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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多疾 山河不倦 70572 字 3個月前

第81章

金陵九背抵在牆上,呼吸很重,他微闔著眼皮,止不住的顫抖。

明明嘴上說著“看看我”,卻一直閉著眼睛,不知是在逃避現實,還是在克製著什麼。

裴折伸出去的手停滯在半空,心裡又酸又澀,他忽然想起在軟玉館的時候,金陵九第一次在他麵前表現出病態的一麵,自己是怎麼說的。

——“金陵九,你看看我,我在。”

——“你睜開眼就能看到我在你麵前,閉上眼睛就能感受到我在對你做什麼,金陵九,你不要怕。”

——“我在陪著你。”

剛才金陵九說。

——“裴折,你看看我。”

聖賢書中沒有男歡男愛,但裴折讀懂了他想表達的意思。

他在害怕,目中無塵、高高在上的九公子在怕。

如果是這樣的我,你還會留下來嗎?

裴折無奈一笑,眼底的心疼混著溫柔,或許金陵九永遠都不會知道,對於他,自己不可能有第二個答案。

無論金陵九是不是自己要找的人,無論他們之間是否隔著難於逾越的鴻溝,他也永遠隻有一個答案,從前或許有過遲疑彷徨,但此時此刻,裴折無比確定。

“我在看著你。”

就是他了。

“金陵九,你也看看我。”

再也不會有彆人。

“我會永遠在你身邊。”

從始至終都不可能是除金陵九以外的人。

“我心悅你。”

最後一聲很輕,幾乎隻是嘴唇翕動,和月色同樣溫柔。

與此同時,裴折的手也砍在了金陵九後頸上。

剛剛睜開眼睛的人眸底還有未褪去的深沉暗色,還未清醒,就在下一秒失去了意識,倒在裴折懷裡。

放鬆下來的金陵九沒有一點攻擊性,那張豔麗的臉也顯出一絲恬淡,更加惹人心憐。

裴折緊緊地攬住他的腰,讓他靠在自己身上,然後帶著他往來時的路走去。

金陵九的狀態很奇怪,像是無法控製自己,這不是簡單的發病,裴折心裡有一種猜測,為防出現意外,更加刺激到金陵九,他才出手打暈了人。

此時天色已經蒙蒙亮,沒有猶豫,裴折帶著金陵九一躍離開了風聽雨的府邸,連口氣都沒帶喘的,直奔他們住的客棧而去。

若是金陵九還醒著,定然會驚詫,一直裝出一副普通人模樣的探花郎,真的如他猜測一般,會武功,並且不是泛泛之輩。

在金陵九第一次發病後,裴折就留了個心眼,從鄴城回到淮州城後,他特意去找了吳老。

吳老行醫多年,見多識廣,對各種稀奇古怪的病症多有涉獵。

他隱去金陵九的身份,編造了一個見聞,將病症描述了一番,詢問吳老是否聽聞過這種怪病,以及誘發這種怪病的原因是什麼。

因為不是親眼所見,吳老並沒有妄下論斷,隻是給出了幾個比較中肯的參考意見,讓他不要完全相信。

除去天生的原因,吳老還列舉了幾個可能:第一,可能是幼年時期看過太具衝擊力的畫麵,以至於在不知不覺中受到了影響;第二,曾經遭受過非人的折磨,身體中還保留著那種記憶,在感覺到危險時,下意識想要通過比較激烈的方式反抗;第三,受藥物控製,通俗來說,就是被人下毒了。

當時吳老特意強調,第三個可能具有不可控性,從裴折的描述上來看,並不符合。

裴折低頭看了眼懷中的人,被溫柔浸滿的眸底湧出一絲冷意。

他原本排除了下毒的可能性,軟玉館中,金陵九是看到屍體的房間才產生反應,符合吳老所說的前兩種可能。

但如今看來,這被排除的第三種可能卻是眼下最符合金陵九情況的。

裴折並不願意相信這個論斷,金陵九是何等驕傲的人,天下第一樓又是何等的勢力,處於這種位置上,能夠給他下毒,並且不被發現的人屈指可數,定然是他極為信任的人。

裴折帶著金陵九回了客棧,眼下放火之事還未平息,城中定然都是風聽雨的人,他們若是大搖大擺地出去,恐怕還沒做什麼事,就會被抓起來。

在親眼看到太子和風聽雨勾結叛國後,裴折就知道自己的計劃沒辦法像之前那樣繼續下去了,他心中的擔憂也在看著金陵九出現問題後攀至頂峰。

事情有異,商隊的人可能沒辦法安全救出,他必須儘快將消息傳給衛鐸,太子口中的大計,顯然和他們猜測的番邦謀亂有關,若是等風聽雨準備得當,那鄴城就危險了。

裴折並沒有貿然找醫師為金陵九診脈,金陵九是何等謹慎的人,之前想必早就找人診過脈了,如果真的中了毒,不可能查不出來。

除非他身體中的毒很不常見,普通的醫師沒辦法診出來。

裴折並不寄希望在白華城,他已經想好了要帶金陵九去找誰,如果最後查出來真的是有人下毒,他定會不惜一切代價,將那人揪出來。

熟悉裴折的人都清楚,他十分記仇,若是惹了他,被他惦記上,便是不死也得脫層皮,不過裴折很少主動與人結仇,金陵九是他放在心尖上的人,寵著捧著,膽敢欺侮到他的人身上,就要做好被他報複的準備。

天漸漸亮起來,但外麵並沒有什麼聲音,與以往比起來,過分安靜了。

此處距離風聽雨住處很近,因昨晚走水一事,附近巡邏的侍衛增加了不止一倍,無形之中帶來了一股很重的壓迫感。

他用的力氣不小,金陵九還得再睡上一陣子,裴折找夥計要了熱水和毛巾,幫金陵九擦了擦臉,然後也爬上了床。

他自然不可能丟下金陵九一個人在客棧,反正外頭亂得很,不如再睡個回籠覺,然後再作打算。

打定主意之後,裴折便安心挨著金陵九躺下了。

床不大,兩個人蓋著兩床被有些擠,裴折半點沒猶豫,直接將一床被子踢到了腳下,然後和金陵九合蓋一床被子。

更加親密的事都做了,還在乎這個?

君子發乎情止乎禮,裴折覺得自個兒剛才也訴說了心意,雖然金陵九不一定聽見了,但他給的禮數到了,便是再近一些也無妨。

他伸出手,把人扒拉進自己懷裡。

自從九歲以後,裴折再沒有和彆人睡在一起,小時候不懂情愛,算不得數,而今也可以看作是第一次與人同塌而眠。

蓋著一床被子,太過親密,他一股熱血燒上心頭,整個人不可避免的激動起來。

金陵九昏睡正沉,那一記手刀下去,他直接卸了力,從身體到精神都放鬆下來,眼下乖乖的窩在裴折懷裡,身上的梅花冷香縈繞在被褥之間。

裴折無奈地歎了口氣,溫香軟玉在懷,他卻一動都不敢動,把人弄到自己懷裡已經夠近了,再過分的事,就稱得上孟浪了。

他的小九兒那麼好,他舍不得唐突。

裴折直挺挺地躺在床上,望著床頂,等待身體上的激動慢慢平複下去。

他打了個哈欠,迷迷糊糊睡過去的時候,總覺得自己忘了什麼事。

什麼事呢?算了,睡醒再說吧。

另一邊,從風聽雨府邸離開後,雲無恙馬不停蹄地趕往瓷窯,準備和他家公子彙報自己發現的大事。

從戲園子離開後,他便一路跟蹤風聽雨到了府邸。

風聽雨回府後並未做什麼事,吃過晚飯便回房休息了,他潛在暗處看了很久,都沒發現什麼異常的地方,正糾結要不要離開的時候,發現除他之外,還有人也藏在暗處。

兩個人,身手很利落,往風聽雨的臥房放了把火,然後就離開了。

雲無恙貓了幾個時辰,比這兩個人來得早,加上他躲藏的地方比較隱蔽,並沒有被這兩人發現。

火很大,雲無恙回過神來後,府上已經一片大亂,他沒敢久留,趁亂跑了,然後一點都不敢耽擱,直接往瓷窯奔去。

到達瓷窯的時候,天還沒亮,些微的歎息聲令人毛骨悚然,雲無恙忍著惡寒,開始尋覓他家公子。

當時他們約好在瓷窯見麵,可雲無恙找了半天都沒看到裴折的影子,正當他納悶他家公子是不是被困住了的時候,突然發現了一座瓷窯上有標記,那是裴折慣用的記號。

既然能刻下記號,可見裴折能夠自由行動。

於是雲無恙就在那座瓷窯門口蹲下了,等著裴折出現。

等過迷蒙清晨,等過日上三竿,等得他肚子餓得直叫,都沒等到裴折。

雲無恙整個人都等得麻木了,腦袋麻,腿也麻,正準備起來活動一下,就看見不遠處來了一隊人,是風聽雨帶著侍衛。

第82章

雲無恙迅速躲回瓷窯裡麵。

他繃緊了精神,整個人處於戰備狀態,估量了一下如果被發現了,自己能夠脫身的可能性。

風聽雨帶的人不多,隻一隊,但從狀態上來看,都不是昨晚那樣普通的侍衛。

這些人很厲害——這是雲無恙觀察後得出的結論。

如果硬碰硬的話,自己可能要栽。

從他的角度看過去,風聽雨一行人浩浩蕩蕩,是往瓷窯方向來。

這裡瓷窯成片,不確定他們會往哪個走,雲無恙暗自祈禱,他從昨晚就沒歇過了,老天爺可憐可憐吧,千萬彆來他這邊。

許是上天聽到了他的祈求,風聽雨一行人不僅沒往他這邊走,徑直穿過瓷窯,連個眼神都沒留。

待他們走遠一些,雲無恙才從瓷窯後探出頭來,悄悄看了眼。

這群人顯然不是衝著瓷窯來的,神色嚴肅,像是要去做什麼大事。

可這裡荒郊野嶺的,瓷窯後麵就是一片山,空蕩蕩的,能藏著什麼秘密?

機不可失,失不再來,雲無恙咬了咬牙,撿起地上的石頭,在瓷窯的記號旁邊又畫了個記號,然後悄悄跟上風聽雨一行人。

穿過瓷窯之後,四周空曠起來,沒有可以躲藏的地方。

雲無恙不敢跟得太緊,隻能遠遠地綴在後麵,記下他們往哪個方向走。

等一行人都進入山穀,他才悄悄跟上去。

山上樹木成片,雲無恙輕功不錯,幾個起落,就追上了他們,然後沒繼續跟,找了棵枝繁葉茂的大樹,藏在樹枝上,打量著他們要去做什麼。

風聽雨等人沒有走得太深,在約摸山腰的位置停下,然後侍衛們依次散開,站成一排,守住了上山的道路。

風聽雨從懷中取出一個號角,吹響。

響亮的號角聲傳遍山頭,經久不息,激得鳥雀驚起,烏壓壓一大片在樹林中穿梭。

號角聲停下,過了大概一刻鐘,從山上傳來一陣沉重的腳步聲。

離得太遠看不真切,雲無恙張望了片刻,隻看見成群結隊的人影,如同潮水一般,從山頂湧了下來。

“將軍!”

“將軍!”

……

喊話聲此起彼伏不停。

雲無恙心中一震,仿佛被扼住了咽喉,無法呼吸。

死亡和鮮血充斥著的回憶如同黑夜,吞噬了他眼前的光明,將他拉回了幼時的戰場。

在被裴家收留之前,雲無恙曾在戰亂之地流浪了幾個月,那時他還小,剛開始記事,沒有一丁點反抗的力氣,每天能讓自己活下去,已經是了不得了。

家中親人都死在戰亂裡,隻剩下雲無恙一個人,他每天躲躲藏藏,跟著逃跑的人往安寧的地方跑,瀕死之際,終於到了南地瀟湘。

南地瀟湘,是他見過最好的地方,這裡沒有屍體,沒有鮮血,目及之處,是青山綠水,鳥語花香。

雲無恙倒在瀟湘岸邊,那時他已經兩天沒吃過東西了,每一次呼吸,都在攫取他的生命。

能死在這般美麗的地方,應當是一種幸事吧。

就在他抱著這個想法,幾乎要放棄活下去的時候,裴折出現了。

死很容易,能堅持活下去很難。

當時裴折是這樣跟他說的。他記了十幾年,直到今日。

戰亂帶走了他的親人,讓他流離失所,他痛恨戰亂與鮮血,隻期待能有一個太平盛世,能叫如他幼時一般的孩童,可以活下去。

平安歡喜的活下去。

雲無恙沒有裴折和金陵九那般心計,在親眼看見之前,猜不到未來會發生什麼。

番邦士兵從山上衝下來,在此之前,雲無恙毫無防備。

兒時的陰影令他迅速反應過來,番邦想要開戰,也許不久之後,世間難得的安寧又會無從尋得。

他跳下了樹,跌跌撞撞地往山下衝,心裡隻有一個念頭:去找裴折。

儘快找到裴折,他相信隻要他家公子在,一定會有辦法。

他一直咬著牙,在看到瓷窯門口的熟悉人影後,憋不住哭了出來:“公子!”

裴折與金陵九剛到瓷窯。

金陵九睡了一覺,已經恢複了正常,好像之前的事都沒發生過一樣。

裴折打定主意要哄著他去檢查有沒有中毒,自然不會打草驚蛇,也樂得陪他裝糊塗。

隻是有一點,不知道金陵九聽沒聽到他最後說的那句話。

——“我心悅你。”

當時情意湧上心頭,這句表白心跡的話脫口而出,而今冷靜下來,才後知後覺的不好意思起來。

不是什麼見不得人的事,大大方方承認不丟人,但凡金陵九問一句,他都會承認,但問題是,金陵九什麼都沒表現出來。

如果金陵九聽到了那句話,又裝成現在這幅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過的樣子,他再提起,反而會令兩人陷入尷尬。

情愛使人踟躕,空有滿身膽量,卻不敢驚擾心上人半分。

裴折暗自歎了口氣,現下看來,隻能尋一個合適的時機,再將兩人之事在“不經意間”提起。

其實裴折自己也有私心,無論金陵九有沒有聽到那句話,他都願意給一點時間。

他不在意等多久,但金陵九一旦回應了他,他就不會放手,即使以後兩個人互相對立,金陵九悔了厭了,他也要將人困在自己身邊。

這是一個賭上兩人地位與一生的問題,他願意等金陵九的答案。

隻要那個答案是他想要的。

當然也不是無限期的等下去,裴折所擁有的耐心僅支持他等到解決白華城的事,若是離開這裡的時候,金陵九還沒給他個準信兒,那他就默認這答案是自己想要的了。

綁也要把人綁回家。

“這裡多了一個記號。”金陵九沉聲提醒。

“彆擔心,是雲無恙留下的。”裴折看了一眼,“這說明他找到了這裡,留下記號肯定是另外發現了重要的事,所以暫且離開了。”

金陵九眯了眯眼:“重要的事,莫非……”

兩人對視一眼,頓時明白了對方的意思。

就在此時,一道帶著哭腔的聲音打斷了兩人的對視。

“公子!”

裴折心一緊:“出什麼事了?”

雲無恙抹了把臉:“公子,風聽雨在山上練兵!”

裴折朝金陵九遞了個眼神:重要的事來了。

金陵九挑了挑眉,算作回應。

雲無恙到底年紀不大,經曆的事不多,一見裴折,依賴使他將心底的擔憂儘數吐出:“公子,是不是要打仗了,這世道是不是……”

裴折歎了口氣:“哭什麼?”

雲無恙:“我,我不想看見打仗,會死人的。”

裴折瞥了金陵九一眼:瞧見了吧,多少人不想打仗。

金陵九在心裡翻了個白眼,他聽哭聲就煩,礙著裴折的麵子,又不能把雲無恙的嘴堵上,索性走遠了些。

裴折眼底滲出笑意,拍了拍雲無恙的肩:“這不還沒打起來嗎,彆擔心,你以為衛鐸他們過來是為了什麼,沒你想的那麼嚴重。”

雲無恙停下抽噎:“真,真的嗎?”

裴折麵不改色地扯謊:“真的。”

哄好了雲無恙,裴折立馬去找了金陵九:“不能拖了,既然已經確定了風聽雨在練兵,我們需要儘快將消息傳出去。”

金陵九:“你有主意了?想讓我幫你將消息遞出去?”

裴折搖搖頭,又點點頭:“我確實需要你的幫助,想必天下第一樓肯定有自己傳遞消息的法子,但不是你去遞消息,是雲無恙。”

金陵九瞬間明白了他的意思:“你確定要我陪你留在這裡?”

裴折隻帶了雲無恙一人進入白華城,如果雲無恙離開,那就隻剩下他一個人,眼下的白華城危險重重,將心腹送走,留下自己這個不確定因素,怎麼看都不是好選擇。

裴折笑了聲:“你不敢嗎?”

金陵九定定地看著他:“我有何不敢?”

驕矜自信的金陵九太吸引人了,表明心跡之後,情感仿佛開了閘的洪水,再難控製住。

裴折心口怦然,忍不住伸手去拉金陵九的衣袖:“如此可真是,麻煩小九兒了。”

金陵九喜歡他這幅黏黏糊糊的樣子,眉眼軟了下來:“不能白白被你麻煩的,送雲無恙離開,可是會被你知曉我天下第一樓的秘密,你要如何償還?”

在風聽雨府邸的時候,他沒辦法控製自己,當時意識模糊,依稀之間,好像聽到了裴折說心悅他。

醒來後發現,自己滾進了裴折懷裡,問了一下,果不其然,裴折說是他主動的。

金陵九知道自己對裴折抱著什麼樣的心思,正因為這樣,他才更加不確定,那句“我心悅你”是不是自己臆想出來的。

他睡姿向來很好,如果主動要抱著裴折,定然是受了病的影響,在影響很嚴重的情況下,他無法保證自己沒有想象過裴折對自己表白心意。

主動問起勢必會破壞兩人之間的關係,他不是那般沉不住氣的人,不能有一點差池。

所以他需要一個機會,一個試探裴折的機會。

裴折玩著他袖子:“你想讓我如何,我便如何,可好?”

金陵九幾乎要問出來,堪堪忍住了:“我想叫你隨我回天下第一樓,也可?”

“不可。”

金陵九心一沉。

裴折慢條斯理道:“首先,你不該說‘隨’,該說‘陪’,其次,隻是去天下第一樓算什麼償還,你得叫我給你暖……做些事,那才叫償還。”

金陵九幾乎確定了,無論那句心悅是不是他臆想出來的,他都可以確定裴折的心意了。

但他突然不想挑明了。

眼前人扯著自己袖子,滿腔情意難以控製,偏偏欲言又止的模樣,實在是太可愛了。

他樂意多等等,多看一看裴折喜歡自己,又不好意思說出口的樣子。

“說的也是。”金陵九掩下笑意,“屆時裴郎到了我的地盤,定然會叫你好好償還一番。”

裴折:“求之不得。”

瓷窯中的人救不出來,眼下將消息送出去才是最重要的,三人直接離開了。

金陵九帶著裴折和雲無恙去了白華城城西,也就是瓷窯南麵,那裡有一條河,是早些年挖的了,用以燒製瓷器。

白華城的瓷窯廢棄之後,那條河也廢棄了,今年暴雨波及了這一帶,將河堤衝毀,城外水災泛濫,河水/很深,又長又寬,幾乎將白華城西南邊整個圈了起來。

“我進入白華城的時候曾觀察過,這邊因為河水阻擋,隻設了一些基本的防護,並沒有太多人把守。”金陵九指了指河,“翻過城牆就是河,順著河一直遊過去,可以出城,轉路去鄴城,會耽誤半日,但可以不被發現。”

一路走來,裴折已經和雲無恙講了讓他暫時離開的事,雲無恙做好了準備,一聽這話,頓時傻了眼:“我會水,但遊不過去啊。”

他們進入白華城的時候也查探過,說是河,其實相當於一片湖,要不是白華城地勢稍高一些,怕是已經被水給淹了。

裴折也有些遲疑:“這確實有些勉強了。”

金陵九:“不必擔心,左屏在城外,屆時我會提前放出信號彈,他們會接應你。”

說著,他話鋒一轉:“出去不難,難的是要繼續留在這裡的人,屆時信號彈一放,必然會引起風聽雨的注意,裴郎,要不要一起離開?”

裴折搖搖頭:“我不能離開。”

儘管已經知道了風聽雨的打算,但要他丟下商隊的人離開,他做不到,更何況太子還在這裡,他得查清楚,還有誰涉及此事。

白華城雖然充滿危險,但也是查清一切的機會。

金陵九就知道他會這麼說,笑了聲:“那我自當,舍命陪裴郎。”

裴折抿了抿唇:“不會叫你舍命的。”

雲無恙麵色古怪,狐疑地看著他們,忍不住插嘴:“什麼時候行動?”

裴折斂了笑意:“今晚。”

作者有話要說:

彆急,定情要激烈一點,大概在這一卷結束的時候。

其實在原本的大綱裡,小雲和林驚空都會因為保護百姓,死在最終的戰亂之中,但我突然不忍心了,嗚嗚嗚。

PS:護城河參考荊州和襄陽的護城河,感興趣可以百度看看。

第83章

入夜,白華城城東。

街上人群聲熙熙攘攘,兩個身穿鬥篷的人繞過繁華地段,來到城門附近。他們行色匆匆,一路未做停留,一直走到成麼麼附近才停下。

其中一人正欲往前,卻被另一人拉住,堪堪停在角落裡。

動作間,鬥篷撩起,露出兩張俊秀的臉,二人正是前來吸引守城之人注意力的裴折與金陵九。

雲無恙留在城西準備。

城西看守的人較少,越過城牆離開後,還需為左屏等人的接應爭取一段時間,眼下城中沒有可用之人,隻得裴折與金陵九親自出馬。

待他們弄出動靜,吸引城西的人,雲無恙方才好帶著消息離開白華城。

金陵九回身看著男人,伸出手將他垂下的鬥篷往上拉了拉:“後悔了?”

“後悔什麼?”裴折翻了個白眼,“等下放出信物之後,左屏等人真的能夠迅速接應嗎?”

他是在擔心雲無恙,朝廷與天下第一樓終究不是一路的,誰也不知道會不會出什麼紕漏。

信任太昂貴,他有心給予,卻不得不考慮實際情況。

這種懷疑若是放到彆人身上,或許會覺得冒犯,儘管裴折說得比較委婉。

但金陵九卻正相反。

他並不覺得裴折擔憂這個有什麼問題,他也沒有完全信任裴折,他們兩個是一樣的人,能夠將感情與信任分開。

我給你所有的心悅喜愛,會儘我所能的一切保護你,也尊重你保有自己的懷疑,因為謹慎是保護好你自己的體現。

縱然對彼此相思入骨,也要保留自己的底線。

金陵九笑了笑:“與其擔心雲無恙,你不如擔心一下我們兩個,等下風聽雨的人可都會被吸引過來,咱們能不能逃得掉,還是個未知數。”

裴折略一思忖,碰了碰金陵九的手背:“我在這呢,還能叫你出事不成?”

“那可提前謝過裴郎了,我的身家性命都交給你了。”他語調很輕,帶著呢喃的散漫笑意,“若是我要離開白華城,會在城西放信號彈,當信號彈在城東升起,左屏等人就會知曉,要出來的人不是我。”

聽他這話,裴折有些急,正準備說點什麼,就被金陵九打斷了。

“你擔心左屏會因為出來的人不是我而怠慢嗎?”金陵九沒有半分心虛,“這你就放心好了,且不說他們會知曉我此番安排的用意,雲無恙是唯一離開白華城的人,他們自要好生照料,以便獲悉我的現狀。”

裴折的心情緩和下來:“如此看來,可是委屈九公子了。”

金陵九眼睛一轉,立馬變了臉,幽幽地歎了口氣:“但望裴郎記得我為你付出的一切。”

裴折:“……”

他從未想過,金陵九還是個順杆往上爬的人。

金陵九催道:“好了,彆耽擱了,趕緊處理完,趕緊回去休息。”

裴折暗自腹誹,能不能逃得掉還不知道,就想著休息了。

自然得寵著這位付出一切的主兒,他沒反駁,跟在金陵九後麵,兩人來到城門一側。

剛入夜,城門口的守衛還未換班,城中還有侍衛在巡邏,自縱火一事發生後,白華城中的守衛就戒嚴了不少。

他們準備趁城門口的守衛換班時發射信號彈,處在交接時候,守衛比較鬆懈,尤其是城西,守衛本就不多,換班時是最利於逃走的。

加之他們兩個在城東鬨出的動靜,雲無恙定然能夠順利離開。

金陵九從袖中拿出準備好的信號彈,含笑看了眉頭緊擰的裴折一眼:“彆緊張,又不是第一次做壞事了。”

裴折看著他動作一停一頓,知曉他玩心又上來了,不由得一歎:“原本不緊張,也被你弄得緊張了,你到底行不行,不行就換我——”

“砰!”

信號彈在空中炸開,打斷了他的話。

金陵九拉著他的手掉頭就走:“我不行?”

他聲音稍稍拔高了一點,嗤笑中帶著一絲不屑,男人不能說不行,他一定會讓裴折好好看看,他到底行不行!

裴折被他拉著走出一段距離,才慢慢回過神,完全不敢相信,這人竟然在自己話還沒說完的時候就放了信號彈。

信號彈引起守城與巡邏侍衛的警覺,眾人不敢耽擱,聞聲追來。

裴折抽不出時間來反駁金陵九,跟著他迅速離開現場。

腳步聲疊在一起,沉重的聲音砸在每個人心頭,尤其是附近的百姓,在侍衛們追過來後,完全不敢輕舉妄動,呆呆地站在原地,接受他們的搜查。

與此同時,在城西準備許久的雲無恙也行動起來。

他趁著守衛的人還沒反應過來,一躍跳上城牆,一秒鐘都不耽誤,深吸一口氣,直接跳進城外的河水裡,神不知鬼不覺的消失在夜色之中。

城西附近一直有人接應,一看到信號彈,立馬明白過來,架著小船往白華城靠近。

白華城城東,城門外。

信號彈在頭頂炸開,左屏與穆嬌對視一眼,明白了金陵九的安排。

穆嬌皺眉:“是師兄嗎?比預計時間早很多,難道發生了什麼意外情況?”

在進入白華城之前,金陵九曾安排了兩套方案,穆嬌等人隻知其一,唯有左屏知曉全部。

左屏正欲解釋,忽然想到什麼,話鋒一轉:“不知道,你帶人去城西接應,我繼續留在這裡。”

穆嬌憂心金陵九,並未多想,當即領了兩個人往城西方向去。

左屏看著他們離開的背影,眼底劃過暗色。

身旁有人問道:“我們不去接九爺嗎?”

左屏收回視線,緊盯著白華城城門:“九爺還沒出來,我們要留在此處幫助他。”

“什麼意思?”

左屏:“進城之前,九爺曾告訴我,如果信號彈是從城東發出的,那證明出來的不是我們的人,我們要幫助九爺擺脫侍衛追捕。”

“九爺該不會出事吧?”

“不會。”左屏搖搖頭,語氣篤定,“裴探花也進入了白華城,不會讓九爺出事的,想必從城西出來的是他的人,九爺會送外人出來,計劃應該很順利。”

有人疑惑道:“既然出來的人不是九爺,為什麼要讓穆嬌離開?”

穆嬌喜歡與人切磋,天下第一樓的人,她幾乎都打了個遍。

左屏抿了抿唇,沒作聲。

此時,身旁之人不明白他口中的計劃是什麼,隻點了點頭:“我們需要做什麼?”

左屏看了看天色:“時間差不多了,鬨出點動靜來,越大越好。”

“什麼意思?什麼大動靜?”

左屏不答反問:“守了這麼多天,兄弟們累不累?”

旁邊眾人麵麵相覷,累是真的累,但能不能說,得斟酌斟酌。

左屏沒在意他們的猶豫,指了指白華城城門來往的侍衛:“這幾張番邦皮相都看膩了吧,咱們換新的,把準備好的東西都拿出來!”

與此同時,裴折和金陵九正在白華城的街道中穿梭逃命。

侍衛們兵分幾路,從不同的街巷追過來,兩人不得不脫去鬥篷,暫且混入人群之中。

被風聽雨敲打一番過後,侍衛們都不敢再出差錯,查得很嚴,將整條街封住之後就開始逐一盤問。

好巧不巧,領頭的侍衛是之前關押他們的雙胞胎兄弟,眼看著就要問到他們了,裴折與金陵九就近進了一家店。

裴折長出一口氣,他一路跑來,早就累了:“真不是人做的事。”

他從未如此狼狽過,從前被刺客追殺的時候,還有雲無恙護著,雲無恙可以施展功夫,不至於他如此提心吊膽。

金陵九招來茶攤攤主,要了一壺茶:“喝點緩緩,說了用輕功帶你離開,你還不願意。”

顧不得茶葉如何,裴折一口氣乾了一碗茶水,心情緩和過來:“你的武功還是少用為好,上次你就是施展輕功之後,突然纏著我要抱親要抱的。”

他說的是潛入風聽雨府邸的事。

睡前想了很久,金陵九一直表現得十分正常,就算是被人下毒,也得有個誘因,裴折對此了解不多,隻聽過有些毒會與施展武功有關,便想著金陵九的異樣會不會與施展武功有關。

金陵九聞言一僵,第一反應是自己什麼時候要親要抱了?但緊接著,他就聽出了裴折話裡的意思。

裴折一個外人尚且能夠猜到,他自己的身體又怎麼可能沒感覺。

原先他也以為是發病了,但在情緒失控之後,他慢慢也想到了另一種可能。

如同裴折所猜測的,金陵九並不對自己發現了這件事感到高興,也不想多提及。

他扶著茶碗,很輕地笑了聲:“我跟你要親要抱,你是怎麼做的?”

這個問題很適合用來轉移話題,瞬間就將兩人從現有的焦灼氣氛中拉了出來,添了幾分似有若無的曖昧旖旎。

裴折喉嚨裡氤著笑,話說的有些含糊:“你說呢?早上從我懷裡醒來,小九兒還沒想到答案嗎?我能怎麼著,自然是從了你。”

曖昧永遠是有情人間最好的調劑方式。

裴折不是沒出入過煙花之地,他也曾有個風流不放蕩的才子名頭,但以往為了其他目的所刻意做出的表現,根本沒有半分愉悅。

友人曾道,調情最易令人上癮。

裴折嗤之以鼻,直到今時今日,他方才明白其中真義。

金陵九顯然也想到了今早自己窩在裴折懷裡的事,當即臉一黑,不過一轉眼,他就恢複了正常:“不過是抱了抱,還沒做全,我怎麼會有答案。”

他說完,撩起眼皮,瞧了裴折一眼。

不遠處,雙胞胎兄弟正在排查詢問,眼看著就要查到茶攤了。

但兩個人都沒心思管他們,視線在空中交鋒,撞出劇烈的火花。

之前或許是存了幾分逗弄的意思,但現下兩個人都較了勁,憋著想讓對方先服軟,以往不曾說出的淫詞浪語一句接著一句。

“你這是想要我當街一吻芳澤,給你個答案?”裴折挑了挑眉,視線落在金陵九唇上,“倒也不是不成,你喚我一聲‘哥哥’,彆說答案,你要其他的我也給你,如何?”

金陵九詫異出聲:“論起來,該是你喚我‘哥哥’吧,像以往那樣喚,我是極喜歡的。”

裴折被撩得火起,想到自己表白一事還沒有個回複,頓覺這是個好時機,準備問一句“你是喜歡我,還是喜歡我喚你九哥哥”。

就在這時,整齊的腳步聲越來越近,在茶攤旁停下:“裡麵的人出來!”

說話的是雙胞胎兄弟中的一個,裴折和金陵九坐在最裡麵的角落,茶攤攤主準備茶水的桌後,正好被擋住了。

兩人瞬間收了玩鬨心思,表情嚴肅起來。

若是不出來,定會引人生疑,若是出去了,肯定會被雙胞胎兄弟認出來。

這是個死局。

金陵九表情沉了幾分,他也沒想到,會是雙胞胎兄弟來盤問。

這一回可是上天作對,硬要將他們送到風聽雨的手裡。

躲著不是個辦法,裴折給金陵九使了個眼色,慢悠悠道:“來了。”

隻能強行破局了,就是不知這侍衛有多少,他們兩個人能不能對付得了。

就在裴折與金陵九起身的時候,一道急促的腳步聲傳來,同時有人喊道:“出事了出事了,城門失火了!”

第84章

由於之前夜裡風聽雨的府邸走水,失火現在在白華城中,屬於比較特殊的突發事故。

雙胞胎兄弟沒有猶豫,當即轉身往城門衝去,隻留幾個人繼續盤查。

裴折和金陵九對視一眼,心照不宣地起身。

侍衛的盤查很簡單,兩個人本就是人精,裝模作樣的一把好手,應對起來完全不吃力,輕易就蒙混過去了。

城門口人群圍聚,兩人避開那裡,往相反的方向走。

裴折扭頭看了眼,背後火光熠熠,赤紅的火焰升騰在濃鬱的夜色之中,像是天火突降:“你安排的?”

他不信會無緣無故起火,除了金陵九,他想不出其他原因。

金陵九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橙紅的火光印入眼底,凝成一片瘋狂的恣意:“美嗎?”

裴折低低地笑了聲,說了句很土的話:“沒有你美。”

金陵九揚了揚眉:“多謝,如今雲無恙已經離開了,你的計劃也該告訴我了吧。”

今日裴折出去采買油紙等東西,並沒有帶他一起,金陵九心中清楚,裴折怕是有什麼事要和雲無恙交代,不便讓他知曉。

裴折一隻手攏在袖子裡,看著他一臉正經的模樣,隻覺得心中好笑:“憋了幾個時辰,終於舍得說出來了?”

隨著相處的日子增多,兩人逐漸熟悉起來,他越來越能夠看出金陵九心裡在想什麼了,不知是他看人的能力有長進,還是金陵九懶得在他麵前遮掩。

“從沒不舍得過,想叫你知道,也好再問一問你的答案。”

他又翻出了答案的事,將兩人又拉回了茶攤上的曖昧之中。

許是知曉了裴折對自己的心思,金陵九愈發不願意壓抑自己,總有些惡劣的想法冒出來,想逗弄裴折,想拉著這個表麵玩世不恭的人陪他一起沉淪。

也許這是病,但他不想治。

裴折轉過身,撫了撫心口,暗暗歎道:能不能爭氣點!他不過就撩撥了你一下,又沒有真的要親你!

金陵九越來越無法忍受裴折的忽視,僅僅這麼幾秒,他都生出些難耐的心思,那些心思像一條條線,拉扯出不少不可言說的隱秘念頭。

他拉住了裴折的衣袖,手指輕輕一蕩,從裴折虎口劃過:“回我的話。”

像極了賭氣的急脾氣孩童。

裴折一顆心被他揉得軟和,根本說不出拒絕的話:“你想要我怎麼回你,是用言語,還是用行動,是用嘴說,還是用嘴……”

金陵九就愛看這樣子的裴折,如此才能叫他覺得裴折是在乎自己的,但裴折回了話之後,他反而不願意直說,驕矜地抬了抬下巴:“你猜猜。”

他們身處寂寥無人的小巷,遠處的火光和人聲隻能成為背景,枕著流淌的如霜月色,有種幕天席地的宿命感。

裴折心口怦然,覺得這人就是來克自己的,他費了好大的力氣,才控製住自己,沒將金陵九按在巷子裡,用行動讓這人再說不出話來。

但現在還不行。

“我不猜。”裴折反手勾住他的衣袖,小幅度地晃了兩下,“我要等你親口告訴我。”

誰還沒點小性子了?

他享受這種撓得人心尖發癢的感覺,不願意就此結束。

金陵九沒勉強,立馬換了話題:“現在去哪裡?”

裴折指指瓷窯的方向:“去看看風聽雨在忙的大事。”

從雲無恙那裡獲悉了風聽雨練兵的地方,總要去探一探,鄴城的援軍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到,裴折想儘可能的了解情況,然後為衛鐸等人爭取時間。

或許彆人會因為心悅之人在身邊而縮手縮腳,不忍其受一丁點傷害,但裴折不會,比起膩膩歪歪的一輩子,他更希望自己和金陵九能夠一起做些轟轟烈烈的事,他們都是有主意的人,未來不該被情愛所禁錮。

換言之,如果金陵九受傷了,他也會擔心,但擔心的同時,他也會想如何幫著金陵九報複回去。

他的愛不會是囚籠,隻會是靠山和底氣。

他要他的愛人,在愛裡自由肆意。

他相信金陵九和他是同樣的想法,他們如此默契,隻需要一個眼神,就能明白彼此的意思。

比如他從雲無恙那裡知曉風聽雨府邸的火是其他人所為,知道金陵九不是隻身前往白華城,他心知今晚城門的火和金陵九有關係,卻在金陵九扯開話題後不再多問。

又比如金陵九猜到了他準備如何處理太子一事,在他交代雲無恙的時候,並未來打擾。

明明知曉彼此的所有想法,卻不屑於逼迫。

如果有一天他們所隱藏的所有秘密暴露給對方,那一定不是迫不得已,而是心甘情願。

金陵九似笑非笑:“真的打算這樣做了,那可是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

裴折語氣很冷:“高高在上的地位是百姓給的,他配得起,是高高在上,他若配不起,又怎能用這個虛位去轄製百姓?若我真的幫他隱瞞,那才是本末倒置。”

金陵九很輕地“嗯”了聲。

裴折看不清他的表情,莫名覺得他現在心情不錯。

兩人加快腳步,往瓷窯方向趕去。

今日隻是探一探風聽雨的虛實,以便提前作出應對,就憑他們兩個人,想也不可能和風聽雨硬來。

至於太子那邊,還不到時候。

裴折手上有聖上給的信物,上可斬大臣,下可調兵馬,但他不想直接處置太子。

太子是皇家血脈,即使通敵叛國,這樁罪也該由聖上來定,他若拿著信物,將一國儲君給斬了,那朝中必要大亂,皇後那邊怕是也不好交代。

裴折無法斷定聖上會怎麼判處,他無法改變血緣和權力的桎梏,他能做的,就是在後麵推一把,將太子推到人前,讓審判的人從聖上變成百姓。

夜風將頭發吹起,金陵九眯了眯眼,愉悅地看著身旁之人。

他猜到了裴折要怎樣對待太子,這正是他謀劃一切所要達到的目的,於公於私,他都希望讓太子身敗名裂的人是裴折。

於公,這是為裴折造勢,以便他日後借裴折的力量達成目的,於私,他真是該死的看不慣裴折與太子間的師生情誼,就算隻是表麵上的師生,沒有半點情誼也礙眼得很。

練兵的地方在山上,事前經過太子的提醒,風聽雨果然加快了進度,夜半還未回去。

走到山腳時,才依稀能夠聽到山上傳來的響動,之前在瓷窯附近,歎息哭喊聲不停,將其他的聲音都遮住了。

裴折嘖嘖出聲:“我道是為什麼要在這裡裝神弄鬼,原來是為了遮掩聲音。”

金陵九環視四周:“不僅如此,這裡有地形優勢,瓷窯成片,平日裡鮮少有人靠近,夜半傳出的聲音,依附於鬼神之說,能夠使人們對此地避而遠之,以達到不被人注意的效果。”

風聽雨此時還在山上,他們上了山也難以窺探,行路速度不需要太快。

裴折折了根草葉,揉在掌心把玩:“既然不想讓人注意到這山裡藏著的東西,為什麼還要放出消息,吸引商隊來此?”

金陵九負手而立,眺望著遠處連片的瓷窯:“讓商隊來此,自然有另外的目的,你莫不是忘了自己為什麼會來白華城?”

裴折臉一黑,他來這裡是因為有人送信,加之鄴城中商隊家屬在官府鬨事。

本來他以為那信是風聽雨送來的,在見到太子之後,裴折就改變了想法,此番應當是太子的手筆,將他拉進這白華城中,為的就是奪取他身上的信物,然後除掉他。

他不比太子大多少,兩人可以算作同輩,他雖被認命為太子少師,但與太子之間並未像尋常師生那般,在裴折的認知裡,他與太子之間的相處更像是君臣。

“他們想用商隊的性命,作為要挾,屆時進攻鄴城,逼迫城中的百姓。”

說出這句話的時候,裴折是帶著怒氣的,他不滿太子如此行徑,將商隊百姓的性命視如草芥,一國儲君怎可如此!

此次白華城之行,不知結果如何,若水他能化解鄴城未來的風波,平安離開這裡,定要重新審視聖上交付的任務。

蓋因,太子不配再做太子。

金陵九看出他心中怒氣,眼底劃過一絲精明,並未多做開解。

磨磨蹭蹭上了山,已經月至中天,風聽雨等人也正準備收拾下山。

裴折和金陵九蹲在草叢中,看著他們離開後,又等了一陣子,才往風聽雨等人出現的方向尋去。

一人之力,無法抵擋軍隊,今夜要做的,就是看看風聽雨手下有多少人,若是時機合適,還可以鬨出點動靜來,繞亂軍心。

兩人放輕腳步,沿著山路往上走。

裴折觀察著地上的痕跡,對人數有了大致的判斷。

軍隊的營寨紮在山腰往上一段距離的地方,這裡有一大片空蕩的地方,四周是堆積在一起的營寨。

金陵九攔住了裴折,不讓他繼續往上:“再走下去,會被發現的。”

裴折皺著眉頭:“我必須再確認一下。”

從營寨的數量來看,人數比他想象中要多,這完全超出了裴折預期的設想,他需要儘可能的讓數據準確一些。

金陵九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仍舊堅持:“你不能上去。”

裴折回視著他,有些莫名其妙,金陵九不是會乾涉彆人事情的性子,怎麼今日如此反常?

“為什麼不能上去,你總得給我一個理由吧。”

金陵九似乎在糾結,良久,他歎了口氣,伸手將裴折拉進懷裡:“你應該猜到我不是一個人來白華城的,今日你與雲無恙出去後,我也見了一下我的人。你還記得雕像裡的幼童屍體嗎,我知道她是怎麼死的了,裴折,答應我,無論等下你看到了什麼,都要保持冷靜,好嗎?”

第85章

裴折心裡一咯噔,隱隱有些不安。

他知道金陵九不會無緣無故說這種話,一定是查到了什麼,且有確切的證據。

當初金陵九看到雕像裡有什麼後,也和如今一樣,阻止過他,不想讓他去看,裴折心裡多少猜到一點,怕是那幼童的死與這裡的官兵脫不了乾係。

裴折將臉埋在金陵九肩膀上,聲音透過布料,碰撞在肩骨上:“如果我沒辦法冷靜,小九兒再抱抱我,好嗎?”

金陵九肩窩一陣酥麻的癢意,他險些勒緊了懷中的人,到了最後,卻隻是故作鎮定地“嗯”了聲:“如你所願。”

他不願對裴折用強硬的手段,他希望裴折心甘情願撲到他懷裡尋求安慰。

溫熱的梅花香氣是金陵九獨特的氣息標誌,這種氣味包裹著裴折,令他那顆因為猜測而鼓動的心臟稍稍安了下來。

他努力放輕鬆,拍了拍金陵九的後背:“好了,我們去看看吧。”

明明是索求安慰的人,舉手投足之間都帶著引導者的氣勢。

金陵九眼底滲出笑意。

他愛看裴折在他麵前拿主意的樣子,愛看裴折強裝鎮定的樣子,當然他更希望看到有朝一日,裴折將冷靜自持和鎮定都拋到九霄雲外,那雙貓兒一樣狡黠透亮的眼眸中隻剩下他一個人的倒影。

所以他現在需要裝裝樣子,最好能柔弱一些,以便促成裴折日後的震驚。

他想,那一定是絕美的景致。

怕被人發現山上的異樣,營寨中間隻點了很小堆的篝火,堪堪能夠起到照明的作用。

這對裴折和金陵九來說,算是優勢,隻要他們控製住自己,不要發出太大的聲音,就不可能會被沉溺於自己世界中的官兵們發現。

兩人摸到了一個軍帳旁邊,隱藏在黑暗中,聽著裡頭的動靜。

從軍營深處傳出陣陣帶著粗喘的笑聲,混雜在風中,在他們剛才的位置,幾乎聽不見,現在靠得近了,才能聽出一二。

在京城中時,朝中有三公,裴折官位並不算太高,但能成為儲君的老師,一定是聖上麵前的紅人。

想要巴結他的人不計其數,每日邀約如雪片般,有些能推,有些不好推。

裴折也曾受邀出入聲色酒肉的場所,聽到過做那檔子事會發出的聲音,無怪他多想,實在是這入耳的喘息聲引人遐思。

他皺緊了眉頭,想靠得更近一點,看清帳子裡在做什麼事,卻被一隻手勾住,向後仰去。

金陵九胳膊橫在裴折胸前,避開了他的咽喉,帶著他倒在自己懷裡。

裴折不敢發出太大的聲音,隻能瞪著金陵九,但夜色太黑,他瞪視中想要傳達的意思也打了折扣,沒辦法完全表露出來。

橫在胸口的胳膊動了動,金陵九隨意地在裴折身上點了點,然後抓過他的手,一筆一劃寫道:彆看,會臟了眼睛。

金陵九何等聽力,比裴折更早聽到那些聲音,也聽得更清楚,更真切。

他知道裴折隻是表麵浪蕩,實際上根本不像表現出來的一樣,反倒有些純情。

那些聲音已經夠肮臟的了,金陵九不願意讓裴折再被不堪入目的畫麵汙了眼睛。那種事,那種活動,還是此等不相乾之人,有什麼好看的?

金陵九在這方麵表現出了他的強勢,他私心裡以為,與之相關的事,這輩子裴折若是想要沾染,也需得他手把手來教。

裴折臉一紅,推開金陵九的胳膊,默默坐起來。

他不自在地在胸口蹭了下,想到金陵九剛才碰過的地方,臉上不受控製地燒起來,就連胸口處也有些怪異的感覺。

他懷疑是心理作用,努力忽略了那點異樣,逼迫著自己思考正事。

金陵九的反應使他確定了自己的猜測,裴折對那檔子事自然沒有興趣,也不想看,沒有繼續剛才的舉動。

但和金陵九緊緊靠在一起,耳邊曖昧的喘息聲不斷,裴折本來就懷著彆樣的心思,如此情景之下,更是覺得難耐。

金陵九無時無刻不吸引著他,裴折心道自己果然是做大事的人,定力強,這種狀態下都能夠控製住自己不對金陵九上下其手。

他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並沒有想過,其他人可能和他有著相同的心思。

老話說得好,食色性也。

春夜的涼風吹不透熱潮,裴折第一次聽牆角,聽得還是這種活春宮的牆角,隻覺得腦袋裡嗡嗡的,背後一片汗濕的黏膩。

過了一段時間,等到那喘息聲終於停止的時候,裴折才鬆了一口氣,湊到金陵九耳邊,用氣音道:“現在可以看了嗎?”

他發誓,他絕不是有意想靠得這麼近,一切都是為了不被發現。

被熱氣撲了一耳朵,金陵九眼瞳狠狠一縮,不得不分心運功,壓製住身下的躁動。

他拉過裴折的手,惡狠狠地戳了兩下,然後才寫道:還沒結束。

如他所言,剛停了沒一會兒的喘息聲又響了起來。

裴折臉色難看,顯然也反應過來,這裡的士兵那麼多,怎麼可能有那麼多做這檔子事的對象,怕是要不少人共享一個。

已經將近後半夜了,聲音完全沒有要停下來的意思,裴折聽得想吐,在金陵九的手心中寫字:怎麼查?

他們做起來沒完了,如此要等到什麼時候,才能去查想要知道的信息,才能知道那幼童是怎麼死的?

金陵九歎了口氣,將他攬到胸膛前,貼在他耳邊,輕聲道:“等下看到屍體,一切就水落石出了。”

等士兵們做完,事情結束,就會有一具同樣慘烈的屍體,屆時你會看到他們是如何處理屍體的,也就能夠明白所有的一切了。

金陵九的話其實已經說出了最重要的一點,他點明了幼童和士兵們曖昧情/事之間的聯係。

裴折攥著他衣服的手驟然收緊,眸子輕顫,似乎有些不敢置信。

他張了張嘴,小聲道:“是孩子?”

那裡麵,和好幾個士兵做那種事的人,是和雕像裡的屍體一樣大的孩子?

金陵九的回答是將他扣在自己胸膛上。

裴折眼底浮上一層血意,怒氣在胸口堆積,在他反應過來之前,身體已經自發的動起來。

那麼小的孩子,花骨朵一樣的年紀,不諳世事,卻……

他想衝進去,殺了那群禽獸。

金陵九早有預料,將他緊緊抱在懷裡。

裴折牙齒打顫:“你彆攔我。”

金陵九,你彆攔我,我沒辦法看著一條鮮活的生命被摧殘至死。

金陵九的歎息聲散在風中,又飄進他的耳朵裡:“你以為你還能救下她嗎?你以為……她現在還活著嗎?”

後半夜的月亮掛在空中,明晃晃的,像一柄彎刀。

這把刀紮進裴折心頭,他突然發現,自己一直都忽略了一件事。

男歡女愛,從來都是兩個人在一起才能做的事,但從他們來到營寨附近開始,隻聽到士兵們的喘息聲,從沒有聽到屬於另一個人的聲音。

作者有話要說:

來晚了,遲到的中秋快樂!

晚上還有一更!

第86章

裴折頭皮發麻,出神地看著旁邊的營帳。

他心裡突然冒出一個念頭,如果他們來得早一點,會不會聽到反抗掙紮的聲音?

是把幼童活生生做到死,還是一開始就……這兩種可能不停地拉扯著他的理智,他想知道,又覺得根本沒有必要。

一切都已經發生了,無法改變了,現在留下的,就是一具沒有意識的軀殼。

金陵九知道裴折很難接受這個結果,但他沒想到,裴折的反應會這麼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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