沒想到,那醉漢早就被人殺了。

他心中大駭,忙問道:“他是誰?”

裴折長出一口氣:“林雪原。”

他頓了頓,又補充了一句:“他是我的師父。”

十四年前,也就是裴折六歲的時候,林雪原來到了瀟湘。

他隻身一人,除了一把劍和一把琴,什麼都沒帶。

那時正值冬日,南地罕見的下了大雪,天寒地凍,放眼望去,整個瀟湘都是白茫茫的一片。

林雪原穿著單薄的衣服,他雖是習武之人,身子骨強健,但也架不住這等嚴寒,直接凍暈在瀟湘城外的雪地裡。

是裴母救了林雪原。

裴母信佛,每逢十五都要去城外的寺廟上香,在路上,她遇到了已經被凍得失去意識的林雪原,讓人將他帶回了府上。

裴家在瀟湘城內算是世家大族,往上數幾代都是受人尊敬的,裴母將林雪原帶回家後,又找了醫師好生調理,費了好大工夫,才將他救回來。

林雪原醒來後,自覺無以為報,正好裴家在給裴折尋找教授武功的師父,他便主動提出,留下來兩年,教裴折武藝。

“兩年時間一到,他便離開了,說要繼續遊曆,走遍大江南北。”裴折垂下眼皮,聲音有些抖,“我已經很多年沒有再見過他了。”

完全沒想到其中還有這等淵源,林驚空沉默了一會兒,問道:“林雪原和顧一曲是什麼關係,那把琴……”

裴折沒作聲,林念卻收斂了滿身戾氣,答道:“他們傾心於彼此,那把琴是顧一曲交給林雪原的,是他們的定情信物,他們曾經約定過,要一起看遍天下風光,四季相伴,他們本能夠天長地久,但在這一切唾手可得的時候,被人給毀了。”

顧一曲和林雪原相識於三月,桃花盛開的季節,兩人一見傾心,顧一曲曾自卑過,但林雪原行走江湖多年,不拘小節,完全不介意她的身份,反而十分心疼她曾經的遭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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